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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水穷处-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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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战事如此吃紧,皇上竟然还在寻欢作乐?楚翔满腔怒火,差点将一口银牙咬碎,不得已只好拨转马头,到丞相府来,近年来,朝廷实权皆操纵在王允手中,大小事务皆由丞相独断,皇上乐得清闲。楚翔向来看不惯他弄权擅专,但亦知此番召自己回京,定是王允的主意。
  那丞相府楼台高耸,气势巍峨,延绵数里,比之皇宫亦不遑多让。楚翔到了门前,下人见他来了,忙道:“楚将军来得正好,丞相已在府中等候多时了。”将楚翔带到大厅上,王允已迎了出来,楚翔忍气吞声给王允行了礼,王允笑道:“将军免礼,将军这次许州解围,淮河撤退,力挽狂澜,朝廷正要嘉奖。本官拟奏请皇上,正式封你为骠骑大将军。”
  楚翔暗道,嘉奖?只是因我救了你的儿子吧!却道:“末将不过是尽了为将的本分,不敢居功。若为将为帅者都能尽职尽责,临危不乱,而不是贪生怕死,有利则上,遇险则逃,何愁外患不平?”王允知他影射王检,已变了脸色,楚翔又问:“大人,敌人大军压境,长淮一线正在紧要关头,不知圣上召末将回京另有何要事?”
  “楚将军,皇上的旨意现在本官处,是要调任你到西北,守卫夏州。”王允不紧不慢地道,拿过放在桌上的圣旨,要楚翔听旨。
  楚翔闻言几乎跳起:“现下敌人屯重兵于长江以北,虎视眈眈,指日南下,朝廷不集中兵力加强守备,以解燃眉之急。反而调我去守夏州孤城,是何道理?”
  王允勃然怒道:“楚将军,这是圣上的旨意,你敢抗旨?”
  楚翔深吸一口气,略略平复下激动的情绪,忍耐道:“末将不敢,只是这长江的防务怎么办?”
  王允冷然道:“这不须楚将军操心,你只须奉旨行事,现在要紧的是夏州,其余的本官已有妥善的安排。你长途奔波辛苦了,今日歇息一晚,明日火速赶往夏州,不得有误!若能坚守夏州,击退敌军,朝廷自然另有重重封赏!”
二 壮士发冲冠(下)
         楚翔猛然想起,现今夏州的守将正是王允的外甥孙亮,自己解了他儿子的围又要去救他外甥,简直是岂有此理!但见这形势,明知多言也无益,楚翔跪下磕头,接过令符圣旨,一言不发,转身大步出了丞相府。
  楚翔的府邸却在京城另一头,还是当年先皇赐给他父亲楚朗的。楚翔是家中的长子,十五岁从军,十六岁父亲殉国后,即袭了父亲的爵位,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他常年在外,家事都是母亲何氏操持。楚翔扬鞭催马,直闯入府中,跳下马蹭蹭进了正屋,心中怒火再也遏制不住,一脚便踢翻了正中的八仙桌,桌上文房四宝等东西滚了一地,下人皆吓得不敢做声。
  “翔儿,你回来了?”夫人何氏听报忙忙从内堂出来。何氏不到四十年纪,年轻时是江宁名媛中数一数二的佳丽,如今仍是鬓发如云,肤色如玉,不减当年风采。见楚翔铁青着脸,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发这么大火?”
  “娘!”楚翔唤了一声,扶母亲在太师椅上坐了,跪下请安,“儿子方才是为前线的事烦恼,惊了母亲……你老人家安好?儿子日日挂念着娘亲,不过儿子明日又要远赴夏州。”
  “夏州?你不是才在许州和秦军打了一仗吗?秦军未退,怎么又要去夏州?”何氏诧异地问,一面把楚翔扶起来。
  “这是皇上的旨意,令我守备夏州。”楚翔不愿对母亲多言官场争斗,略一沉吟,又倒身跪下,“夏州孤城被困,形势殆危,孩儿这一去,恐怕很难再全身而退。身为武将,象父亲那样战死沙场是孩儿的光荣,只是无法尽到为人子的孝道,不能承欢膝下,侍奉母亲,抚养小弟,孩儿心中实在不安。还望母亲恕罪,更望母亲保重身体……”
  何氏大惊,打断他道:“翔儿,你要出远门,怎么说如此不吉的话?”
  “孩儿有所预感,此去的不是战场,恐怕是刑场,万望母亲保重,勿以孩儿为念。”楚翔拉着母亲温暖的手,心头千言万语,却象是堵了块大石,再说不下去。
  “哥哥!哥哥!我想死你了!”何氏还未说话,一名劲装少年已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路欢快地叫着。少年比楚翔矮了半头,容貌有七八分相似,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却是楚翔的弟弟楚栩。“我正在东校场练箭,听说大哥回来了,哥,我要的东西你带了吗?”
  楚翔勉强一笑,从包袱里拿出一柄带鞘的长剑来交给楚栩,“哥记着呢!小栩,这是我从一名秦军军官那里缴获的,带回来给你玩,喜欢吗?”
  楚栩今年已十六岁,受其父兄影响,一心想着保家为国,早日上边关杀敌。“谢谢大哥!”楚栩兴高采烈地将剑收下,翻来覆去地把玩,爱不释手,又问:“大哥,你上次要我看的兵法我已看过了,还有些问题想要问你。哥,你什么时候带我到军里去?我想和你一起打仗!”
  楚翔苦笑着摇摇头,“这次不行,大哥明天一早又要出发,以后……”以后?还有以后么?楚翔不想骗他,停在这里,楚栩却未发觉异样。
  下人已收拾好厅堂,准备了晚饭,一家人围桌而坐,楚翔想起上一回和家人团聚还是近一年前,多时不见,弟弟又长高了一个头,而母亲的额角似乎已有了一丝皱纹……离别在即,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才能再吃到家中的饭菜?……楚翔食难下咽,草草扒了几口饭,就离席来到父亲的灵堂,静静地在楚朗的灵位前跪下,低声求祷:“父亲大人,如今皇上昏庸,奸臣当道,国事日非,您若在天有灵,告诉孩儿该怎么办?”灵位后画像上的父亲楚朗戎装跃马,剑指苍天,英姿勃发,那冷冷的目光威严地注视着楚翔,让楚翔感到无形的压力,似乎随时提醒着他所肩负的重任。
  楚翔正在灵前祈祷,下人报来:“安澜将军来了!”这安澜是楚翔从小一起长大的知己好友,一样骁勇善战,对朝廷忠心耿耿,却因为得罪了王允,已在家赋闲一年有余。
  楚翔听说安澜来了,忙起身迎到门外。安澜一身淡青色帛丝长袍,宽襟广袖,悠哉优哉地摇着折扇,不见杀伐之气,一副隐士派头。楚翔来不及寒暄,直切入正题:“安大哥,你来得正好。我今日才从江北前线返回,明日又要被调去夏州。”
  安澜道:“我也是刚刚听说你回来了,贤弟在许州使的那招金蝉脱壳,可是把符陵玩得团团转啊!”
  楚翔谦虚地笑笑:“那是迫不得已,二十万人马总不能坐以待毙。可惜为了王检放掉了戴青,煮熟的鸭子飞了,江北一战,终成败局!”
  安澜道:“贤弟并非军中主帅,败中求胜,已属难得。我知道你另有任命,特来为兄弟送行,还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碧玉雕刻的观音来,那观音色泽晶莹,雕刻精致,玲珑剔透。“这是舍妹到济慈寺求来的,托我转交给你,要你带上,保佑你一路平安。”
  楚翔忙推辞道:“小玉的东西我不能收,如今国家危急,男儿当在沙场浴血战斗,我已做好随时效死的准备,又怎能让她等我,误了她的终身?”
  安澜笑道:“这话我对她说过可不止一遍,她要是听劝早就听了,逼得急了她就说非你不嫁,宁可守寡。她对你有情,你对她也不是无意,青梅竹马的一对,谁不知道?你就收下吧!说不定真能保得你平安。”
  “但……”
  安澜拍拍楚翔的肩头:“但什么?我说的是实情,你和她从小玩大,小玉的性子你不清楚?何况,不是吹嘘自家妹妹,小玉的才貌品性不必说,豪气亦不让须眉,算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了,你们二人,正是难得的佳偶良缘,难道你还有不满?”
三 今日水犹寒(上)
         几句话把楚翔说得红了脸,怕安澜再继续,接过观音玉雕来,系在颈间。楚翔少年时,楚安两家人正是邻居,楚翔与小玉朝夕相处,彼此都情愫暗生,两家也早已默许了此事。只是楚翔近年戎马关山,已经有数年未见到她了,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些少年情怀,只好暂且放在一边。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正厅。楚翔请安澜坐下,方叹一口气,将前线的战况和今日去见王允的情形大略说了一遍,最后道:“你说这王允还能有什么主意?无非又是割地纳贡以求苟和。只是若不能依仗长江天险保住半壁江山,求和亦不可得,符陵挥师南下,亡国指日之间了!”
  安澜沉思片刻,方冷静地道:“贤弟莫急,事已至此,你即使抗旨,王允也决不会再让你负责前线江防。你且先赴夏州,这边的事,我再来想办法,最好能面见圣上,力陈厉害,以求转圜。”
  楚翔双手一拱,长揖到地:“如此就有劳大哥了!”
  “你我自家兄弟,生死与共,休戚相关,你这样说就见外了!何况事关国家安危,你不用提醒我也会尽力。”安澜郑重其事地说完,突然话锋一转,挤挤眼睛,暧昧地一笑,“明日远去万里,只盼你善自保重,早日平安归来,莫误了佳人之约。”
  第二日一大早,楚翔拜别母亲,收拾起身。此时天色未明,江宁城中一片宁静,只有天边露出一点蒙蒙的微光,路上行人寥寥。楚翔一口气爬上城外的菁山,正见一轮火红的朝阳喷薄而出,金色的万道霞光笼罩着脚下的一大片城郭楼台,烟树丛中,掩映绿雾红烟。青山如黛,绵延起伏,缓缓东去的长江正似一条长长的翡翠玉带,澄澈碧绿。楚翔极目远眺,如此壮丽河山,却已金瓯残破!眼中酸痛,不觉落下泪来,“别矣,故都!此番去也,江南美景,今生可还能再见?”
  不提楚翔远救夏州的孙亮,且说不日符陵果然大举进攻,好在楚翔在江北精心构筑的防线尚能抵挡一阵,符陵扫平北岸颇费了些时日。在此期间,安澜则设法请命接任长江防务,严阵以待。符陵见周军已有了准备,也就见好就收,暂时接受了王允为首的主和派的投降,同意以长江为界,两国分治。投降的条件却极为苛刻,周国不但正式割让了江北十六州的土地,俯首称臣,还须年年纳贡,献上大批金银珠宝,粮食布帛和许多美女。长江战事已了,符陵不班师回朝,却率军直奔夏州而来。
  夏州地势险要,位于大周国的西北边境,临近黄河,是大周国目前最远的一处据点,也是大周国北面的门户。但已被秦军围困了大半年,早成一座孤城。三个月前楚翔到夏州换防后,屡次上书朝廷,征询是战是撤,要求朝廷发兵救援,但从未有过回音。楚翔只得督促军士加紧修筑维护城内的防御工事,准备以城为壑,血战到底。而秦军以十数万众围困夏州,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并不进攻求战,只是切断周军的运输补给,一心想困死楚翔。
  大周国称臣投降的消息,也终于传到楚翔军中,虽是早有预料,但仍让他扼腕长叹,愤懑不已。而且从朝廷的态度来看,显然是要放弃夏州,任其自生自灭了。不久又接到军报,符陵亲率大军增援夏州,即日就将抵达城下,形势更是雪上加霜。本来朝廷已经投降,楚翔即便自行与秦军媾和也无妨,但既然未接到正式的命令,他是抱了宁为玉碎之心,自然不甘束手投降。
  负责围困夏州的是符陵的四弟定亲王符明,符明系与符陵一母所出,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符陵即位后四方征战,对这四弟多加提携,符明亦已成为独当一面的统帅,麾下有精兵十数万。这日符明率部与符陵大军会合,行礼寒暄已毕,符明对符陵奏道:“皇兄,臣弟奉命在此围困敌军多时,周军已士气低落,军心涣散,只是守将楚翔顽抗不降,才耗到今天。皇兄大军一到,我军兵力现已五倍于周军,正好发动总攻,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全歼周军,拔去周国在北方的最后一颗钉子!”
  符陵笑笑,却道:“夏州本是囊中之物,又何必急在一时?朕这次来,正是为了这楚翔。周国的国君真是糊涂,将他从江北前线调来守夏州孤城,这楚翔是楚朗之子,颇有乃父之风,朕曾与他交手,深感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心招他归我大秦,以为臂助。得此良将,何愁天下不平?”言罢仰天大笑。
  “陛下爱才情切,德配天地,臣等受教了。”诸将皆点头膺服。
  是夜,符陵独坐灯下,提笔给楚翔写了一封亲笔信,字斟句酌,剖析天下大势,力陈周朝腐朽,已到穷途末路之时,并示意周国朝廷既然已降,楚翔投降秦国并非耻辱。又告之两军实力对比悬殊,抵抗无益,徒增伤亡,末了再许下高官厚禄。符陵写完,自己读了一遍,言之殷殷,意之切切,威逼利诱,文情并茂,堪比丘迟。符陵甚是满意,想了想,又加上几句:“尝与将军会猎中原,将军胆略过人,风采盖世,自别之后,朕无日或忘。今既重逢,何不把酒言欢,共图大计?望将军慎之思之,朕静候佳音。”将信封好,符陵凝视着那摇曳的烛火,眼前似看到皎皎月色下,熊熊火光中,楚翔白马银枪,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又似江风如醉,船头的楚翔玉树临风,悠然笑道:“符陵,后会有期!”符陵神飞万里,一时有些痴了……
  翌日一早,楚翔照惯例召集将领处理军务,军粮官上前道:“启禀将军,军中现在已无余粮!”
  朝廷已有几个月未供应粮草,虽然楚翔数次下令减少每日的军粮,现已减到一日一餐,但亦明知断粮只是早晚的事。楚翔咬咬牙道:“传令,将军马都杀了!”
三 今日水犹寒(下)
         军粮官迟疑了一下,方道:“将军,您忘了?军马上回都已杀了。”见楚翔阴沉着脸不说话,仍是鼓起勇气道:“士兵们长期吃不饱,有些已在外抢夺民间的粮食。”
  “竟有这种事?”楚翔怒喝一声,狠狠的一拳砸在案上,“传我命令,若发现有擅抢民粮的,一律军法从事!”
  军粮官答应了一声,仍神情犹豫。
  楚翔又问:“粮草还能支持几日?”
  军粮官道:“最多……最多只能到明日……”
  “明日?”楚翔心头咯噔一跳,军无粮草是军中大忌,军心一乱无法约束,夏州即会不攻自破,却见营中众将皆都变了脸色,楚翔正要发话,一名传令官进来:“将军!秦国皇帝遣信使到!”
  “召!”
  少时进来一人,身材魁梧,膀大腰圆,脸上尽是傲慢不屑的神气。来人大大咧咧地走到厅堂正中一站,对楚翔略拱了拱手,道:“楚翔,我朝皇上有一封亲笔信要交给楚将军,并要带回将军的回信。”
  楚翔遂令人将信递上,拆开草草看了几行,冷笑一声,刷刷已将信撕成碎片,掷于地上!“来人,将他给我拿下,推出去斩了!割下他的头来带回去当作回信!告诉那符陵,休得再来劝降!”便有人上前将信使绑了。
  众将震惊,纷纷劝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将军要三思啊!”
  楚翔此举,是知军心动摇,若不果断处置,投降之风必难遏止,欲借机杀鸡儆猴。见众将苦劝,终于道:“既是如此,且留下他性命,割下他两只耳朵,装了让他自己带回去!”
  嗣后,楚翔来到城楼视察,士兵们都是面有菜色,无精打采,此时将近十月,北方已相当寒冷,城楼上朔风正急,刮在脸上利如刀割,但士兵们仍是身着单衣,脚穿草鞋,一个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楚翔默默地走了一圈,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头却愈来愈沉重,自己早在就任之前,已下定决心为国捐躯,但这些军士岂不是白白陪自己送死?符陵信上说的实情,自己又怎会不晓?
  很快到了午饭时间,抬上来几大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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