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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周辰景回的晚,王妃与少爷早用过膳,饭菜都收拾了。他进屋,解了大衣交给绿萝,却看见桌案上摆放的汤盅和点心,几步上前正要坐下吃着,却被一旁兰英快手挪开:“王爷再等等,厨房就热了饭菜送过来,这些可吃不得。”
周辰景挑眉:“怎么就吃不得了?”
“额……”兰英犹豫了会儿,不知当不当讲,只道:“已经凉了。”
“既凉了怎么不撤下去。”
被继续追问,兰英在周辰景的逼视下有些心虚,转了转眼珠,索性说着:“是西院送来的,王妃没有胃口,就一直放着,竟忘了。”
这才明白为什么凉了也没有撤下去,这是摆在桌上故意叫他瞧见的,他只摆摆手:“罢了,等会厨房送了饭菜直接端到里屋来。”
说完往里头走去,苏靖荷正哄着六六睡觉,听着周辰景的脚步,只“嘘”了一声,示意他小声。
放轻步子,周辰景走在床榻边看了眼闭目已经睡着的六六,才被苏靖荷拉着往外边软榻去,听她压低了嗓音说着:“好不容易哄着睡着,可别吵醒了。”
“这孩子倒总黏着你。”
“自然是黏着亲娘,尤其你又忙得很。”苏靖荷递过糕点:“先垫点肚子。”
吃了一口便知是苏靖荷手艺,心情也好,道:“你如今怀着孩子,怎么还亲自下厨。”
“月份尚小,还没到动不得的时候,且六六也喜欢吃。”苏靖荷答了句。
正好厨娘送了吃食来,苏靖荷只在一旁帮着布菜,一边说着:“下月三弟大婚,我让兰英整理了份礼单,从我自己的嫁妆里也添捡了几样,你可要瞧瞧。”
“你做主便好,只是三弟成婚的礼都从公中支出便好,哪用得着从你的嫁妆里出。”
“不是给王爷省钱,那几样东西他一看便知是我的嫁妆,总是不一样的。”
周辰景抬眼,只笑了笑,苏靖荷对这个弟弟看似冷漠,总还有几分情谊在,终归是自小一起长大的。
待兰英将碗筷收拾了,一时安静下来,他却突地交代了:“今晨上朝时,在院外正遇着董姬,便喝了口她熬的热汤。”
“和我交代做什么,我贪睡没伺候好王爷,哪还有管着王爷喝别人汤的道理。”
周辰景只抿了抿唇,她虽嘴上这般说,可若是不介意,能把上午董姬送来的东西放到这个时候,自是摆给他看的,此时也不惹她生气,只哄着:“还是王妃手艺好,旁人东西都不合味儿。”
说完直接塞了两块糕点入口。
苏靖荷只笑笑:“吃慢些,明儿六六看见糕点少了许多,该哭闹了。”
“他敢!”周辰景横了句,苏靖荷只当没听见,真六六哭闹起来,最心疼的也是他了。
…
一连几天董明珠都送了吃食来,苏靖荷自不会吃,也没召见过她。却因为那次喝了董明珠的汤而惹苏靖荷不痛快,第二日起,周辰景上朝时再遇见董明珠,只当看不见,几次三番,让董明珠又气又恼,心里头不知骂了苏靖荷多少,总觉着是王妃善妒,才阻着王爷不肯见她,与她说话。
正月里,天还冷得很,一大早董明珠就穿着夏日的纱衣等在宛荷院外,妆容精致,身姿袅袅,偏偏天公不作美,更是大风呼呼,吹得发丝飞舞,裙带飘飘,任谁见了都是一个哆嗦。
周辰景却仍旧无视,径自往前,她抖着腿拦住去路,娇滴滴喊了声“王爷”,听着酥魅,整个人更泪眼朦胧地往周辰景身上倒靠,却被周辰景一个侧身避开,接着是一声扎实的落地。
言声抖了抖,只觉听声都疼,周宸景却是深深看了眼狼狈倒地的董明珠,只说了句:“请个大夫来。”
之后无论董明珠怎么娇嗔,却是头也不回,看着庆王背影,竟是眼泪鼻涕一起流。
回了西院后真就病下了,这一段故事看见的下人多,自然当做谈资,兰英也绘声绘色在苏靖荷面前说着,仿若亲眼所见一般。
“她也不委屈了,当年表小姐还不一样被王爷从书房拎出去丢在雪地,好歹这回是让她自己摔。”愈说,愈笑得厉害。
“咱们也能省些事情,这几日定不会再有西院的东西送来,也省得倒出去,窗角的花儿都被汤浇灌得蔫了。”
然而满心以为能消停上一段日子,府里却是来了董家的几位嫂嫂,本出于礼仪,苏靖荷该见一见,正巧身子不爽,只让绿萝去招呼了。
西院那头少不得议论,满腹牢骚,再听董明珠哭诉,更是心疼,几位嫂嫂串掇了许多,苏靖荷自是不晓得。
待董明珠稍稍好些,又开始往宛荷园送东西来,较之前更加勤快了,从以往的一天一回,到如今的一日二回。
苏靖荷照旧不大理会,深居简出,只常与安国公府往来,替苏佑大婚出些主意。
转眼到苏佑大婚,安国公府上热热闹闹,然而直到夜里也不见府上三姑奶奶出现,众人议论纷纷,苏瑜大怒,做主让人去庆王府请,才知庆王竟中毒不醒。
第114章 中毒()
庆王府已连着来了三波太医,原本是喜庆日子,却不想出这番意外,屋子里纪太医说着和前头两位太医差不多的话语,无非是王爷中毒,毒性极强,好在发作的早,加上王爷素来习武,堪堪保住性命。
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庆王,苏靖荷满脸忧虑,一直守在榻前不离半步,屋子里跪了一地,尤其已经吓懵了的董明珠,瘫软着跪在一旁,等下人送来汤药,苏靖荷亲给庆王喂下,怕下人惊扰,才将屋里人打发:“今日伺候的,都去外院领顿板子。”
王爷中毒,只得一顿板子已经是宽容,众人磕了头赶紧退下,连兰英这般王妃跟前的大丫头也不能幸免。
一旁绿萝提醒着:“王妃,董姬怎么发落?”
被点名的董明珠霎时反应过来,三魂早吓走了七魄,跪地匆匆往前挪了几步,匍匐在离苏靖荷不远处便被绿萝拦下,只得揪着绿萝衣裙哀求:“王妃明鉴,妾身是冤枉的,妾身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毒害王爷啊。”
“汤盅是董姬送来的,纪太医的话或是需要奴婢们再重复一遍?”绿萝看着脚下董姬,淡淡说着。
桌上汤盅还在,三位太医都瞧过,汤盅里的毒与庆王所中之毒正好吻合,如今便是百口莫辩,却仍旧要挣扎一番:“汤盅是妾身送来的,可妾身是辰时送到宛荷院,巳时王爷中毒,中间一个时辰,若有人要做手脚污蔑妾身,妾身如何躲过。”
“好你个董姬,竟敢强辩。”如嬷嬷上前一步,往董明珠身上便是一脚。
如嬷嬷是宫里老嬷嬷,一直伺候着庆王,在府里地位与旁人不同,连王爷待她都礼让三分,可如今这一脚却是让董明珠不服气,囔着:“妾身是陛下赐予王爷的,嬷嬷什么身份,竟敢如此待我!”
如嬷嬷亦是跪地给苏靖荷磕头,道:“董姬谋害王爷,打死亦不为过,竟还敢已主子自称!这般蛇蝎心肠,好在王爷只浅喝一口,否则哪还有命!如今物证皆在,再不容辩驳,求王妃做主,惩处此等毒妇。”
“妾身是王爷姬妾,王妃不能擅自处置,还是王妃想要趁着王爷中毒,诬了妾身?”
苏靖荷冷笑:“好个伶牙俐齿,莫说你不过是个姬妾,便是有份位的妃,如此大逆不道,本王妃要处置也无不可。”
声音刻意拉长,让董明珠脸色微变,正要抗争,却听苏靖荷继续道:“不过董姬的言语也不无道理,既是陛下赏赐,与普通姬妾不同。”
这么一说,屋子里反都面面相觑,毒害王爷是大罪,尤其这盅汤是送来给王妃补身的,论理该是王妃毒发,王爷不过替王妃挡了灾,而王妃却这般善欺,忌惮小小姬妾?
苏靖荷缓缓站起身,在董明珠面前站定,低头俯视着,眼神透着冰凉,叫人不寒而栗:“既是陛下赏赐的人,便交由陛下定夺,来人,带着王爷令牌入宫,将事情原委禀报与陛下。”
事情若闹到陛下面前,自是难有活路,董明珠想不到苏靖荷竟敢这般,已是吓得没有主意,她身边一直跪着的贴身丫头却是个精明的,当即磕头:“王妃饶命,董姬是冤枉的,王妃若觉着董姬碍眼,无需如此大费周章,董姬哪里能和王妃争斗,日后董姬冷居西院再不出来便是。”
此话竟是将事情往苏靖荷身上去,再联想之前董明珠那句,一个时辰的时间,倒也确实能做手脚,可王爷王妃夫妻情深,竟会为了除去个姬妾下此狠手?虽不敢看王妃,心中却有了嘀咕,若是如此,才真是蛇蝎心肠。
“董姬若觉着冤枉,去了衙门,或是御前,也可以伸冤,我不会私下用刑,也不会故意阻你伸冤,这毒药从何而来,自会查得水落石出。”
如此磊落,倒叫大家愧于刚才的小人之心,看向董姬愈加不屑,下毒害人后还想污蔑,实在可恨。
四周皆是不善的眼光,董姬瑟缩一下,苏靖荷却是低声在她耳畔用仅两人听见的声音说着:“不过,或许没人想听你说话。”
董姬吓得不行,终是带着哭腔说着:“求王妃饶妾身一命,来世做牛做马报答王妃。”
“饶恕?王爷中毒,召了太医院令,这事闹得风风雨雨,请问如何饶恕。”说罢看着言声:“还不快安排人进宫去。”
“是,”言声应了一声,又想起一事,为难道:“如今宫门已闭,怕是……”
“你只管拿王爷令牌入宫去,王爷中毒,此等大事岂能私下隐瞒不报,便是禁军也不敢阻挠的,若遇见有人为难,你只管不理就好。”
言声应了句,又道:“此事是否先禀告丽妃娘娘,再做定夺。”
“丽妃那里自然要传话,你记得两头都安排人去,不过得先往陛下寝宫回话,无论是君臣之礼还是父子之情,都不能先越过了陛下。”
事情没有回旋,董明珠吓得瘫软在地,还是被嬷嬷们拖了出去,苏蓉进屋便是看见这么一幕,见姐姐神色疲累,不禁担心着:“三哥大婚不见姐姐,大伯担心让我过来瞧瞧,才听说王爷出事?”
苏靖荷看了眼床榻的周辰景,苏靖荷放下帷幔,才是与苏蓉坐到外屋,细说了原委,苏蓉也是聪明,只道:“姐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苏靖荷点头:“替我给父亲传一句话。”在苏蓉耳边轻声交代了句,而后又嘱咐了一事,不等苏蓉应下,便道:“这件事情虽难,可。。。姐姐只能指着你了。”
“三姐放心。”苏蓉满口应答下,苏靖荷才是让人送了他回了国公府。
…
不意外的,消息并没有及时送达天听,即便手持庆王令牌,庆王府的人却还是被禁军拦下,不过后宫里还是掀起一阵风波,也不知在禁军的严加看管下,丽妃是从何得知的消息,闹到陛下寝殿外,却被贵妃娘娘拦下。
第二日,安国公跪在宣政外,一纸状告禁军副将董林及成王,引得朝野议论,偏偏因病深居宣政殿的陛下一无所知,事情再次被压下,趁着庆王不在朝,成王更是剪除庆王势力,尤其庆王服用汤药数日不见清醒,更让朝臣心思浮动,若是此番庆王撑不过,这朝野再无人能与庆王相抗。
直至三日后,陛下突然走出宣政殿,召见安国公与靖国公,始知庆王中毒,当即龙颜大怒,成王知事情愈大,带了董林御前请罪,董林暂被禁府中,成王亦被苛责一番。
陛下派了御前伺候的两位老太医入庆王府为庆王诊脉,在鬼门关上转了一遭,庆王终是清醒,下午便拖着病弱的身子入宫面圣。
见了儿子如此病容,陛下也是不忍:“既是刚醒,休养几日再进宫不迟。”
“怕陛下担心儿臣。”庆王跪地,禀着。
让身边高公公赶紧去扶庆王,道:“你差人进宫传个话,朕放心了便好,哪里要自己跑一趟,尤其身子这般弱。”
庆王却不肯起身,只道:“怕下人的话传不到父皇耳中,不能安心。”
陛下微微蹙眉,想起前些日子,趁着他病重,成王竟能在宫中只手遮天,更是气恼,连连咳了几声:“知你委屈,先起来再说。”
“儿臣此次进宫,却还有事求父皇。”
陛下看着儿子,更是心疼:“直说吧。”
“儿臣府上董姬是陛下赏赐,当时儿臣不敢拂了陈贵妃美意,却不想董姬竟下毒害王妃,如今是儿臣为王妃抵祸,否则便是一尸两命,王妃腹中是天家血脉,陛下皇孙,此等大逆不道之举,求父皇做主。”
事情原委陛下早听安国公说过,董姬是他亲赐,如今此番才更是气恼,尤其庆王有意无意点了陈贵妃,更是不得不让陛下多心:“如此蛇蝎女子,自是不能留。”
“怕不止董姬,我王府里素来不会有这些害人毒药,董姬足不出户,哪里寻得到,王妃虽不敢擅动董姬,却审问过董姬身边丫头,才知害人毒药是董家送来。”
“董家?”
“董家纵女行凶,却不知是想害王妃,还是,儿臣。。。。。。”
陛下沉默不语,旁人也不敢多嘴,毕竟当时陛下赐下董姬也是因着陈贵妃的言语。高公公却是看了眼庆王,他在宫里多年,只知忠心侍主,夺嫡之事素来不会参与,可今日看了,成王与庆王,却是后者要厉害得多!
“儿臣不如其他兄长福气,却也恪守礼法,一直视陈贵妃犹如亲母,可或许,是儿臣有做得不对才不得贵妃欢喜,这些年好在父皇心疼儿臣,儿臣时时感念父皇之情。”说完,伏地磕了几个头。
看着庆王,不禁想着他早年丧母,陈贵妃又是个刻薄性子,确也委屈了这个孩子,遂叹息一声,道:“你先回去好生养着,这事,朕心中有数,必不会委屈了你。”
庆王出宫,第二日陛下颁旨,董姬谋害庆王,赐三尺白绫,董林教女无方,更纵女行凶,夺其官衔贬为庶民。
这不过是一道明旨,事情却绝不会这般轻易结束,陆陆续续宫中总有消息传来,宣政殿伺候的宫人大多因各种原由撵了走,由高公公亲选了其他人换上,禁军除去董林的副将职位,更有一连六位将领被换,不管接手是谁,总之,不会是成王的人。
经过此事已让陛下警觉,连亲王中毒不醒这般大事,消息都不能送入他耳中,还得靠着苏美人辗转传话,这样不受掌控的宫城岂能让他放心,陛下绝不会允许守卫皇城的禁军只听命于成王,这件事上,成王犯了大忌。可陛下终究没有动成王,或许,帝王迟暮,也有些优柔重情。。。。。。
一次中毒事件,让原本成王与谢玉对禁军的大清洗白费,或者说,如今谢玉对禁军的掌控,却还不如清洗之前。
第115章 谢府()
体内毒素清除得差不多,苏靖荷还总不放心,每日汤药准时,却从不给好脸色,周辰景在苏靖荷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养病时尤为听话。
夜里,待喝完汤药,便挥退了屋里下人。
苏靖荷仍旧板着脸一声不吭,只远远坐在桌案边做着女红,周辰景也不敢惹,微微一咳,道:“屋里有些闷得慌,王妃替我开窗通气,可好?”
“毒汤都敢喝,如今才闷会儿就受不住了?”苏靖荷凉凉一句,却是停下手中针线,起身往窗边走去。
虽已入春,夜里还有些寒凉,窗户才推开,便是扑面的凉风,吹散了一屋的沉闷,也让心情豁然起来。正欲转身,却突地听见夜空里一个动响,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