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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子,陈胖子敢?
这语气确实不爽,但里头并没有惊讶,晏维清便知道这是个惯犯。陈胖子刚说先走,显然有后招等着……他垂下眼,掩过了其中一闪而过的利光。
但这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赤霄。根本不用看,他就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一瞬间漫溢的剑气,以至于他尾椎到颈椎整个儿绷紧,立时做好了迎战准备。只不过情况很明显,让晏维清这么做的对象并不是他。
……这人一路上都和和气气的,还有心情厚脸皮,偏偏被陈胖子一个眼神惹毛了?
赤霄一开始不太能理解。
在教中,陈胖子武功确实还算高强;但放在他们俩面前,依旧完全不够看。不长眼的杀了便是,他也不缺这一个属下,何劳剑神动气?
而不管是怒还是喜,都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在意。在意的越多,牵绊也就越多,道心便更难平静……
想到这里时,赤霄没忍住多看了晏维清一眼,心中那些隐藏极深的忧虑悄悄冒了个头。
被剑神剑魔一起惦记上,陈胖子显然没在渝州城外三十里处的山沟埋伏里得到任何好处。
“……你们不能杀我!”在满地横尸的包围中,他绝望地大吼:“如果我死了,你们就会被我圣教追杀到底!”
“我圣教?”赤霄冷哼一声。“你还有脸说?”
“……男的?”陈胖子刚一听到声音,顿时大惊失色。美人怎么会是男的,还用那种语气,难道……
赤霄冷笑一声。他右手还握着一把刚刚顺手抢过来的宽刀,左手顺势把斗笠一掀。没了面纱的遮挡,他额心细长的火纹图案愈发刺目。
“圣、圣……圣主……圣主令!”陈胖子一张紫红脸膛顿时血色尽失。最坏的猜想被证实,他只觉得膀胱一紧,腿软得根本站不住。“圣主饶命!圣主饶命啊!”
对此,赤霄只扬了扬下巴。
顺着那方向,已经瘫倒在地的陈胖子颤颤巍巍地转头。不看不知道,一看——
卧槽,那个独眼龙竟然不是瞎子!再等等,他手里拿着的那把剑是什么?莫不是……乌剑?
“报上名来。”晏维清冷声道。长长的黑布带在背后迎风飘扬,再加上几乎冷硬成冰雕的眉宇,衬得他整个人像煞神降世。“晏某剑下从不死无名之人!”
死到临头的陈胖子现在终于理解了被剑神追杀的恶人们的心情,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堂主误我!圣主竟然和剑神一道走,那怎么可能拦得住?一道走也就算了,谁知道他们还能扮成夫妻,害他傻乎乎地撞到死路上去?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第31章()
解决陈胖子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后,赤霄与晏维清并没立即继续赶路,而是在西南方高处找了个隐蔽之处藏身。
越早到达戎州越有利,因为戎州与白山之间的路途比巴蜀之地险峻十分不止,还可能遭遇人为的阻挠,聪明人都会匀出更多时间在那儿。
也正因为如此,两人没在渝州过夜,而是备齐水粮后即刻出城。此时天色近晚,赤霄蹲在枝叶茂密的树杈之间,从缝隙间窥伺着远处地面的动静。山沟地形适宜埋伏,也方便了他现在的行动。
“你在等人?”晏维清只能这么猜测。
虽说陈胖子是为了私事才出动毫堂在渝州的堂众,然而人数实在不少,其他堂口极可能也有风闻。要不,陈胖子也不会说什么杀了他就会遭到白山教报复之类的话。
赤霄干脆地点头。“别的堂口暂且不说,香堂和音堂很有可能来,尤其是音堂。”音堂的主职就是收集情报,同地分堂主的动向自然在关注范围内。
晏维清不怎么了解白山教内部的运作方式,但他隐约能猜出一点。“你担心他们往总坛报信?”
“一半吧,”赤霄依旧紧紧地盯着那一片横尸,“我只希望他们知道得不多。”
为什么赤霄会有这种希望,晏维清马上就明白了——秦阆苑知道陈胖子死了没关系,能猜出和赤霄有关也无所谓,但他们得确保他们俩都化了装的消息不传到他人耳朵里。简单来说就是,可能暴露他俩行踪的人都得死,而赤霄不那么想亲自血洗白山教渝州分堂。
“即使他们不是主谋,也在助纣为虐。”晏维清突然冒出一句。
赤霄的注意力一直在地面上,闻言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你说那些篡权的?”他停了一下,没听见对方回答,便转过头。晚天擦黑,又在密叶之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他依旧看清了晏维清抿得笔直的唇线。“底下的人知道什么?不过照着上头的指令行事而已。”
闻言,晏维清脸色更冷。他当然知道这些,但问题在于,只要一想到那些人正是导致赤霄在半年时间里生死未卜的罪魁祸首,他就不怎么想放过他们。
“江湖传言里,只说剑魔心狠手辣吧?”赤霄不由失笑。怎么现在感觉晏维清比他更想斩草除根?
晏维清继续不言语,然而周身气压又低了两分。
赤霄没对此发表意见。因为在他们低声交谈的功夫里,地面上已经有了动静——三五个人驱马疾奔,在看见尸体时纷纷跳下来检查。天色黯淡,距离又有些远,面目都分辨不清,但为首的人十分醒目,因为他肩膀上停着一只鸟。
“白眉雀鹰……”赤霄一眼就认了出来。“果然是音堂来了。”接着,他不再说话,专注于倾听那些人的交谈——
“童堂主,毫堂的人全死了!”
“怎么可能?!陈胖子带人出城的时候,不是说他只是看中了个江湖女子吗?”
“说是这样说,但除了陈堂主自己,没人见过那女子的真面目!据说是戴面纱穿斗篷的……”
“戴面纱穿斗篷的江湖女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这下可好!在节骨眼上出这种事,咱们还找不到谁杀的人,如何向总坛交差?”
“百里堂主想必不会怪罪咱们,毕竟现在大家的心思都在圣主上。陈分堂主自个儿看上了个女人,没想到却踢到铁板,还拉上整个毫堂陪葬……这事儿本就不在理,想必秦堂主也不好刁难!”
“说是这样说,但是如今教中情形,还不是秦……”那个被称作童堂主的男人长长叹了口气,没说下去,只换了个话题:“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速速修书,报于总坛!”
“是!”
“照前日线报,凌堂主与百里堂主今夜必能抵达戎州。再修书一封,报于戎州!”
“是!”
话说到这里,后面的也就不必再听了。
“看来音堂手里没什么有用的线索,那就随他们去。”赤霄略微沉吟,“只不过,凌卢和百里歌今夜到戎州……他们怕是准备在那里等着我!”
“但他们好似慢了不少。”晏维清立刻抓住了一个重点。
“是,”赤霄点头,“若一切依旧,他们前几日便该到了。除非……”他眼神忽而一厉。凌卢和百里歌是为追杀他和宫鸳鸯而下的山;如今他没事,岂不是意味着宫鸳鸯被抓到了?还有一种更大的可能则是,对方手里的人质是张入机!
没错,离开杭州烟柳巷的那日,还是九春的赤霄听见了卿凤台里三人的部分谈话。那时的他对除了自己真实身份外的东西都不明所以,而现在的他完全对上了号。
气氛急转直下,晏维清立时察觉。“不管他们抓到了谁,对你来说,都是诱敌深入、瓮中捉鳖之计!”
“我知道。”赤霄简短地回答。但不管是什么计,他都必定要把人救出来!
虽然这话赤霄并没说出口,但晏维清岂有不明白的道理?他在闭关七日时已经把事情想得很透彻,包括赤霄可能采取的应对之策,还有他自己的。
“我陪你。”他沉声道,声音轻而坚定。
赤霄愣了下,完全没料到晏维清就这么捅破了他们心照不宣的事实。而没料到的结果是,他也没忍住苦笑。“你还是说出来了。”
“你知道,你没法甩开我。”晏维清继续说,眼睛异常明亮。
虽然赤霄确实一直都知道这个,还知道晏维清一向是个打定主意就不会放弃的人,但他还是没法不尝试劝说:“这一摊浑水,谁见谁头疼,搅合进来对你有什么好处?”没看人家少林武当都不想管吗?那才是明智之举!
“搅合进来确实没什么好处,”晏维清回答,又抢在赤霄赞同之前转折,“但不搅合进来有很大的坏处。”
“什么坏处?”赤霄一时间没理解。
晏维清没有直接回答。“你明知道我不会那么看你去死。”他重复了一句之前说过的话,想了想,又补了三个字:“再一次。”
赤霄原本想说,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但这话立时被“再一次”打回了肚子里。面对着一个绝不可能在这种问题上撒谎的人、而且那人说过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他说不出口——
他能说什么?他敢说什么?难道他真的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回答,“我不会有事、因为你一定会救我”?
恃宠而骄到过分的地步,剑魔没那么大脸。把人心当狗屎践踏的事情,赤霄也狠不下心。
“……那只是可能,而且是最坏的。”他最后只能这么回复,莫名心虚到自己都不信自己。
“在我这里,没有可能。”晏维清坚持。“我知道,就算有些事再危险,你也必须要做。确实,我不能阻止你;同时,你也不能阻止我。”他放低声音,“让我陪你,嗯?”
话说到这份上,赤霄一个反对的字眼都吐不出来。他确信他有一百种拒绝的句式,从婉言劝说到辛辣嘲讽不一而足;然而,对面前的人,他一种也舍不得用——
对,就是舍不得。怕晏维清伤心,怕晏维清失望,这种患得患失早就远远盖过了怕欠人情的心态,虽然他依旧不想承认。
“行吧,你赢了。”赤霄草草地抹了把脸,想起身下树:“那就走……”
这话没能说完,因为晏维清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赤霄此时心情复杂,不知道该顺着还是该反对,动作就有些犹豫。树杈上不好着力,两人一路推推搡搡,直到赤霄感到自己的背顶上了粗糙不平的树干。
“你明知道我不想听那种话。”晏维清先下手为强。事实已经证明,抢占先机是很有必要的,他现在就抓住了机会。
赤霄现在没心情磨嘴皮子。“不管你想听什么,”他说,语气里有一点点强硬,“能不能换个地方?”
晏维清完全不为所动。打铁就该趁热,这种浅显的道理谁都懂。赤霄素来嘴硬,能有诸如“你赢了”这样的话,简直就是示弱了。此时还不抓紧,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想要你说句实话就那么难?”他说,嘴唇几乎贴在对方面颊上吐气。
如此近的距离,赤霄只觉得那种浅淡的药香铺天盖地地笼罩了他。怀抱的温热,颊边的耳语,咫尺的吐息……某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袭击了他的尾椎骨,细微战栗一路攀沿而上,血液和内力都被带动着鼓噪沸腾——
赤霄突然动了。有一瞬间,晏维清以为他要还手,毕竟被人面贴面身贴身地压在树干上确实不是赤霄喜欢的风格;然而,下一瞬间,晏维清就几乎是狂喜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猛烈到几乎窒息的深吻,热情到几乎炙人的拥抱,以及迅速升温的身体与气氛……
晏维清不得不发现,他刚才确实应该同意赤霄关于换个地方的提议。床就要好得多,对不对?
第32章()
谈恋爱到浓情蜜意的时候,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觉得累,而且完全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至少,当三日后抵达戎州时,明知道前面有一大群不怀好意的人在等着,两人也一点不担心,而且没什么紧迫感。
“看来咱们赶上了。”甫一落座,晏维清就得出了这个结论,依旧只有赤霄能听见。
他们坐下的这家客栈位于戎州城外西南官道岔口边,边上小道竖着个歪歪扭扭的木牌,“白山”两字历经风吹雨打,依稀可见。秋末的天气,木叶翻黄,马蹄飞尘,本是萧条景象,奈何被异常的人满为患生生带偏了——
大堂东面坐着一伙儿大汉,各个高胖,满面凶光,十几条熟铜棍乱七八糟地放在椅边;北面一黑衣一青衣老者正面对面沉默地喝茶,各自背后都站着一圈腰佩宝剑的年轻人;西面的情况和北面差不多,不过两边对峙的换成灰衣女尼和山羊胡小老头,气氛也更剑拔弩张一些;南面最扎眼的则是一桌银饰叮咚、一身彩衣的年轻姑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可指甲闪着妖异蓝光不说,竟然还有在身上盘蛇的……
总而言之,整座客栈都充满了不言自明的紧张气氛,一触即发。
赤霄坐下之前扫了一眼四周,觉得他这面纱是真不用摘下来了。华山嵩山峨眉青城全部都在,金棍门和五毒教看来也想插一脚,再加上已经聚集起来的江湖散客,被认出来可是大大的不妙。
在这种情况下,已经落座的其他人也在打量新进门的赤霄和晏维清。老江湖们沉得住气,没什么反应;年纪轻些的就明晃晃地打量了他们好几眼。但显然,和陈胖子一样,他们都没听过独眼龙和他夫人这两号人物,所以没太大的反应。
“来咯!”店小二殷勤地迎上来。“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晏维清没摘斗笠,只小幅度扬头。“切三斤上好牛肉,再要两盘素馅包子。”
“好嘞!三斤上好牛肉,两盘素馅包子!”店小二大声地朝后厨方向喊了一遍,又转过头询问:“两位客官,要茶还是要酒?我们戎州的重碧酒远近驰名,客官来一坛?”
晏维清本就滴酒不沾,自然不要。而且他已经细心观察过,店里所有人要的不是白水就是茶,那就更不该喝了。
但在他出口拒绝之前,一直不吭声的赤霄伸出手,比了个九。
……啥?九坛子?
别说晏维清震惊,就连店小二也不敢置信。“您真的要九坛吗?这重碧酒吧,虽然每坛都不大,但后劲足得很!若您还想赶路,顶多喝个两坛!”
赤霄摆手,坚定要九。
“行嘞!”那小二见不远处掌柜一副“有生意不做你是不是傻”的恨铁不成钢脸,不敢多问,高声唱诺:“九坛重碧酒,马上就来!”
店里本就没什么人声,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聚集在这里,就是想先组成一个攻打白山教的临时联盟。毕竟,饿死的骆驼比马大,若他们各自为政,对上白山教绝对没便宜可占。为了给己方争得最大的利益,每方都在不遗余力地展示自己的武力值。然而现在不能用拳脚分高低,只能比气势。
一般情况,酒这种东西显然会给气势拖后腿。结果现在……
“那个人怎么不说话?戴面纱还哑巴了不成?”
“有可能,另一个不是眼瞎吗?”
“瞎子配哑巴?简直是天生一对!”
这些窃窃私语,赤霄权当没听见。酒是现成的,上来得最快,他一手就拍开了其中一个的泥封。不过在他往海碗里倒酒之前,一只手横刺里伸了出来。
是晏维清。“喝一点就够了。”他用正常声音说,里头显而易见是制止。
赤霄转眼看过去。面纱给他提供了些许便利,至少嘴唇动起来没那么明显。“这是必须要喝的。”
……必须要喝?
晏维清没立刻明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