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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看晏维清这种沉默不语的反应,赤霄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晏维清在想什么,但事实十分明显,他忘了某些他们共同拥有、而且晏维清很在意的东西。另外就是,当他还是九春时,晏维清过分熟稔的表现早就说明了这点。
这其实没什么,如果他不是在怀疑走火入魔与此有关的话。因为除了这个,他竟然再也找不出其他更有力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可话再说回来,如果他走火入魔确实与此有关,那现在的情况不是正好?心有杂念才会入魔,最好的根治方法不就是彻底遗忘?
当然,过去的他很可能同样在意、或者更加在意,毕竟晏维清可没出走火入魔这样的岔子;所以现在,把他们的距离限定在对手关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至少对他自己更好——不是么?
九春和晏维清接触不过个把月,就已经有了这种觉悟;现在的赤霄则进一步肯定了它。如果一条路已经被证实通向鬼门关,那换一条路走是相当合理而且说得过去的。至于晏维清的记忆……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假使对方现在忘不了,过个几年也就差不多了。
赤霄越想越冷漠,干脆一声不吭。
沉默是一种拒绝深入交流的姿态,晏维清读出来了。意识到对方极可能做的决定,他太阳穴一瞬间被汹涌的气血激得发疼。等这阵痛感缓过去,他才重新开口:“你要说的第二句话是什么?”
“你确实救了我,我会报答你,而且它一定对得起救命之恩。”赤霄回答。报答什么,他已经想好了;虽然要拿到它需要不少时间精力,但他能够做到。
晏维清再次感觉到太阳穴鼓胀跳动的疼痛;开了个头后,它好像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但他开口时,语气依旧清晰冷静。“就这些?”
赤霄点头,就想起身。“那我先……”可横刺里伸出来一只手,轻柔而不失坚定地让他坐回原位。“你还有事?”他顺着那只手看向剑神毫无波动但依旧英俊的脸,疑惑询问。
“你刚才是不是帮了如练一个忙?”晏维清紧盯着他,声音依旧很轻。
赤霄无声地出了口气,努力抑制自己因为对方贴近而汹涌而出的拔剑冲动——他的赤剑不在身边,以怨报德也不是他的作风。“果然没骗过你。”
“那你是不是也可以帮我一个忙?”晏维清又问,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
“你……”
赤霄有点惊讶,因为既然对方这么问,那个所谓的“忙”摆明是类似的事。他本想回答,你我都是男的、你找错人了,然而晏维清并没给他说完的机会。事实上,他刚张嘴吐出第一个音节,晏维清就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上了他——
舌尖厮磨,唇齿相依。与几乎不食人间烟火的平素作风相比,这吻温柔缱绻得不像是剑神能给出的。
因为太过震惊,赤霄僵住了;僵住的人还不止他一个。
不远处,循着云如练突然瞪圆的眼睛看过去,云长河也彻头彻尾地懵了,比意识到自己刚刚高声喊出“因为我喜欢你”还懵——
晏维清刚才说赤霄不会有机会,他还以为晏维清的意思是会把云如练抢回来;但结果,对方的意思难道是要拿下赤霄?!
……他是赤霄不是九春,你清醒点啊维清!啊赤霄动手了,要出大事了啊啊啊啊!
问,剑神手里没乌剑,剑魔手里没赤剑,打起来谁会占上风?
答案是,没打起来。
“……为什么不还手?”赤霄站起身,从表情到语气都冷冰冰,冻得简直能掉碴子。
晏维清刚不得不后退了两步,因为赤霄毫不留情地给了他腹部一拳。“看来你恢复得很好。”他避而不谈,脸上依旧是温和的微笑,尽管喉头气血翻涌。
赤霄眉头紧蹙。他面前的真是剑神晏维清?怎么感觉哪里不正常呢?“把话说清楚。”他沉声道。
“我以为我已经做得很清楚了。”晏维清如此回答,语速不急不缓。仿佛是要配合话语内容,他视线落在对方那双因为亲吻而略显出嫣红的薄唇上。
赤霄再次皱了皱眉。那怎么可能是真的,晏维清在逗他玩?“我觉得你大概需要再闭关一阵。”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晏维清听出了那种暗藏的嘲讽,却不甚介意。“一点小伤而已。”
赤霄沉默,那伤就是他干的,到底小不小他心里有数。另外,他觉得这谈话继续下去毫无意义,因为晏维清现在的想法很明显不和他在同一维度。
——虽然记忆里也没说过几句话,但他从没觉得剑神这么难沟通!维持现状分明对他们俩都好,可晏维清非得打破这平衡!
——另外,被男人亲一口不痛不痒,被他揍一拳却要吃点皮肉苦,他是不是还赚了?
——最后,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晏维清目前脑袋不清楚是肯定的。
赤霄一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并且言出必行。“最快半年,最慢一年,我会再来找你。”硬邦邦地撂下这句话后,他转身就想走。
晏维清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时间段,是赤霄给出的许诺,关于救命之恩的报酬。他也不怀疑,赤霄会拿出他认为最好的东西。然而,从接到赤霄在杭州的消息时开始,他就没想过报酬这回事。
“你回白山?”晏维清追在对方身影后问,不过是肯定语气。
以赤霄的耳力,他肯定听见了,但他给出的回答只有——不消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在的人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好俊的轻功!”云如练眼睛都看直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白山飞云步吧,大师兄?”比流云更快,比飘雪更轻,果然名不虚传!
但云长河早就呆滞了。从目睹两人亲吻开始,他就在“世风如此日下!剑神大大改做采花贼”以及“为清白而反击!剑魔大大惨遭耍流氓”这两个标题之间打转,不知道哪个更有几率登顶江湖劲爆八卦榜榜首。
然而晏维清似乎打定主意要制造一个更劲爆的新闻。“如练,”他隔着一段距离转头问,“你刚才和他说了什么?”
“就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些啊!”云如练很快回答。她眨了眨眼,又笑:“若你再不出门,怕是要追不上他了!”
晏维清小幅度点头。“我要下山,你们自便。”这话音还没落地,人就已经看不见了。
……啥?
云长河的脑袋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觉得他好像是唯一一个闹不清情况的人。“维清又下山干什么?不会真要去追赤霄吧?还有,你之前和维清说过什么?怎么一副已经知道不少的样子?”他连珠炮似的问。
“这么多事,一时间说不完。”云如练回以嫣然一笑。那两个人的事,想搀和也搀和不了,她充其量也就帮他们起个开头的借口。“我只想知道,大师兄,你刚刚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被心爱的小师妹用这种表情看着,云长河立刻忘记了江湖劲爆八卦榜头条,一张脸飞快地涨成通红。他刚刚……是不是口快地表白了来着?
而另一头,赤霄用最快的速度越过漫山遍野的黄栌林海。
云如练告诉他的消息是,凌卢所带的香堂堂众已经发现了宫鸳鸯的行踪,并大肆追捕。但令众人费解的是,宫鸳鸯从杭州出逃,一路往西,竟然是向着白山走的。照这种发展,就算她没被凌卢抓到,也会自己投进秦阆苑的罗网,实非明智之举。
可赤霄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了不让他被叛徒发现踪迹,宫鸳鸯只能把自己当做诱饵。但当然,他不会坐视不理。
不到一天的功夫,赤霄就从南阳赶到了两百余里开外的襄阳。他迎着日落的余光进城,头一件做的事不是打尖也不是住店,而是踏入了一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银号。
武林中风传魔教富可敌国,并不是假话。然而,白山教分支众多、人员庞大,想要维持正常运转,靠卖药材的钱显然不够。珠堂便是为此特意设立的堂口;不管是经营什么范围的铺子,凡是牌匾或旗帜上有外方内圆标志,管事的都是珠堂属下。他们的地位不说有多高,传个消息肯定没问题。
不过白山毕竟地处极西,势力还没扩散到中原各地。珠堂距离南阳最近的据点就在襄阳,赤霄一路赶来的目标显而易见——
他要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他还活着,而且活得非常好!
第21章()
可怜银号管事,连自家堂主都没见过,更别提经历教主亲自上门这种大阵仗。在看到传说中的圣主令时,那一张尖猴脸顿时吓作土色。
“圣、圣……圣主!”
他惊慌道,双股打颤,差点就要跪下来了——
看来传言是真的!秦堂主趁圣主走火入魔之时篡位□□,手中并无圣主令,这才一路追杀圣主与宫堂主!不过,为何宫堂主在杭州现身,圣主却在襄阳?方向完全南辕北辙啊!
赤霄自然没那么好心答疑解惑。“教中最近可有大事?”
一听这问题,管事顿时就无语了。大事?最大的大事不就是圣主您身上发生的吗?可这话他显然不敢说,视线也不敢往赤霄身上放。“北边并没有,南边……前几日有消息说,宫堂主和凌堂主都已经过了铜仁九龙洞。”
赤霄在心里估算了下路线,脸上没什么表情。“总坛呢?”
“总坛……”管事更加害怕。他刚才刻意不提凌卢正追杀宫鸳鸯,就是怕被赤霄迁怒;总坛现在被毫堂把持着,说出来会掉脑袋的吧?
瞧着对方心惊胆战、抖抖索索的模样,赤霄轻易得出了答案。“嗯。”他简单道,继续吩咐:“本座要回总坛,你着人安排一下。”
管事鸡啄米一样点头。见着对方抬脚就走,他赶忙送人出门,末了才发现自己一头一身的冷汗,背部短衫都湿透了。
——圣主冷不疼儿回山,秦堂主这下翻过头了呀!
这头一件事办完,剩下的更简单。趁着商铺还没打烊,赤霄去了成衣铺一趟,顺道再买一顶圆形竹笠。
什么?说这些事都可以交代属下去做?
开玩笑,难道他真会一路舒舒服服地享受教主待遇、再等着秦阆苑或者凌卢在半路伏击他吗?
一切本来都在计划之中。直到夜幕沉沉落下,已经准备宽衣解带的赤霄听见客栈小二又引了一个客人上二楼。
“客官您来得正好,我们最好的房间刚被订走一间,这是最后一间啦!”他殷勤推介,脚步沉重。
相比起来,另一个人的步伐却轻得几乎听不见。赤霄确信,若没有他那一拳,对方的步子就会确实轻到听不见。
“多谢你带路。”那人的声音也响起来,带着惯常的温和。
赤霄把放在衣带上的手收回来,觉得这房间没法住了。特么地晏维清跟着他干啥?!
晏维清刚把门合上,转身时脸上已经带上了笑意。“赤霄。”
原本空荡荡的房间里确实多了一个剑魔。要是有其他人在场,一定会为他出现的瞬息之快而大吃一惊。
“你怎么在这里?”赤霄现在完全没有废话的心情,单刀直入。
晏维清笑容不变,语气轻松:“跟着你啊。”态度直白坦荡,毫不遮掩扭捏。
换个对象,赤霄一定对这种人刮目相看。然而,被跟的人是他,他就不怎么能欣赏了。另外,他非常诧异地注意到,晏维清万年不变的行头竟然全换掉了——
标志性的宽松白衣不见了,玄青从头到脚,一顶六角竹网斗笠足以遮住大半张脸。那把著名的乌剑也被缠上黑布,变成了背上的一个包裹。
怪不得他刚才没听到晏大侠那种称呼……但说真的,剑神这是要做贼呢做贼呢还是要做贼呢?
大概赤霄的质疑目光太过直白,晏维清也往自己身上扫了一眼。“这是不想让人知道我下山了。”
赤霄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么清楚!“别跟着我。”他语气生硬。
仿佛没预料到这么不留情面的拒绝,晏维清愣了一下,然后无奈地笑了。“我答应过你,我就一定会做到。”
这回轮到赤霄愣住。他默默回想了下,觉得对方说的可能是尽力让他恢复武功和记忆这回事。“不必了,”他重新开口,一点没领情的意思,“你已经尽了力,而且现在就挺好。”
晏维清的眼神深了一瞬。那一瞬间,赤霄几乎以为对方要动手,以至于他的身体已经做好迎战准备;但那一瞬过去后,剑神依旧好脾气地微笑:“就算你不需要,我也不能砸了我自己的招牌。”
什么招牌?当世神医的招牌?你又不靠那个出名,又不靠那个挣钱,那到底有什么招牌的意义?
赤霄无语了。然而,虽然如此吐槽,但他不得不承认,晏维清捏中了他的软肋——他无法真的强硬拒绝晏维清,在对方救他一命之后。另外则是,如果说当世有人能跟踪他,那无疑就是晏维清,而且是甩也甩不掉的那种。
至于晏维清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坚持要他都想起来,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吻……
赤霄决定不予深思,他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别妨碍我。”他冷冷抛下这一句,径自飞身离开。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晏维清把包裹放到桌上时,正好听见隔壁掀开被面的声音。虽然并看不见人,他还是下意识地侧头。
赤霄也知道无法让他改变主意,只能退而求其次。而这正在他预料之中。白山教内乱未平,作为教主,赤霄绝不可能任由事态恶化,更别提自己忠心的属下还在危险之中。
而对他来说,白山教怎样都无所谓。可问题在于,就算他能用闭关硬拖赤霄七天,若是群战,赤霄也不见得能以一人之力完好无损地胜出。若还有人放冷箭,那就可能有更坏的情况。
晏维清接受不了任何更坏的情况,假设都不行。这就如同他根本不愿意回忆赤霄被风传已死之时自己的心情——
你怎么能死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不知道的地方?
你怎么能死在我之前?
你怎么能死?
不管是其他人还是晏维清自己,都数十年如一日地认定,他离开剑就不能活。但这三个问句,每个都让晏维清怀疑自己到底最看重什么。更别提后来诸如离去的失望、再见的欣喜以及遗忘的愤怒……
这么复杂的情绪,真的是对命定敌手能产生的吗?
晏维清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又按了按还在隐隐作痛的腰腹,再次确定他只能得出否定答案——
现在就挺好?
哼,离他认为的好还差得远呢!
至于另一头,赤霄也没很快睡着。晏维清跟着他到了襄阳,还特意为此改头换面、也不住秦楼楚馆,简直就是一副“我就死缠烂打了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无赖相。
如果他们真的早就认识、还有点不清不楚的什么的话,晏维清这反射弧是不是长了点?
另外,假设晏维清是认真的,那对方明白过来的时机是不是也不太合适?
赤霄盯着床帐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放弃。思考明知道没结果的事情简直是浪费时间……晏维清要跟,就让他跟;他倒想看看,那家伙能坚持到几时!
一夜无事。
第二天清早,赤霄刚出门,就看到银号管事已经等在外头,手里牵着一匹骏马,马背上还驮着两个鼓囊囊的包袱。“圣主,东西都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