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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吓得嗓音都变调了,踉跄的过去扶起人来,掀起衣服一看,只见黄赫色皮肤的脊背上,一道木棍的重击让皮肉高高肿起,雪白的凸痕上淤血发黑。
没等她看清楚,小古把衣服一卷,敏捷的爬起来,完全不象受过伤的样子。
“你没事就好。”
初兰含着泪花拥住了她。
周围的人用鄙夷的眼神躲开他们,如避瘟疫,此时内厅的婆子媳妇众管事们也已经出来,仍是众星捧月般簇拥着赖婆婆。
仍是以做作的咳嗽声开头,赖婆婆的富态身形宛如一座山压在终人心间,“近日,有些人不守内院的规矩,擅自乱跑乱说,甚至装扮得狐媚子一般勾引老少爷们,老夫人心慈,没有发作这些个小贱人,居然有人蹬鼻子上脸,偷了她房里的玉佛去卖。”
谁都知道她说的是那芳娘——自昨夜起,芳娘就从内院莫名消失了,大家的猜测立刻便有了答案。
众人齐声称颂老夫人佛心仁慈,大骂芳娘这小蹄子真是下作,赖妈妈又是咳嗽了一声,道:“这后院颇有些不安分的,二夫人素来贤德恭顺,听说老夫人受了惊,连忙吩咐姚妈妈来给大家训训规矩。”
姚妈妈沉着脸站出来,心内把赖婆婆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老夫人也忒不是东西,让二夫人掌家得罪人,就连这次还得让自己扮黑脸。
姚妈妈一一按照管事回禀的把犯事的丫鬟拖出来,顿时杖责之声不断,哭喊声四起。
这些丫鬟犯的都是些芝麻绿豆小事,此时撞上了就成了杀给猴看的鸡。
正在哭闹不停,门槛外咚的一声响,一只泛着酒香的瓷坛被掼了进来,顿时酒液四溅,瓷片乱飞。
“哟,这么多美人儿被打……”
男人的嗓音,魅惑而带着酒气的醺然。
“我还以为这里是,各位妈妈正在调教姑娘们接客呢!”
第七章 杀机()
怡……红院!
赖婆婆当然知道那是最当红的青楼堂子,气得眼前发黑,皱纹密布的颊肉不住抖动,嘴张得老大好似离了水的鱼,一张一合的却发不出声来。
是谁这么大胆?
众人惊魂未定,朝着门口看去,只见来人发冠轻斜,漆黑长发半边散落,狂放不羁却偏偏不显落拓——他大约二十来岁,身材高挺,逆着日光的容颜简直可说是华秀绝伦——若是粉墨登台,只怕要引得满城好男风的垂涎欲滴。
他身着蝙蝠纹厚缎长衣,四寸暗金丝线掐边,外头罩着一件银貂袍子,大概是喝得醉了,胸襟也解开三分。
“四少爷!”
姚妈妈的脸色变了几变——由赤红转为苍白,又转为虚黄,连嗓音都变调了。
“啧啧,这不是姚妈妈吗?你什么时候也来了……来者是客,你也干一杯!”
四少爷广晟醉眼朦胧的笑道,虽是酒气熏人,胡言乱语,那似笑非笑的俊美容颜仍是让在场大部分丫鬟都脸红心跳,春意暗漾。
姚妈妈看清楚他的醉态,反而松了口气,连口气也和蔼起来,丝毫不跟他计较,“四少爷醉了,来两个人扶他回去。”
有机灵得用的小厮上前,却偏偏被广晟用力甩开,险些摔个狗啃泥,“滚开!”
他踉跄着走进厅里,高大颀长身材背光遮出整片巨大阴影,环视一眼在场的大小丫鬟们,最后却把目光停在赖婆婆身上,“奇怪,什么时候换了新的鸨母,这么丑也不怕吓跑了客人。”
即使是在如此诡异僵硬的气氛下,仍有人压抑不住的低笑出声。
赖婆婆是老夫人身边的得力人物,资历深年纪大,即使是成年的少爷小姐也要礼敬她三分,从没见过这等藐视她的狂徒,越发气得手脚颤抖,嗓音嘶哑——
“老奴我也服侍了这府里三代人——其他哥儿都是知书达礼的大家气度,从没见过四少爷这样的!”
她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看那气呼呼的架势,显然是要回去告状的。
一旁姚妈妈正看戏看得舒畅,见正主跑了,唇角笑意更深,却假作担忧的上前来,扶住醉醺醺的广晟,尖着嗓子高嚷道:“四少爷……四少爷你醒醒啊!”
她的声音喊得响亮,恨不能让全侯府的人都来看看这一丑态。
“天地菩萨啊,这要是喝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四少爷,您是想吐吗?来人啊,快去喊大夫!”
顿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
初兰扶着小古回到下房,仍是不放心,要替她在棍伤的部位擦药,却被小古拒绝了,“我没事!”
暗夜里,等初兰睡熟了,小古这才起身,在黑暗中褪下衣衫,摸索着脊背上的高肿,悄声一笑,“下手还挺狠的……可惜火候还不够。”
她摸索着,在伤口红肿处涂上秘药,随即又吞下另一颗药丸,一切都妥当了这才睡去。
一夜无话,初兰清晨醒来时,却发觉小古一反常态,仍在床上睡着,她上前一探,发觉小古额头滚烫,整个人昏睡不醒,一摸背上,发觉肿起的部位已经变成乌黑,顿时吓得慌了手脚。
初兰急急赶到大厨房,却不料秦妈妈没在柴炭房,而是去了前边大堂。初兰看到她时,她正站在生猪去毛的滚水盆边,对着一个蓝衣粉褂的丫鬟说着什么。
“你虽然从你姑妈那学了规矩,可这侯府上下的事,可不是光靠说就能明白的——你先在大堂这里看着,把大厨房的差使都摸清楚了再说。”
秦妈妈回过身看见初兰,诧异道:“你急匆匆的是出了什么事?”
初兰一身冷汗,看到秦妈妈象有了主心骨,哀声低泣道:“秦妈妈,小古被打了几棍,整个人发起高烧!”
秦妈妈一惊,随即目光一闪,狠狠的剜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但一旁的那十五六岁的少女已经听得真切,她娇呼一声,“什么,这位小古姐姐发了高烧?!”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整间大堂的人听见。
秦妈妈的目光转冷,那丫鬟已经发觉自己失言,捂住嘴再不敢说,只那一双眼滴溜溜直转,好似在盘算些什么。
“哟,你们这有人发起高烧来了,要是过了病气给主子们可怎么办?!”
这话酸溜溜却带着得意,随着高昂大嗓门而来的那妇人腰缠紫绸帕子,头上明晃晃一只大银簪,面若银盘,眼睛虽然生得凶些,但也剩有几分泼辣的俏丽。
这是刘大家的,是烤炙间的管事妈妈。她丈夫刘大在外院管车马,儿子在大少爷书房伺候笔墨,她仗着这势俨然成了大厨房一霸。
她向来与秦妈妈不对付,如今抓到了这把柄,正好大肆宣扬,“自二夫人管家起,就吩咐我们:厨房重地非同小可,小心病从口入。你们倒好,出了个病秧子居然也不声不响,这事传到主子们那里,是要害了整个大厨房的!”
她嗓音尖利拔高,所有人听了都停下手里的活计。
“大家来评评是不是这个理——发热染病的人就该照实报上去,赶紧挪出内院,省得过了病气祸害大家!”
周围人窃窃私语,神色间都有几分赞同。
秦妈妈深吸一口气,看向初兰,沉声吩咐道:“把小古挪出去吧。”
“妈妈!”
初兰咕咚一声又要跪下,一旁那小丫鬟上前搀起,笑着软语劝慰道:“这位是初兰姐姐吧,我新来乍到也不会说话,但想着初兰姐肯定比我懂事识大体——您就别给秦妈妈出难题,还是赶紧挪人吧!”
初兰茫然的挣开她的手,正要再求,秦妈妈眉头一皱,“挪出去吧!替她找个妥当的人照料着——能不能好起来,就要看她的命了。”
****
侯府朝内开有一条窄街,一眼看去满是低矮的房舍,破旧凋敝。周围出没的人们也是衣衫陈旧,面带愁苦。
这里住的都是些粗工,连进内院的资格也无,还有外院杂役的妻小、年老体衰的老仆、犯了错被放出去的男女老少都混居在此,每日里热闹是热闹了,污糟烦心的事也不少。
小古被挪了出去,瞧在秦妈妈份上用板车抬了,随便的丢在了一个院落的破房子里,每日由一个老苍头送些饭食和水,初兰使了串子钱托他好生看护,他却收了钱整日里人影也不见。
真是天赐良机……
小古这么想着,从稻草上爬起,先吞了一颗药,把吓死人的高烧退下,随即从包袱里取出另一件葱绿绣竹的短袄,配着一条月白挑鹅黄的长裙,又用脂膏化去脸上黑痕,一番描眉画唇之下,出现在破镜片里的是个殷实小康之家的俏丽少女。
她小心翼翼的观察院内,确定无人后从后巷出去,到了隔壁十字路口,有一家破木马车在接应。
“十二娘,我们来了。”
车厢里有男有女,目光有信赖也有怀疑。小古微微一笑道:“今天,就是刑部杨演大人的归西之日。”
****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开道的差役分开人群,一顶青呢绣锦帘的四人便轿缓缓行来,打头的举牌一个“杨”字。
百姓们顺从的让道,近处有人在首饰摊前议价,远处有人在吆喝卖新鲜的毛竹。一切都非常平静。
而看不见的杀机,正在逐渐酝酿、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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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意外()
“怎么这么慢!”
官轿迤俪而来,轿子里的贵人好似在大声呵斥——人群虽然让道退散,但总也显得拥挤缓慢。天子脚下的百姓什么没见过?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官实在不值一提。
人群中,一位翠袖长裙的少女正凝视着轿子,眼神冰冷而漠然,好似在看一场将死之人的表演。
长条青石砌成的长街,历经风霜岁月,曾受战火侵蚀,也曾见过荣辱兴衰,更被满城百姓的脚步踏磨成光滑细腻。
南京城的百姓总是安平乐道,每日里为生计奔忙,偶有碰擦争执,也只是吵嚷几句就算,极少动手,更不会似那些达官贵人一般心胸阴狭,睚眦必报。
今日清晨,那拉着一车桐花油的老汉蹒跚而过时,不慎把一罐打翻了泼撒在街上,随即坐倒在街面上哭号了半晌,在众人劝慰下这才自认倒霉离开。
有摊主咒骂,也有人试图去擦,却是越擦越滑,随着早市开动,做生意一忙起来,也就没人记得了——即使有,也是想着到了晚上去茶馆里要些草木灰撒上,也许能清理干净。
轿夫们懒洋洋的打量着四周,前方打着黑底烫金官牌的亲随在想今天吃烧饼还是包子——突然,他听见头顶上方好似有女人的争吵声,微扬起头眯眼看个究竟。
下一瞬,一个个椭圆物件宛如冰雹一般突然落下,砸到人头上顿时黄白一片,措不及防的天外来袭引得众人一片鬼哭狼嚎。
“是哪个混蛋乱扔鸡蛋!!!”
挑担的货郎被丢了满身还秧及货物,暴躁的怒吼响彻街上。
轿夫和亲随们也是满头蛋清蛋白,糊得眼睛都睁不开,模样分外滑稽,他们正要发作,却听头顶二楼女子的吵闹声更加尖利——
“你们是什么东西!千人骑万人压的青楼窑姐儿,还敢跟我抢座位,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材料!还想吃芦花鸡蛋补身,老娘叫你们吃,叫你们吃!”
随着这尖刻泼辣的喊叫,无数鸡蛋更如暴雨般掉落下来,砸得所有看热闹的也中了彩,街面上顿时吵闹不堪。
鸡蛋砸到地上,蛋清蛋白本就滑腻,但不知怎的,人们的脚只要踏前一步,顿时感觉滑得脚下站立不稳,天旋地转之下狠狠摔倒,哭嚎之声不断。
许多的货摊被撞倒,瓷器在地上摔得粉碎,甚至有人摔成了“叠元宝”,满街的人和物好似被飙风扫到,混乱到了极点。
“老爷,老爷!哎哟快救人啊!”
杨演的亲随和轿夫们摔得四脚朝天,眼看着轿子摔到地上侧滑又翻撞开去,想站起来护主却又是一交。
轿子翻滚了几个筋斗终于停下,倒霉的杨演从轿子里钻出来,他官帽落地衣衫凌乱,胡须都断了十数根,很是狼狈——他是个容长脸的严肃男子,平时最引以自豪的是一口美髯,如今又急又气,怒喝道:“谁这么大胆,没有王法了——”
话音未尽,他的双眼圆睁,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这一刻——一根尖利的毛竹竟然从他胸口穿透而过!
他的脸上好似浮起惊愕,喉咙咯咯两声,却说不出话来,胸口的狰狞伤口开始喷出血雾,他整个人颓然、僵硬、栽倒。
周围的人们已经彻底吓呆了,好似泥塑木雕一般睁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良久,才听得一声尖叫——
“死人啦!!!”
叫声充满惊怖,打破沉寂,街面上顿时成了一锅滚粥,人人争先逃跑。
杨演的亲随之一踉跄艰难的挪步,一探呼吸,整颗心都沉到了底——已经没气了。
“你竟敢杀了朝廷命官!!!!”
他遥指着一人怒喝道。
他看得很是真切,方才就是那个卖毛竹的壮汉单手一甩,那根毛竹才刺凌空飞去,刺中杨演的胸口。
“不……不关我事啊!!!!”
卖毛竹的汉子手脚打颤,身子酥软,嘴唇象打摆子一样抖个不停,他近乎疯狂的喊道:“不是我害的!”
“我刚才看得真切,就是你手里的毛竹一甩出去,将这位大人……”
一旁的摊主虽然害怕,但更担心牵连到自己,毫不客气的揭发出来。
卖毛竹的汉子低吼一声“你胡说”,猛兽一般的冲过来,立刻被抱住了腿——杨演的轿夫们心急之下,干脆从地上滑过来,七手八脚的抱住了他的腿。
“抓住凶手!”
“抓住凶手大大有赏啊!”
好几个人冲过来,把人摁倒,叠罗汉一般压住。卖毛竹的汉子发出沉闷惨叫声——
“我也是脚下一滑,不知怎的就脱手了……我没杀人!没杀人啊!”
随着他绝望的叫喊,长街的另一头传来尖利哨声,马驰人奔之声越来越近。
“是五城兵马司的的人!”
人们顿时有了主心骨,只听马蹄声疾驰而来,护膝与马镫碰撞之声叮当作响,来者皆是气宇轩昂,衣甲鲜亮。
希律律一声马鸣停下,为首那人不过二十出头,眉宇俊逸,疏朗轩举,幽黑的眼底透出冷厉的锋芒,冰冷的扫视现场,所有人只觉得心头一刺,纷纷低下头去。
“启禀指挥大人,死者是刑部主事杨演。”
有得用兵士上前禀道,却也险些摔倒在地,那人眸光一凝,毫不犹豫的下马,俯身看街面的异状。
滑腻闪亮的不知名油类,混合着黄是黄白是白的蛋液,一摸之下滑腻非常。
一旁的杨演亲随哭丧着脸上前拜见,“请教这位大人,您是……”
“东城兵马指挥,萧越。”
他嗓音沉然,随即问起了方才情形,此时二楼的一群女人们也被兵士抓了下来。
“你们要做什么?!老娘的夫婿可是城门官!!”
那个尖利刻薄的嗓音大老远就嚷嚷起来。
萧越微一点头,兵士们立刻把捆绑解开,那女人趾高气扬的一瞪眼,正要再说,冷不防一把长刀横在脖子上。
“说。”
毫无温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