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璎珞便也不再多言,拍了拍苏瑛紫的手,福了福身带着草儿往锦绣园去。青嫣和青菲两个确实被高妈妈留在了宋氏的院子里,璎珞知道,她们是不会再回来了。
苏瑛紫却站在白芷苑的垂花门前凝视着璎珞的背影久久未曾移动,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忌惮敬畏之色。
今日天刚亮,璎珞突然出现在她的闺房中,她一身衣裳脏乱不堪,满身的尘土,显是一夜风尘仆仆而归,再加上青嫣和青菲的话,不难猜出,这个三姐姐果真是被掳出了庄子。
可她却天亮前又没惊动任何人,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不仅如此,六妹妹却成了失踪的那个人。
这一切完全不是一个内宅闺秀能做到的,三姐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三姐姐到底藏着多少底牌……
苏瑛紫惊异中觉得以后对这个姐姐当更用心更真诚才行。
那厢宋氏急火攻心吐血晕厥,被苏瑛玥又掐人中又拍凉水,已是醒转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看着地上跪着的全妈妈和青灵,青嫣和青菲,便想起了一切来,只觉噩梦一般冲的她头脑抽疼。
她死死咬着牙,握着拳才勉强忍住了暴怒惊惶,略微沉静下来,阴毒的目光盯着青灵道:“六姑娘是何时不见的?”
青灵打了个冷颤,哭着磕头回答道:“昨夜奴婢伺候六姑娘睡下后才在碧纱橱后躺下,今儿全妈妈见正房迟迟没有动静进屋才发现六姑娘不见了,奴婢是被全妈妈推醒的,奴婢不知道六姑娘是何时不见的,奴婢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夫人饶命啊,夫人!”
全妈妈也磕了个头,面如土色地道:“青灵的状况不对劲,奴婢又四处寻不到六姑娘,便仔细查看了六姑娘的闺房,发现内室和外室的后窗的糊窗纱上都有被利器割裂的破洞,可屋子里却全然没有进过人的痕迹。”
宋氏又扶着头整个人往床上载倒过去。她之前只是模糊的猜到只怕自己的小女儿被掳走了,可到底心中还存着些奢念,如今听到这些话,最后的一丝丝希望也远离了。
青灵也算大丫鬟了,平日里当差也是沉稳仔细的,就是因此,她才将青灵和青雯两个丫鬟拨给了苏瑛玥做大丫鬟,青灵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值夜时睡的死沉,这分明是中了什么道。
她虽然是内宅妇人,可也听说过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有种迷香之类的肮脏东西,点上些便能叫人晕睡不醒。如今看,青灵分明就是被那种迷香所迷。
她的女儿,她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女儿如今……
宋氏简直不敢再想下去,自食恶果的滋味竟然是这样的令人痛不欲生,宋氏想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手段太阴毒,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吗?
苏瑛玥见宋氏又栽倒过去,忙惊呼一声扶住了宋氏,大声道:“母亲,六妹妹还等着母亲去救她,母亲可要撑着啊。”
宋氏勉强扶着苏瑛玥又坐了起来,却是盯着青嫣和青菲二人,道:“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青嫣和青菲两人已然哭成了泪人,只能再度不停的重复着,说两人确实是亲眼看着璎珞被带走的,接着便偷偷回了锦绣园,安置好一切后快天明又溜回了后花园,早上发动着演起戏来。她们根本不知道六姑娘是怎么一回事。
宋氏却冷笑,道:“你们的意思是一直被我捏在手心的庶女三姑娘从奸恶强壮的人贩子手中逃脱,完好无损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不仅如此,她还想办法让人贩子带走了珍丫头?你们当苏璎珞那贱人是谁?神明吗?!亲眼看着苏璎珞被带走?骗鬼去!给我拖出去堵了嘴使劲打!打到她们说真话为止!”
宋氏一声令下,高妈妈便领着人将青嫣和青菲拖了出去,外头很快便响起了板子打在身上的沉闷声音,以及青嫣和青菲被堵了嘴,发出的呜呜声。
可两人痛晕了过去,还是坚持亲眼瞧着璎珞被人带走,不知六姑娘是怎么一回事。
宋氏摆手令人将青嫣二人先拖下去关好,这才看向青灵,她的眼神不带半点温度,完全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青灵早在寻不到苏瑛珍时便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此刻浑身一震,磕了个头,道:“奴婢有负夫人厚望,奴婢自行了断,只请夫人看在奴婢无心之过的份儿上绕过奴婢家人。”
青灵说着猛然便向一旁的墙角撞去,碰的一声响,青灵满头是血的软倒在了地上。
苏瑛玥何曾见过这样的画面,尖叫一声,浑身颤抖着捂住了眼睛,满心都是惊惧,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屋中几个宋氏的心腹瞧着这一幕,也是兔死狐悲,心有余悸。
青灵已经不是第一个替主子受过的奴婢了,先前伺候苏瑛玥和苏瑛珍的大丫鬟们,因着两人的丢人事全部被发落,如今青灵也是这种下场。
她们知道,青灵不是头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那么下次,下下次,会不会轮到她们?!
宋氏却咬着牙,冷着脸,只淡漠的挥手道:“贱婢,拖出去!”
全妈妈作为苏瑛珍的管事妈妈,本来也是打算自己了结的,可瞧着青灵死在眼前,脑浆都撞了出来,一双眼睛瞪的老大,死状恐怖的模样,登时便软着腿,小便失禁怎么都站不起来了。
宋氏只看了她一眼便摆手令明月将她一并带下去先关起来。待几个下人被处置,宋氏才忙着吩咐高妈妈道:“去请大夫,就说六姑娘病的很重,定要将事情圆过去。马上派人去桥县镇,谨慎行事,一定要将珍丫头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回来。还有,那些个人贩子一定要处理干净!另外,派人给我死死盯着苏璎珞那个贱人,这事儿若真是她从中捣鬼,我要将她千刀万剐!”
宋氏撑着心气,焦躁不安地等着,到了第二天傍晚,她才等到了从桥县镇回来的心腹,可心腹却告诉她,人贩子一行已经找到了,可里头独独少了先前跟他们牵线的那两个,不仅如此,六姑娘苏瑛珍也完全没有踪影。
苏瑛珍是真的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宋氏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彻底垮了,当时便又吐了口血,当晚便病了起来。
苏瑛玥平日再沉稳有心机,此刻也乱了方寸,完全不知该如何做,只一日日的守着宋氏,人没两天便消瘦的不成样子。
璎珞一行人也因为宋氏的病倒,苏瑛珍的失踪被滞留在了庄子上不得归府。
苏瑛珍没被找回来,璎珞也很奇怪,后来想想,便觉八成那对人贩子见事已败坏,发现了不对劲,便不敢带着苏瑛珍按原定路线逃命,故此宋氏才寻不到人。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因为她的缘故,苏瑛珍已经被秦严带走。
而秦严更不会知道苏家这两日已遭受了巨变,事实上,他这几日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安置病民,接太医给病民诊病,处理因天花而去的百姓尸身……
等他将各种杂事都忙出头绪来已是四日后了,他回到行营还是得影七提醒,才想起了苏瑛珍来。
当时他也不过想到苏瑛珍是璎珞的姐妹,怕事情有碍璎珞,加之到底欠着璎珞人情,便顺手将苏瑛珍带了回来。
如今想起来,这才摆手令影七将那两个人贩子带过来。
两个人贩子被带回来便被捆绑着丢在了营地里,一日只给些水喝,营地里军士林立,守卫森严,他们早便知道这次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身体和心理饱受着双重折磨和压力,早已经不堪重负,被影七丢到了秦严面前,自然是不需再用刑便问什么答什么。
两人招供了自己是人贩子,趁着发灾混乱,便四处搜罗美貌的少女偷掳了卖钱。
秦严听了两人的招供,面沉如水,道:“哦?偷姑娘,偷到了穗州知府家里,你们也算别出心裁,是嫌命太长吗?”
大高个听他声音冷冰冰的,浑身颤抖着磕头道:“将军明鉴,我们兄弟那日正在穗州城中游荡,有个管事模样的人便寻了来。不仅请我们兄弟吃酒,入夜还请我们去青楼耍乐子,末了才说有事相求。他满口说他是一个富户商人家的管事,他们老爷死了,太太先前吃了姨奶奶不少亏,老爷一去,太太便提脚将那姨奶奶给发卖了。只姨奶奶生的庶女是老爷的骨血倒是不好处置。便寻到了我们哥俩,想将那姨奶奶生的碍眼庶女托我们哥俩给处理掉。”
那口吃男也忙道:“是是,是,小的兄弟只以为是一般的富户小姐这才敢动手的,真不知是官家小姐。”
秦严听到这里才嗯了一声,算是信了两人的话,那大高个忙又道:“小的那日夜里按和官家商定好的时间到了那处庄子,到了时辰,庄子后门果然就被悄悄打开了,小的一路摸进了后花园藏着,没过多长时间真的有两个美貌丫鬟带着个小姐打扮披着斗篷的姑娘来了后花园,小的知道这个就是管家口中的碍眼庶女,待那两个丫鬟闪开后便冲出去敲晕了那庶女,两个丫鬟这才出来带着小的出了庄子。小的顺利的将那庶女丢进马车中一路赶着马车往桥县镇去,在路上和小的这兄弟汇合后没多久便被两声怪叫惊的停了马,小的两个听到怪叫,心中惊惧,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两根套马索从马车上扯了下去,又被敲晕了,等再醒来,马车中原先的那个庶女和小的兄弟抓来的姑娘都不见了,却换成了被捆绑着的陌生姑娘,那姑娘自称是穗州知府的嫡女,小的二人才觉出不对来,还没来得及逃命便碰到了将军。”
秦严听了大高个的话这才挑了下眉道:“庶女?之前你带出庄子的那庶女模样如何?”
高大个听秦严的说话声终于有了一点起伏,忙着表现,争取讨好了眼前这个骇人的将军好从宽处理,他声音微高了些,极尽详细的描述道:“要说那庶女长得当真是国色天香,天生尤物,小的干这个勾当,也算见了不少各色美人,可竟是都不及那庶女十分之色,那姑娘天生媚骨,凤眼朱唇,细腰丰胸,身段也比一般少女不知娇软多少,对了,那姑娘右眼角下还落着一滴朱砂滴泪痣,她……”
“够了!”
高个男正滔滔不绝,突然坐在上首案后的秦严沉喝一声,他本就满身肃杀之气,这一声冷喝更是陡然间杀气腾腾,叫人骨寒胆破,高个男直吓得差点失禁,软在地上又猛然反应过来,碰碰的磕起头来,瞬间便是头破血流。
秦严目光冷厉盯着他,虽未再发一言,可这死寂的坏境却叫高个男只觉在鬼门关已是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遭,冷汗早湿透了衣衫,一个虚脱顿时晕厥了过去。
即便是这样,秦严也未曾收回视线,反倒目光一转,落到了高个男缠着布带子的右手上,没有他的命令,他手下的军士是不可能碰这高个男的,那么他手上的伤口只能是在遇到他们之前受伤的,想到方才高个男的话,秦严想到了什么,眯了眯眼睛。
这人手上的伤会是她叫人做的吗?到底是女人,心肠未免太软了些,既是碰了她,这手还给留着做什么!?
跪在旁边的口吃男感受到秦严的视线,还在瑟瑟发抖地不住磕头,秦严却淡淡收回了视线冲影七吩咐道:“去手,只别叫人死了,带下去吧。”
他声音落下,便有两个军士从外头进来,拖着高个男和口吃男便拉了出去。影七见屋中安静下来,望了眼秦严低声禀报道:“爷可还要审问那苏六姑娘?”
秦严却是抬了下眼皮,冷冷的扫了影七一眼,道:“她一个内宅闺秀,爷见她你觉得合适?”
影七被秦严的目光扫的浑身一震,忙低了头道:“是属下考虑不周。”
秦严未再说话,影七便躬身退出了屋子。
屋中冷寂下来,秦严方才敲着扶手椅背出起神来。
他早便知道她在内宅中不得嫡母喜爱,生计艰难,不然初见时不会是那般情景,可却也不知她那嫡母竟是如此的蛇蝎心肠,手段阴毒。竟敢伙同了人贩子企图将她远远卖到那肮脏地方去。
这也难怪头一次见她时她会那样落魄地出现在那样的荒院子里,身边竟然连个下人都没有。
秦严不知不觉中清冷的眼眸便浮现了一丝怜惜的柔光,想到她不仅将计就计把宋氏的嫡女偷了出来,替换了自己,当夜只怕早悄无声息回到苏家别院了,秦严又莫名笑了一下。
她可真是再度令他惊讶了。
只是,她是闺阁女子,接触不到外头的人,听说她还有个弟弟,那些帮她的人是他弟弟安排的吧,秦严目光微闪了下。
他遂又想到了苏瑛珍,毕竟是苏府的嫡女,总是不能扣下来的,还是要送回去,可如今苏府到底是个什么情景,这事儿又到底是怎么样的,她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她那嫡母是否已经怀疑上了她,自己将她这嫡妹送回去,会不会坏了她的事。
这些他都不知道,也许他该去问问她?
这般想着,秦严心思越发灵泛起来,隐在面具下的一双清冷眸子也闪动起明锐的光芒来。
那厢影七出了屋便有个军士小跑凑了上来,禀道:“七爷,那个姑娘还是不肯用饭,整天就知道哭,怎么办?”
影七冷哼一声,抬手一掌拍在了军士的头上,道:“不吃便不吃,既然还哭的出声来,那便是死不了,激动什么。”
军士闻言应了一声,已然知道了上头对他们看管的那位姑娘根本就不看中,登时也不忐忑了,脚步轻快就回了看守苏瑛珍的院落。
还没行至院子便听到了里头传来的嘤嘤的哭泣声,他们这些当兵的最是不耐烦听这种声音,觉得晦气的很。这几日因不知道上头对苏瑛珍的态度,他们没敢将苏瑛珍怎么样,还好言好语的劝过苏瑛珍,此刻既然知道上头根本不在意苏瑛珍,他们自然也不愿再忍受这种魔音穿脑。
那军士冷哼一声便低声吩咐守在门前的小兵几句,小兵嘿嘿一笑快步跑了出去,片刻却提着个血淋淋的包袱回来一把推开房门进了屋。
屋子很简陋,只一间房,靠里墙支着一张简易的床,苏瑛珍此刻便抱着膝盖缩着身子坐在床上哭,瞧见房门打开,她忙抬头道:“我都说了,我不吃!叫你们将军快送我回家,我要回家,你们不送我走,我便不吃饭!你们怎么能这样一直关着我,呜呜……”
说着她便又嗷嗷哭了起来,小兵却冷笑着翻了个眼,手中包袱随意往床前一丢,包袱散开,登时便从里头滚出来四条血淋淋的断臂来,苏瑛珍本能地看去,愣了下,反应过来连声尖叫着捂着眼睛往墙角缩,哭喊道:“拿开!拿开!”
小兵却嘿嘿一笑,挑眉道:“我说姑娘,这可是和你一起的那两个男人的手臂,瞧见了吗,就因为他们乱喊乱叫,我们将军便叫人卸了他们两条手臂,如今晕死过去了,估计也没多久喘气日子了,再莫说乱喊乱叫了。你要是继续哭喊闹腾下去,不用我们将军吩咐,小爷先挖了你的眼,缝了你的嘴!看你还怎么哭!”
他的话令苏瑛珍眼泪齐下,却死死咬着手再不敢发出声音来。小兵这才哼了一声,收拾了地上的残肢断臂哼着小曲晃出了门。
咣当一声门被甩上,苏瑛珍浑身发抖着将头埋进了膝间。
苏府,苏瑛玥端着一碗浓浓的苦药汁满脸愁容的走到宋氏的病榻前,用汤匙搅着药汁,送了一口到靠在大迎枕上的宋氏嘴边,劝道:“母亲再吃些药吧,您这般折腾自己个儿,等妹妹回来瞧见不知道多心疼呢,再说,妹妹回来,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母亲为她周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