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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赫连霂左手因为连续强行抓石壁被割得鲜血直流,这会儿用力抓着石块,更是逼得左手犹如废了一般。手上的血沿着手腕滴下,落在楚离脸上,楚离抬头一看,立刻心疼地说不出话来,“师姐……”
“抓紧。”赫连霂咬牙吐出两个字,很快额上冷汗直流。
这峭壁不知道有多深,下方隐约有乱石嶙峋,掉下去即便摔不死也得被乱石刺死。
她们环顾四周,这峭壁险绝,周围鲜有可落脚处。上谷公主被楚离拉着手腕,也看到了上面赫连霂的情形,见赫连霂吃疼的冷汗不断,便是紧紧扣在石壁上的左臂也已经开始发抖,只怕撑不了多久。而她们周围,根本看不到可以抓住或者踩住的地方……
这里大概距离峭壁上方百米,她们坠落的不远不近。
上谷公主望着楚离,“楚离,对不起。”
楚离紧紧攥着她,心里却满是上面的赫连霂。
便在此时,赫连霂手心的血布满左手,让她开始抓不住,顿时三人又坠落一段距离。楚离腰上有一把匕首,她忽然挣脱了赫连霂的右手,抓住匕首刺进石壁,一路下滑,大喊,“师姐,抱住我!”
赫连霂坠落时搂住她,和她一起拉住了上谷公主的手。然而那匕首削铁如泥,这下承受了三人的重量,竟一路不断割裂石壁,直线下滑。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直到楚离手上猛地一震,那匕首停在了一大块突起的花岗石上,终于顿住了。
她们不知道这次又坠落了多远,只是下面仍是雾蒙蒙的,看不出深浅,仍旧隐约可见四周乱石。
楚离竭尽全力握紧匕首,撑了半天时间,手心开始出汗。一出汗,就有些滑的几乎握不住匕首。
就这么僵持着,似乎没有尽头。
楚离脸色苍白,咬紧牙关地竭力扣住匕首,为了防止滑落,她甚至食指扣住了匕首上的接洽处,几乎把食指切断了。
上谷公主看着她们,惨然一笑,“再这样下去,我们三个都得死。”
赫连霂一惊,“你不要做傻事!”
上谷公主摇头,“太重了,三个人太重了。楚离撑不久的。”
“她撑不住换我来。”赫连霂神情严厉,“不要放弃。”
上谷公主看一眼赫连霂拉着她的左手,那石壁已经将她的手掌割裂,骨骼可见。
“我们既然一同来,如果不能一同出去,那就一起死吧。”楚离咬牙道,“渠迪,你听到了吗?”
上谷公主怔怔的,眼眶有些湿,“你们愿意和我一起死?”
“我们是朋友。”楚离道,“渠迪,我们是朋友。”
“对……我们……是朋友。”上谷公主笑了出来,“人们都说,皇族没朋友。可是,我竟然有了你们这两个朋友,我死而无憾。”
她闭上了眼睛,“你们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们肯为我而死,我怎么能不顾你们。”
赫连霂听她说完就觉得不妙,“渠迪!”她要抓紧,上谷公主却猛地一挣,从两人手中滑落。
“渠迪!”
楚离和赫连霂眼睁睁看着上谷公主坠落下去,没多久听到一声惨叫,“啊——”接着就是什么刺穿骨肉的声音。
不知道上谷公主落在了哪里,只是,那下滑的声音在惨叫之后停止了。
大约是被乱石刺穿了身体。
可是,她们连上谷公主的尸体都看不到。
第95章 杀戮()
太平真君四年,即公元四四三年秋,上谷公主薨。
魏帝下令,着衣冠冢,举国哀悼。
国师楚离亲自为上谷公主守灵三月,直到次年春日才回府。
其实是赫连霂和楚离一起为上谷公主守灵。
她们眼睁睁看着上谷公主死在她们面前,尸骨无存。就连下葬,都只有衣冠冢。被吴王和喇嘛救上来后,赫连霂和楚离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吴王有意掳走赫连霂,但不巧高平公前来寻找太子正逮个正着。在李敞找到嘎仙洞的消息报给魏帝后,魏帝令太子来此守祖宗遗迹。如今高平公奉旨来召太子回宫,吴王和喇嘛带着赫连霂还没下得山去,就被高平公拦下。高平公对国师冒死救他一事早有耳闻,他虽然身在狱中,但对国师的事情却也所知甚多。一看见吴王和喇嘛掳走乌洛侯国使者,高平公焉能视若无睹!于是扣下赫连霂,将她与楚离悉心照顾,直至醒来。
她们默不作声,禁言三月,在上谷公主衣冠冢前披麻衣,直到大雪覆盖了陵墓,覆盖了她们的身体。
这三个月的时间,她们对大魏发生的任何事都不闻不问,只专心给上谷公主守墓。
然而,大魏从来就难有和平的时候。
上谷公主薨逝之后,北凉战事渐渐进入尾声。魏帝到底对高平公不放心,于是特地命高平公随军北上。直到魏军攻破凉州,沮渠氏大急,再次重金贿赂高平公,结果被人告发。魏帝大怒,崔浩见已经绝无挽回余地,便请旨诛杀高平公。同年,魏帝令崔司徒斩高平公于城西。
北凉残余剿灭,战事结束,魏军凯旋。
然而,大魏将士并未因此得到休养。魏帝先灭北凉,又趁士气大盛,一鼓作气令太子拓跋晃随军出征,开始讨伐柔然,年末才收兵回朝,但边疆战事并未停歇。
太平真君五年,即公元四四四年春,楚离和赫连霂对上谷公主陵墓三叩首,转身离去。
“离儿。”
“师姐。”
她们望着彼此,握紧了双手,“嗯。”
要为自己,更要为上谷公主报仇。既然天下早晚要乱,那就让它乱起来吧!
楚离拜见魏帝,“皇上,佛门多妖僧,臣请皇上下令,禁止王公贵族私养沙门,并限令交出现有沙门,如有不从,诛杀满门。”
魏帝被她吓了一跳,“国师三思!”
楚离面无表情,“不严刑峻法,不足以震慑天下。皇上难道要心慈手软吗?”她猛地抬头,直直看着魏帝的眼睛,“只怕王公贵族以私养沙门为名,暗地里驯养杀手,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觊觎皇位,觊觎皇上您的千秋大业呢?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魏帝沉吟了一会儿,“宣崔司徒。”
崔浩叩拜罢,魏帝将楚离的谏言说了,“爱卿对此有什么看法?”
“启禀皇上,”崔浩道,“国师言之有理!如今天下,沙门猖獗,已俨然如蕞尔小国,是城中皇帝,再不遏制,只怕要兴起作乱,侵扰皇室。”
崔司徒信奉道教,历来以打压佛门为己任。如今国师肯主动提出这种话题,她求之不得。
“好。”魏帝闭目,“就依国师所言。此事,就交由国师和崔爱卿去办吧。”
太平真君五年,魏帝弹压沙门,下令上自王公下至庶人,一概禁止私养沙门,并限期交出私匿的沙门,若有隐瞒,诛灭全门。
一时人人自危。大魏皇族,几乎个个崇信佛法私养沙门,禁令一下,整个大魏上层震动,反抗暗杀之势崛起,屡禁不止。楚离无实权,但崔浩有权调动兵力,但凡遇到反抗,崔大人手起刀落,诛杀满门毫不留情。铁血政策下,大魏万马齐喑,从上到下笼罩着死气沉沉的恐怖氛围。
反抗势力中,包括吴王拓跋余。
吴王大怒,“国师这个小人!本王将她救出来,她却恩将仇报!”
吴王府上,私养沙门数百,多是藏传密宗,以男女和合为主要修行法门。楚离冷脸前来,吴王不肯交人。崔浩道,“尽是些邪门歪道,吴王还是不要违抗圣旨的好。”
吴王怒急,“有本事你就诛了本王满门!”
“哼,”崔浩冷笑,“王爷,这可是皇上的圣旨。你若违抗圣旨,诛你全府只怕势在必行。”崔浩亮出了手中的圣旨,“皇上既然下此决策,难道就不知道你们会反抗?王爷,微臣劝您还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吴王目眦尽裂,指着楚离和崔浩的鼻子大骂,“什么狗屁国师!妖道横行,早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楚离意味不明地勾唇笑笑,看一眼崔浩,“容我和吴王说句话。”
吴王横眉冷对,“本王不愿与你这等妖人说话。”
楚离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王爷是要这不知真假的密宗僧人呢,还是要大魏的天下呢?”
吴王一愣,脸色几变,“本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王爷,”楚离似笑非笑,“长生不老人人想要,但古往今来有几人可得?王爷与其花费毕生精力求个长生,不如好好享受这……天下。”
“放肆!”吴王冷叱一声,“本王对父皇和大魏忠心耿耿,岂容你做此等大逆不道之语!”
楚离后退,声音不高不低道,“既然吴王对皇上和大魏忠心可鉴,那诸位就别耽搁了,奉皇上之命,收缴沙门。”
吴王目光闪动,望着楚离半晌,怒哼哼地甩手而去,却没有阻拦她。
这一年,大魏举国震动,由上到下掀起了灭佛崇道的热潮。
楚离痛恨男女和合术,崔浩更是对此邪术残害女子深为厌恶,便在天师道中改制新政,严令剔除男女和合术,整合新教。
整个北朝,灭佛运动如火如荼。就是在此灭佛运动中,发现佛寺多为藏污纳垢之地,僧尼不守清规,伤风败俗之事不绝。敛财敛色,坑蒙拐骗,诱拐妇孺,越是香火鼎盛的沙门越是荼毒百姓。魏帝怒不可遏,下令但凡发现此类人事,不论情由一律斩杀。
顿时,佛门如惊弓之鸟,僧众丧命者数不胜数。
楚离没有亲手杀一个人,可她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只因为一个“不论情由”,僧众枉死无数。崔司徒对灭佛尤为热衷,恨不能杀尽天下僧侣。
楚离眼见崔浩滥用权势,枉死的人越来越多,终于坐不住了。然而,她根本拦不住崔浩。
“国师,你到底是年轻,治国不是你清修,要不得半点妇人之仁。”崔大人道,“你看到的是我杀僧灭佛,看不到的是我砍断它们背后的势力。小国师,你可知道,这每一座古刹之后,都供养着多少贵族。他们贪得无厌蛮夷不化,处处掣肘大魏,不除了他们的势力,大魏就不能千秋万代!”
每一座古刹都是贵族在支撑,贵族借此敛财,佛寺的特权太多了,贵族掌握了一个香火鼎盛的寺庙,就等于白白从皇帝手中扣去了一块土地,拿走这块土地上的一切——人、财、地。要不然,魏帝也不至于对佛教如此忌惮。佛教日盛,就等于大魏的国土被贵族分割得越厉害,皇权就越弱。所以无论崔浩手段多么嗜血,魏帝也默不作声顺水推舟。
灭佛运动越来越一发不可收拾,甚至把寇天师都给逼了回来。
第96章 困局()
寇天师回来了。
楚离再次见到这位老人,恍如隔世。
然而寇天师见到她第一眼,就是重重一声叹,“楚姑娘,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楚离一阵恍惚。不知不觉,从太延五年开始到现在,她进入大魏官场已经五年了。这五年来,她都经历了什么呢?而今,她是大魏的国师,未被承认的小国师。
“寇天师。”楚离作揖罢,寇天师看着她,惋惜不已的摇头。
“楚姑娘,可还记得当初你对我说的话?”寇天师看到楚离身后走来的赫连霂,叹道,“可惜,可惜!”
当初对他说过什么话?楚离不记得了。
赫连霂握住她的手,“离儿,这就是寇天师?”
楚离点头,又恍然意识到寇天师当初是主战派,于是紧张不已,“师姐你……”
赫连霂笑道,“你放心。”
“师姐,”楚离望着寇天师的背影,喃喃道,“大魏,已经乱了。”
赫连霂神色也有些复杂,“乱世……”
很快,崔司徒得知恩师回来,特地拜访。
谁知道还没进书房,就被寇天师打了出来,“你可知错!”
崔浩站在书房门口,脸色阴沉。
楚离和赫连霂就在不远处,不明就里。
就听到崔浩道,“师父,徒儿何错之有!”
寇天师怒道,“这一年,你杀了多少无辜的人!”
“师父,我为发扬天师道,竭尽全力,何错之有!”崔浩站得笔直。
寇天师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颤巍巍地指着崔浩,“造孽,造孽!你要发扬本教,大可以讲道论法,行仁施义,可你滥杀无辜,你……你!”
“师父,如今天下沙门当道,不破不立。若不让世人见识到沙门的真实面目,他们怎肯悔改!”崔浩眉宇间尽是戾气,“况且他们诸多作恶,有什么可怜之处!”
寇天师缓了口气,“如今天师道已然是国教,佛教无力相争,你灭佛是不是就可以停止了?”
崔浩皱眉,“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糊涂!”寇天师气的直咳嗽,“佛教在传入之初就吸收玄学道义,如今本教也吸收不少佛教义理,两教互相融合,完全可以共处,根本没有发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而且你这么做,就是与太子为敌!大魏天下都乱了套!以太子为首的皇族历来崇佛抑道,你下手这样绝,想要将佛教斩尽杀绝,手段如此极端,待太子上位时只怕不仅本教难以立足,甚至教众可能也要面临今日沙门惨境!”
崔浩固执道,“师父,你也知道,沙门背后尽是鲜卑贵族,如今贵族坐大,才真正令朝廷不稳。弟子没错!”
“你……”寇天师喘不过气来,他再好的修为如今见到自己的得意弟子肆意妄为,杀戮无数,又怎么能再保持云淡风轻。
崔浩不肯听劝,索性作揖道,“师父刚回来,舟车劳顿,还是多休息吧,弟子先行告退。”说完甩手就走。
楚离看得百味陈杂,与赫连霂连忙上前扶住几乎气晕的寇谦之,“天师!”
寇谦之握住楚离的手,看一眼赫连霂,“楚姑娘,如今既然贫道回来了,你们就走吧。”他道,“这蹚浑水,你们不要再搀合进去了。楚姑娘,你本是天赋灵秀,如今回头,还来得及,带着你师姐走吧。”
楚离和赫连霂相视一望,“寇天师,您先休息下。”
她们扶着寇天师进了书房,寇天师握住楚离的手,又看着赫连霂,竟然老泪纵横,“楚姑娘,赫连姑娘,此劫是贫道失算,不该连累你们。如今贫道回来,去向皇上说明,你们今早走吧!有贫道在,皇上不会为难你们的。”
楚离和赫连霂不做声。
她们已经和吴王达成协议,助吴王扳倒太子,纵使离开了国师府,也无法彻底脱身。而且,楚离不认为这个当口,魏帝会放她们离开。
寇天师见状,哀叹连连,但老天师心意已决,次日就进宫求见魏帝。魏帝见寇天师回来大喜,然而听罢寇天师的话,却推三阻四起来。
“小国师年少有为,虽然寇天师有大能,但楚国师毕竟年轻,日后还大有作为。这样吧,”魏帝道,“国师之位本就不入史册,不过是个尊称,天师你德高望重,自然该当国师之称。那楚离,就让她暂居国师府,做个小国师吧。”
寇谦之看出来,魏帝根本不打算收手灭佛。他沉吟再三,去求见太子拓跋晃。
拓跋晃虽然对崔浩和楚离却恨之入骨,但对寇谦之却恭敬有礼。寇谦之见到太子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拓跋晃连忙扶他,“天师这是做什么!”
“太子恕罪!”寇天师道,“贫道教养不力,劣徒犯下滔天大罪,贫道向太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