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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啊……快看,张入机掉下去了!”
众人纷纷伸长脖子。如果他们没看错的话,紫兰秀前脚越过张入机的位置,那绳子后脚就断了?是紫兰秀干的?可是,就算紫兰秀和凌卢有仇,她也不可能管张入机的闲事吧?退一万步说,五毒什么时候会用声音攻击了?
第一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是赤霄。那声响短急而巨大,别人想不到是弦音,他却听得出来。“鸳鸯!”他急促道,一转身绕开晏维清,飞身到桥边往下看。
确实是宫鸳鸯。此时,她正向下游方向纵身而去,一手抱着七弦琴,一手擎高,像是正拉着什么。她也的确正拉着什么——她身后两三丈的地方,有根绷得笔直的断绳,绳末依旧系着五花大绑的张入机。
赤霄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宫鸳鸯离开的方向、速度和距离看,她显然一直潜伏在白水涧哨卡向河面突出的木椽下方,就在等一个机会。紫兰秀一过,凌卢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走,她就用弦音爆了空中的绳索,再用琴弦捆住它,带走张入机。不过琴弦太细,远看像是隔空。
晏维清随之赶上,一看也明白了。“这样也好。”
他不怀疑,赤霄不用手也有其他办法把张入机救下来,就是要冒点风险。但之后呢?他们总不可能带着张入机上白山顶。宫鸳鸯有武器之便,且还能及时带走张入机,确实更合适。
而晏维清预料的风险也立马显现出来了。
“……还等什么,放镖!”凌卢气急败坏地道,险险晃过紫兰秀甩出的一条铁爪蜈蚣。
他确实躲得严实,但那是对人而言的;依靠敏锐嗅觉,紫兰秀豢养的毒蛇可轻而易举地找到他,就立刻动上了手。
另外,他本来只想躲在暗处放冷箭,毕竟赤霄武功高强,正面对上谁都发憷。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紫兰秀选这个时间点发难就算了,宫鸳鸯竟然敢躲在自己这边哨卡下……
算她有胆!但她真以为,不碰到人也不碰到绳子就没事了吗?
潜伏着的香堂堂众原本认定敌人在对岸,结果却在下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此时听到凌卢命令,他们赶紧转移方向,瞄准在光秃秃的乱石间飞奔的人。
一时间,飞镖、银针、烟弹之类的玩意儿齐刷刷地朝宫鸳鸯追去,密集如蝗。虽然这些物件看起来都平常,但以凌卢的狠毒,绝对没人想碰到哪怕一点。
若在平时,宫鸳鸯还是有机会全身而退的。可在手里拉着个人的情况下,实在分|身乏术。而且她刚一出手就发现,张入机的轮椅显然被做过手脚,死沉死沉。可出手就没有回头路,她只能一路疾奔。
眼见宫鸳鸯的距离和暗器雨的距离越来越短,桥头边围观的人都不由得替她捏把冷汗。要是被击中,不说毒的问题,从这崖边摔下去,不死也去半条命啊!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无用的。赤霄左右一扫,选中了附近一棵矮松。一震一抖,松针纷纷脱离枝干,利箭一样破空而去。不管是速度还是气势,都明显比香堂堂众发出的飞镖之类强出许多。
“……真的假的?拿松针当暗器使?”
“这山上的松针可是软的……要多强的内力才能做到?”
就在他们议论的时候,第一根松针后发先至,打断了最后一根银针,发出砰的一声金属轻响。紧接着,断裂破碎声越来越密集:从中断开的银针转了头,深深没入石壁,黑铁飞镖碎片也同样;烟弹则被一旋,打着滚儿滑了下去,卡在石缝间不动了——
漫天如雨的暗器,没有炸开也没有落水,竟然无一遗漏地解决了!
这武功不仅高、还高到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众人背后齐刷刷地出了一身白毛汗。再想到此人有可能是剑魔兼任魔教教主,众人又默默地、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对面,香堂堂众全都惊呆了。虽然根本看不清人,但出手的绝对是他们圣主吧?除了他们圣主,还有谁会防着毒针落水而冲进金沙澜沧?
而这一愣神的当儿,宫鸳鸯已经带着张入机远去,身形隐没在升腾的水雾里,再也看不见了。
便是必须对付紫兰秀的凌卢,也不得不注意到边上突然没了动静。“都愣着干什么?还不继续!”他厉声道。
“可堂主,”有个胆大一点的抖抖索索地回,“宫堂主跑了,好像是圣主救的她……”他们一起上也打不过圣主好吗!
凌卢被紫兰秀缠得无法分神,只看到一眼松针飞出的情形。此时听见属下这么说,他心中的怀疑被确定,暗道果然是赤霄,实在不妙。“是你干的?”他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是我又如何?”不同于边上其他人的一头雾水,紫兰秀回答得好整以暇,又出手一只蓝蝎,完全看不出之前她把它藏在哪里。
凌卢直接腾身而起,躲过那对黑得发亮的大钳。若紫兰秀解了赤霄身上的隐毒,那他现在就得再提几个小心,免得自己阴沟里翻船——他大意了,以为五毒的镇教秘方弄到手就可以轻松对付紫兰秀!“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爱管闲事?”
“你要毒的人,我要救;这不是和你对着干么,怎么算多管闲事?”紫兰秀又笑。“要我说,你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只不过,他不是你能要得起的人!”
被戳到最深的痛处,凌卢一瞬间只想破口大骂。然而,人质被劫,久留无益。“走!”他高声道,同时洒出一把烟弹,飞速遁离。
第44章()
早在意识到教主在桥对面时,不少香堂堂众就已经萌生退意。凌卢这一声正中下怀,他们纷纷照做。一时间,桥对面各色烟雾弥漫,挡住了其后的山路。
而桥这边,一群人看着情势以一种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急转直下,都还在愣怔。
凌卢一开始就拿张入机引赤霄现身,好像根本没考虑过他们在场?不管宫鸳鸯和紫兰秀是不是约好的,结果都是张入机被救走、凌卢自行逃走……
这是不是说,他们可以捡现成便宜,不费吹灰之力地通过魔教的第一座哨卡?
但想到魔教,众人就没那么乐观了。因为,假设凌卢不是无的放矢,那么,赵独眼夫妇中就必有一个是魔教教主。问题也随之来了——
其中一个是赤霄,那另一个是谁?难道赤霄找了一位武功很可能不逊于他的教主夫人?
——一个剑魔已经很难对付,再加一个差不多的……魔教要怎样才能打下来?他们是不是还是趁早打道回府比较好?
短暂的静默后,众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确定自己何去何从。当然,他们这时候离可疑的赵家夫妇更远了。
相比于差不多还算蒙在鼓里的众人,晏维清耳尖地捕捉到了桥对岸的依稀人声。不知道运气好还是差,他正好听见了紫兰秀最后说的那点——
“……要毒的人,我要救;这不是和你对着干么,怎么算多管闲事?……他不是你能要得起的人!”
如果紫兰秀和凌卢之前就有仇,前面一句话非常好理解,紫兰秀对赤霄的热情也可以解释了;可那后面一句,什么叫“他不是你能要的起的人”?那个“他”,只可能是赤霄吧?
“……凌卢喜欢你,就是你所说的‘误会’?”晏维清沉声问。他语气平静,却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赤霄莫名地觉得头皮一麻。“……是。”
晏维清一时间没继续出声,但周身气压越来越低。怪不得凌卢要冒险对赤霄下毒,怪不得他不遗余力地下山到中原追杀,怪不得他无视正道武林、一心只想让赤霄现身……
怪不得!
赤霄见晏维清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就知道他还得说点什么。“我说这是个误会,是因为我从来没对他有兴趣过。”
这点晏维清倒是不怀疑。照赤霄嘴硬的劲头,没中秋那个意外,就算他们俩相互喜欢,到现在都不会有一丝进展。反观凌卢,绝不可能从赤霄的回应里得到哪怕一丝错觉。现在变成如此情况,只能说凌卢偏执到了病态,离疯狂也不远了……不,应该说凌卢已经疯了!
“有没有其他路可以上山?”晏维清忽而问。
“嗯?”话题跳得跳得太快,赤霄有些诧异。虽然闹这么一出,他们俩绝不可能再混在人群中上山,但晏维清有这么容易把凌卢的事儿揭过?“有是有,但你……”
“走吧。”晏维清小幅度偏头。“你带路。”
赤霄往前迈了一步,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他:“你没事?”
“当然没有。”晏维清矢口否认。他看到赤霄依旧没动的意思,于是问:“难道那条密道只有白山教教主知道?”
事实确实是这样,但赤霄并不认为,他带了晏维清进去,晏维清回头就会告诉正道武林其他人。所以他没多说,只摇了摇头。“那就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施展起轻功,鹞子一样利落,苍鹰一样迅疾,在山间几个起落,眨眼间就踪迹全无。
目睹了这一切的众人再次开了次眼界,惊叹、畏惧里还夹杂着放松。不管那两人谁是赤霄,总之煞神都走了!若他们此时改变主意,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没错,在见识过赤霄和晏维清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后,许多人都打起了退堂鼓,尤其是那些江湖散客。他们原本觉得,浑水好摸鱼,他们可以趁乱捞点好处;但现在,风传已死的剑魔还活得好端端的不说,还就在白山之上……
水是够混了,可现在里头不是鲤鱼草鱼,而是超级霸王无敌食人鱼啊!还摸什么摸,为了小命,当然要趁早跑路!
就连四派联盟,都程度不一地萌生了退意。
头一个不想上去的就是早先还夸口打下魔教就能成为名门的青城派。
“……长老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强行上山也是给诸位添麻烦,我们青城这就打算下山去。”这个说话的人是被印无殊硬性指派的青城弟子。面对三个厉害得多的别派前辈,他说话毫无底气。
其他三派一时间没人吭声。丁子何又开始捋他的短须,沈不范眉头皱成了川字;至于青缺师太,她捋拂尘的动作不自觉地带上了力,差点要揪下两根白緌来。
青城说的是场面话,事事都往好听里讲,他们谁都能听出来。本来吧,在攻打魔教的路上碰上魔教教主就已经够糟,印无殊还不长眼,想去抢美人……受的伤还是其次,敢觊觎魔教教主的夫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魔教不派人灭了青城就算不错,青城哪儿还有胆子打魔教?
丁子何沉吟半晌,见沈不范和青缺师太都没先表态的意思,只得主动开口:“事出意外,也情有可原。可若是少了青城一派的助力,于我们来说实在不妙。”
……瞎扯!最不妙的不是青城要半途退出,而是魔教教主半途现身!
沈不范同青缺师太交换了一个目光,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沉默不是个好兆头,丁子何意识到,华山和峨眉也动摇了。“沈兄,师太,两位是否在担忧魔教教主之事?”
既然被点明,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用。“确实,”沈不范斟酌着用词,“不是沈某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刚才那一幕,丁兄也看见了。那人拈花飞叶间皆可杀人,武功显然已臻化境。对上这样的敌手,我们没什么胜算。”他只想要秘籍,可不想送死!
青缺师太点头同意。“确实。我们动身上山时,听说的情况是魔教群龙无首,总坛只剩三个堂口。如今……”她没说下去,但意思显然是赤霄一人抵得上再加三个堂口。
丁子何顺着两人的话尾点头。“两位的顾虑确实有道理。然而,刚才丁某看见的可不止拈花飞叶。魔教总坛的三个堂口,如今并不认赤霄做教主。凌卢这一逃,魔教总坛定然会得到赤霄现身的消息。把持总坛的秦阆苑可是个野心勃勃之人,你们觉得,他会坐视不管吗?”
这意思就是魔教即将内讧,他们可以趁虚而入。
“道理是没错……”沈不范还是有些顾虑,“但是丁兄,你能确定秦阆苑和凌卢一样,一定要先置赤霄于死地吗?”
“这个……”丁子何卡住了。凌卢今日的表现完全不像个魔教堂主,因为他只针对赤霄。有这一个就已经很少见,秦阆苑不太可能与之相同。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仅存的三派联盟陷入了窘境。至于青城派和一些被镇住了的江湖散客,直接调转方向,踏上了打道回府的路途。
不过多时,赤霄就带着晏维清停在一块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山岩前。他伸出手,拨开垂落下的乱藤,伸开五指按上去。原本浑然一体的岩面忽而凹陷下去,显出个一模一样的掌印。他再一转,仅容一人通过的石门霍然洞开,轮轴吱呀,积尘散飞。
“很久没用了。”赤霄道,算作解释。然后他一闪身,率先进了门。而等晏维清也进去后,那门又自动关上,显然是机堂的杰作。
里头是一条幽暗的石梯,隔着数十步,石壁上就有油灯。赤霄拾级而上,顺手用火折子一一点亮它们。
晏维清左右打量了一阵子,只见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光秃秃、灰扑扑的石壁。鼻尖萦绕着沉郁的凉气,很可能是因为顶上积雪冰川的缘故。考虑到他们进门的位置里白山顶还有可观的距离……“这条路就这么一直往上爬?”
“差不多。”赤霄点头。他还想说点什么,忽然感到自己腕部落入一只熟悉的手中,不由回头去看。“怎么了?”
晏维清没有立刻回答赤霄。他按着那只手腕一会儿,眉峰微微蹙起来。“换另一只。”
这要求摆明了是怀疑他余毒未清,赤霄顿时有些无奈。“我没……”他这话没说完,就对上了晏维清因为背光而显得更暗更深沉的眼睛。这让他心中咯噔一跳,最终还是默默地照做。
晏维清把赤霄两只手的脉都把完,脸色依旧没有好转。“紫兰秀之所以一开始就注意到你,恐怕是因为你身上有余毒。我没发现,但她发现了。”言语之间,隐约有些懊恼。
但赤霄知道,如果晏维清的语气能让他听出来懊恼,那心中一定已经压抑不住那种情绪了。“五毒素来以诡异著称,你没见过,发现不了也不稀奇。但对她来说,自己的东西一眼认出却是肯定的。”他停顿了下,又补充:“而且听紫教主对凌卢说的话,她已经给我解过毒了。”
“什么时候?”晏维清立刻追问。
赤霄随即把紫兰秀又找过他一遍的事情说了。“……我就说她为什么非得让我下山,原来有一半由头是这个。”
然而晏维清并没立刻相信。“你感觉如何?”
“从恢复身体开始,一切正常。”赤霄不得不强调性地保证,“如果不是今天听到紫教主那么说,我确实没感到不对。就算真有什么余毒,那显然也只剩一点点,根本没有影响。”
这个说法,晏维清勉强接受了。赤霄有可能嘴硬,但他们一路上都同进同出,若赤霄感觉不适,他不可能注意不到。两个人那么长时间都没察觉,一定说有事也牵强。
但他还是叮嘱了一句:“小心为上。”
赤霄点点头,但他没把紫兰秀再次要求他喝三花五宝酒的事说出口。那铜鼎他交给百里歌收着了,估计还在道口客栈附近的某个地方。若真有需要,解决总坛的事也不过两三天功夫,到时候找出来喝两口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