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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 故人 3（）
不过穆杨没想到的是，其实此时穆夫人也并没有睡着。
在看到赵晴儿的第一眼，穆夫人心中就已经起了波澜，那些她一直深埋在心底的往事又一次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十年前，她还是云庆城巨贾杨德庆的夫人杨刘氏的贴身婢女，名唤碧珠。杨家家大业大，是云庆城的首富，而杨家的当家主母杨刘氏的娘家便是杨德庆的舅家，两个人是表兄妹的关系，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待到成年以后便顺理成章的结了连理。
而她原本是一个小村子里一户农家的小女儿，后来因为娘又添了一个小地弟，娘怀孕的时候伤了身子，吃的又不好，弟弟生下来之后娘没有奶水，可是家里实在是太穷了，爹娘没有办法，只好找了牙婆子，把她给卖掉了。那年她也不过只有六岁，又瘦又小不说，面黄肌瘦的也不好看，牙婆子带她走了好多家，可是却没有人家愿意要她，时间长了，牙婆子就嫌弃她不仅不能挣到钱，反而还得养着她浪费米面，对她也就不怎么好，后来牙婆子带着他们一群人去夫人家的时候，她因为一时不小心碰坏了夫人家的一个杯子，结果就被牙婆子逮住一通打骂，没想到竟然会被夫人看到，也许是夫人看她实在可怜，就把她买了下来，从此以后她就一直跟在了夫人身边。
在她的记忆中，夫人一直都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女人，对他们这些下人也好的很。那时候她年纪小，基本上什么活儿都干不了，夫人就把她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她念书识字，后来看她渐渐大了以后又教她理财管家，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她觉得就算是亲生爹娘也不过如此了吧？当然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个福分成为夫人的女儿，但是这并不妨碍在她心里是一直都把夫人当成是自家亲娘来看待的，如果没有夫人，也就没有如今的她。
太太本来就出身高贵，在太太身边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太太的一言一行早就深刻在她的心里，再加上她对太太的濡慕之情，所以言谈举止间也经常会不自觉的向夫人看齐，就连老爷有时候都笑言她颇得夫人的真传，原本她听了这话之后心里还有些惶恐，可是夫人却高兴的很，从此以后也更看重她几分，甚至在她年满十五岁那年，偷偷的把她的卖身契还给了她，还笑着对她说已经给她准备了一笔丰厚的嫁妆，就等着日后给她相一个好人家好送她出嫁。
只是可惜，夫人和她都没有等到那个时候。不久老爷因为一场急病突然离世，已经身怀六甲的太太悲痛过度，导致早产，在勉强挣扎着生下小姐之后也跟着撒手人寰，老爷太太接连辞世，少爷还在外地巡视产业来不及赶回，小姐才刚刚诞生，家里的一应事务只能交由老爷唯一的小妾魏姨娘打理。作为一直陪在太太身边侍奉的大丫鬟，她当时既要为老爷太太守灵，又要照顾嗷嗷待哺的小姐，简直是分身乏术。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为了能独掌大权，为了能得到杨家偌大的家业，魏姨娘竟然敢向才出生不久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姐下手！更让她愤怒的是就连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姐妹翠玉都背叛了太太，竟然在背地里投靠了魏姨娘，甚至想要帮着魏姨娘害小姐。太太和她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把一头白眼狼养在身边而不自知，最后她只能在几个忠心的奴仆的掩护下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小姐仓皇出逃。
她原本是想打算带着小姐去找少爷的，谁料到魏姨娘他们竟然贼心不死，派了好多人来追她们，她只能带着小姐一路躲藏一路逃亡，迷迷糊糊之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出了多远，跑到了什么地方。后来有一天她在外面给饿得哇哇直哭的小姐找吃的的时候不小心泄露了踪迹，仓皇之下她只能把小姐一个人藏在一个隐秘的小山沟里，本来打算等她摆脱后面的人之后再去把小姐给带回来的，可是没想到等她摆脱了那些人之后再回去的时候，却翻遍了整座山都没有找到小姐的影子。
当时她悔恨的不得了，以为是那些人把小姐给带走了，小姐是夫人拼了命才留下来的血脉，绝对不能让她落到魏姨娘的手里，所以她情急之下，便又一个人返了回去，准备去找那些人算账，哪怕是要死，她也要和小姐死在一块儿。
只是连着在外面跑了这么多天，风餐露宿外加担惊受怕，她的身体已经极度虚弱，根本支撑不了她走那么远，所以穆杨才会遇到那般狼狈的她。
从那以后，她便和小姐分开了，虽然这些年来她一直都没有断了寻找的念头，可是却始终一无所获。直到几年后，她随着穆杨官职的晋升去了京城，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竟然见到了自家少爷，她这么多年一直深埋在心底的恐惧与自责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地方。
在和少爷交谈过后，她才知道原来当年魏姨娘不仅对小姐下了手，甚至连远在外地的少爷都没有放过，如果不是在那个时候四皇子正好路过，恐怕她与少爷也永无再见之日。
在听到她说了小姐的事情之后，少爷也曾经派人回云庆城打听过，杨家早就已经落入了魏姨娘的手中，只是可惜的是，就连在云庆城也打听不到小姐的消息，这曾经让少爷和她一度绝望，以为小姐早已经遭遇不测，后来的寻找，也只是为了心中仅存的那一点儿微茫的希望罢了。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赵晴儿的出现在她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了一把火，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她都决定要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穆杨派去调查赵家事情的人都是天子特意拨给几位钦差的暗卫，一个个都是集搜集情报、保卫及暗杀于一体的精英，贾太守虽然平日里行事比较小心，但是对于这些人来说还是有些大材小用了，所以，没几天的功夫，一叠有关于贾太守以及谭县令生平事迹的报告就送到了穆杨的案头，林林总总的好几十页，穆杨看了一下，里面的内容甚至详细到贾太守几岁的时候掉了第一颗牙以及谭县令当年和村花在小竹林里说过话，甚至穆杨觉得就算是让他们两个本人回忆的话说不定都没有这个里面记录的全面。
有了这些东西，穆杨的心里也变得有底气多了，因为孙志阳担心严光祖他们一计不成还会想别的办法对付赵家，所以穆杨他们也就没有再拖延下去，一行人直接启程去了清风镇。
穆夫人这次当然也跟着一块儿去了，她之前派去帮她打听消息的人只是他们家里的一个普通的奴仆，能力当然不能跟天子手下的人相比，所以直到现在她还没有收到回信儿，不过既然现在自家老爷要去那边，对于她来说正好也是一个机会，可以亲眼去看看。
而相较于穆夫人既激动又忐忑的心情，清风镇上严光祖的心情却没有这么美好了。
没想到牢里的那两个泥腿子竟然这么难缠，嘴就好像是死了的鸭子一样硬得很，无论他是威逼还是利诱，都不能让两个人吐露半个字，而本来打算从赵家那个小丫头身上下手的，也不知道严七从哪里找的人竟然这么不济，六七个大人连两个孩子都对付不了，不仅让那个小丫头给跑掉了不说，自个儿还被揍得鼻青脸肿，为首的那个还被人给抓了去，这些人并不是他们家养的，都是些没骨头又见钱眼开的主儿，既然能为他用自然也能为别人用，他相信只要分量够了那伙人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把他们给招出去。原本他是不在意这些小事儿的，可是这天却突然接到姐夫的一封信，让他最近安份一些，上面最近好像有派人下来，要是这时候闹出点儿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估计到时候姐夫都不一定能保住他，这让他的心里愈加烦躁，就连严七现在看到他就跟老鼠看到猫似的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公子，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严七站在严光祖的面前，战战兢兢的问道。对于现在的情况，他虽然并不多么了解，可是看着自家公子这个样子，他多少也能猜到一些，似乎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们先回去。”捏着姐夫捎来的信儿想了半天，严光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对严七说道。
“那，那赵家的这件事情怎么办？”严七有些为难的问道，他们之前都费了这么大劲儿，难不成就撒手不管了吗？
“跟谭县令说一声，让他先随便找个罪名，让那些人在牢里面多呆一阵子。至于那个小丫头的事儿，眼下只能先放一放了，等过阵子风头过了再说。”
214 昭雪 1（）
既然姐夫都发话了，那说明这次对方的来头肯定不小，严光祖知道自己别看看上去挺威风的，但是要是没了姐夫那自个儿什么都不是，所以也不敢跟着姐夫对着干，只能乖乖听话，准备先回姐夫那边去。不过赵家的事情他却没打算放手，自己怎么说在这上面也是花了大力气的，更重要的是这还是他第一次想要认真做件事情，所以在没达到目的之前他肯定是不会罢休的。
只是严光祖只考虑到自己愿意暂时让步了，可是却没有想到别人会不会因此而对他以往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
上面可能有人要下来的消息严光祖也没瞒着，还是跟谭县令透漏了点儿口风，毕竟现在他们两个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如果谭县令这里出了什么问题，那他也讨不着好处。对于这件事情，谭县令这等职位的还真是不清楚，他知道上面有每隔几年就会派钦差下来巡查的传统，但是具体什么时候来，这个就不清楚了，反正之前他都是等钦差都回去了以后才知道的，每次都没有个固定的日子，全靠上面的人的心情。
严光祖和谭县令两个人商量了一下，确定赵家这件事情基本上不会露出任何破绽了，严光祖一行人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只是还没等他们来得及离开，孙志阳和赵晴儿已经带着穆杨一行人回来了。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孙志阳和赵晴儿两个人在没进镇子的时候就和穆杨他们分开了，穆杨一行人直接往县衙行去，孙志阳和赵晴儿则先回了他们之前住的地方，两个人心里也装着别的事情呢，他们走的时候赵传孝还没醒过来，这转眼又好几天过去了，不知道赵传孝现在怎么样了。
当听到门房来报说是钦差到了之后，谭县令真的是大吃了一惊，他才刚刚接到严光祖那边的消息，没想到钦差他们竟然来得这么快！来不及多想，谭县令赶紧带着师爷衙役到县衙外面迎接。
穆杨到了县衙，双方亮明了身份之后，没有理会谭县令的示好及言语中不着痕迹的试探，直接要求谭县令把他们县近几年的卷宗拿上来以供他们查阅。
听到穆杨的要求，谭县令心里一惊，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以前他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甚至有时候连钦差的面都见不到，这次钦差亲自过来就已经够让人惊讶的了，还提出要查阅卷宗，难道说上面今年决定要改变方式了？
“怎么，谭大人，难道本钦差的这个要求很让大人为难吗？”看着谭县令站在原地一直都没有动作，穆杨板着脸问道，神色间看上去有些不悦。
“啊，没有没有……”见钦差不高兴了，谭县令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对穆杨解释道，然后又对一直跟在自个儿旁边的师爷吩咐道：“还不赶快把卷宗都呈上来！”
听到县太爷吩咐，师爷忙唯唯诺诺的去了，一般县衙里的卷宗都是经过他的手誊写的，因此对于谭县令所做的事情他心中也是清楚的，甚至有很多事情他也曾经参与其中，因此不光是谭县令，师爷刚听到钦差的话的时候也是懵的。
该来的总是逃不过，穆杨就坐在大堂上等着，身边还跟着几个脸板的跟棺材板儿似的人，虽然心里忐忑不安，但是师爷还是只能搬着一大摞子卷宗回来。
因为有了之前暗卫搜集到的证据，穆杨他们对于谭县令在任期间清风镇上发生的事情心里早就有数了，跟他们要卷宗只不过是想要为赵家的事情找个理由罢了，没想到穆杨这一番看之下，倒是发现了许多有意思的地方，跟他们查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原本的苦主在他们的笔下竟然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如果不是里面有些人名没有变的话，穆杨还以为自个儿冤枉了好人呢！
清风镇本来就没有多大，又加上民风一向淳朴，所以哪怕是桌子上摆的是好几年的分量，可是穆杨还是用了没多长时间就翻完了一遍，果不其然，在卷宗的最后面记载的正是赵家的那次打架事件，不过上面记载的却是聚众斗殴，而且老赵头和赵全贵竟然带头闹事的，并且后面还写明了对他们的惩戒：监禁半年，罚银百两，看上去字迹新鲜的很，好像是才刚誊写上去没多久的样子。
“这个是怎么回事儿？”穆杨指着卷宗问谭县令道，“竟然还有聚众斗殴的？而且我看上面写的对闹事之人的判决，似乎是影响还不小啊？”监禁半年倒好好说，但是罚银百两的话，在这个地方来说，显然是有些过重了。
自从穆杨开始翻看卷宗，谭县令就一直站在下面小心的观察他的脸色，眼下听到穆杨问话，忙上前几步，凑上去看了一眼，见恰好是写着赵家的那一份，心里就不由得冒出了一层冷汗，这是昨天下午他才和严光祖商量出来匆忙写上去的，看上去好似没什么破绽，但是其实仔细推敲的话，还是能发现一些小的漏洞的，钦差大人挑哪一份不行，为什么偏偏就挑上了这一份呢？
“这样吧，谭大人，要不你领着本钦差到县衙大牢里走一趟，本钦差也想要见识见识这两位竟然胆敢在谭大人你的地方上聚众斗殴的人物呢！”还没等谭县令想到该如何解释，穆杨又开口说道。
“这个……这个就不必了吧？”没有提防穆杨竟然会提出这个问题，谭县令心中为难，他可是知道老赵头和赵全贵那两个人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松过口，而最近这段时间严光祖可能是着急了些，免不了对两个人用了些手段，想必现在两个人的心里都憋了不少火气，如果真的让穆杨去了的话，这两个人还不知道会不会给他们惹出什么麻烦来。他想了想，有些谄媚的开口说道：“大牢那种地方一向是潮湿阴暗的，怎么可以让那种地方玷污了钦差大人你尊贵的身份呢？”
“哎，谭大人，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听到谭县令这么说，穆杨有些不悦的说道，“本钦差和谭大人一样，不过都是为天子办事儿的人，哪里有什么身份高低之分呢？既然县衙大牢谭大人进得，那本钦差自然也要向谭大人看齐才是。不然以后若是传出去了，天子还不得怪罪本钦差？谭大人，你说是不是？”
既然穆杨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谭县令再推辞的话就显得心里有鬼了，因此谭县令只能带着人去县衙大牢里走一遭，暗自在心里祈祷老赵头和赵全贵两个人识相一些，别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只是怎么可能呢？
不说老赵头和赵全贵两个人在牢里带了这么多天，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只说穆杨他们一行人这次本来就是冲着他们两个人来的，就算是他们两个人真的受谭县令和严光祖等人的威胁什么都不说，穆杨也会想办法让他们张开嘴的。
大牢里果然就像是谭县令之前所说的那样，阴暗又潮湿，靠近牢门口的地方还稍好一些，能见到些光亮，越往里面走光线就越差，只能依靠插在墙上的火把来照明。
“闭嘴，都别叫了！没看到大人来了吗？”穆杨他们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