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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欢快的声音从园口传来,苏靖荷回身,便看着一身粉色衣裙的少女翩翩跑来,阳光照在她漾起笑容的脸庞,明媚得晃眼。
苏靖荷抬手遮眼的一瞬,何雅已直愣愣扑进苏靖荷怀里,吓了沉香一跳,想出声提醒姑娘身子单薄,却被苏靖荷眼神制止,而后宠溺扶着小丫头的发丝,问着:“怎么了,有喜事儿?”
何雅仰着头:“表姐病好了,可不是欢喜事儿么。”
苏靖荷一愣,看着何雅笑意盈盈的脸庞,心中温暖,这孩子的欢喜,单纯地只是因为她的病好了,这样简单的情绪,当年的她也曾有过……
苏靖荷拉着何雅坐在桃花树下,任由树上花瓣落在发间、衣裙,她仰着头看向桃树,说着:“好在桃花没有全谢了,明儿我给你做桃花饼吃。”
“好啊,桃花饼可香哩,雅儿最爱吃。”何雅吧唧着嘴说道,却将最后一句吞下不敢说:尤其最喜欢曼荷表姐做的。
短暂的停顿,苏靖荷也能猜出小丫头心思,却不点破,只是静静赏着所剩无几的桃花。
顿了顿,何雅继续道:“表姐病了许久,我几次要来看望,母亲都不许,说我吵嚷,会扰了表姐休养,可我哪这么不懂事情,表姐生病,雅儿只是想过来陪着,即便不说话,守在表姐床边也是好的,哪里会胡闹。”
“我知道。”苏靖荷将何雅搂近身边,替她把发间的花瓣拎开,却在看见她发丝里透出的那支发簪时,右手微微顿住。
何雅见苏靖荷半晌没有动作,也察觉不对,侧头问着:“怎么了?可是雅儿头发没有梳好?”
“没有,只是觉着这发饰好看。”苏靖荷浅浅一笑,回着。
何雅抬手抚了抚,才道:“呀,这支木簪子还是表姐送我的呢,不记得了么?”
“记得,只是,我以为你已经丢了。”苏靖荷顺口接话,何雅不过孩子心性,喜欢的物件不过心血来潮,少有留得住的。
“我觉得很好看呢,这样的簪子,街头都没得卖的,特别得很。”
是特别得很,那人专注几日雕刻而成,世间再没有第二支,她很喜欢,却不能留。
“而且神仙哥哥说了,若我不丢了它,神仙哥哥还会来看我的。”
苏靖荷挑眉:“神仙哥哥?”
何雅却是神情紧张了起来,四下瞧了瞧,见丫头都在远处侯着,便凑过苏靖荷耳畔,轻声道:“父亲不让我和外人提起,不过表姐不是外人,却不可对别人说哦。”
神神秘秘地,苏靖荷也起了兴致,遂点头应下。
“神仙哥哥是上次在大觉寺里碰见的,长得和庙里的观音娘娘一样漂亮的哥哥,那时父亲和那个白胡子和尚正下棋,我在屋子里见到的神仙哥哥,之后他还和我们一道回京呢。”
苏靖荷却是愣住,虽然何雅的比喻不恰当,她也大致猜到是谁,京中长得好看的男子本就不多,尤其那时候出现在大觉寺里。。。。。。
那日在慧灯大师的院子里,小丫头不肯信她不是苏曼荷,气得跑进屋子,那时舅父神情紧张,她只当是担心表妹,却是因为。。。屋子里有人?
细想了想,当时舅父与慧灯大师对弈,大师的白子溃不成军,想来与他对弈的并不是棋艺一般的舅父,而是何雅口中的“神仙哥哥”,她怎会忘记,那人的棋艺精湛,只需几日指点,便让她赢了慧灯大师。。。。。。或者,她根本没有赢,而是慧灯大师看出她的棋路,故意相让?
如今听何雅这般说话,许多事情她便明白过来了,当初太子严设关卡都没能拦住庆王进京,果真是舅父出手相帮,舅父与庆王的关系,怕不仅仅只是她所看见那般,当初舅父弹劾太子,帮的到底是成王,还是庆王?
“表姐,表姐?”何雅连番喊了两句,苏靖荷才回过神,以为她是在屋子里闷得慌了,何雅眼珠转溜,而后狡黠说着:“表姐可无聊,雅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何雅说完,从苏靖荷怀里跳下,拉着她便往院子外走去。
偌大的靖国公府,穿过东院,再往前,有一处校场,何家先祖曾是武将出身,这些年封了公侯安居京城,即便远离战场,何家儿郎却一直保持着骑射教习。
苏靖荷对于外祖父已没有印象,可却记得两位舅舅都能驭马射箭,尤其小舅舅是其中好手。
远远地,二人已看见何铭正弯弓练箭,一连三发,只一箭命中红心,惹来何雅嘲笑:“大哥好羞。”
何铭有些微恼,扭头瞪着何雅:“母亲说过,可不许你来这里。”
何雅却是无辜:“不是我要来的,是表姐想看看。”说完拽了拽苏靖荷的衣袖,眨着眼与她交流。
苏靖荷笑笑,顺了何雅的意思点头:“以前总听小曼说起和表弟一起练箭,故而想来瞧瞧。”
“失望吧,告诉你个秘密,大哥的箭术还当不到曼荷表姐,可表姐不过跟着学了两回而已。”
虽说是秘密,何雅声音极大,在场所有丫头都听得分明,更有些忍不住笑出,让何铭觉得损了颜面,愤愤道:“鬼知道曼荷表姐可是回府偷偷练习了。”
苏靖荷上前:“安国公府可没有箭靶子。”
这话,显然是驳了何铭,更让他气恼,却不敢和苏靖荷顶嘴,只看着苏靖荷拿起一旁的弓箭把玩,遂道:“射箭颇有学问,不是一蹴而就的。”
说完,何铭却是愣在当初,反是何雅的笑声更甚,指着前面靶心里的长箭,道:“对,可有学问了,表姐随便拉个弓射一箭,可就把大哥比下去了,可见,表姐的学问更深了。”
苏靖荷放下手中长弓,眨了眨眼,笑说着:“我就是试一试,没想到和小曼一样,有天赋。”
何铭的脸色已很不好看,半晌,才道:“这射箭,有时也是看运气的,若小叔在,才让你们见识什么是天赋。”
何良生半月前领圣命随庆王一道去了延州,可得好些日子不在府上。何雅小跑着到苏靖荷身边,补充着:“小叔箭术可厉害了,百发百中,从不曾见过脱靶,大哥最佩服小叔了,可惜,小叔总说自己箭术精湛,却独独教不会徒弟。”
“你!”何铭作势要抽何雅,何雅却闪跳一旁,一点也不怕,两人一前一后围着场地绕圈跑着,府上谁都知道,无论小姐如何气得少爷跳脚,少爷也不能真生气,少爷最疼就是府上的小小姐了。
苏靖荷笑看着两人互相追逐,也跟着浅浅笑开,大舅虽有两位姬妾,多年来却与大舅母夫妻和睦,恩爱万分,府里除了大舅母生下的两个孩子,再没有其他少爷小姐,尤其小舅舅,与小舅母多年夫妻,膝下至今无一儿半女,却也从不曾纳妾,这样的主子,才让靖国公府多年如此平和幸福,这也是小时候苏家姐妹喜欢去靖国公府的原因,若父亲也能像两位舅舅这般,该是多好……
正想着出神,外头有大夫人身边的丫头过来传话,正好被跑过来的何雅撞个满怀,害得她被何铭逮着,只好拿人出气。
“明和姐姐来得可不凑巧,故意帮着大哥欺负我吧。”
“少爷可不敢欺负小姐。”明和笑了笑,道:“少爷,小姐,表小姐,夫人有请。”
随着明和一路往后院去,一进屋,便看见许多好玩意,何雅最先跑上前探看,听说是宫里送来的,更是开心,使命往自己小小的衣袖里装东西,还不忘留了最好的给苏靖荷。
张氏看着丫头胡闹,也不斥责,只说了正经事情,原不是她有事交代,而是刚刚宫里来人,带了何昭仪的旨意,昭仪许久不见两位外甥,想念得紧,正巧得知苏靖荷也在府上小住,便让张氏明日带着几位小辈进宫请安。
第48章 宫闱()
宫墙外柳絮纷飞,苏靖荷不曾想过,再见谢玉竟是在这红墙绿瓦之下,高耸的宫墙将人与人隔开,他们相距一道小门,迎面对立,柳絮从他的头上飞落,萦绕他周身,他一袭白衣,清爽干净,朝她微微作揖,她只轻轻屈膝,而后跟在宫人身后,与他擦肩而过。
何昭仪的宫殿在宫墙的西北角,院子清雅,屋宇简洁,丝毫不见宫廷的奢靡。何昭仪身子一直不大好,故她的宫里总能闻见淡淡药香,于旁人或觉不适,可苏靖荷自小与药罐子打交道,倒是习惯了。
见到几位小辈,何昭仪霎时精神了许多,招呼了几人坐到跟前,更是将何雅抱在怀里:“一年没见,高了,重了。”
“是高了,以前还差些够上我肩膀,如今,只过我手肘这儿了,不过,重是真重了。”
何铭打趣完,何雅皱起小脸,很是愤然:“那是大哥个头窜得太快!”而后抱着何昭仪的手臂撒娇着:“自打表姐来了府上,总做了好吃的给我,可不是得重一些,表姐今儿一大早还给姑母做了桃花饼,可香哩。”
“哦?”何昭仪浅笑看向苏靖荷,见她将桃花饼端上,桃花的淡淡香味稍稍压住屋子里的药香,何昭仪顺手拿起一块,小口下去,连连点头:“靖荷的手艺极好,这点颇像大姐。”
“只学了皮毛,不敢和母亲相比。”苏靖荷低头说着。
“已经很好了。”何昭仪说完,却叫丫头将盒子里的糕点装了些送去紫阳宫,那里头住着陛下最疼宠的昭阳公主,因生母早逝,一直养在陛下身边,与宫里其他兄弟姐妹都不太亲厚,倒是难得和何昭仪亲近。
“昭阳贪嘴,也给她尝尝。”何昭仪却是想起旧事,突地说起:“我记得母亲以前身边有个侍女,做糕点的手艺更好,之后说是被安国公收了房?”
苏靖荷点头:“娘娘说的该是赵姨娘。”
“是了,是姓赵,我之前便与姐姐说过这丫头心思不好,姐姐却偏最信她,果然,不过一年功夫就让你父亲收了房。”说完,只摇了摇头:“罢了,大姐也不在了,如今说这些也没用。”
“昭仪身子不好,少些缅怀才是。”靖国公夫人在一旁劝慰着,说起大姐,怕大家有伤怀,即便过期一年多,再提起总还有些难受。
苏靖荷站在一旁却是疑惑,记忆里,赵姨娘性子温和,对母亲很是谦卑恭敬,即便做了姨娘,早些年也一直在母亲身边伺候,不曾有变化,之后是荣华院孩子越来越多,三弟出世后,才给赵姨娘另外安置了一座小院。
十多年晨昏定省,姨娘却没有一天落下。
“对了,听说来的路上遇见了成王?”何昭仪随意问了句。
张氏点头:“是,成王与谢家三爷一道经过,身后好像还跟着翰林院的宋大人。我们只行了个礼,并没说上话。”
“宋子言?这人倒是时常跟着成王和谢玉,出身一般,却是跟对了人。倒是谢玉,既非皇亲,却能时常出入宫闱,比起其他皇子还随意些,颇受恩典啊。”说完,却下意识看向苏靖荷,“陈贵妃看中谢家,几次听她提及要亲为谢玉选亲,宫里两位适龄公主,却听说谢玉一个也瞧不上,公主金枝玉叶,倒是哪里不般配了。”
苏靖荷只低着头不敢接话,昭仪的意思她拿捏不准,但看语气,并不很喜欢谢玉。
正巧有宫人进屋传话:“禀昭仪,璇玑伤了手,今日恐不能前来弹琴。”
何昭仪眉头微蹙,还不待说话,苏靖荷已上前一步:“昭仪若想听音,靖荷可以抚琴一曲。”
何昭仪看向苏靖荷,而后朝张氏说话:“我只记得曼荷音律极好,却不曾听过靖荷弹奏,今日咱们倒是很有福气。”
“我也想听呢。”何雅亦寻了个好姿势,侧头说着。
何昭仪命人备好弦琴,就在院子里的凉亭,这个时节,正好赏花听琴,再品着新茶,最是惬意。
苏靖荷轻抚了琴弦,而后指尖波动,不带一丝犹疑地,温婉的江南小调倾泻指尖,在春日里,似乎听见了江南水乡那吴侬软语,轻轻地,柔柔地……
诸多名曲,苏靖荷却不知为何,抚琴的第一瞬,脑海便是浮现这首曲调,或许是前阵子听得多了,总容易想起曾经的人事,而除了她,亦希望昔日的姐妹也能想起。
琴音穿过花丛,入了几人耳中,何雅年纪小,自然不知其中故事,何铭却是小心翼翼看着母亲和姑母,已经很久,没人敢提及小姑姑了。何昭仪却是微微抬头,看着凉亭中清雅的女子,那姿容,像极了小妹,何倩是当年何家最娇俏的小姐,可惜……
琴音再从花丛穿过,飘出了高墙外,待墙外的圣上听了琴音,不由自主进了何昭仪的朝华宫,先是眼尖的宫婢瞧见,立刻行礼,很快,琴音停下,院子里跪了一地。
何昭仪走上前在圣上面前微微欠身:“陛下今儿怎么过来了。”
“朕批阅奏折累了,本是去御花园散散心,却突然听见琴音,就跟了过来。”说完,却是朝跪地的苏靖荷说道:“琴音莫断。”
苏靖荷只得起身,继续回到琴前,将刚刚未完的曲调弹奏完整,圣上只坐在院子里,由着何昭仪小心伺候,替陛下捏着肩膀,张氏领着儿女亦退在一旁。
一曲毕,圣上看向苏靖荷,带了打量,而后恍悟:“朕记得,你是安国公府的姑娘。”
苏靖荷躬身,“是,陛下记忆颇好。”
“嗯,上次赛马场上何昭仪召了你前来,朕还记得,当时朕问你谁能赢赛马,你说希望自己的兄弟赢。”圣上微微笑着,说道。
“是臣女说错话了,陛下这个就别记住了。”
苏靖荷说完,陛下更是开怀笑开,朝何昭仪道:“你这外甥女有趣得很。”
“靖荷在老家长大,难免不懂规矩,冲撞陛下的地方,还往陛下见谅。”何昭仪赶紧回着。
“没有冲撞,朕倒是喜欢这样的性子,对了,你刚才弹的这首曲子朕怎从未听过。”
苏靖荷低头,答着:“不过民间的小调,陛下何等尊贵,平日里听的自然是名家好曲,此等简单音律入不得陛下耳。”
“朕却觉着这首曲子很是好听,可还有些新鲜的曲子,都弹来给朕听听。”
圣上发话,苏靖荷下意识看了眼何昭仪,见何昭仪点头,才是又坐回琴案。
一曲接着一曲,陛下不说停,苏靖荷莫敢停下,中间甚至有公公前来传话,都被陛下制止,直到天色变暗,陛下才是餍足离去。
若知道后续,苏靖荷绝不会开口弹琴,而如今,却是没有后悔可言了。原本只是随靖国公夫人进宫陪何昭仪说说话,如今倒好,陛下以太后寿辰将至,喜欢热闹为由,将苏靖荷和何雅留在宫里,正好也多陪着病弱的何昭仪,又显得陛下的宽仁。
若只是多待几天也就罢了,偏偏接下来,陛下每日都会过来何昭仪这里,何昭仪虽说有些圣宠,可还不至于接连几日伺候陛下,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多久,后宫已是传遍,安国公府的三姑娘蕙质兰心,琴艺超群,陛下这几日可都是被三姑娘的琴声勾去的。
却无人会关切,因为接连几日弹奏,细嫩的十指多处划破,红肿的不堪入目。
…
不过三日,便是太后寿辰。太后年迈,这些年神志已不是很清明,许多人事都记不得了,却越发喜欢儿孙一处谈笑热闹。
陛下孝顺,按照往年的习惯,命陈贵妃主办太后寿辰,也不过是把宫中众人聚齐,再请了诸位皇亲入宫,一同热闹。太后身体不好,有些坐不住,往日的一些歌舞节目,能省的都省了,今日寿辰只是众人先在恩慈宫贺寿,最后往城阳宫听一出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