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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儿整个大厨房这一片都不会有人醒着,你喊破喉咙也是白搭。”
蔺婆子想要大喊却发觉喉咙嘶哑使不上力,只得瑟瑟抖成一团。
“说啊,我家小姐,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秦妈妈的嗓音小而凄厉,宛如暗夜里索命的女鬼,那两条娟秀的柳眉微颤着,白皙脸庞上蒙上了一层淡青的狰狞——
她手中斧子颤巍巍逼近,雪亮的反光映得蔺婆子浑身一阵都抖,拼命挤出声音道:“这、这我哪会知道?”
被斧子的锋刃一逼,她吓得磕头如捣蒜,“你家小姐,也就是先头的大夫人一嫁过来就掌家管事,那时候我还在二夫人房里当差,她的事我一概不知啊!”
蔺婆子骨碌碌直转,嗓音嘶哑又飘忽,听着很不舒服,夹杂着窗外风声呜咽,越发显得诡声嗫嗫。
“这个不用你说!沈家全府上下藏污纳垢,妖魔乱舞,只有门口那两个石狮子才算是干净的!我家小姐嫁来以后,累得没睡过一天好觉——好容易把这个家整治出了新气象,却死得莫名蹊跷!”
秦妈妈悲愤上涌,双手簌簌之下,斧头险些划上蔺婆子的脸,吓得她一张老脸成了黄酱色。
她哆嗦着伸出手抹了把泪,娓娓劝道:“先头的张夫人,那通身的气派品貌……啧啧,不是我老婆子夸口,整个南京城里都是数得上的,没想到,她这么没福气……”
她见秦妈妈的脸色越发可怕,不由的舌头打了个滑,“可她的死,都是被大老爷气出来的呀……秦家妹子你随便去问问就知道,全府上下都知道呀!大老爷被个秦淮河上的粉头迷得神魂颠倒,还逼着闹着要把她纳回府里,大夫人一气之下当夜就小产血崩——”
她还要滔滔不绝,却被秦妈妈带着讥讽的狞笑吓住了。
“你再说一句谎话,我马上割了你的舌头!”
秦妈妈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就要往斧子上凑,吓得蔺婆子手足剧烈挣扎,却好似一只弱鸡在扑腾,毫无作用。
“二夫人究竟做了什么手脚,才害死了我家小姐?!”
这一句石破天惊,让蔺婆子停止了所有的挣扎。
看着她惊慌中带着躲闪的眼神,秦妈妈不由的冷笑出声——
“果然如此,果然是你那主子下的毒手”
她想起当年旧事,一时怨愤之下,手心被捏出血也浑然不觉。
当年二房的王氏进门时,大夫人张氏很得老侯爷看重,素日里掌家理事很是得力,王氏经常来找她说笑闲聊,张氏把她看成自己亲妹妹一般,有什么好物件都要给她留一份。没想到,却是遇见一只面慈心狠的白眼狼!
看到她如此哀狂,蔺婆子吓得再不敢搞什么花样,吞吞吐吐道:“那个、那个粉头是王家舅爷找来的……”
她这么一说,秦妈妈全都明白了,她气得发丝都似要根根竖起,“你们这群黑心下作的东西,为什么要害我家小姐和姑爷?!”
蔺婆子把话说开,索性也豁出去不再害怕了,她抹把眼泪,小声抽噎道,“怪只怪你家张夫人太过张扬显眼了……都是一样的妯娌,她凭什么一进门又掌家又生嫡子的,公爹又这么看重,这不是明晃晃打我家夫人的脸吗?我家夫人也只是想给她添点堵,可没想到大少爷这么好色如命的闹腾,更没想到她会小产啊——这都是命,谁也勉强不来的!”
秦妈妈狂怒之下反而冷静下来,啪啪给了她两记耳光,打得她嘴角出血歪在床上,“你们主仆都是狼心狗肺的杀人凶手,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无尽的悲愤在她的心胸间烧灼,原本象牙色的脸上好似淌了血一般,她眼前一阵发热,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站稳。
那样花容月貌、文雅娴淑的小姐,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十里红妆的出嫁,却落得这般结局!
就因为旁人那一点妒忌,白白葬送了性命——那个毒妇王氏却活得光鲜亮丽,满耳都是世人的恭维……她恨!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放在小姐的神祖牌前点了火祭烧!
怨恨凝聚成杀意,她低下头,看着蔺婆子的目光让她不寒而栗。
这个女人她已经疯了……她肯定要杀人灭口了!
蔺婆子想到这,感觉自己被逼到了绝境,她一咬牙,低声泣道:“害你们张夫人又何止我们这一头——我家夫人只是想添点堵,可有人却对你们夫人下了毒,不管是否小产,她必定要死的!”
“你说什么?!”
这意想不到的回答让秦妈妈震惊了——她花了好几年工夫寻出蛛丝马迹,这才设下圈套来逼问蔺婆子,没曾想,居然还有幕后黑手!
“是谁?”
她用力摇晃着蔺婆子追问道。
“你回去找找张夫人旧日的梳子或是巾帕,如果有几根头发丝……”
蔺婆子的嗓音越说越低,秦妈妈要凑近才能听见,就在这一瞬间,蔺婆子用尽浑身蛮力猛然一推,把秦妈妈推倒在地,起身不顾一切的朝外跑!
“快来人哪,杀人啦!救命啊——!”
她的嗓音嘶哑,拼了老命总算在这夜半寂静中喊出了点声响。
秦妈妈手持利斧追了上去,心中也是咯噔一沉——她不可能给全府都下药,只能保证这一片大家都陷入昏睡之中,但若是动静闹得太大,立刻就要被发觉!
她急切而凶狠的追上去,满眼都是杀意的血红——不能让蔺婆子逃了!
“救命啊,快来人啊——!”
蔺婆子颤声喊道,脚步已是蹒跚——她原本就中了糕点里的迷药,此时不过是求生意志顽强,才拖着老命跑了出来,此时只觉得双腿酸软好似踩在棉花上一般。
逃……快逃!
那个女人追来了!
蔺婆子的脚即将跨进大厨房的门槛,就在这一刻,她眼角瞥见一道凶险的冷光,随即她猛哼一声,巨痛袭来的瞬间,她看到自己的头以怪异的角度扭到了一边!
她被掷出的斧子正中脖子,整个头颅都几乎要飞起来,只得一层薄薄的皮肉连着。
鲜血爆喷而出,流了一地。
一切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秦妈妈呆滞了半晌,才举起自己的手细看,满面不敢置信——她情急之下掷出斧子,居然如此轻易就取了一条人命!
她整个人晃了一晃,几乎要瘫软在地。
剩余的一股怨愤化为毅力,让她勉力站稳,看着地上的尸体和鲜血,她咬紧了牙关,提起了蔺婆子的大脚,用力拖着她的尸体,朝着后面屠宰打下手的内间而去。
幽暗的内间没有一丝灯火,鼻端围绕的是猪羊肉的混合腥味,秦妈妈把尸体拖到灶边,先是点柴火烧热了大一锅水,随即手起刀落,把头彻底的砍了下来。
血腥刺鼻,混在这乱七八糟的腥膻气味里,就显得不太突兀了。
秦妈妈好似着了魔一般,抡起大斧子,对准无头尸的四肢一一砍切,随即将躯干拖到肉案上,巨大的钝响一点点回荡着,最后剩下的是两个半截的上、下身。
她汗出如浆,整个人却偏偏冰冷无比,眼前一阵晕眩——明明很是害怕,却仍强撑着,继续做着这项恐怖已极的活计!
突然,从紧锁的门外传来一声轻笑——
“秦妈妈真是勤快,半夜三更在剁肉呢?”
第二十七章 失踪()
这笑声清脆悦耳,宛如银铃般动听,显然是一名妙龄少女说话,秦妈妈却是惊得手上一颤,用力剁下的菜刀狠狠的砍在尾指上,削去一小块皮肉,她却丝毫不觉得痛。
“谁,是谁?”
她厉声喝问道,浑身的汗流得更急更热。
昏暗的灶间只有一灯如豆,宛如鬼火般闪烁,滚烫的大锅之中,凌乱煮着的并非猪羊牛肉,而是刚死之人的残肢,浓稠的鲜血混合着微黄的皮肉脂肪,白骨茬子森然入目……这般恐怖离奇的景象,即使是刚刚杀人的秦妈妈,此时也被突兀而来的人声吓住了。
隔着门板传来均匀的叩击声,不紧不慢,却让人几乎要崩溃发狂——
“妈妈在煮什么这么香啊,把门开开吧!”
宛如女鬼索命般的轻笑声继续响起。
秦妈妈咬紧牙关,哆嗦着站起来,秀丽面容上闪过一道狰狞,她拿起菜刀,猛的打开了门——
一阵冷风扑面,眼前毫无人影!
下一瞬,她感觉一道白影一闪,随后,脖子后颈就被一道利器抵住了。
有人站到了身后,快如鬼魅一般!
“是谁——!”
秦妈妈失声惊喊。
“你的嗓门太大了,不怕吵醒大家吗?”
少女的轻笑低喃吹拂在耳边,冰冷阴寒让人发根竖颤,秦妈妈感受到脖后的冰凉,竟是丝毫不敢回头。
“你,是人是鬼?”
“人心与鬼蜮,皆有难以触及的无边黑暗,是人是鬼,有差别吗?”
笑声似嘲似叹,“比如你秦妈妈,平时是多么标致美貌,此时却杀人分尸,宛如恶鬼夜叉。”
“她们害死了我家小姐,我就算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她们——”
秦妈妈重重喘息道,双眸仍是带着腥红的怒意。
“害人着并非王氏一人,还有帮凶,你真能一一杀掉吗?”
秦妈妈语塞,身后那人笑声甜美而魅惑,“我能帮我你查到下毒之人。”
“你到底要什么?”
秦妈妈深知这个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饭。
“你是张夫人的贴身丫鬟,是否在她的妆奁里看到过一只桐木扁盒,连清漆都没上过,十分简陋的那款?”
秦妈妈双瞳顿时一缩,骤然想起一件旧事来——
在张氏夫人逝去之后,大家忙着办丧事,隔天起来,她的房内物件统统被翻动弄乱,好似有人在找寻什么东西。
难道也是为了找这只盒子?
一时之间,秦妈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否见过这样一只盒子,但她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我会替你去查个清楚。”
“公平交易。”
身后那女子也断然道:“一旦你找到这只盒子给我,我就会告诉你另一位仇人是谁。”
“若是找到了,该怎么告知你呢?”
肆意的笑声响起,“你可以和这次一样,把迷药放进糕点里,让所有人睡个彻底——我的舌头很灵,光是闻就是发觉。”
秦妈妈暗自一惊:听这人话气,她也是沈府的一员,甚至……就在自己附近,随时能吃到自己做的糕点!
她仔细想着身边每一个人,突然感觉脖子上的利刃缓放下来。
“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你锅子里煮的那些肉也该熟了,赶紧用包袱包了,从后花园角门拎出去埋了吧。那里的看门婆子已经被我调开了。”
等秦妈妈缓缓回身时,身后已是空无一人,她粗喘一口,彻底坐倒在地。
而在灶膛柴火的烧煮下,一股奇异的肉香已经渐渐弥漫开来。
秦妈妈发出干呕声,却是笑得癫狂。
****
第二日清晨醒来一切如常,丫鬟婆子们都坐在一起用早饭。
初兰端起一碗粥,正要凑到嘴边,却被小古拦住了。
小古别有含义的看了一眼粥,“这是灶间大锅熬的吧?”
“大锅文火才香呢!”
初兰鼻子吸动着,感受着小米粥的**,正想拿回碗来,却被小古端走,干脆放到桌子另一端,立刻便有婆子一把抢过,凑到嘴边吸溜戏溜喝起来。
“小古你这是做啥?”
“今天不适合喝粥,容易拉肚子。”
小古不由分说,递给她一块烙饼,初兰目瞪口呆,简直不知道她又要发什么疯——好在她一向知道小古的脑子少根筋,也就不去跟她争辩,直接拿起啃一口烙饼,硬得她牙都要磕下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饼了?!都快放成石头了!”
小古不顾她的抱怨,奋力咬着饼,弄得饼渣滓直往下掉,“这饼就跟酒一样,越陈越香。”
顿时引起大家哄堂大笑,有人噎着了,拿筷子指点着小古笑着议论“这是个傻子”。
“小古才不是傻子呢!”
初兰替她把嘴角的面渣擦干净,瞪起眼睛来很不高兴她们笑话小古。
“哟,大早晨的你们吃个饭都要说笑打闹,拖拖拉拉的没个时间。”
随着这尖酸做作的声音,刘大家的穿件石榴红的衫子,嘴唇抹得鲜红,一扭一扭的过来了,大家看到她身后出现的吴管事,顿时不再说笑,沉默的用袖子抹了抹嘴,纷纷起身干事干活。
“蔺婆子哪去了?她昨天跟我抱怨,说要挑一长条最好的精肉做臊子呢!”
吴管事发觉没找到人,小声咕哝着。
随即只听砰的一声,秦妈妈失手把白瓷碗给摔到地上,碎成了几瓣。
刘大家的一瞪眼,就骂道:“以为自己是千娇百媚的夫人小姐不成?连碗都拿不住了,做出个轻狂样子是想勾引哪个男人!”
秦妈妈低下头,一声不吭,她眼眶下泛出大片青黑,整个人都好似没睡好,很是憔悴。
吴管事走过来咳了一声,拈着胡须低声道:“秦家妹子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
秦妈妈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刘大家的看着心头光火,狠狠的跺了一脚,却正好踩到吴管事脚趾,痛得他一蹦三尺高。
众人憋着笑,只当是在看滑稽戏。
刘大家的扫一眼众人,尖声喝道:“有什么好看的,还不赶紧去干活,若是延误了少爷小姐们吃饭,你们担待得起吗?”
她的目光停在初兰身上,刻意剜了一眼,道:“初兰你倒是可以偷个懒,赶紧去整理一下行李和嫁妆,下午就送你去蔺老三那里去。”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蔺老三是蔺婆子的侄子,是脑子烧坏的白痴。
初兰的眼圈顿时红了,手里一块饼啪嗒一声,直接掉在地上。
小古圆睁着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嗓音清脆的说道:“我初兰姐不去那里。”
“还由得你去不去吗?!卖身契都在这里,你要是不去,就把你卖娼寮子里去!”
刘大家的恶狠狠的笑道,转头没好气的左右环顾,“蔺婆子到底去哪了?这人总得由她接回去啊!”
“可能回家吩咐侄子一声去了吧?”
吴管事漫不经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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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婆子不在大厨上,开始谁也没有在意,她在荤食刀工上是头块牌子,偶尔偷懒迟来是常有的事。但到了该做菜的时候仍不见人影,吴管事就开始急了。他打发小厮去蔺家找人,却是连影子也没。
眼看还有一个时辰不到就该用饭,他心急如焚:主菜都没有,这可怎么是好?
情急之下,他吩咐小古出门去珍味轩定下四款八碟的菜各十份——先把主人的吃喝伺候好了,再去跟那老婆子算帐!
小古走在西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颇为拥挤,到了珍味轩门口,还没进门,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喊声——
“你这丫头怎么跑出来了?”
她回头一看,顿时一惊——居然是那位逃家出走的广晟少爷!
第二十八章 如瑶()
只见他身着白色镶玄边的常时军服,身上软甲半敞,镶银流泽,显得精致不凡,头上勒一条赤红额带,鲜亮明艳更显得他容色端秀。
多日不见,他白皙的脸容略微变黑了些,个头也更高了,俊美之外更添阳刚气质,周围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看直了眼,好几个都面泛桃花,凝笑带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