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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番话下来,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般,然而坐在他对面的何大人却睁大了一双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往日里只知七杀将军乃将星难得,为人也称得上仁厚,却从没想过,这天下竟然还有这等愚忠之人,竟也可横扫八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何大人觉得自己又长见识了。
又在马车中坐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还要说什么话来,何大人告了声罪,便连忙下了马车,观其模样,大概是不会再来找顾照观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顾照观并不介意,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罢了,其余之人,并不在他所想之中。
何大人下车之后,马车继续骨碌碌的行驶着,缓缓驶离了街道,回到了将军府中。
第二日。
清晨时分,因着今日是休沐之日,因此赵君安并未上朝,也无需早起,所以在内侍进来将他叫醒,并小声告诉他,七杀将军已经在殿外等他之时,赵君安心中怒火燃得几乎可以成为实质。
除了见君不拜之外,无需递折子就能入宫,甚至能直接到他的寝宫偏殿等候,这也是七杀将军的特权之一,皆源自于先帝之手,甚至赵君安还知道顾照观手里至少有三块免死金牌,都是先帝所赐,其中有一块还是‘如朕亲临’。
所以说,有的时候赵君安想除掉顾照观也是有原因的,他甚至怀疑顾照观是不是先帝的私生子,否则他身为皇帝,怎么还要因为先帝的关系,处处受顾照观的掣肘,连兵权都有一大半是在顾照观手里,而非他手里。
但这一点他着实误会先帝了,先帝只是怕他这种性子,手握军权,会使得天下民不聊生而已,所以才让七杀将军来牵制他,能在他暴戾之时阻止他,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先帝确实非常信任顾照观。
可这份善意,并不能传达到赵君安眼里。
他沉着脸,几乎是满含杀意的从床上爬起来,然后起身洗漱让宫女伺候他穿衣,若是其他人,他大可不理会,但顾照观不行,因为他一旦来宫中找他,就说明他有要事要禀告,若是赵君安不起床洗漱去面见他,顾照观能直接闯进来,于他的床榻之边禀告,这一点,赵君安已经不想再经历了。
于是,一大清早,满身起床气外加对那个人的怒气,导致身边的宫女都是战战兢兢的赵君安,就这样黑着脸色,有洗漱着装完毕,然后走出寝宫,到偏殿去见顾照观。
他大步走进偏殿,大刀阔斧满目杀意的在主座上坐下,目光这才放在他面前黑衣带着面具的人身上。
顾照观并没有介意他的态度,而是端正行礼,这才望向他,开始说他今天要说的话。
“陛下,东深营此月粮饷未到齐全,可否请陛下下令彻查此事?”
东深营乃是七杀将军手下一方兵马,曾跟随他东征二十小国,踏平无数山河,人数也是大池国几个兵营之中最多的,虽然此时没有战争,但粮草无疑还是最重要的,若是有人胆敢苛刻,必定要严惩不贷。
但赵君安却并没有接着他这番话往下说,反而唇边露出一丝不明的笑意,竟有几分刻薄的愉悦。
“哦?粮草未齐?”
他募得嗤笑了一声,似是有些不屑之意。
“不是孤说你,七杀将军,此刻又不是战乱时期,需要那么多粮草做什么?大池之前久经战争,本就国库空虚,此刻又要养着你那一大帮兵,实在是吃不消啊,所以孤便自作了主张,减了些粮草,想必将军不会介意吧?”
“此事是陛下下令?”
顾照观的目光猛然凶狠了几分,一直都平淡无波的眼睛中第一次出现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
“不错,确实是孤下的令,所以将军还是回去吧,孤也是没有办法啊。”
赵君安说着虚情假意的话,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然而他眼中的情绪却是明晃晃的恶意,还带着那么一分得意。
只要是能让七杀将军愤怒的事情,都是值得他开心的,对于顾照观其人,赵君安心中的厌恶已经到达了顶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觉。
“陛下,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顾照观忍不住走近了一步,眼中的愤怒越发浓郁起来,甚至可以看到一种‘恨其不争’的情绪。
“大胆!”
赵君安一声轻喝,蹙起眉头,声音变得冰冷起来。
“孤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教导,你只是一个臣子罢了,竟然妄论君言!”
“臣并不想对于陛下的命令有何妄言,但是”
顾照观的声音逐渐变得冷漠,虽然看不到表情,但可以想象得出他脸上是何等气愤。
“民乃国之根本,兵乃国之根基,陛下口中的‘减了些粮草’,乃是整整一半的粮食,陛下这一命令下去,便是无数人命,若在战乱饥荒年代还可说得过去,然如今太平盛世,陛下却要让我大池之兵活活饿死,他们乃是昔年征战天下,为大池镇守八方的勇士!陛下此等举动,就不怕将士寒心?今后,还有谁肯为我大池镇守山河?”
顾照观的声音虽然有些嘶哑,语气却异常的激烈,仿佛胸中怒火要破体而出一般,满是对面前之人的不满与悲叹。
可是赵君安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眼中连丝毫波动都没有,仿佛那无数条将士的性命,在他眼里不过如草芥一般,甚至敌不过他一瞬的愉悦。
他冷冷道:“那又如何,天下都是孤的,他们的性命也是孤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孤既然能赐予他们,也能收回,孤想如何做,轮不到你来多嘴!”
“你简直”
顾照观的目光仿佛一瞬间即将要燃烧起来一般,相比于往日那般平静无波,或偶尔皱眉,他如同此刻才认识赵君安一样,甚至有些不敢置信,不敢相信他竟这般残忍暴戾,那么多条生命,在他眼里,也只是随手可抛的东西。
于赵君安高高在上的目光中,顾照观冷冷道:“你简直丧尽天良!”
赵君安却没有半分愧疚,目光反而更冷了几分,他微微抬着下巴,用带着几分不屑的口吻说道:“那又如何?”
顾照观没有再回答。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汹涌的怒火,随即便在赵君安以为他无可奈何之际一脚正中他的胸膛。
他有些激动的捂住自己的胸口,觉得伤口的位置开始隐隐泛痛,眼前发黑,脚步开始浮虚。
“皇兄,你没事吧?”
封启先是愣了那么一瞬,接着便快步走到他身边,连忙扶住他,面色看上去有些担忧。
“不如臣弟再唤些御医前来?”
封爵此刻的样子实在不是太好,不仅面色苍白,连嘴唇都是苍白的,而且脚步有些不稳,在内侍的搀扶之下才勉强站稳。
“你难道看不出朕是为何才生气的么?”
一句话,道尽了封爵心中的酸涩,他甚至觉得有些苦涩。
君临天下这么多年,迈过无数霜刀血刃,却在此时觉得心头泛上一丝丝苦涩,那本不该是他该有的情绪,可他无法控制。
第115章 妖王的钢牙小兔叽(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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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满天下的七杀将军顾照观;乃是一个女子?况且她容貌美丽无比;哪有半点疤痕的迹象?
不得不说;若是赵君安知道自己看上的美人和将军府有关,不知会不会更加暴怒。
可惜,他恐怕暂时是不会知道了。
第二日。
早朝之上;有臣子禀报,西方鹿洲半月之前曾掀起一番民乱,原因是鹿洲镇守私吞民膏民脂,兼之欺压百姓,导致鹿洲百姓民不聊生,因此有人揭竿而起,将这位鹿洲镇守斩杀,只是每洲都有朝廷兵马镇守;因此这件事很快便被镇压下来。
西方鹿洲原是大鹿国的州城;后来被七杀将军踏平,便并入大池国的领土;但距离大池的皇城路途遥远,因此便设立了镇守,统领一方;算得上是封疆却不能是拜候;因为赵君安是绝对不会允许分封王侯;来割裂自己的土地。
也正是因为路途遥远;所以直到今日,这消息才传入朝中,令赵君安大怒不已。
君王大怒,群臣自都跪伏而下,唯有一人,便是赵君安左手下的第一人,黑衣面具附身的七杀将军顾照观并未跪下,他只是微微低垂着头。
顾照观自先帝起,便有见君不跪的权利,这一点,还是当初的先帝所立下的规矩。
其实顾照观这个将军的身份,也并不是赵君安所封,而是先帝所封,并且先帝仙逝之前,曾经叮嘱过赵君安,要他善待七杀将军,因为七杀将军实则是先帝为赵君安找的左臂右膀,只可惜当今圣上并未领悟到先帝的良苦用心,先帝逝世之后,他的性子无人约束,则更加变本加厉了,如今只有七杀将军还能与他有几分抗衡,因此,赵君安越发不喜七杀将军。
在他看来,大池国有他便够了,他的能力,足以为这个国家带来一个盛世。
此刻,赵君安看着下首与众朝臣之中独独站立的人,眼底掠过一丝隐藏得极深的阴霾,随即他又将这丝阴霾消去,冷声下令:“宣孤旨意,鹿洲镇守林萧默贪图民利,欺压百姓,罪大恶极,虽已死于动乱之中,但余罪未消,施连坐之刑,诛其九族。”
站在他下首的顾照观皱了皱眉,但并未出声,而后赵君安又开口道:“鹿洲野民,胆敢犯孤之威严,亦是罪大恶极,所有参与动乱之人,皆诛九族。
此话一出,还跪下台阶之下的群臣都微微颤了颤身体,小心的望了望其他人,但无人敢站出来说话。
在赵君安的眼里,鹿洲镇守竟然胆敢贪图民脂民膏,不尊他命令,显然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诛其九族他都觉得太轻了。
而那些鹿洲的百姓,身为平民乃至贱民,竟然也敢挑衅他的威严,镇守即便再贪婪无度,那也是他所分封,除了他之外,谁敢杀?可偏偏这些贱民却做了,一样的不可饶恕!
这是赵君安的想法,然而群臣自然有不一样的想法。
鹿洲镇守,诛其九族,虽然残忍,可在这样的时候,又是他自己作死,即便残忍了些,也不会有人为他求情,可那些参与动乱之人
除去领头的那几个之外,其余之人,可都是鹿洲普通的百姓,况且也是被逼实在走投无路,这才不得不奋起反抗,若要斩杀,群臣也只得哀叹其命运之悲,可株连九族之罪,委实太过了些,此次动乱的百姓极多,若是真的株连九族,那偌大的鹿洲,起码要斩首一半多,这相当于屠了半个洲城,任是再大的怒气,也不能如此做啊。
鹿洲归于大池并不算久,百姓都还未安心,原本发生这样的事情,就应该抚慰百姓,若是还斩首株连九族,恐怕无需等到人杀完的那一天,就会有新的百姓揭竿而起了。
赵君安有雄才伟略,只是他太过于自我,认为君王,就该高高在上无人敢冒犯,甚至连劝诫的声音都不能有,那便是对他的不敬。
群臣跪伏在地,有许多人面色焦急,可却不敢做这个出头鸟,只因这时出来说话,必定会血溅三尺,陛下的桌案之上,还放着他的佩剑呢,为的便是大怒之时,直接亲自处置了。
思及至此,所有人渐渐将视线放到左则黑衣面具附身的男子身上。
若是还有人能阻止陛下这么做,那边非七杀将军不可,不是因为君王能听得见他说的话,只是因为君王不得不听罢了。
就在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顾照观身上的时候,他也没让群臣等太久。
微微思索,他便一步跨出,向君王拱手。
“陛下。”
喑哑有些粗粝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声线仿佛被沙砾磨过一般,异常刺耳,然而音调却很平稳。
七杀将军抬起带着面具的脸,直视君王,眼睛里一片幽深的平静。
“陛下盛怒,臣自可理解,可百姓是无辜的,还望陛下能免他们一死,鹿洲归于大池不久,此刻实在是不宜动杀戮,唯恐民心有变,臣等恳请陛下收回株连之罚,鹿洲百姓,定能知陛下皇恩浩荡。”
赵君安坐在上座低头俯视着他,眼里的情绪随着顾照观的话一点一点慢慢暗了下去,一眼望去,便犹如风雨愈来,放在案下的手掌将木质的桌案捏出了几个指印来。
可惜顾照观依旧直视着他,半点没有退让,眼中的情绪比起赵君安来说,显得太过平静。
就在群臣以为君王该要大发雷霆之后,又无可奈何的同意七杀将军的话时,却见君王眼里的怒火慢慢退去,最后,竟在唇边勾出一个笑来。
他微微抿着唇,勾出一个冰冷的笑意,眼睛里的情绪却沉到了最底下,只剩一片黑暗,于高座之上,君王淡漠开口:“如此,便依将军所言。”
深深的看了一眼顾照观之后,赵君安便缓缓起身,往侧殿而去,他头上的红色宝石在灯光之下突然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有些刺眼,而他没有再说一句话。
身后跟随的内侍见此也连忙跟了上去,顺便抛下一句尖细的声音。
“今日退朝。”
从始至终,赵君安没有看过别人一眼,只是那望向七杀将军时眼中的幽深,令人心悸不已。
座下的顾照观,并没有任何感觉,如同习惯了一般,目送着君王离去之后,便缓缓转身,提步离开。
无人看到的是,那面具之下,他唇角边绽开一缕极其柔和的笑意,如春水映花般,于温柔中透出生生的残酷来。
行至宫门,有苍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顾照观停下脚步,转身望去。
有身着一品鸿雁服的中年男子快步往这边赶来,口中还焦急叫了两声‘将军留步’。
顾照观眼中没有波澜,却还是停下脚步,等他走到自己的身边,微拱手,用沙哑的声音道:“参议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我怎能当将军这声大人。”
看着眼前这位官拜一品参议的何松何大人朝自己告罪了两声,并还了一个全礼,顾照观却依旧无什么波澜,只是淡淡问道:“大人找本将军可有事?”
能在赵君安的统治之下还活着,并且官拜一品的人,即便看着再怎样忠厚老实,贤善仁慈,也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是无论他如何奸猾,都与他无关,因为他乃是七杀将军。
“这说来惭愧,老臣今日未带轿夫,可想着府邸又有些距离,不知能否搭将军的轿子一程?”
顾照观眸光微闪,当即便看出,这位何大人想搭他轿子是假,只怕是有什么事要说。
他其实对于群臣之间的勾心斗角并无太大兴趣,但听听也无妨。
于是这位何大人便上了将军府的轿子,坐在顾照观的对面。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并未有什么异常,只是对着顾照观客气的笑了笑,然而当轿子走出皇宫势力范围之后,这位何大人便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眼中哪里还看得见半点仁厚的样子。
他微微眯着眼眸,脸上的笑透着精明之色,看见顾照观只是随意的靠在车壁上,而没有看他之后,还笑着说了声:“将军果真是惬意得让老臣佩服啊。”
顾照观没有搭他的话,却将目光转了回来,淡淡开口。
“若有什么事,你可以说了,但本将军可以告诉你,我对朝堂之事没有任何兴趣,你找我,恐怕是找错人了。”
即便听着他这样说,何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