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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莱耶斯回过头来，注意到维雷拉德的举动，问道：“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维雷拉德点点头，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过程，莱耶斯很清楚这个看上去很像只喜欢施展暴力而放弃思考类型的肌肉壮汉，智力绝不稍弱，即便在法师群体中，仍然属于佼佼者之列。
“刚才的会议上，其实你说的不对。”
沉默了片刻，维雷拉德才开口：“你说阴影狼是以使魔的形式存在，但那是不可能的，使魔的性质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是否具备活动性，来源于所有者自身，当时我已经将人形阴影斩杀，但那头狼没有失去活动力，仍然高速向我扑过来，在我的认知中，这种独立形式的生物，已经能被称作生命体。”
“是，你说的很对。”
莱耶斯没有否认，拥有奥莉薇加的视觉影响，他知道人与狼的死亡先后顺序，也明白自己的言论存在着致命的漏洞，这也是让奥莉薇加感到不对劲的点，他是刻意捏造这种说法，好让紧张的气氛得到缓和。
“既然你知道真实情况，为什么刚才不说出来？”
维雷拉德摇摇头：“你做的没什么不对，换成是我，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也会选择类似的说法来缓解气氛。”
莱耶斯有些诧异，摊开手询问道：“那你留下来是想说什么，不会就是告诉我这件事吧？”
“不是。”维雷拉德向他走过来，过于明显的身高差让他有了一丝小小的压力，“是有关另外几件事，刚才的会议我应该说过，在树林中斯崔特的行为，但……我没得到处理的结果，甚至连最轻微的惩罚措施都没有，这让我非常不解。”
遭遇特殊的阴影生物纯属偶然，在当时那种情况，其实是有可能不惊动它以及牵扯到森林中大批量的阴影生物，全员安全返回城堡的，可惜这一切都被斯崔特不听使唤的回头给毁了，而在后续的撤离过程中，这位未来的神职者也没少干拖后腿的事。
即便不是出于恶意，但基本的惩处措施还是应该有的，但莱耶斯根本连提都没提这件事，就将会议解散了。
莱耶斯笑了笑：“不是不处理，只是不急着处理，在当前这种情况下，严惩能够起到的威慑作用其实非常小，我们的注意力应该放在彼此之间的配合上，该怎样合作才能最大程度避免个体的失误，我认为这才是当下的重点。”
“我不否认你的意见。”维雷拉德坚决地说道：“但最基本的惩处还是要有的，否则像我这类人，就会生出不公平的想法，这同样是不利于团队的，而且不受我主观所控制，哪怕不是常规的惩处，也得让他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
莱耶斯低头沉思，考虑维雷拉德的说法：“也有些道理……这样吧，你给我几天时间，我想应该能够拿出一套比较合理的解决方案。”
维雷拉德仍然没走。
“还有事？”
他显露出犹豫的神色，说：“这件事其实还不太能确定，不过我觉得很重要。”
莱耶斯稍稍挑眉：“说说看。”
“现在我不是能够有材料的使用额度么，所以能看到大致的储备情况，但最近几天我发现，库房中蓝刺叶的消耗数量，下降得有些不太正常。”
莱耶斯的脸色当即沉下来，低声说道：“我知道了，确实是很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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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太阳依旧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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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刺叶的形态类似于薄荷叶，本身却具备极强的致幻性，广泛用于镇痛药剂以及精神对抗类溶液的炼制，是非常珍贵的炼金素材，在城堡的材料库中只是略次于青琥珀。
与它价值对应的则是它的危险性，同所有精神类药物一样，过量使用蓝刺叶非常容易上瘾，且很难从根本上戒除掉瘾头，沦为依赖药物维生的废人，体内的正常分泌也会因此陷入紊乱，对身体造成极大负担。
从维雷拉德报出的消耗剂量来看，已经远远超出正常炼制药剂所需要的水准，材料库的使用权限除他以外，城堡中就只有两人拥有资格，他都不需要多加思考，就能够知道是谁取走了材料库中的蓝刺叶。
“这件事不要声张。”莱耶斯思考片刻，说：“我来处理。”
……
……
寂静的午夜，除了支撑城堡的机械足会发出一些声响外，已经没有了人与人交谈的声音，众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迎来短暂的睡眠，楼道里漆黑一片，煤油灯尽数熄灭，只有一扇门下方的缝隙还能露出亮光。
莱耶斯轻轻地敲响了这扇门，城堡里的人都知道，在这么深的夜里，是谁还会点亮房间中的煤油灯。
莱耶斯站在门外，敲门之后，他就没有了其他动作，静静地站着，聆听着房间内的逐渐响起的脚步声接近门的方位。
“谁？”希瑟的嗓音从那天起就变得十分干涩沙哑，像是喉呛里时刻都卡着砂砾一般的异物，每说一句话嗓门都跟漏风似的，不仔细辨识很难听懂她想表达的含义。
莱耶斯平静地说道：“是我。”
沉默了一会儿，房中的希瑟才开口：“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能把门打开让我进去吗？站在这里会吵醒其他人。”
“。…。。”希瑟再度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等我一会儿，房间里太乱了……”
“好，我等你收拾。”
莱耶斯听见脚步声逐渐远离，房间中响起凌乱的抛掷声，偶尔还会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试管还是容量瓶被失手打翻在地上，从一系列急促的声音来看，显然希瑟的动作有些焦急。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希瑟才走到门前，将房门打开，她的气色比之前会议时要差很多，眼眶周围一圈的黑影暴露，脸颊与耳根之间长满许多细小的像是疹子一样的蓝色小点点，皮肤也有明显的失水痕迹，这些都不是短时间内会呈现出的状态，更合理的解释是她在会议上用妆容作了掩饰，不想这副样子让其他人看见。
她的头发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洗过了，发丝与发丝拧成一股股细绳，其中更是散发出浓郁的炼金药水的味道，左鬓的几缕头发前端更是有不少烧焦的球结，也不知道是被什么腐蚀性的药物浸泡所致。
莱耶斯走进房间，将门带上，站在过道的中央向四周环顾了一遍，粗略一看倒是挺整洁，没有看见堆积的杂物，连刚才摔碎的玻璃容器碎片都已经看不见。
不过观察再仔细一些，仅仅凭借肉眼，也能看见不少液体擦拭的痕迹以及隐藏在地面缝隙中的有色粉末。
希瑟的呼吸稍微有些紊乱，小手在后背交织成结，声音中带着些忐忑的情绪：“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难道是最近交付的药剂出现了问题？”
莱耶斯漫不经心地在房间内走动，说：“没有，最近一批药剂的品质非常高，远比你刚上手药剂配置时的质量要出色很多，你已经成为了一名非常优秀的药剂师。”
希瑟的手指继续在背后绞着，局促不安地问：“那你要说的是什么？”
莱耶斯忽然蹲下来，在地板和墙砖的交接处轻轻一擦，手指上顿时沾上了暗红色的粉末，凑到鼻间稍稍嗅探，发现是阳棘果的汁液萃取出来的粉末，是一种非常烈性的材料，通常被用来作强对冲效果的混合药剂。
“你出门的时间太少了，我们都有些担心你，特别是温彻尔和薇加，她们都是你的朋友吧。”吹掉手指上的粉末，莱耶斯拍拍裤子站起来。
希瑟勉强一笑：“我只是想静静。”
“想法挺不错，在安静无人的环境下，人能更容易理智地思考，做出合乎情理的判断，从而走出困境，当我陷入思维僵局时，也喜欢找个无人的角落独自思考。”
莱耶斯露出微笑，继续沿着墙角行走，看得希瑟在背后的双手已经拽住长裙的褶纹，昂贵的面料在她施加的力量下，迅速遭到了破坏，从而失去了原本应有的弹性。
“不过这种方法并不适合你，以你现在的状态，安静带不来理智，只会将本就不多的希望彻底浇灭，到最后，很可能会做出极端的选择。”
希瑟低着头：“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想怎么做，和你们没关系吧。”
莱耶斯在墙角的立柜前停下，柜子关合得不怎么严实，原因是一小截较厚的衣角卡在了缝隙里。
“有关系。”他回头看了希瑟一眼，说，“希瑟，别把自己看得太轻，即便失去了家人，但你还有我们这些朋友，我们都很在意你，”
“朋友……？”希瑟低声笑着，“我没想到你会把我当成朋友。”
“老实说，我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这个词会从我口中说出来。”莱耶斯双手放在柜子的拉杆上，说，“但就和我说的那样，我把你当做朋友，所以有些事，我就不能不管。”
啪！莱耶斯双手伸展，柜门顺利被拉开，被人粗暴地挤压在柜子中的物品哗啦啦地掉落在地上。
烧焦的衣物、碳化的药材、燃尽的灯芯、切割成各种形状的木板、残留着些许血渍的折刀、废弃的橡皮管、玻璃渣（Blizzard）等等。
希瑟的脸色变了，想开口阻止，莱耶斯却已经肆无忌惮地将杂物依次拨开，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触犯了某某法某某权。
他神情专注地将杂物拨开，罗列到两侧，眉毛忽然皱了皱，一支拔掉针头的针筒被他拿起来，用手指擦了擦针筒的前端，传到鼻腔中的微弱气息，竟然让他平稳的心跳出现了微不可见的紊乱。
废弃针筒x1，他在心中默数着数量，继续在杂物堆中翻找着其他物品。
希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被莱耶斯堆放在一旁的针筒也越来越多。
废弃针筒x2
废弃针筒x3
废弃针筒x4
……
莱耶斯忽然停下来，指间的针筒与之前不同，尖锐的针头没有被拔除，针口处凝出一滴极小的水珠，而在针筒内部，则装有1ml的药液，在顺光的条件下呈现出淡淡的紫色，而当逆向光源时，本来纯粹的紫中，却又出现了几丝深蓝。
针尖刺入皮肤，推动针管的刹那，颤栗在脑髓中的喜悦充斥了莱耶斯的全身。
事情发生得非常突兀，以致于希瑟的反应都慢了半拍，此时有些慌乱地跑过来，伸手将针尖拔出，拇指按压住针眼止血，气急败坏地吼道：“你疯啦？！”
莱耶斯闭上眼，仰头长出一口气：“呼。”
瞬息之间，他体内的血液就以非正常地速度循环了一遍，融解在血液中的药物化成晶莹的细粉，在脖子后方的皮肤上被析离出来。
他的双眼睁开，从地上重新站起来时竟然踉跄了一下，身体的平衡被刚才极致的愉悦感搅得有些不太正常，按压住额头的边侧，使劲地甩了甩脑袋，才勉强将知觉调整到正常的状态。
“你确实已经成为了优秀的药剂师，蓝刺叶的药力被利用得很好，在其他药剂的配合下，生效方式也温和了许多。”
莱耶斯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将近在咫尺的希瑟右手拽过来，略显粗暴地将她的袖子整条撕扯成碎片，露出原本的皮肤。
希瑟别过头，不敢正视他的双眼。
在裸露的右臂上，小臂上方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而在手腕处更是有许多浅浅的伤痕，有的已经结痂脱落露出粉嫩的新肉，也有刚刚结痂，还能渗出些许鲜红的新伤。
莱耶斯叹了口气，从挎包中取出酒精和棉球，轻轻地擦拭在密布的针眼附近，问道：“从多久开始的？”
“只是这几天……”
“多久？我要的是具体的时间。”
“。…。。”希瑟支支吾吾地说：“十一天前……”
听到这个结果，莱耶斯还是挺吃惊，城堡离开亚森达尔是十二天前，也就是说几乎是刚刚接触到材料库时，希瑟就偷取了蓝刺叶炼制这种致幻药剂。
他太疏忽库存管理了，以致于这么多天过去，要不是维雷拉德汇报了情况，他还根本不会知晓发生了这种事，随着注射药剂量的增长，所带来的瘾性也就越难消除，对身体的损伤同时也会增大。
本以为希瑟憔悴的面容只是心情不佳，加上疲劳过度，现在想来，很大程度上也受到了药剂的影响。
“每天的注射量平均是多少？不准隐瞒，你知道就算撒谎，你的血样也不会作假。”
莱耶斯说话的同时已经拿出全新的针筒，针尖抵在了希瑟手臂处，缓缓向前推进，扎入血管后拉动推杆，从静脉中抽取血样，相比于正常人的血样，能看到明显红色有明显的暗沉。
希瑟低头报出一串数字，他点点头，又问：“配方的用量都和刚才那管一样吗？”
“不……之前的配方是书上的罗德门配比式，效果很差，我才自己调整过。”
“之前的配方用了几次？”
“三次吧……大概。”
莱耶斯取出培养皿和测试药液，将血样滴入其中，加入测试药液，静待发生反应，转头看着希瑟手腕上浅浅的刀痕，又回头看看被罗列在左侧的那柄沾染着血渍的折刀，有些头疼地说：“这又是怎么回事，你在尝试自杀？”
希瑟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他看着手腕上那一道道伤痕，十分无语，无论新旧，几乎每一道都是划破了皮肤表层就收手了，这种程度的伤还不如摔破膝盖严重，能自杀成功还真就见鬼了。
而且，一个法师想要自杀或者自残的方式可都太多了，为什么会选用这么老套又不容易成功的方法？
他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甚至觉得有点想笑。
“那怎么不划得更深点，这可死不了人。”
“疼……”希瑟声音低的和蚊子一样。
莱耶斯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觉得疼啊？那怎么不趁着致幻效果还在的时候割自己？”
希瑟又不说话了。
莱耶斯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荒谬的想法：“你不会就是在致幻状态下才敢割自己手腕的吧？”
希瑟僵硬地，似乎是点了点头。
一个处于强烈致幻状态下割手腕，割破一层表皮都会觉得疼的人……这自杀难度确实大了些。
“你就不适合干这些，何况这不正说明你自己也不想这么做，哪怕不承认，但本能做出了真实的判断。”莱耶斯抬起培养皿，血样的简单测试结果已经出现，观察片刻后，他将挎包中的各式小药剂瓶拿出，站起来从希瑟的房间中取来几个试管和烧杯，自顾自地开始调配。
“那你自己的感觉是什么情况？”莱耶斯边调边问，“注射那种东西，你有感觉到快乐吗？”
“最初有，但后来……”
“变得恶心了，对吗？”
“嗯……”
莱耶斯用针筒将调配好的药剂吸入其中，说：“那以后就别再干这种蠢事了，好吗？”
“。…。。好。”
“张嘴。”
希瑟微仰着头，张开嘴巴，莱耶斯推动针筒，有股辛辣味道的药剂从喉呛注入，在吞咽的过程中希瑟被呛得直咳嗽，他拍打着希瑟的后背，让她缓解过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
希瑟呛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接过莱耶斯递来的手帕擦了擦之后，静静地感受了片刻，欣喜地发现近几日那种压迫神经的沉重感竟然消减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