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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会儿,张丕然才哽咽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道:“怎么会呢?我没事,你那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丕然道:“冯志告诉我你被人砍死了,我赶忙用手机打你电话,却打不通,我的号码不知道为什么被他们知道了……后来~~后来,我自己又出了些事情……直到今天才有机会打电话给你,我发现我的手机可能被人做了手脚,一直是打不通的。这几天你是怎么过的?有没有被他们砍到啊?”
我笑了笑,说:“没有啊,我结实得很呢,只是前两天感冒了,身上没有力气而已。”
张丕然起身看了看我,道:“你骗我,感冒了脸色能有这么白?你是不是哪儿受伤了?”然后一边说一边在我身上摸索,当她摸到我背上的时候,我疼得忍不住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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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丕然匆忙掀开我的上衣,看到了我背上深深的伤口,又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这么重的伤,疼不疼?”
唉,当然疼了,不过我还是柔声道:“不疼了,过两天就会好了,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痛都感觉不到,丕然,你别回深圳了,我们抽个机会把你爸妈接回来,我们不回那个地方了。”
张丕然浑身一震,呆住了,我赶忙说:“怎么了?不舒服吗?”
张丕然不答,勾下头,过了一会儿,又站起身来,背对着我,良久,复坐回床上,侧对着我,低着头抚弄着衣衫,但还是不说话。
我道:“丕然,有什么困难讲出来嘛,你答应过做我妻子的,既然我们要做夫妻,有什么困难也要共同去克服啊。”
张丕然把两只手攥紧,又放开,肩膀也抖个不停。突然间,她长出一口气,仰起头,侧向着我,颤声道:“卫君,我恐怕不能陪你了,我~~,我没办法离开深圳。”
“为什么?不时说处理了房子就可以走的吗?”
“因为……”张丕然欲言又止,又沉默了一会儿,鼓足了勇气道:“卫君,是这样子的……我~~我~~我原来跟深圳一个副市长关系很好,我所有的房子都是他帮我弄的,曾经有个地产商想低价拿进一块地皮,就托门路来找我,送了我一套房子,就是华侨城波托菲诺那套……”
我点点头,想,看来冯志所言不虚了,张丕然既然在这个大染缸里面混,想干干净净果然是不可能的。
只听张丕然继续道:“本来这件事情都过去了一年多,后来我却发现我家中,就是水榭花都那儿……失盗了一次,小偷别的没偷,就偷走了两张房产合同……幸好还有一些重要的东西我藏的比较隐秘未被发现,我那天就想赶忙转移这些东西到我爸爸家,就在这时候,遇到人来抢劫我那包东西,多亏了你救我,不然我早就麻烦了……”
原来如此,原来我就是这样遇到的张丕然,也就这样被卷进了这个是非窝……
我想了想,道:“那就是说你应该还没有什么把柄被抓住啊?”
张丕然自嘲地笑了笑,道:“初始我也这么想,我想那两张合同上写的明明白白、都是我的自购房,虽然价钱低了一些,应该也没什么问题,谁料想最后冯志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原来送给我房的那个开发商给抓了进去,那人熬不住,就什么都招供了……其实,冯志兼着市政法委的副书记,想整一个人,还不简单?我现在没有人罩着,早晚就是死路一条。”
阳光从窗户中穿了进来,照得张丕然的脸一片惨白。只听她接着道:“前两天公安局有人找到我,直接跟我出示了他们掌握的我那套房子的受贿证据,并说,如果我合作,就保管我没事。”
“如果你不合作呢?”我问。
“不合作?”张丕然瞪大了眼睛,道,“不合作就要坐牢的啊?”
“坐牢就坐啊?我等你。”
“嘿嘿,你说得轻松,那套房子的价值差不多接近三百万,如果冯志从中作梗,谁知道要坐多少年牢?再说了,你根本不知道监狱里的生活,那是暗无天日的非人日子,我原来认识的那个市委副书记,刚刚,刚刚就被抓了进去……”张丕然脸上的肌肉轻轻抽搐着,眼中流露出了深深的恐惧,似乎一座阴森森的牢房就在面前。
“那我们躲起来呢?我们可以去大西北,找个偏僻的、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道,我仍不放弃希望。
“那怎么行呢?”张丕然轻轻摇头,道,“傻弟弟,我们能跑到哪儿去呢?如果立案的话,我们在国内就是逃犯,天下虽大,可哪里没有他们的势力啊?再说了,我跑了,我父母怎么办?谁来照顾他们?”
“那你留下来就可以吗?”
张丕然冷笑了两声,道:“这怎么说呢?深圳这么大,拿黑钱的人到处都是,大家其实都很明白,不拿黑钱,指望政夫给的工资,一辈子都买不起一套房子……在深圳,有权有势的,只要你台子硬,你就不会有事。”
我缓缓点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感到嘴巴里面一阵阵的苦涩。人各有志,张丕然是个女人,期望的就是安稳自在的生活,这无可厚非,可是我能给她什么?能给她带来幸福吗?
张丕然站起身来,凄然道:“忘记我吧,卫君,谁让我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呢?你这么好心,肯定会找到能带给你幸福的女人的……下辈子有机会了,我再做你的妻子了。”话毕,泪如雨下。
我鼻子一酸,赶忙用手遮住眼睛,一瞬间,我的心就像被一把刀斩了个粉碎,我又想起了叶虹,想起了分手前那个雨夜的无限伤心,原来我战战兢兢、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又一场幸福,到头来仍旧是一场空。
我想起了和张丕然那个充满惊险场面的偶然邂逅,曾经温馨的姐弟相称,万里奔波的柔情蜜意,戈壁滩上、天山脚下的海誓山盟……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一场梦而已,再美丽的爱情,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也会变得像一个肥皂泡,轻易地就被碰得粉碎……
而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会对一个人有如此多的不公平的安排?
背上伤口的疼痛阵阵袭来,我咬住牙,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身体上的伤痛与心底最深处的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如果能挽回目前的局面,即便是再添几道伤口,我也无怨无悔。
过了好一会儿,我平静了一些,移开手,勉强挤出一点儿笑容,道:“不用这么伤心啦,我又没有怪你,回到深圳,好好过日子……做事情小心些,别再老让人家欺负啦,平平安安就是福。这样也好,我这人居无定所,也没有什么长处,还是……总之,不论你到哪儿,我都衷心祝愿你天天幸福快乐。”
张丕染睁着泪眼,道:“你不怪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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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不怪你。”
张丕然想了想,道:“你怎么能不怪我呢?我是你的老婆,就要跟别人了,而你又没有什么错,你肯定心里面怪我啦。”说完,又哭了起来。
我只好又去安慰她。
良久,张丕然哭声小了一点儿,问:“你以后会不会经常想我?”
我一愣,却不知道怎样说才好,想有什么用呢?还是忘记吧,免得自己伤心。
只见张丕然迅速脱掉了上衣,揭开了胸罩,赤裸着上身。
我惊问:“你干什么?”
张丕然惨笑道:“我们两个以后不会在一块儿啦,趁现在还有时间,让我尽一下做妻子的义务吧。”说着,就来解我的裤带。
我没料到张丕然这个时候还有这种念头,赶忙去拉她的手,道:“你这是施舍我吗?”
张丕然一征,旋即脸涨得通红,停下了动作。
我柔声道:“不用啦,我知道你心里面有我就行啦。”
张丕然讪讪缩回了手,慢慢穿好衣服,又从包里面掏出一张卡,道:“卫君,我知道这样做可能不好,可是我又想不出来别的办法来减轻我的愧疚,这里面有一点儿钱,你一定要收下,你一个人赚钱蛮辛苦的,有点儿钱可能日子好过点儿。”
我叹了口气,抓过张丕然的包,把那张卡又塞了回去,一字一句地道:“记住,你不欠我什么,欠我的是另外的人,是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张丕然直直地站立着,勾着头,沉默了半天,过了一会儿,道:“那我走啦……我今天跟他们讲我要回我爸妈家才偷偷溜出来的,放心啦,一个朋友偷偷送我出来的,我看了,没人跟踪,再说,他们也答应过,如果我合作就不再为难你。”
顿了一下,又道:“卫君,我真地走啦,你,好好养伤,以后凡事别那么犟,想开点儿……你自己多保重啦。”说完,掩面而走,出了房门。
张向接着进来了,道:“卫哥,你没事吧?看你脸色很差。”
我把手机关掉,连电池也取了下来,道:“我没事,你扶我起来走吧,我们不能在这儿住了。”
出了门,前面就是大路,我拉住张向,示意他从村子后面转过去,刚转进一道小巷子,后面就响起了刺耳的警笛。
我问张向,附近有什么公园或者娱乐场所没有,张向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只好赶忙让张向搀着我从村子后面走出去,到了一条马路上,拦了一辆车,坐了上去,让司机朝大朗镇的方向开。走了一段,赶忙又换车,看路边的标牌,已经到了东莞大朗镇。远远看到路边有一个商场,熙熙攘攘的都是人,于是下了车,逛了一圈。又换了一辆车,到了一个写着“蔡边村”牌子的村子,就走了进去,村子里有一家麻将馆,吵吵闹闹的正在营业,我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一桌麻将桌边观看,桌子上的人都在聚精会神的打麻将,谁也没有注意到我。
我让张向去村口看看有什么异常情况没有,过了一会儿,张向回来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现象。于是我让张向仍旧去村子里面找了一间房子,住下,并把窗户打开,预备一有问题就逃跑。
不过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这里是东莞,这么多村子,村子里天天有这么多流动人口,他们去哪儿查?
晚上我又发烧了,不停地说胡话,一直持续了一个多礼拜,多亏了张向的精心照顾,伤口才没有感染。一个早晨,我清醒了一些,侧躺在床上,一个小麻雀飞到了窗台上,愣头愣脑地看着我,我掏出一根烟,道:“你要不要也来一根?”小麻雀吓得很快飞走了。
点上烟,浓浓地抽了一口,我开始回忆我的30年岁月,从童年到上学、从大学到工作、从叶虹到张丕然……我自信我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好学生、好工程师,过去我认真地生活着,为了自己的幸福努力工作着,但为什么到现在是这样的结局?30岁,正是一个人黄金岁月的开始,但为何,我像一个狗一样的生活得没有尊严、没有快乐?那么当我垂垂老去的时候又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糟糕光景在等着我?
我无法想象……
一瞬间,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如果我是角落里的一只小蚂蚁,早晨太阳升起就去寻找食物,养育后代,为了自己的房屋家园奔波忙碌,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没有烦恼,没有压迫,也没有女人的眼泪,那该多好啊。
可惜我不是一只真的小蚂蚁,那么我又能去哪里呢?去做些什么呢?
张向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小饭桶,打开,里面装的又是皮蛋瘦肉粥,过去的几天,我吃不下其它东西,只能吃这个玩意儿了。张向盛了一碗粥,又来喂我,我摆摆手,示意我自己来吃。
张向喜道:“卫哥,你好了?”
我点了点头,道:“好啦。”
喝完了粥,沉思片刻,我说:“如果我们不回深圳了,你去哪儿?”
张向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我说:“要不这样,你先回老家了,回济南,我有同学在那儿,你先去找他,我在这里处理点儿事情,很快就完了,然后就回去找你。”
张向道:“卫哥你有伤,身体还没好零整,我跟你在一块儿吧?”
我想了想,说:“你还是先回去吧,我很快就回去找你了。”
张向坚持道:“卫哥你不是要回深圳找那个混蛋算账吧?太危险了……真要去,让我陪你好了。”
我笑道:“当然不是了,放心,我去找他算账的时候,应该会叫上你一块儿去的。”
我让张向把从家里带出来的那些现金都去银行存了,然后一人一半,一个晚上,送张向上了北去的列车。
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在蔡边村又住了几天,就把房子退了,拎了一个不大的包,出了村口。
太阳很刺眼,村口依然很热闹,可惜没有人认识我,我回头望望蔡边村高高耸立的牌坊,想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祝愿蔡边村的村民们多多发财吧。
我走到了大朗镇上,坐上了一辆到广州的汽车。
到了广州火车站,从广场上的票贩子手里买了一张到长沙的N724次火车票,晚上10点上车,早晨7点多钟就到了长沙车站,在火车站附近略微停留了一下后,我按照上次的路线,搭乘中巴车赶到了浏阳,然后换车到了文家市镇,再走到双田村。
叶虹的手机号码已经更换了。我曾在大朗镇的网吧上了一天网,也没看到叶虹上来打招呼,或许她早把我的QQ号码给删掉了吧。
剩下的办法是只好跑到她家里去找了,我只想和叶虹说几句话,看看她,如果她愿意,我再给她一点儿钱。
村口的大樟树仍枝叶茂盛地站立在那儿,但那个可爱的妹妹呢?
我问了半天路人,终于有人给我指出了燕坡组35号的位置。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面有一个半旧的上下层的楼房,旁边两间矮偏房,院墙很矮,拐角的地方已破了一块。
我对着木门敲了起来,但里面一直没人吭声,旁边过来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对着我嘟哝了一句,是湖南土话,可能是询问我吧。
我说:“我找叶~~X福。”我不知道叶虹爸爸的名字,他在深圳开快餐店的时候,我记得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他叫叶什么福,这时候只好把中间的那个字含糊带过。
那男孩儿“哦”了一声,用普通话道:“他不在家,他妈妈在家,她耳朵有点儿聋,听不到,我帮你开门。”说完,他绕到了院墙有缺口的那个地方,爬了进去,然后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我跟着进了院子,只见院子里的东西乱七八糟,院墙一角堆了一些农具,不过金属部分都有些生锈了,看得出应该是久未使用了。
那男孩一边大声叫着一边进了偏房,过了一会儿,一个头发花白的阿婆跟着那男孩儿一块出来,这应该是叶虹的奶奶了。
我说了一句“叶奶奶好”,然后问:“叶虹在家吗?”
那男孩儿抢着回答说:“她也不在家。”
我问:“家里都有谁在家?”
那男孩儿道:“就她奶奶在家,他们都去长沙了。”
我问:“他们在长沙哪儿啊?”
那男孩儿一愣,扭头去问叶虹奶奶,又转过头来说:“她说他们在长沙做生意。”
我问:“在什么地方做买卖啊?有没有地址呢?”
那男孩儿就又扭头去问,然后转过来说:“她说他们在都在长沙市里面做生意。”
我一阵失望,看来叶虹奶奶并不知道地址,我想即便叶虹告诉她地址,她也搞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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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中拎的水果拿出一个苹果递给那男孩儿,然后把整个袋子递给他让他拎进屋去,那男孩儿裂开嘴接住苹果,然后拎住袋子就往屋里走去。
我向叶虹奶奶摆了摆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