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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的是你。”赤霄重复了一遍。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晏维清,缓缓反手,让两人指尖对指尖、手心对手心地贴在一起。
心跳加快、全身微汗,晏维清恍觉他自己也中了那“毒”。“……去哪里?”他一把抓紧那只作乱的手,咬着牙问。
看到两人用轻功离开时还牵着手,正好赶到的华春水、危寒川和吴月齐刷刷地惊呆了。只是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没见,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吗?
第50章()
说起不知道的事,正道武林众人中的大部分也都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早就下山的青城派等人又上山来了。
离天亮还有约莫一个时辰,正是养精蓄锐的最后时刻。营地里还燃着的火堆稀稀落落,围坐众人也睡得迷迷糊糊。忽而一阵嘈杂混着地面震动传来,几个人先被惊醒,第一反应就是魔教偷袭。但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后,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
印无殊那猪头脸明显到无法错认不说,青城派后面的黑衣人好似也眼熟得很哪?
“你们到底是谁?”沈不范警惕道,长剑在手,拇指顶在剑侧,随时都能出鞘。因为他看得出,青城派等人并不是自愿回来,而是迫于黑衣人的压力——三四百个!都快和他们这边的人数一样多了!原本缀在他们后面的二三十号黑衣人果然只是幌子!
为首的黑衣人怪笑一声。“你就是华山沈不范?看着倒有几分胆色,比青城这龟儿子样好多了!不过杀了他几个弟子,就怂得不能再怂!”他个子不高,身形干瘪,但声若洪钟,显然内功过硬。
也就是说,青城派等人想要下山,却在半路上遭遇黑衣人,被威胁不上山就会全部被杀?
沈不范抿紧嘴唇。他曾怀疑黑衣人是魔教中人,但现在看来,确实不是。如果他们是,直接杀光不是更容易,做什么还要赶着印无殊上山?
被人当着面骂,印无殊还算完好的半边脸上顿时青青白白。他嗫嚅着嘴唇,似乎想要反驳,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面子被人踩在泥里随意□□的样儿,便是一向和青城交恶的峨眉,也有点看不下去了。
“你们到底是谁?”青缺师太向前半步,眉头紧皱,“到这里干什么?”
小个子黑衣人冷笑了下,似乎没怎么把她放在眼里。“师太,你这问的可就不对了。现在站在这里的大家,有谁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青缺师太没忍住看了沈不范一眼,对方眼里是和她一样的疑惑。他们当然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问题是,黑衣人竟然是和他们一边的?
沈不范想了想,干脆拱手。“沈某见识微薄,敢问阁下是哪方的英雄好汉,可否报上名号?”
“素闻华山一派有君子之风,能屈能伸,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个子又笑,特意咬重了“能屈能伸”这个词。看着沈不范面皮微变,他才得意地继续道:“英雄好汉算不上,不过肯定比青城这群怂货强不少!”
这可不是沈不范想要的回答。正待细问,他就听见左右侧又是一片密集的脚步声。他张眼四顾,握剑的手更紧了些。“……又是谁来了?”
接着他的话尾,有人朗声笑道:“沈兄果真最是敏锐,什么都瞒不过你。”
话音未落,又有一个黑衣人飘飘然地落了下来。在他身后,新的黑衣人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不过片刻功夫,除去白沙滩那边,其他三面都被乌泱泱的黑衣人包围了,加起来足有五六百号。
这阵势可不像好兆头。无论是华山还是峨眉,都自动自发地站成一圈,想要联合对外。
沈不范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因为他听出了来人是谁。“雷掌门?”他问,语气却很笃定。
随着这句问话,他的目光极快地扫过丁子何。那人从刚才开始就没出过声,然而脸上镇定自若,显然早就知情。而那个小个子黑衣人,此时也温驯地低下头,不复刚才浑身是刺的模样。
——都是嵩山的人?他们被坑了!
被点破身份,来人哈哈一笑,干脆地扯掉了面上黑巾。他脸庞方正,面色紫红,目露精光,大迎穴上一颗醒目黑痣,正是嵩山掌门雷一云。“沈兄,师太,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见丁子何等嵩山中人已经走到对方身后,青缺师太也回过味来。嵩山派让丁子何率领近百人和他们一起上山,暗地里雷一云却自己带着五六百人暗中分头潜入……这不仅仅是想打掉魔教,而是想独吞魔教吧?
“雷掌门,你既然来了,为何现在才现身?”她冷声问。
其中质问,雷一云只当自己听不出。“咱们要攻打魔教总坛,消息早就传了出去。魔教知道,自然会做准备。如今,突然多了许多人,魔教定然会被打得措手不及!那咱们不就胜券在握了?”
听到胜券在握,青缺师太的脸色不但没有好转,反而难看起来。这是哪门子的胜券在握?只是嵩山的胜券在握而已吧?再联想到丁子何曾说要让其他江湖散客打头阵的话,她心中顿时一慌——照现在的情势看,嵩山人多势众,青城必定会被逼着做当头肉盾,她们峨眉可能也跑不了!
沈不范比她更早想到这些,也想得更远。嵩山派的好手本就不少,如今人数上更占有绝对优势;正道武林的胜率确实大幅提高,但他可不觉得雷一云愿意让别人在里头分一杯羹。说句难听的,嵩山不让他们华山做垫底就算不错的了,因为嵩山现在完全有翻脸不认人、回头再宣称他们全部死于魔教之手的实力!
“确实好久不见。”沈不范重新开口。他内心惊涛骇浪,面上神情却依旧微笑。“嵩山如今声势如此壮大,沈某竟然一点不知,实在惭愧。”
这话说得没错。每门每派有多少人、里头又有谁,大家互相都有点数。不得不说,嵩山今日的人确实多了点,也确实都陌生。
提到这个,雷一云便颇为得意。“这倒不是沈兄孤陋寡闻。他们之前都是道上强人,如今改邪归正,便入了我嵩山一派,欲为正道武林出一份力。”
关于黑衣人是北边道上强人的推测,秦阆苑得出过,青缺师太也得出过。但他们没一个能想到,一向以武林正道自居的嵩山派竟然会和绿林中人沆瀣一气。如今嵩山掌门亲口承认与强|盗为伍,青缺师太气得嘴唇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不范也心中一沉。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消息,知道的人搞不好都会被嵩山灭口。“雷掌门真是魄力惊人。”他强笑道,脑中开始飞快计划脱身之道。
雷一云微眯着眼,从青缺师太面上转到沈不范面上,忽而又哈哈一笑。“沈兄果然识时务。”他扬声道,“你说是不是,邱掌门?”
这声邱掌门一出,沈不范脸色彻底变了,猛地四下张望。邱不遇也来了?那岂非是前狼后虎?
一声干笑,有人拨开人群走到前头。宽袍广袖,美须髯髯,正是华山掌门邱不遇。“雷掌门真是目光如炬,邱某自叹不如。”他朝着雷一云略一点头,又转向沈不范,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师弟。”
隔着几丈距离,沈不范死死盯着他,嗓子和被扼住了一样。“……掌门师兄。”
邱不遇素来知道他想要华山掌门的野心;事实上,自他带着手下弟子向白山出发,两人就算彻底掰了。未曾想,邱不遇也带人跟上来……若是对方想借魔教或嵩山之手杀了他这个心腹大患,不正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谋吗?
两人气氛一触即发,而这正是雷一云想要看到的。“你们师兄弟重逢,想必有不少话要说,”他故意道,“不过目前还是魔教之事比较重要,我们谈谈?”
……谈?还有什么好谈的?
被接二连三的意外之事惊呆在原地的众人开始小幅度骚动,尤其是那些江湖散客。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嵩山对魔教志在必得,他们全是陪衬!是不是白走一趟另说,小命都不知道是不是保得住!要知道,死在魔教手下只能算他们实力不济;要是死在嵩山手下,那就冤得很了!
雷一云似笑非笑地扬起眉,前排黑衣人立时齐刷刷地亮出兵器。这种不听话就死的阵势太过吓人,场上一时间噤若寒蝉。
“来坐下说。”雷一云又道,明显对着邱不遇、沈不范以及青缺师太。前两个人虽不情愿,但还是缓慢地挪动步子;最后一个想要出口叱骂却又不敢,憋得一张脸时白时红。
忽然,一阵掌声啪啪响起来,在这种落针可闻的情况下十分刺耳。
雷一云眉头一皱。发现那声音是从一群彩衣姑娘间冒出来的后,他脸色就更沉了一些。“紫教主,你这是何意?”
“小女子只是来凑个热闹,没想到能看这么多好戏。”紫兰秀嘴角噙笑,眼睛如月弯弯,“这都是托了雷掌门的福气啊。”
“雷某实不敢当。”雷一云抽了抽嘴角。“比不过紫教主拿下魔教堂主那一手。”
紫兰秀才不关心这是不是暗讽。“原来雷掌门知道,那就再好不过了。”她巧笑道,“我五毒本就只是冲着一个人来的,如今便想下山了。”
下山这个词又引起一阵隐约骚动,雷一云再次眯眼,语气有些危险。“紫教主此时想要下山?”
紫兰秀依旧微笑,像是什么都没听出来。“人都死了,小女子还留在这山上作甚?”
几人面面相觑。凌卢死了?什么时候的事?紫兰秀又是怎么知道的?
“不仅死了,还死得很难看。”紫兰秀泰然自若,脸上不见惋惜也不见狂喜。“小女子心愿已了,便不陪各位了。”
说得跟真的似的……众人一阵狐疑。雷一云不怎么信,但他一眼瞥到紫兰秀指尖流转的异常彩光,立时就改了主意。“既然紫教主去意已决,那雷某就不留紫教主了。”
见得黑衣人立时让出一道豁口,紫兰秀粲然一笑,收了手中毒粉:“多谢雷掌门体谅。”
五毒能走,其他人却是真的走不了。易容的百里歌夹在人群之中,焦急不已。黑衣人围得铁桶一般,他该怎么把消息传回总坛、让大家早做准备?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啊!
而走出三四里后,才有五毒弟子敢问紫兰秀:“教主,咱们真这么走了?”
“咱们不走,难道留着送死吗?”紫兰秀冷声回答。
“教主是说,嵩山派会大开杀戒?”弟子虽害怕,但依旧好奇。
“不。”紫兰秀果断摇头。上次和凌卢交手时,她悄悄地在对方身上种了一只示踪蛊。正是它告诉她凌卢死状凄惨,而她猜得出谁能让凌卢变成那样。“龙有逆鳞,触之必怒;嵩山这次,真是自寻死路!”
第51章()
前一刻光景,白山教总坛的一处小院中,几人虚虚地围成一圈,借着火把光芒,略带紧张地注视脚边。有个形容枯槁的老头儿正在砖石地面上嗬嗬喘气,和个破风箱也似,全身紫绀,打摆子一样冷颤抽搐,不一会儿就蹬了腿。
要不是亲眼所见,不管是华春水、危寒川还是吴月,都不会相信刚断气的老头是凌卢。
“……他真有那么大年纪,大姐?”危寒川语气里依旧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照理来说,华春水是他们之中最大的,那也只刚到知天命的年纪;可凌卢这看着……耄耋老矣,真的正常吗?该不是反噬了吧?
华春水脸色好不到哪里去。“我们大概都被骗了。”她说,声音凛若寒冰。“他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现在可能已经被他带到了坟墓里!”
但那种冷意并不是针对危寒川,甚至也不是针对凌卢,而是针对她自己——早知道凌卢是这样的疯子,她就不该惦记什么教规!早早地替圣主料理了他,哪里还能搞出这么大的幺蛾子!
吴月艰难地把目光移到另一边,好不让自己看到那口鼻出血的惨状。“虽然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但晏维清可能是知道的。”
在从雪牢到小院的路上,华春水已经听说了赤霄带晏维清上山来的缘故,她自己也亲眼看见了两人亲密地离开。
而凌卢死前神志不清,翻来倒去地说了不少话。虽然逻辑很成问题,但显然都是真的。他们现在全都知道,赤霄中的是一种需要引子的春毒,效果绝对坑的那种。这样的心腹大患显然绝不能再留在人世,期间也绝不能出任何差错,所以三人硬逼自己盯着凌卢死去。
再考虑到赤霄并没有医术毒术方面的技能,显然只能是晏维清破了凌卢身上维系容貌假象的关键,吴月的推论十分合理。
不过华春水并不真的想知道凌卢如何保持他的年轻外貌,她现在更关心的是赤霄。“圣主身上的毒……”她停顿了下,有点难以启齿。
其他两人知道她为什么为难。让人只能做下面那个的春毒再加上晏维清,那两人离开后会去做什么显而易见;只不过他们没一个敢于想象就是了。
危寒川咳嗽了两声,颇为尴尬。“那毒虽阴险,但圣主瞧着人很清楚,应当有所权衡。”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桥段,打死他都想不到会出现在他们圣主身上!
但是话说回来,如若他们圣主确实愿意以身相许,怕是两人早已经是能够以身相许的关系。另外,剑神也不像是什么随便的人,而且并没中春|药。这样的两人要是真发生了什么,那也是你情我愿的。
……如此说来,晏维清朝他们中毒又走火入魔的教主伸出援手、继而跟上白山顶的原因就是这个?因为他们已经好上了?
吴月觉得自己现在能做的事情只剩下干巴巴地点头附和。其实她到现在也不明白这些事是怎么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发生的,但事实如此,她必须得接受。
华春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白山教上下没人会质疑赤霄的决定,她也不会。现在,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虽然还是个男人,但晏维清摆明了比凌卢好许多吧?
“内忧已除,就该集中精神对付外患了。”吴月很快打起精神,重新起了个头。“毫堂香堂本就准备好了,但老二老五这一死,底下定然一片混乱。”
混乱其实根本不用说,因为光用耳朵都能听到远近乱七八糟的动静。华春水神情一凛,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她往昔的语气:“传话下去,让两个堂口的人都将功折罪!要是有不愿意的,我就只能先送他们一程了!”
危寒川精神为之一振。他终于放下心,提醒道:“大姐,仓库里还有不少弩机和刀车,伏火弹也有一些。”要不是白山顶上不宜用动静太大的玩意儿,吊石积石之类也是能派上用场的。
“那就把机堂剩下的人全叫上!”华春水抬头望向天际。那里靛青已淡,一点略红的血色像是在昭示恶战即将来临。“拿我的枪来!”
这意味着华春水要亲自上阵对敌,危寒川和吴月自然知道。但现在,见有人应声而去,两人交换了一个目光,颇有些犹豫。
“大姐,”吴月轻声道,目光不自觉地往下扫,“可你的腿……”
华春水身上的伤确实还没好透,以左腿最为严重。没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伤势,也没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决意。“不过是一条腿,我尽的力还比不过老六。”她斩钉截铁道,“不管谁想对圣教图谋不轨,除非先从我华春水的尸体上踏过去!”
话说到这份儿上,就算危寒川和吴月有再多担忧也没办法阻止。现在能够劝服华春水的人显然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