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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咱不急，等大家都下车了，咱再下。”柳明燕把她爸往里挡着，让其他乘客先走。
乡下人进趟城不容易，所以手里总是带着不少东西。
有送人的，有自卖的，五花八门啥都有。所以城乡公交车总是会比市区里的公交车挤上许多。
柳松紧紧握了下拳，女儿大了，知道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来护着他，可他为什么会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眼眶有些肿胀。
父女俩等人都下车了，才慢慢的往下挪。
“现在该往里走？”柳松站在阴影处，四处打量着。
他腿脚不好后，真的很少进城。
“应该把你叔叔叫来的。”柳松后悔，怪自己死要面子，他那点破事，家里谁人不知？
柳明燕看出她爸的担心，就朝着他笑笑并用着轻松的语调说道，“我早就打听清楚了，爸你今天就跟着我走好了，我保证不把咱俩搞丢。”
“得，爸居然把你那不认路的毛病给忘了，该打。”柳松懊恼的拍拍自己额头，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燕子，咱今天要不先回去吧，改天叫上你叔叔再来？”
柳明燕可不愿意，这么好的机会，她可不想错过。
万一她爸回去，变卦了咋办，她找谁说理去？
“爸，这不是有你在嘛。”柳明燕先拍了记马屁，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张纸条递给柳松，“你看，这路线我问清楚了，也记在纸上了，我们只要按着上头写的，一定能找到的。”
柳松接过来一看，倒是写的挺清楚。
“得，既然你准备的这么充分，那咱们就走吧。”柳松也怕夜长梦多，谁知道一来一回后，那张乐又会整出什么事来。
又坐了辆公交，然后柳明燕干脆提议做三轮车，把地址告诉蹬三轮的，大街小巷的哪条道他们找不到？
“客人，到地儿了。”
柳明燕灵活的跳下车，扶着柳松下来。
父女俩站在巷子口，瞧着灰墙上钉着的长方形蓝色路牌。
“狮子巷？”
“是的，我听吴月月说，她目前正住在狮子巷。”柳明燕面上回的平静，内心却似翻江倒海。
柳明燕前世最后一次见张乐，是被她像物品一样抵债给了个发了福、油光满面的中年男子。具体抵了多少钱她并不知，据那男子说很多。
何止很多啊，张乐借的根本就是高利贷好不。利滚利的，她完全没有还债能力，才从脑袋的犄角疙瘩里想到了女儿。
张乐爱赌，但起先只是在甬林市里赌。虽然赌资出入也有上几百的，但赢多输少，她的日子过的还不错。
直到九九年澳门回归，张乐在狐朋狗友的撺掇下跑了趟澳门，从而欠下了高利贷。
柳明燕一直对自己说不要恨张乐，因为她不配。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很好，可现在看来，她还是恨的。
“不知道她住哪间？”柳松一拐一拐走的非常坚定。
“我去问问。”柳明燕往前跑了几步，找了个正在洗衣服的中年妇女。
“阿姨你好，请问下，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叫张乐的邻居？”柳明燕扬起笑脸，礼貌的问道。
中年妇女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柳明燕，那八卦的眼光看的柳明燕很想扭头就走。
大概一分钟后，中年妇女如破锣嗓子似的声音问道，“你是她什么人，找她干什么？”
张乐可是这条巷子的名人，哪里开赌都有她。
“我是她同村人，进城给她捎些东西。”柳明燕呵呵的冲着中年妇女笑着，并提了提手里的袋子。
“哦，这样啊？”中年妇女用着明显不相信的语调回道，不过转念一想，她要知道什么，一会跟着这两人不就行了。
于是就用那湿哒哒的手往不远处一指，“凉着红裤衩那间就是，她今儿在家呢！”
柳松父女俩顺着中年妇女所指，慢慢的走过去。
那是一间灰砖搭建的独具江南风格的小楼，当然这间小楼是跟其他楼连成一排的，张乐只是住了其中一间。
一楼屋檐下晾着几件衣服，以那条大红色短裤最为显眼。
门是关着的，以父女俩对张乐的了解，这会她应该还在睡觉。正好，省的两人白跑一趟。
“我去敲门。”柳明燕扶着柳松往墙边站了站，避开那条红裤衩。
“叩叩叩！”
“叩叩叩！！”
第31章 找上门（）
柳明燕耐心而持续不断的敲着房门，终于把睡眼朦胧的张乐给敲了出来。
“敲敲敲，敲鬼啊！”张乐趿拉着拖鞋，身上的睡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头发乱蓬蓬的像个鸟窝，柳明燕眼尖的看到她眼角还挂着一大坨眼屎。
撇撇嘴，要不是为了以后安定的生活，柳明燕真不想再面对张乐。
“方便我们进来吗？”柳明燕看着明显还未清醒过来的人，不得不再次开口。
“你？”张乐张开迷蒙的眼睛，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白胖脸蛋，又看看靠墙站着的男人，顿时惊醒过来，“你们来干什么？”
“你能不能先收拾下自己？”柳明燕用着非常嫌弃的语调说道，“你平时也是这么穿着给人开门的。”胸前的美好若隐若现，这是不但有了赌瘾，还自甘下贱了？
张乐不以为意的瞪了眼这个并不得她喜欢的女儿，自己转身进了屋，也没说让父女俩进来。
不过柳明燕才不管张乐的瞪眼，她神情自若的跟着张乐进去，“爸，我先进去看看，一会叫你。”她怕张乐屋里有什么见不得的东东，怕伤了她爸的眼睛。至于自己，呵呵……虽然没亲身经历过，但她前世在帮里什么样的没见过？
不过柳明燕显然是忘了此时自己的年龄，刚迈出去的腿怎么也放不下去，转头一瞧，她爸一手正搭在她肩膀上呢。
“爸！”柳明燕不明所以的叫了声。
“我去！”柳松回答的很简单，但意思已经非常明确。
柳明燕张了张嘴，本来想说点啥的，但后来一想，如果让张乐再刺激下爸爸？不行，万一爸爸真被气病了，那可得不偿失了。
于是柳明燕争取道，“爸，还是我去吧。”
柳松摇摇头，态度非常坚决。
父女俩在门外争持由谁先进去，而张乐已经动作迅速的洗好脸并收拾完自己了。
张乐柳眉杏眼的，柳明燕与她站一起，母女俩还挺像。但柳明燕与柳松站一起，人家一瞧就说，这是亲父女。
“怎么，我这里是虎龙潭虎穴不成？”张乐脸上满是嘲讽之意。
柳松父女俩也不在意，一前一后进了屋。
“随便坐。”张乐随手一指，“大早上的，我这里没水。”
还大早上了的，这都太阳正当头了。但这些都不重要，柳明燕扶着她爸坐下，想着自己在边上坐着旁听，可显然柳松不是这个意思。
“燕子，你去门外吧。”柳松觉得孩子还小，不应该插手父母离婚这事。
而柳明燕则觉得可能是她爸脸嫩，怕一会跟张乐说事时在女儿面前丢脸。所以她点点头，乖乖走出门外。
“阿姨，你衣服洗完了？”刚走出门外，柳明燕就眼尖的看到墙角一撮黑发。
这还有人偷听？
“嘿嘿……我路过，路过的。”嘴里说着路过，可两条腿任是像长了根似的不挪动丝毫。
柳明燕朝天翻了个白眼：这人脸皮真厚。
不过，此时屋里不但有张乐还有她爸，柳明燕可不想让人看了她爸的笑话。所以，她随手捡了块扔墙角的灰砖，那灰砖一尺长半尺宽足足有三寸厚。
就这么厚重的砖，柳明燕拿在手里，轻易的左右手倒腾的掂了掂。
“你、你、你干什么？”中年妇女闹不明白眼前这白白嫩嫩的姑娘拿着块砖头的意思，可为啥看着看着，就怎么感觉像虎子那几个混子的腔调呢？
“咔嚓！”
中年妇女张着嘴两眼死死盯着柳明燕的手，这么厚的砖她怎么就掰开了？
柳明燕扔了其中半块砖，继续把剩下的半块砖再掰开。然后再扔再掰，直到手里剩下小小的一块如鸽子蛋大小，扔了，拍拍手里的灰，两眼死死的盯着中年妇女的脖子。
中年妇女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又抬头看看天上明晃晃的大太阳，突然就这么转身跑了，那速度……黑人都得甘拜下风。
柳明燕看着终于把人吓跑了，她就支愣着耳朵听墙角。
只听张乐略有些激动的声音说道，“没门，没两万块甭想离婚！”
“两万？你欠下的债可不只两万呢。”柳松的声音听着还是那么没有起伏，但柳明燕作为女儿，还是听出了爸爸声音里的气愤。
“要不是那些债，我就说五万了。”张乐声音里明显有着肆无忌惮，她就是打着柳松肯定会妥协的想法，狮子大开口呢。
现在人均工资才二百，张乐一开口就要两万，柳松能同意才怪了。
“你……”柳松真被她这不要脸的得意样给气着了，他深吸口气，安耐下心中的愤怒，缓缓的的说道，“两千……”
话还未说完，张乐就大笑起来，“哈哈哈……柳松，你打发要饭呢。我怎么说也在你家任劳任怨了十来年，你就拿两千块打发我，你好意思说，我还不好意思接呢！”
“少费话，我说两万就两万，缺一分都不行。要知道，现在是你求着我离，而不是我要离，你别把主次搞错了。”张乐说完，玩着自己白皙的手指，翘着二朗腿，那拖鞋险险的挂在脚趾头上，一荡一荡的别提多自在了。
柳松怒瞪着眼，脸色暴红，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握着拳头。
好一会，房里两人再没声音传来。
这可急坏了门外的柳明燕，她直接推门而入，“那我的抚养费呢，你难道也不给？”
张乐不是很明白抚养费的意思，毕竟她整个人的心思都在赌博上。
不过，张乐也不是个笨的，斜斜瞧了眼女儿，“不是已经扣除了吗？”
柳明燕一愣，转而想到，张乐的意思就是，她的抚养费已经扣除在那两万元里了？好嘛，她还不能继续跟她讨价还价了，反正一提钱，她就说已经扣除了，这句话什么时候成万能答案了？
“可家里确实没那么多钱。”柳明燕有些委屈道，“我马上就要上初中了，书学费都还未准备好。”
张乐瞟了眼沉默不语的男人，不咸不淡的说道，“谁让你家老子没本事呢。”
第32章 钱（）
柳松的脸更黑了，而柳明燕眼里已经冒起了小火苗，只等张乐不作死的再说一句，她就敢上前挠死她。
“五千！”久不开口的柳松，咬牙切齿的加了几千。
张乐一挑眉，看了眼站在男人身后怒目而视着她的女儿，突然灵机一动，闲闲道，“女儿归我养……”
“不行！”父女俩异口同声。
“你想都不用想！”柳松凌厉而带着杀气的眼神瞪过去，倒是把张乐吓了一跳，她后知后觉的想到，眼前这个缺腿男人，可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抚了把手臂上竖起来的汗毛，张乐不敢再吱声了。只是两眼珠子不停的看看柳松又看看柳明燕。
柳明燕也是吓了一跳，她怎么也没想到，张乐会提出抚养她的条件来。所幸她爸也没同意，这倒是让她大松了口气。
长久的静默，让屋里三人都感到不适。
柳明燕想开口让爸爸答应张乐两万元的要求，她怕夜长梦多，耽搁的时间越长，越容易出事，谁知道张乐一会又会想到什么要求。
而柳松也在想着张乐的要求，看着五千元她是不会同意了，但女儿归她养，他更不会同意，那么只能在两万元上作文章了。
张乐也在想着两万元，不过她只是想着要怎么样才能达到目的。当然她刚刚那个养女儿的想法觉得也不错，她跟柳松相貌都不差，孩子别看她现在白白胖胖的，但精致的五官已经初显，尤其是女儿脸上白嫩幼滑如水豆腐似的肌肤，要是以后一直保持这个水准……勾搭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根本不在话下，那么到时候自己就不用再愁赌资了。
这么想着，张乐不知不觉中居然笑出了声。
柳松一打眼就看到张乐脸上那未收敛的算计，他咯噔一下，觉得自己不应该跟她再计较这么多，应该快刀斩乱麻赶紧把婚离了。
于是他开口道，“我答应你两万元的要求，但你也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张乐一听，顿时瞪大眼睛，惊喜的看着柳松。
而柳明燕确实又松了口气，她虽然不知道爸爸怎么就这么快下定了决心，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她接下来的打算。
“第一，给你两万元后，你今后欠的钱跟柳家再无关系。”
张乐点点头，反正柳家欠了一屁股债，柳家村那里也借不来什么钱，所以这个条件她很干脆的同意了。
“第二，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再找上柳家。”柳松怕这女人脸皮厚，再缠上柳家就麻烦了，还是提早说清的好。
张乐想着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求到柳家头上，所以也很快点了头。
“第三，从此后女儿的一切都跟你无关，读书、找对象、结婚，你都不许插手。”这个很重要，柳松觉得必须说清。
张乐翻了个白眼，撇嘴着答应了，“还有什么，趁着我心情好，你赶紧提？”
“最后，柳家或女儿以后有再多的钱，都跟你无关，你不许以任何名目索取、纠缠。”
“嘁！谁信呢！”
那不屑的样子，让柳明燕握紧了拳：哼，等着瞧，我会你后悔没有这一天。不过，该做的防备还得做好。
于是，柳明燕递过去两张纸，上面是柳松提的几个条件，也不知是她什么时候记录的。
“签个字吧。”
张乐看了一眼，嘟嚷了句，“多此一举。”不过看在马上就有两万元到手的面上，她还是签了。
父女俩对视了一眼，觉得今天这事应该是办妥当了。
“我现在手头上没钱，你如果信得过我，就跟着我们一起走一趟吧。”柳松站起来，拿起一旁的拐杖，拄着就往外走。
张乐一想，也对，柳家要是能拿得出两万元就怪了。看柳松的样子，他估计是去哪个朋友那里借钱。
不过，这都不关她的事，她只要能拿到钱就行。
“下午一点民政局上班，我要在离婚证书拿到手的第一时间拿到钱。”张乐坐在凳子上没动，就这么闲闲道，“所以，咱们下午一点，民政局见。”
“也好。”柳松淡淡道，“希望你守信。”
“放心，两万元我誓在必得。”
柳明燕临走时还不忘瞪了眼张乐，真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主。
此时太阳当头照，整条巷子里并没有一个人。
“爸，要去林叔叔家吗？”柳明燕只知道她爸爸有个非常厉害的战友，但爸爸很少联系。
柳松抿了抿唇，默默的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其实他并不想麻烦战友，但这次情况特殊，除了林国平，他想不出有谁能一下子借给他两万。
柳明燕看到爸爸那僵硬的背脊，心里心疼极了，“爸爸，你放心，我们家人都那么勤快，一定能很快还上林叔叔钱的。”
柳松点点头，继续迈着坚定的脚步，好似在告诉孩子也在告诉自己，只要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不怕过不上好日子。
“找个地方给你林叔叔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