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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这样通我,我走!你们不要动她。我们走,我们不会连累你们!”
潘大伟跟进来,见弟弟这样一副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样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走?没有我你能走到哪里去!”
潘小伟被愤怒和无助煎迫着,泣不成声,“我走……我去自首,冯世民是我杀的,我去认罪……我不连累你,求你们别伤害她!”
兄弟相煎的这一幕,使阿强们也无所措手足了,个个缩在那里进退两难。潘大伟转了身,咽着恶气说:
“好,算你狠,那把琴算我送给你了,你记着这笔帐!”
他一摔门就出去了!
阿强们默默无语地也相跟着鱼贯而出。
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潘小伟坐下来,手捂着脸,肩头抖动,他哽咽着说月月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我走过去抱着他的头,摸着他的短发,他的脸颊,我说也许是我害了你,为了那把琴,你的家庭可能永远不能接受我了。
阿强又回来了,他敲了一下门才进来,进来后,毫不掩饰怀疑地看了我一眼,对小伟说道:“老板说马上走,再呆在这里会出事的。”
潘小伟拉着我的手,走出卧室。我们看到潘大伟已经板着面孔站在屋外的台阶上,几个随从正手忙脚乱地把一些要带走的食品物品装上汽车,阿强逐屋检查着有无遗漏的东西。潘小伟拉着我一起走出这栋别墅,我们上了汽车。我紧挨着他坐在一起。阿强是最后一个走出屋子的,他锁了大门,跑上汽车,汽车随即仓皇地发动起来。
要去哪儿,我不知道,从他们的表情和只言片语的口气上,我感觉我们要离开这里往南远行了。绚丽的晚霞从宽大的屋顶上倾泻下来,把一切都辉映得大放异彩——绿的树,白的屋,车轮卷起的尘土,都镀了金似的壮美无比。对我来说,这也许是北京最后的一个黄昏了,怎不依依!
汽车的噪声惊起了林中暗藏的飞鸟,那不是好鸟,是一群黄昏的乌鸦。它们阴郁地飞离休梢,尾随着我们的后尘,惨惨地叫,使这个骤然闹起来马上又要安静下去的山林里,充满了不祥之兆!
在我们开上大路的时候,我最后一次听到了BP机的鸣响,我按住,悄悄地看。
这是一个我从没见过的电话号码。呼叫的人是我的妈妈!
吕月月:正如我猜测的一样,我妈是在我们处的一个据点里,当着伍队长的面呼叫我的BP机的。
那天中午她早早地切好面,炸了酱,打了鸡蛋西红柿卤,只等我回来热锅下面。
我妈做卤总要在里边放许多名曰山珍其实并不值钱但确实好吃的黑木耳、黄花菜、金针菇之类。卤做得浓浓的,酱炸得亮亮的,可等到中午一点,我也没有回来。
那时我妈并没有呼我的BP机,因为她知道我的工作性质,这种无法按时回家的情形常有,所以自己先下了点面,吃完就收拾了。傍晚时伍队长和小薛来了,我妈只觉得小薛的表情谨慎、面孔严肃,不像往日的轻松。而伍队长的神态则看不出一点异样,极其亲热自然地和我妈说些家长里短。我妈招待他们喝茶,留他们吃面。
伍队长谢了,顺势问道:
“月月晚上不回来吃吗?”
我妈说:“谁知道她,本来说中午回来也没回来。”
“那她今天出去干吗去了?”
“她说是要去医院看病人,然后还要到隆福大厦买什么小提琴……”
薛宇闷闷地插嘴:“是给冬冬的。本来我们说好今天晚上到你家去的。”
伍队长接着问我妈:“她早上几点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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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刨根问底,我妈看出有点不对了,“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她早上十点来钟走的……”
伍队长斟酌了一下,说:“我们也找不见她了。”
我妈心里当然慌了,“你们呼她了吗?她有BP机。”
“呼了,到现在没有回音。”
我妈乱了方寸,“天哪,她会出什么事吗,会不会叫车撞了?她骑车子根毛躁的。会不会上她什么朋友那里去了?今天上午她有个朋友呼她来着……”
“您知道是谁呼她吗?您知道那人姓什么吗?”
“姓,姓……是姓方,啊不对,好像是姓潘……你等我想想……”
伍队长点点头:“月月离开家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没有啊,BP机一呼她她就出去了。”
“她这一两天在家情绪好不好?”
队长神态的变化使我妈确信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她禁不住语无伦次了。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啊,她本来挺好的,昨天好像在单位受了什么委屈,回来生了大半天的闷气,也不理我。后来晚上小薛同志来了,劝她,我后来也劝她,我以为她没事了,可没想到……她到底怎么了?”
队长显然已经从小薛那里知道了昨晚我的情形,所以他只是问我妈:“昨天薛宇走了以后,月月又对您说了些什么?”
我妈慌张地回想:“说了很多呀,她说她挺喜欢小薛的。我的这个孩子,是很不容易喜欢上谁的,过去在家和上大学的时候,有不少男孩子追她,可她都看不上。
我也不在她身边,北京这么大,她一个人也没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小薛对她是真心实意我都看出来了,我也劝她,叫她别再挑了,她实际上也喜欢小薛,昨天晚上我跟她说得挺好……
队长默默地无话,薛宇眼圈都红了。
他们把我妈接到一个据点里,让她呼我。这据点的电话上接了监听的仪器,但呼了几遍都没有回音。我妈急得直哭。从大家严峻的表情上,她直觉到某种不可挽回的事情已经发生。
从下午到这时,这个案件的发展,惊动了公安部、市局和我们处里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小提琴经过鉴定,已经确认为真品无疑,大家惊奇兴奋之余,没有人欢呼。一时谁也说不清小提琴的完璧归赵意味着什么,这案子究竟是应该欢欢喜喜地结束了,还是更加扑朔迷离?
从国际刑警中国中心局和市公安局的反应上看,多是欣喜庆幸的一面。不管怎么说,这个案子追踪的最终目标已经实现,到此似乎可以言胜了,就算不能弹冠相庆,至少也算有了一个保底的交代。而处里和队里的表情,则要模糊复杂得多——琴是拿回来了,人却少了一个。
吕月月究竟是功臣,还是叛徒;是被人拉下水以致叛国离亲,还是被绑架而走,甚至已经成仁取义,光荣牺牲在哪个地方了,谁也断不清。各种猜测和说法,全都悄悄地在私下里交流起来。
那天晚上伍队长把我妈接到据点里,呼叫不成,就让薛宇送我妈回家。薛宇整整一夜陪着我妈没有离去。我妈说如果月月真出了事我也不活了,薛宇说不会有事的,月月是个很坚强很勇敢的人,她要真碰上坏人也会努力自救化险为夷的。我妈说月月这孩子就是感情太脆弱太轻信太容易上当受骗,不知道呼她BP机的那家伙用什么花言巧语哄她出去,她花儿一样的身子就是再勇敢也挣不过那些发了疯的色狼呀。薛宇说阿姨您放心,月月出了什么事我都照样对她,她要不回来我就认您当干妈侍候您一辈子。我妈边哭边说,真是天有眼让我的月月没找错人,就怕月月红颜薄命没这福分呀……薛字这么个结实的汉子这时也真动了感情,陪着我妈一夜烯嘘。
伍队长从据点@例回到单位,就被通知立即到市局万副局长那里去一趟。他匆匆忙忙赶到市局,进了万副局长的办公室才看见处长、李向华和刘保华已经先到了。
万副局长首先淡淡地对专案组表示了一下祝贺,说这把小提琴不管怎么说是拿回来了,这是一个胜利,是我们公安机关人民警察为国家做了一个贡献,如果没有我们这一段时间艰苦曲折的工作,小提琴绝不会像今天这样从天上掉下来。万副局长后面的这句话,伍队长大概听着非常受鼓舞,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把这一段由他主持的这个专案组的工作成果,有力地肯定了一下。
万副局长又说,情况今天下午就已经报到市政府、公安部和文化部门去了。有关部门已经表示要申请一笔奖金或者申报一个级别较高的荣誉,奖励给对收回国宝有突出贡献的同志。谁算有突出贡献的同志呢,万副局长当时没有具体点名,可能处长、伍队长、李队长,还有刘保华,都在心里琢磨,各人有各人的帐,不过谁也没有往外说。
万副局长话锋一转,就说东西虽然拿回来了,但这案子还没有完全结束。香港黑社会竟然在大陆境内开枪杀人,虽属黑帮之间的自相残杀,死不足惜,但毕竟触犯了中国的法律,不能漠视。还有,
吕月月到现在下落不明,也要抓紧查找,抓紧把案子全部搞清。具体怎么搞,我想听听你们处里和队里的意见。
处长示意伍李两位:“你们俩谁先说说?”见两人一时没吭声,他只好自己对万副局长说:“我们原来分析潘小伟从美高夜总会逃走后,最大可能是当天就离开了北京,甚至离开了大陆,没想到他并没有走。这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他居然还在北京招摇过市……”
李队长这时候就愣愣地接了一句:“我看咱们别再耽误了,应该不迟过今晚,把通缉令发出去!”
伍队长说:“对潘小伟的通缉令不是早就发了吗?”
李队长说:“我说的是,应该立即通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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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月月!“
伍队长争议:“现在并没有判定
吕月月失踪的原因和性质,怎么好这么随便就采取通缉的办法来处理呢!“
“难道自月月失踪的性质还不明显吗?我们都是干刑警这行的,这么明显的问题我不相信你老伍看不出来。”
“什么明显问题?我还真没看出来。”
李队长把脸歪向一边,似乎懒得明说,可突然又一甩头,冲伍队长脱口而出:“她是被人拉下水,变节投敌了!”
伍队长还没答言,处长先调和地说了一句:“哎,只能说有这种可能性,下结论为时过早。”
伍队长笑笑,补充道:“下结论要有证据,我们这行最忌猜测。”
李队长竭力控制着激动,压着声音说:“老伍,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
吕月月肯定有问题,从她一接触上潘小伟这个公子哥儿,就不对劲儿。不经请示就陪他出去吃饭,随便改变行程去游乐场,潘小伟不惜重金买生日礼物送给她……你来我往,好不投机。她陪了潘小伟那么多天,那家伙不算有经验吧,可居然在
吕月月的鼻子底下把什么事都做了。可她有一点察觉吗?她主动向我们反映过一点情况吗?什么也没有反映过!这不是经验问题,而是气节问题!她完全迷上那家伙了!我早就说过,女同志干咱们这行,太漂亮了干不了,很容易出事。我听说
吕月月在警院上学的时候生活作风上就比较风流,让有这种毛病的人去陪潘小伟,真是给他们拴对儿了。我上次会上已经说了,我认为这个案子出的问题主要就是用人不当!老伍,你千万别让
吕月月给迷惑住,千万别以为她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自月月绝对是非常非常有心计的,不是一般人!“
伍队长很平静,据说在上次会上他们两个人当着万副局长的面发生冲突之后,伍队长曾在会后找李队长沟通了一下思想,就自己会上的态度做了几句自我批评,两个人的疙瘩就算说开了。现在这对搭档的分歧在同一个问题上依然尖锐,但态度都比上次克制。尤其是伍队长,这次没动一点肝火,不急不躁,甚至面带笑容地反问道:
“老李,你说用人不当,那好,你说除了
吕月月,咱们派谁去陪潘小伟,做他的思想软化工作更合适?“
李向华一时说不上来。
“老李,你的看法不是一点道理没有,可你说目月月变节投敌,这可是一句太重太重的话了,说出来得有根有据才成。不错,医院里的人是看见自月月跟着潘小伟在一起,可她昨天晚上跟小薛在一起,跟她母亲在一起的情形我都详细了解了,她没有任何反常表现。今天上午她还和家里说要去医院看老焦要到商场买东西,也没有一点异样。至于后来怎么又和潘小伟见了面,这里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还不清楚。而且
吕月月走时给焦长德留下一句话:让焦长德告诉家里,她会和家里联系的。这个‘家里’,是不是就是指我们?也不清楚。总之我们不能光凭猜测就给她定这个性。即便对潘小伟,现在也不能匆忙定性。天龙帮两次要杀他,这次冯世民到美高夜总会来究竟是不是诚意和解,也得两说着。所以潘小伟枪击冯世民是蓄意杀人还是被迫自卫,并无结论。现在我们只能凭已经看到的和已经查清的事实来说话。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看到的和查清的是什么?是这把小提琴已经拿回来了!是
吕月月和潘小伟亲手把琴交给焦长德并且告诉他带给我们的,这就是事实!我们现在看
吕月月,包括看潘小伟,不能不看这个大前提!如果要猜测,我也猜测一句,当初我们如果不用
吕月月去做潘小伟的工作,这个琴今天是不是拿得回来?“
伍队长后面这两句话,说得大家哑口无言,因为他这时所处的位置,已经明显有利于前几天开研讨会时的形势了。毕竟小提琴已经失而复得,而且恰恰是由我送回来的,这是一个基本的胜利。而用我去做潘小伟的工作,是伍队长自始至终的主张。所以,这时候还继续批评用人不当,很容易被客观事实嘲笑。
李队长也沉默了,虽然看上去依然有所保留,可无奈一时词穷。
最后万副局长没有表态,他让处长留下,让伍队长他们几个人先回去,会就散了。
两位队长和刘保华回到队里,已经是晚上快十点了,他们都默默地等在办公室里没走,因为谁都知道处长过不了多久就会从万副局长那儿带回什么决策来。
处长果然回来得很快,回来后就把历队长和李队长一起叫到他的办公室,向他们宣布了两条决定:
第一、对
吕月月,暂时不发通缉令,但要尽快查清下落。
第二、这个案件由于主要目的已经达到,大功告成,剩下查找自月月和追捕潘小伟的任务改由副队长李向华牵头组织,并且直接对处长负责。
这两条谁都看得出来,伍队长还是败给了李向华!
虽然处长未再指责“用人不当” 、 “指挥失误”,虽然名曰“大功告成”、“目标达到”,都掩不过突然换马,阵前易帅的实质。伍队长今后所要承受的舆论和压力,显然可以想见。也许他本可以再向处长申诉一下,或者,哪怕是要求处长在一个适当范围内再宣布一下把他从案子上撤下来的原由,以正视听,但他没有开口,没说一句话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由他保管的那部分小提琴案的资料,从保险柜里取出来,当即移交给了李向华。
李向华也有点蒙,这个决定同样也出乎他的意料,而且多少使他有点难堪,好像伍队长的下台,是自己在万副局长面前的两次发难造成的。其实他对案子的作法提意见,并没有抢班夺权的意思在里面。在交接文件的时候他甚至措辞混乱地安慰了伍队长几句,并表示关于小提琴案下一步的工作,还要请伍队长多出主意多关心。
伍队长对他的表白既不感激也未拒绝,既没做任何应诺也没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是应景地点头笑了笑。
李向华一出门,刘保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