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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跑出去,站在门口叫他。”我心里总是不安,其中有担忧繁音变化,也因为我身上从来没太平过,失去行动力令我自己很不安。
念念听话地站在门口大叫了一会儿,外面有人跑了进来,我还没看清来人是谁,肚子就开始疼,且疼得比刚刚更厉害了。
那个人影就跑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且抚了抚我的额头。我这才看清是繁音,有点力气了:“你妈妈怎么还没来?”
“临时有警察找她调查星星的事。”他握紧了我的手,柔声说:“别急,不会太久。”
虽然他这么说,但我还是不安,疼痛进一步加剧了这种不安,幸好阵痛是有规律的,几分钟后,我感觉舒服些了,但已是浑身冷汗,也没有力气。
医生护士过来帮我检查并提供了一些照顾,说我还不能生,又给继续用了些药,尽量减轻阵痛。繁音坐在旁边,念念也被吓坏了,坐在他腿上,惊慌地搂着他的身子。我觉得繁音只要没傻就不至于带念念来让她害怕,应该是她趁乱钻上车的,等发现已经没法赶下去了。
吃了一点点东西后,我有了些力气,问:“你妈妈来了吗?”
“别急。”他说:“再等等。”
我点了点头,看向念念,见她看我,便笑了一下,说:“别怕,妈妈没事的。”
她扁着嘴巴,样子好可怜。
繁音吻着她的小脑袋,安慰她说:“别怕,等妈妈生完小妹妹就给你吃咪咪。”
“我不吃咪咪了……”她吓坏了,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繁音便心疼地搂住她,哄了一会儿才把她哄得不哭了,又握住我的手,还没说话,我已经开始疼了。
可能是药物的作用,接下来的阵痛没那么难熬了,但依然挺疼。宫颈口开全后,终于可以生了,此时我感觉还算轻松,毕竟马上就要把怜茵拿出来了,想想就很激动。想到这个名字我就很怨念,顺手抓住握着我手的那只手,问:“你把名字登记了?”
“嗯。”
“不能换一个?”
他没吭声,而我也忽然反应过来:我已经进产房了!繁音怎么在!
再问他已经来不及,因为开始生了。
过程当然和生念念时一样痛苦,而且我心里还有些惦记着念念,想问繁音却实在没有力气。我能感觉到他一直都抓着我的手,在休息的间隙用手帕擦我脸上的汗,然后就什么都没有说。我没心思去猜测他此刻的心情,但我的心情是不错的。
因为我的内心很脆弱,无法坦然地独自面对痛苦和死亡,我只会像死人一样地挺着,因为没有退路而忍着。但我其实一直都希望有人能陪我一起面对痛苦,哪怕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像现在这样握着我的手,也让我觉得自己没有白受这份罪。
怜茵的胎位很正,而且可能是因为我怀她时被抓,不像在家可以肆意地吃喝和休息,因此她的个头也很小,加上我已经是经产妇,因此生的过程要比念念轻松多了。说来很可笑,生完念念的那一刻,我就觉得我这辈子都不要再生孩子了,可是我又躺到了这里,而且在胎盘出去的那一刻,我也是这么想的。
医生把正在哭的怜茵抱给我看,是个还没有我手臂长的小宝贝。和念念一样,出生时挺丑,大脑袋、没脖子还是小短腿。皮肤上有一层油脂,还长着细细的胎毛,总之就像一只丑丑的小猴子。
医生说她一切都好,我也就放了心,疲倦地闭上眼睛,心底又莫名地打了个冷颤,睁眼时发现繁音已经没有握着我的手了,他的两只手里拖着怜茵的襁褓。
他看上去没有不正常,注视她的目光也很温柔,丝毫不嫌弃她丑。但大概是因为本能或是其他我的文化水平无法解释的原因,我只是觉得很害怕,那种害怕是莫名而来的。于是我挣扎起来,叫道:“把孩子抱给我!”
医生护士有些茫然,都看向我。
我这才发觉自己说得是自己的母语,他们听不懂,但大概是因为我真的太害怕了,竟然完全想不起英语和德语的这句话,一个单词都想不起。幸好繁音距离产床只有半步的距离,于是我朝他伸出手,打算自己把孩子抢过来。
与此同时,繁音朝后退了一步,抬起头,那种目光我记忆太深了,生念念后就是那样,肢解那个小孩子尸体的时候也是那样!一片死寂,仿佛被恶鬼附身,有如行尸走肉。
我连着急、心痛、恐惧等等情绪都来不及有,只觉得心脏在顷刻间提到了嗓子眼,堵住了喉咙,我不能呼吸了,眼前一片眩晕。这感觉比生孩子痛苦几百倍,比被扼住喉咙更加绝望,比倒在血泊中还要森冷。
我够不着了,腿被医生护士按着,耳边传来很多声音,而我什么都听不懂。
而繁音就那么看着我,僵硬的,平静的,有如一具没有尸体的干尸。可我清晰地看到他手臂上喷张的肌肉他就要把我女儿砸到地上了,可我无能为力。
就在他准备扔下去的这一刻,一个医生突然扑过去抱住了他。而繁音也松了手,我想也没想便扑了过去,觉得怀里抱住了什么,也感觉自己落到了地上。头不知摔到哪了,刚刚生产后的下半身传来剧痛,但我定睛一看,发现孩子在我怀里,心里就放了一半心。我觉得她是直接被我接住的,应该不会受很大的伤?
四周一片混乱,医生护士虽然人多,却制不住繁音,被繁音打得七七八八。我是帮不上忙的,只能尽量把怜茵藏在我怀里。
这样也不知闹了多久,毕竟对我来说,现在的一分钟都比一个世纪更漫长。就在繁音已经踹翻了所有人后,他突然原地僵住了,仿佛被石化了似的,一动也不动,木木的眼珠慢慢地抬起,先是落到产床上,又看向躲在产床下的我。
他的目光先是茫然,看清我后是惊愕。而后他环顾四周,摊开自己的双手,看了看,再度看向了我,露出了非常难过的神情。
我知道此刻的他已经变成了第一人格,但我恨他。我的孩子出生连两分钟都不到,就险些被他摔死。我生完孩子连伤口都还没缝完,就提心吊胆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念念还在外面,而我可以确定小甜甜的暴力倾向已经被再次点燃了。
如果我的孩子们有任何一个因为他而出了事,我发誓我一定杀了他。
我正想着,繁音忽然动了起来,我连忙抱紧怜茵,同时看到繁音就近拿起了手术刀。
虽然徒劳,但我也想尽量缩起来。然而繁音却没有朝我走过来,而是攥了攥手术刀,朝着自己的左胸扎了下去。
一直扎到了只剩刀柄,又拔了出来,或许是因为手术刀过于锋利,血流得并不多。他看向了我,露出了一个有点抱歉的神情,且稍稍牵了牵嘴角,再度扎了进去。
说真的,这一刻,我一点都没有同情。
我觉得他这个决定挺不错的。
既然控制不了第二人格,就不要进产房,就离孩子远点,这才是他作为孩子的父亲最应该考虑到的事。可是他进来了,不管是出于好心还是坏心,既然进来了,出了事,就应该自己付出代价。
第二刀拔出来时,血一下子就淌了出来,几秒钟之内便湿了他半片衬衫,而且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看样子这次真的扎到了心脏。
繁音也就满意了,用手指擦了擦手术刀上的血迹,讲它丢到了附近的台子上。脸色因为失血而惨白,他可能已经开始头昏了,踉跄着退了一步。
我抱紧了怜茵,望着她依然发青的小脸,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耳边传来繁音的声音:“灵灵……”
我没有抬头。
“砰”的一声,他栽了下去。
后来外面又冲进来了一些医生,是来支援这边的。有的把我扶回来检查缝合,有的抱走怜茵检查,有的给繁音止血,带他走。
当医生带着怜茵回来,说她没事后,我才安心地闭起眼睛。
别人生完孩子后都累得什么都无法再想,我原本也是,此刻却完全睡不好,一直在做梦。一会儿梦到繁音举起了他这个叫“恋音”的亲生女儿,一会儿梦到繁音倒在血泊里。梦到了他和念念一起看动画片讨论剧情,却又梦到他拿着刀一段一段地肢解了那个孩子的尸体。
289 我有分寸()
睁眼时,我仍在医院,身旁只有念念一个人。小小的身子歪在沙发上,面容有着不符合她年纪的疲倦。怜茵在我怀里躺着,小肚子鼓鼓的,像是已经吃过奶了。
我的身体依然在疼,但比昨天稍好了些。有时我完全是一个不幸中有万幸的人,看情况我的身体应该没有损伤到需要急救的地步,怜茵也的确没有问题。
我叫醒念念,她睁眼时还糊里糊涂的,揉了一会儿眼睛才反应过来,调下沙发跑过来,巴在床沿边叫:“妈妈!”
“嗯。”我问:“你怎么不在家里呢?”
“星星姐姐带我来的。”她说:“她去洗手间了。”
我问:“星星姐姐为什么带你来?”繁星身上还有案子,不方便轻易离开家,何况念念又这么小:“奶奶爷爷在吗?”
“他们在看爸爸,爸爸被关在一间小房子里了,医生阿姨说不可以进去。”念念说的应该是icu这一类病房:“星星姐姐说妈妈身体也不好,就带我来看妈妈,也防止别人偷走小妹妹。”
偷走倒不至于,但繁星的心倒是很细。听得出,繁音还没死,却也是重伤。我在生孩子,他又倒下了,两个孩子因此很不安。
我心疼极了,便伸手拢她,让她靠到我怀里些。回头想想,事情变成这样,又何尝不是怪我?如果当初不为了留住繁音想要儿子,怜茵也不会受这份罪。现在他生死不明,活过来也有个狂暴版的小甜甜要处理。念念又喜欢他,她什么都不懂,要我怎么告诉她,她爸爸是个治不好的精神病?
念念在我怀里趴了一会儿,眼睛滴溜溜地观察了一会儿怜茵。怜茵还没长开,当然也不漂亮,念念也就没什么兴趣,说:“妈妈……”
“嗯?”
“你都醒了,我可不可以去看爸爸?”
“医生阿姨不是不准你进去?”我说:“如果你进去,把救爸爸命的机器弄坏怎么办?”
“我什么都不做,就站在外面看看。”她奶声奶气地说:“爷爷和奶奶都在哭,我好害怕我爸爸会死掉。如果我看着他,他就不会死掉了。”
我顿时一阵窝心,忍不住抱紧了她。
其实直到现在,我都觉得繁音自杀这个行为一点都不蠢。他阻止不了那个疯狂的小甜甜,他也享受不到正常的人生。作为一个父亲,他应该为自己的孩子规避掉一切风险,如果制造危险的是他自己,那他就滚蛋。与有一个随时会杀她们的爸爸相比,没有爸爸其实更幸福。
所以,我认为他自杀的决定证明他还算是个男人。
可是这一切都不是念念现在就能明白的,她只想要爸爸,发自内心地关心他。
虽然我和繁音铁定是要离婚了,可是一想到念念的心情,我就觉得很心疼。
繁星回来后,我便让她送念念去看繁音,但她很快又回来了,说:“那边好多人,我在这边照顾你吧。”
“谢谢。”我也不需要什么照顾,毕竟都有护士:“你爸爸还好么?”
“虽然两刀都没有扎中心脏,但也离心脏很近,失了很多血,他到现在都还没醒。”繁星低落地说:“医生说还要继续观察,不晓得要多久才能醒。”
我没说话。
“我奶奶他们不是不来,只是我爸爸还没有醒,也在icu病房里,也下了病危通知,他们都很害怕,也完全没有休息。”繁星说:“等我爸爸醒了,大家就会来了。”
我理解的,说:“没关系。”他的情况更危机,他父母更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接下来繁星就陪着我,和我聊天,也在护士的指导下抱了抱怜茵。我问她她那件案子的情况,她说她也不清楚。
繁星的事,繁音恐怕没有通知任何长辈,毕竟这是比较**的事,长辈们肯定不舒服,尤其是繁爸爸,他那么封建,肯定要计较星星小小年纪就恋爱。可现在繁音突然倒了,我赶忙让繁星联络阿昌,叫他过来。
阿昌过来后,我问他情况,他说:“老先生说工作还按照本来的安排,但小姐这件事遇到了一些阻碍,我对老先生汇报了,但可能是因为情绪太悲伤,老先生非常生气,说这件事他不管,要我们安排星星小姐进监狱。”
“繁音不是已经从他手里把工作都接手了吗?”
“没有。”阿昌说:“因为您突然出了事,老先生坚持不准他管,繁先生就跟他翻了脸,之后老先生就不肯交了,还要把权收回去,是韩夫人找他谈过,才劝好了他。所以繁先生就没在过问这件事。”
原来如此,我说:“这么说现在是老先生说了算?”
“是的。”阿昌说:“我想繁先生肯定不愿意让小姐进监狱,但现在毕竟老先生下令,我有利用自己的关系运作,但是很有难度。张警官手里握着关键性证据,繁先生有派律师跟他沟通过,要求用证据来换他儿子,但那家伙油盐不进,他说他的职责是逮捕犯人,而他的儿子作为警察的儿子,应该有为此牺牲的觉悟。”
一般人都会选择换孩子,但这个警察的打算我也能猜到。繁星是繁音的女儿,是非常接近繁音的人,她有八成的可能性知道这个家族非常多的秘密,事实也的确是如此。而繁星今年才十六岁,他又通过他儿子可以确定她绝没有被特殊训练过,因此嘴巴就和普通女孩一样容易撬开,到时就全完了。我相信有人爱信仰胜过自己的子女,但我更相信是因为逮捕繁星这件事过于重要。
所以虽然明知道繁爸爸情绪不好,我还是赶在第二天一早勉强可以走路时,就到繁音的病房附近找繁爸爸,当然也带上了怜茵。
韩夫人昨晚守了一夜,现在刚刚休息,繁爸爸则刚醒,正坐在icu门口,米雪坐在他的身旁,扶着他的手臂,仿佛要比亲孙女更亲。
我过去时,米雪还笑着对我打招呼,我没理她,问繁爸爸:“爸爸,音音好点了吗?”
繁爸爸早就看到了我,但似乎不太愿意和我说话,此时无法回避,却也冷冷地,说:“你回去休息吧。”
“我担心他。”我说:“您还没见过孩子,我也想让您看看。”
繁爸爸瞟了怜茵一眼,说:“这是你们苏家的孩子,抱给你爸爸见去吧。”
我知道这老头儿是怎么想,他无非是觉得孩子是女儿,又姓苏,与他繁家的关系不大。而繁音严格来说,是为了怜茵才自杀,但那是他作为一个父亲责任的体现,不过爷爷可不这么想。我是真不愿意跟这老头儿再聊下去,但孰重孰轻必须分清,便硬着头皮继续说:“但我还有事找您说。”
“说吧。”
“可以请米小姐先回避吗?”
“你直接说吧。”繁爸爸有些烦躁地摘了眼镜,揉着发红的眼睛,说:“没什么是她不能知道的。”
“不行。”我说:“这件事是繁家内部的事情,外人必须全都回避。”
繁爸爸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您不相信,但米小姐真的曾出现在我家,而且不是拜访,是避开了所有摄像头私自进来。”我说:“您可以认为我在故意陷害她,但她是有疑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