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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水穷处-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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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翔无奈地笑笑:“我自认无愧我心,其余的,也只能但尽人事,各安天命了。”心里咯噔一下,真能无愧吗?这一生毕竟已负了两人……
  楚翔对狄丰拱手道:“请师兄上复符陵,就说他情深义重,但恕我不能接受,只望他勿以我为念,善自珍重。若有来生,再图报答。”言罢将那信纸并信封在掌心中一搓,双手一扬,顿时碎成千万块纸片,随风飞舞,迎着江面上的如血残阳,如飞雪,如落花,纷纷扬扬地洒落在碧玉般江水之上,几个旋涡过后,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翔再向狄丰行了一礼:“师兄保重!”回身上船。狄丰知他心意坚决,无话可劝,只能眼睁睁地目送他去了。少时渡船离岸,狄丰站在江岸,见船头的楚翔白衣胜雪,江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但他纹丝不动,整个人象是一尊玉刻雕塑,只有眼神是不变的坚毅。渡船渐行渐远,最后隐没于蒙蒙的暮色中……
  狄丰在江边站到天色全黑,彷徨无计,想到符陵嘱咐,无论什么情况,都务必先返回上京,再做打算。狄丰无精打采地上了马,慢吞吞地沿原路行了一段,忽听得前面似有人骑马飞奔而来。狄丰侧耳辨音,那人大约还在十里以外,但速度极快,马蹄声越来越近。狄丰暗想,这马怕是比自己骑的这匹大宛宝马更为神骏,不知来的何人?有什么急事?狄丰正转着念头,马蹄声已到了跟前,来人一身黑衣,腰间佩着长刀,坐下的马也是浑身漆黑如墨,狄丰认出这马正是符陵御用的“墨云”,曾在夏州战场上见过,心头一凛,忙迎了上去。
  那人冲下马来道:“狄先生,小人是御前侍卫潘韬。你可见到了楚将军?皇上命我火速赶来,请你将这封信亲手转交楚将军!”说着取出符陵的亲笔信,双手递给狄丰。
  狄丰接信一看,这第二封信却用火漆封了口,封面上写着“楚翔亲启”。狄丰心知信中定是极为要紧之事,黯然摇了摇头,道:“我刚才已见过了他,但楚翔坚持随周国使团渡江,已经走了。”
  两人抱了万一的希望,策马返回江边,但江面上黑漆漆一片,连渔火也无半点,只听得涛声如诉。狄丰道:“我去找找看能否有渡船过江。”
  潘韬劝阻道:“皇上有吩咐,如果已过了江,进入周国境内,便不用再追了。请先生随我即刻返回京城,皇上定然另有安排。”狄丰想想,也另无良策,便随潘韬回去。
  且说楚翔上船,楚栩问他何事,楚翔不愿他知道自己与符陵的瓜葛,只含糊其词地掩饰过去。想到符陵信中所说的“国中生变,罗网已成”,问楚栩道:“你来之前,你安澜哥哥与你说了什么没有?”
  楚栩道:“他只说一定要接你回来,若他知道你的归期,定会到江边相迎,不过今天这么晚了,他可能不会得到消息,估计明天就会见到他了。”
  一行渡过长江,进入江边的金陵城,此时天色已晚,金陵虽临长江前线,但舞榭歌台阵阵喧哗,灯红酒绿,繁华升平的景象一如往昔。
三十七 君今在罗网(上)
         楚翔见这情景,心中感慨,敌人大军压境,前线还醉生梦死,真可谓商女不识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胡聪命人去联络州府,很快知府周大人便派人来接。楚翔压抑住重回故国的激动心情,暗暗戒备。
  周大人早迎在大门外,将使团接入府中。这周大人是王允一党,楚翔素来不喜,草草见了一礼。周大人与胡聪寒暄几句,便道:“各位大人连日赶路,想是累得很了,下官马上安排晚宴,用过饭后各位大人好生休息,明日便好回京面圣。”府衙后有一花园,周知府打扫了园中几间房屋,让使团暂歇片刻。
  楚翔见情况并无异常,但心知符陵绝不会欺骗自己,脑中转念,已有了主意,不管自己生死如何,若能救得下安澜和小弟,也可安心了。待与楚栩进了屋,却道:“小栩,据你所知,王允前段日子可有何动静?”
  楚栩道:“他自是不甘心,总想着要东山再起,但一直未见有大的动作。”
  楚翔暗想所谓的“国中生变”,大概也就是近几日的事了,又问:“那你可知现下安澜应在何处,是在京中还是在前线大营?”
  楚栩道:“我们走时他正好回京面圣,现在应回到前线了吧!”
  楚翔略加思索,道:“情况可能有变,我这里走不开身,稍后等前面开宴时,你悄悄从后门出去,立即骑马出城,赶到前线去见你安澜大哥,告诉他小心防备军中出事。”
  楚栩惊道:“出什么事了?”
  楚翔摇头,压低声音道:“详情我也不知,你无须多问,照我说的去做便好!你赶快换身普通的衣帽,不要让人认出了你,路上千万小心。”
  楚栩依言换了衣服,刚收拾妥当,前面便传晚宴。楚翔出去,只对胡聪说楚栩长途跋涉,有些不适,在房中休息,楚栩本无正式官职,胡聪不以为意,略点点头,也未告知周大人。众人入座,楚翔看到满桌菜肴丰盛,象是早有准备,问道:“周大人知道我们今日回来?”
  周大人笑道:“前两日得了消息,下官预计左近是这两日,便早点预备着,好迎接楚将军归来,并与各位大人接风洗尘。”举杯道:“楚将军历经磨难,这次能归国诚属不易,下官先敬你一杯!”说完便饮下了杯中之酒。
  楚翔盛情难却,也即干了一杯,谢道:“楚某今生能得归江南,实蒙天恩垂眷,及各位大人鼎力相助,楚某敬各位大人一杯!”站起来团团施礼,又干了一杯。两杯酒下肚,楚翔想问周大人朝廷对自己回来有何议论?但又想他是外埠为官,朝中之事恐怕并不清楚,满腹疑团,却只好说些闲话。酒过三巡,有一名小厮进来,对周大人附耳说了几句,周大人站起来道:“下官去去就来,暂且失陪了!”拱拱手,便起身出了厅堂。
  楚翔疑惑,方站起身来,却见使团其余众人,都已摇摇晃晃,片刻间纷纷倒在地上!楚翔大惊,酒里竟下了药?略一运功,体内并无异常迹象,知道是输入的符陵之血有避毒之效,百毒不侵,拔出剑来,深提一口气,便往门外冲去!
  外面涌入一帮府衙卫兵,楚翔不知楚栩是否得脱,只想尽力争取时间,掩护他逃走,更不说话,仗剑直往外冲!那帮军士欲要来拦,楚翔舞动剑锋,光影掠处,已有数人倒地!堪堪到了府门,却听马蹄声急,一彪人飞驰而至,为首的却是一名大内太监,手持一卷黄绢,远远地便高声尖叫道:“圣上有旨,叛贼楚翔接旨!”
  楚翔暗道:“必是王允那厮矫诏传旨!”全不理会,只凝神厮杀。转眼传旨之人已到面前,同行的更有多名大内侍卫,楚翔一见,心头凉了大半,周国的大内侍卫除非皇上亲谕,并赐予金牌,无人有权调动。那太监又叫道:“叛贼楚翔接旨!”连叫三声,楚翔仍不理睬。大内侍卫亦上前围攻,楚翔毫无惧色,愈战愈勇,眼看就要冲出重围,忽听得有人喝道:“叛贼楚翔,你看这是什么?”楚翔转头一看,见那人手中拿着一支半旧的银钗,顿时僵立在地,原来这银钗是他父亲新婚之夜送给母亲的,自父亲亡故后,母亲一直戴在头上,从未离身,今日既见银钗,母亲必已落入他们手中!
  楚翔稍一迟疑,已被数名侍卫按住,楚翔奋力挣扎道:“你们是何人?胆敢假传圣旨?”
  那太监怒道:“大胆楚翔,还不跪下听旨?你且看看,这圣旨是真是假?”便将那黄绢在楚翔眼前晃了一晃,那鲜红的玉玺印鉴骤然刺痛了楚翔的双眼,这圣旨竟是千真万确!再看了一眼那支银钗,楚翔如坠冰窟,浑身发凉,双膝一软,颓然跪下。
  只听那太监一字一句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叛贼楚翔,身为大将之后,世受隆恩,殊遇非常,朕期以重望,以统帅大军,外御暴秦。不意尔竟临阵降贼,恬颜事敌,今更谋以南归,欲串通叛党,窃为内应,覆亡大周。着即日解押刑部,详鞫实情,以候发落。钦此!”楚翔木然跪着,脑中一片嗡嗡作响,原以为只是王允作乱陷害,却不料是皇帝亲自下旨定了自己的罪名,前几日赎自己回来,岂不也是他的旨意,出尔反尔,又是何故?……
  那太监念完,早有人上来用铁链锁了楚翔,楚翔此时已无心反抗,任其捆绑。却听有人道:“这叛贼武功高强,得穿了他琵琶骨,废了他武功,以防他途中逃跑。”即有侍卫拿了铁钩,先刺穿他两边的琵琶骨,再用铁链从中穿过,与手铐脚镣相连。鲜血淋漓,剧痛钻心,楚翔汗水涔涔而下,只强忍着一声不吭。
  正要将楚翔押走,一侍卫急急从府衙中跑出,道:“这叛贼还有个兄弟不见了!”那传旨太监问道:“大胆楚翔,你将你兄弟藏在何处?”
三十七 君今在罗网(下
         楚翔心想楚栩此时应早已出城,便道:“我实不知,他在金陵有几名旧友,想是访友去了。”
  那太监便对周大人道:“请大人速下令紧闭城门,挨家挨户搜查叛贼余孽!”
  见周大人下了令,楚翔略松了口气,小弟未当场就擒,实属不幸中的万幸!但愿他能逃脱此难,也不知安澜如何,是否已经蒙难?
  府衙外这一闹,许多百姓已围上来旁观,听说是捉拿秦国的奸细叛贼,无不拍手叫好,更有人往楚翔身上吐唾沫,楚翔只埋着头,任人押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囚车。
  且说狄丰两日后到了上京,持金牌入宫面见符陵。过了这几日,符陵似乎又瘦下去一圈,眼窝深陷,但目光仍如利剑般迫人。静静地听了狄丰讲述事情经过,符陵并没显出太多惊讶神情,到最后只是冷冷一笑,道:“既然他没有收到朕第二封信,那便是天意如此了!如果不出意料,此时楚翔应已被捕。孤臣孽子竟受此遭遇,周国若不灭亡,天理安在?”狄丰见他面色阴沉,似是咬牙切齿从牙缝中蹦出这最后一句话,只觉有一股森森寒气从脚底升起,令人心悸。
  符陵又道:“狄先生辛苦了,这事朕会仔细安排,定会保他平安。朕留先生在秦国,想了这几个月,先生可想清楚了天下大势?若愿救你师弟,不妨助朕一臂之力,倘若不愿,朕也不加勉强,山长水远,与先生后会有期。”
  狄丰低头沉思良久,终道:“陛下一代明君,以至诚相待天下,泽被四海,某虽为周人,但深感朝廷腐朽,从未入官出仕,今愿归北朝,听从陛下安排。”
  符陵略现欣慰之色,道:“先生果是明理之人,如此甚好。朕计划尽快提前渡江,先生与楚翔相交甚厚,他在军中虽仅有数年,但他父亲为将数十载,威望崇高,部属广布,后楚朗殉国后,旧部虽被打压分散,但至今掌握实权者亦不在少数。若楚翔蒙难,这些人难免有唇亡齿寒之心。先生于其中可有熟识之人?能否找到可乘之机,以图策反?”
  狄丰道:“楚翔父亲殉国后,一些军中部下常照拂他母子三人,某也认得一些,虽无深交,但事既急迫,某愿尽力一试。”
  符陵点头称许,与狄丰一起列出有可能策反的人选名单。符陵这些年早收集了不少周国军队将领的资料,凡相关的皆告诉狄丰,商议筹划一番,最后锁定了两人。符陵道:“先生放心,朕会派人护送先生前往,到周军中也会有人协助联络,通知消息。倘若成事,朕必记先生头功!”
  狄丰知符陵老谋深算,今要决战,在周军必早有其他内应,让自己再行策反,不过是为了增加胜算,拱手道:“如何行动,全赖陛下运筹帷幄。狄丰本是江湖散人,此举非为个人名利,实愿能早日救出师弟!”行了礼正要离开,却又问道:“陛下如今要即刻渡江,是否太过仓促?”
  符陵笑笑:“朕原计划也即是在二月渡江,前线后方各种准备均在一直进行,军饷粮草亦都有安排,现在不过提前几日,并无大碍。”
  狄丰再度叹服,兵不厌诈,原来符陵不动声色中早已谋定后动,暗渡陈仓。
  此时内侍传司马廷已在外等候觐见,符陵令叫他进来,近几日不分日夜,司马廷的密报每两个时辰送到一次。司马廷呈上最新密报,符陵草草看了,转递给狄丰,狄丰一看,果然楚翔在渡江的当晚就被下旨捉拿,已解往江宁,而同时安澜也在军中被捕,只有楚栩尚不知下落。狄丰看完,无言还给符陵。
  符陵对司马廷道:“以后密报每一个时辰送一次,越快越好!”司马廷领了旨,符陵又道:“你们都下去吧!容朕再仔细想想。”
  狄丰等刚刚退下,总管太监却又来禀:“皇上,后日便是除夕了,司仪来问,这赐宴之事如何安排,请皇上示下!”符陵一惊,竟已将到了除夕新年,自己却全无觉察。这新春佳节,普天同庆,皇帝照例要与民同乐,赐宴更是少不了,外宴百官,内宴后妃,礼仪赏罚,样样都得躬亲。符陵看了眼案上的密报,又觉头痛欲裂……想了想道:“一切事项都依照往年陈例。”总管正要下去,符陵又叫住他:“不!你传旨光禄寺,这赐宴需得比往年更要隆重,不但除夕赐宴,初一、初二也安排御宴,朕要好好地庆贺。”暗想,若顺利的话,正月十五之前应能万事俱备,一面大摆宴席欢庆新年,一面紧锣密鼓地备战,出兵之日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周国必定料想不到。
  待到众人皆已散去,符陵仍坐在案前不愿起身,眼前似见到楚翔披枷带锁,被绑缚在囚笼中,脸色苍白,目光仍不改倔强……“啪”的一声,符陵回过神来,竟是将一支粗大的毛笔笔杆给生生拗断了!断笔插入手心,尖锐的刺痛。符陵心中腾起一股怒气:朕拼了性命维护的人,虽有千般不是,也舍不得伤害他一点半点,周国那帮君臣是些什么东西?倘若敢伤了他,待朕下了江南,必一个个扒皮拆骨,碎尸万段,以泄朕心头之恨!
  符陵恨恨地想着,胸口却一阵抽痛,到底鞭长莫及,翔儿这回免不了吃些苦头了,后日除夕,不知他在天牢中怎生度过?仍记去年离苑的除夕之夜,虽是各怀心思,还能在一起畅谈把盏,自己还曾许诺日后陪他守岁过年,今年却只剩了朕一个人去强颜欢笑,他会不会想起自己?会不会有一星半点的悔意?符陵苦笑着摇了摇头,知他既深,为何还要痴心妄想……
  楚翔被押到江宁时,恰好是大年三十的晚上。他被铁链穿了琵琶骨,再牢牢地锁在囚车上,丝毫动弹不得。一路上楚翔想探听些消息,但押送的人皆守口如瓶。楚翔偶尔听到他们交谈中口称“王丞相”,想是王允已官复原职,但既不知母亲生死如何,又不知安澜是否平安,楚翔心急如焚,对自身处境,反倒不萦于怀。
三十八 霜露岂能摧(上)
         入了江宁城,但见熟悉的大街小巷都是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门上贴着春联年画,挂着大红的灯笼,鞭炮声更是此起彼伏,街上行人虽不多,但团圆之夜,处处传来隐隐的欢声笑语,带着点火药味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喜庆……囚车并不停留,进了大理寺的大院。押送的人将楚翔解下,不送往天牢中,直接押上了大堂。
  堂上灯火通明,两排衙役威严肃立,手持水火刑棍,一个个横眉怒目,凶神恶煞。正中高坐着刑部的李大人,大理寺的薛大人和都察院的张大人,楚翔心中一沉,除夕之夜竟然能动用三法司连夜会审,迫供之急,已可想见。未及多想,已被衙役按下跪倒,当中的薛大人将惊堂木一拍,厉声道:“叛贼楚翔,你可知罪?!”
  楚翔挺起身体,直视着薛大人,道:“楚翔奉旨南归,实不知身犯何罪?乞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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