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璎珞到了将军府便被迎进了太夫人楼氏的松鹤院,刚到廊下,王雪瑶就迎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宽松大褙子,上头绣着绚烂的红石榴花,早已显怀,宽松的腰身遮掩不住凸起的肚子。
人也丰盈了不少,见到璎珞未语先笑。
璎珞忙上前扶住了她,道:“你出来迎我做什么!赶紧的屋里去,回头再吹了风,盛大哥还不得打到靖王府去。”
“哪里就有那么娇弱了,大夫还说要多动动才好呢,这就是小皇孙吧,可真是玉雪可爱。”王雪瑶说着,敛衽就要冲安安行礼。
璎珞原本牵着安安,方才急着搀扶王雪瑶便松手,往前了几步,这会子安安才迈着不紧不慢的小步子上了台阶,好奇的看着王雪瑶。
见她要行礼,却却避了一步,道:“是瑶姨母吧?瑶姨母是双身子的人,身子重,快快不用多礼。”
他今日穿着一身红色绣了暗金色蝙蝠的杭绸小袄,外头套着毛茸茸的小斗篷,脖子上挂了玉质长命锁,头上梳着小辫,系着彩绳,愈发显得粉雕玉琢,小模小样的甚是可爱。
这会子背着个手,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等话来,神情间还颇有些皇家人的高贵严肃,一时间不仅王雪瑶和廊下的丫鬟们愣住了,连璎珞都呆了。
倒是安安见气氛不对了,大家都奇怪的看着他,这才往璎珞身边靠了靠,扯住璎珞的手,道:“舅母安安说的不对吗?”
璎珞顿时回过神来,见安安神情有些忐忑,便蹲下身点了点他的鼻子,道:“你这小大人!是说的太对了,把大家都惊呆了!你这小屁点,怎么就知道双身子,身子重这些话的?”
安安脸色一红,有些羞赧,嘀咕道:“安安在宫中学的。”
太后哪里总有宗室勋贵家的媳妇们有孕了带过去觐见的,想必安安是从太后那里听到的,倒将人一个好笑。
王雪瑶瞧着安安简直稀罕的不行,连声道:“将来我的孩子能有小皇孙一半聪明可爱也都满足了。”
说着也不顾璎珞了,拉了安安往里走,连声吩咐丫鬟去拿好玩的好吃的。
璎珞摇头笑,跟在两人身后进了屋。
如今振威将军府马上添丁,太夫人心情好,脸色也红润,倒比一年前还要康健硬朗些,见过礼拉了璎珞在身边坐下,闲话家常。
说了一阵子话,璎珞才瞧了眼坐在那边美人榻上玩竹编蚂蚱的安安,道:“将军府有个好大的练武场,比皎月院舅舅的练武场还大,安安要不要去看看?”
安安虽早熟,到底是小孩子,一听有新鲜看,当即就要往下跳,璎珞吩咐了谷雨和谷云好好照顾他,这才令他们出去。
太夫人一瞧这样,便知璎珞是有话说,挥手令丫鬟们都退下,又令金嬷嬷守在外头。
待屋中只剩下太夫人和王雪瑶,璎珞便也不再绕弯子,直言道:“夫君今早离京前,提醒我,说皇上冬狩期间,京城恐会生变,让我来于太夫人说上一声,也好让盛大哥警醒一二。”
太夫人闻言面色大变,璎珞的话说的不清不楚,可太夫人活了一辈子,又是何等的睿智。
这些年太夫人撑着将军府,对朝政却也是了如指掌的,听了璎珞的话,心思已是转了几转,神情郑重的拉着璎珞的手,道:“谢谢你这孩子了。”
眼眸中却是蕴含着感激的,璎珞忙笑着摆手,道:“伯祖母这是什么话,往日若没伯祖母的照看,哪里有我们姐弟的今日。更何况,瑶姐姐,我可是当了亲姐姐的,盛大哥又是我干儿子的亲爹,他置身危险中,我哪里能袖手。也就一句话的事儿,伯祖母这般郑重谢我,却是折煞了我,客气的让我伤心了。”
她说着脸色黯然起来,太夫人哈哈笑着,岂能看不出她是装腔作势,又搂着璎珞哄了两句,璎珞才喜笑颜开,道:“我还要将安安送进宫里去,便不多留了。”
说着站起了身,又拉了王雪瑶的手,道:“我去了林山,回来再来看瑶姐姐,瑶姐姐可要照顾好我干儿子。”
王雪瑶失笑,送了璎珞出去,待折返回来,却冲楼氏道:“珞妹妹方才说的……”
见她拧着眉,还有些一知半解的样子,太夫人招手让王雪瑶坐在了身边,道:“只怕是瑞王要借机谋反了!”
“啊!”王雪瑶顿时面色大变,脸上血色都褪尽了。
又想了遍璎珞的话,王雪瑶有些着急的道:“若是如此,自然是要先控制京城的,夫君他是西衙禁军副统领,岂不是首当其冲!”
太夫人拍扶着她的手,道:“放心,危机也是机遇,将军府到底是因子嗣单薄败落了,可此事若是承义处置的好,立下大功,将来将军府未尝不可重震门庭,莫慌。你先装腹痛,令人赶紧将承义从军营唤回来,好生商议便是。防范于未然,应变得当,总能化险为夷的。”
王雪瑶点头,深呼吸了两下,这才点头起身去了。
而璎珞送安安进宫后,回到皎月院,瞧着空荡荡的屋子,愈发惦记思念秦严,她这种状态直到三日后离开靖王府,跟随天玺帝出京前往林山冬狩,换了个环境才好些。
如今边关有战报,冬狩反倒更加浩浩荡荡起来,一路仪仗蜿蜒,伞盖锦旗遮顶,随行护卫马蹄阵阵,气势汹汹的出了城门。
御驾这厢刚刚出京,靖王府中,是日夜便悄然驶出了一辆马车。
马车中有一坐一躺两个人,那坐着的人穿一身宽松的青莲色锦绣长袍,眉清目秀,却是靖王妃。而躺着的人,眼歪嘴斜,目光木然,正是靖王。
这马车到了城门下,趁着夜色混入最后一波出城的人群中,驶出了京城,直奔虎贲军所驻守的通州而去。
马车行事的极快,不过两个日夜,便在翌日的傍晚赶到了通州虎贲军所驻扎飞鹰山脚下的忠魂镇。
早有瑞王安排好的人在接应靖王妃,马车直接驾驶进了一处不起眼的民宅。
将靖王抬进屋中安置好后,靖王妃便当着靖王的面,和前来接应的两个男人坐在了屋中八仙桌前商议起来,道:“两位将军都是虎贲军的将领,能否一举控制虎贲军,可就都靠两位了。”
这两人确实都是瑞王的人,在虎贲军中混了个小将领的位置,闻言忙起身冲靖王妃行礼,道:“王爷有令,嘱咐我等一切听凭王妃差遣调令。”
靖王妃却瞧向一旁令一个瘦高中年男人,这人却是瑞王的幕僚,是瑞王特意派到她身边,协助她掌控虎贲军的。
靖王妃道:“妾身一介内宅妇人,哪里懂什么军队,还是多多仰仗胡先生才是。”
那文士打扮的胡姓幕僚忙谦逊了几句便道:“虎贲军是靖王府世代掌控,军中几个重要将领都是世代跟随靖王府的,甚至祖上都是秦氏家奴出身,对靖王府可谓忠心耿耿。本来有靖王在手,只要他肯听话,便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可惜前些时日靖王交了虎符,天玺帝派了高虎山为将,前来接管虎贲军,高虎山倒也有点能耐短短时间,便策动了两个高级将领,故而咱们行事前,便要先杀了高虎山三人才万无一失……”
靖王躺在床榻上,耳中听着这些人当着他的面,谈论着如何将秦家世代掌控的虎贲军收为己用,浑身都在颤抖,无力而痛苦。
几人商议了半天,那胡军师才道:“虎贲军是离京师最近的一支大军了,对驰援京师,掌控大局,至关重要,既可助王爷控制京城,稳定局势,又能抵挡叛逆军队进攻京城,所以万万不容有失,王妃确定靖王到时候一定会听话吧?”
靖王妃看了眼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的靖王,道:“放心。”
待商议好,几人离开,靖王妃才走到了床前,俯视着靖王灯影下苍白扭曲的脸色,见他眼眸中闪过恐惧,靖王妃叹了一声,似不忍又似可怜,接着却从怀中摸一个小盒来,从中取了一颗红色的药丸强行掰开靖王的嘴塞了进去。
靖王呜呜直叫,很快脸色便涨红起来,浑身青筋都因痛苦而根根爆出,他蜷缩着身体在床上滚了两下,跌下床榻,像一条经过碾轧而扭动挣扎的虫。
凄厉而压抑的惨叫声不断发出,直过了两刻钟,靖王妃才往靖王口中塞了一粒白色药丸,靖王平静下来时,已是浑身大汗,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的靖王,看向靖王妃的目光满是惊惧和害怕。
靖王妃上前,拍了拍靖王的面庞,柔声道:“好了,睡吧,睡吧,没事了。”
靖王便闭上了眼眸,也不知是疲惫,还是受了蛊惑,真乖乖的睡了。
靖王妃看着这样的靖王,眸中跳跃着疯狂而阴狠的光。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她很清楚人频临死亡那一刻的恐惧和脆弱。人一次次面临死亡,他不会再渴望解脱,只会对死亡形成彻骨的惊惧,已经失去了求死的勇气!
这些时日,她每天都会让靖王尝试两次频临死亡的感觉,这种反复的刺激,果然彻底摧毁了靖王的意志力,摧垮了靖王的精神。
他先前两日,看向她的目光还厌憎愤恨,可后来就变得麻木起来,如今却是惊惧害怕,像被人驯服后再也无法反抗,生出反咬主人的宠物。
靖王妃确信,这样的靖王,三日后只会乖乖的听话,他如今已算不上一个有独立意识的人了。
三日后夜,虎贲军中发生了一场兵变,虎贲军的新统领和两位副将被杀害,血溅军营,而靖王却在此时突然出现在了军营中。
军中参将以上将领都被聚在了帅帐中议事,靖王一身戎装坐在上首,旁边站着两个同样穿铠甲的护卫,站在靖王右边的侍卫一身甲胄挡不住清俊的面容,正是靖王妃。
果然如她所料,靖王今日服用了解药,眼歪嘴斜的症状虽没了,可她告诉他,他的体内毒素未解,靖王果然就不敢反抗,乖乖的听令行事。
这会子靖王坐在上首,便按着他们商议好的话鼓动着军中将士们,道:“飞鸟尽良弓藏,我靖王府,我秦氏上下将士们为大丰立下了汗马功劳,本王祖上至今更是忠心耿耿,然天玺帝却猜忌本王,容不下秦氏一族。自古忠君者,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本王便是落得个九族皆斩,也无话可说,然本王却放下不下军中的将士们,尔等几代追随我秦氏,欲血沙场,埋骨忠魂,若是靖王府没了,天玺帝如何能够相信尔等,容得下尔等,如今天玺帝派高虎山前来虎贲军中接掌,便是对虎贲军动手的前奏!”
靖王几番话令得帐中群情激奋,这些人本就世代受靖王府统领,此刻自然被靖王所驱,纷纷表示会听从靖王安排!
靖王妃垂眸,长吁了一口气,觉得事情当真是进行的再顺利不过了,这会子瑞王那边,天玺帝也该快到林山了。
只要一到林山,瑞王便会动手,彼时她这边正好呼应瑞王。
靖王妃正心中发热,就听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有一名小将冲了进来,跪地禀道:“报王爷,外头有一队人逼了过来,瞧打出的旗号像是世子爷的亲卫。”
靖王闻言还没反应过来,靖王妃就面色大变,低声道:“王爷,不能让秦严进营!”
靖王看了眼靖王妃,见她满脸厉色,不由站起身来,道:“不能让秦严进营!”
诸人都瞧向了靖王,满是诧异,闹不明白这一对父子是怎么回事。虽说外头传言父子二人不和,可遇到这种大事,难道意见还不和,打算父子反目不成?
靖王还没再言,外头已是传来了喧哗声,间杂着马蹄声和兵器碰撞上,竟是秦严闯营了!
秦严作为靖王世子,自然是来过虎贲营的,他一出现,营地里便有人喊少将军来了,快开营。却也有些守将觉得事情不对劲,要拒守营寨,先行通禀,再做安排。
秦严哪里会给他们反应的时机,领着一行骑兵便直接以雷霆之势往里冲。
原本虎贲军就还闹不清楚状况,秦严又冲势强劲,瞬间就撕破了一条口子,直冲帅帐而来。
他驱马狂奔,离帅帐还是许远便弯弓搭箭,嗖嗖两道流光自指尖射出,帅帐前挂着的巨大帷幔便脱落下来,垂落在了地上。
一时间帐中将士们都望了过去,入目营地中火把冲天,秦严的背后,是动起手来的兵戟交加,那一人一骑却像是从炼狱场冲出的神兵天降,携惊雷之势,横冲而来。
震惊中,秦严已是再度弯弓搭箭,两箭同时射出直逼帐中靖王的方向而去!
“王爷!”
“不好!”
惊呼声响起,帐中将军们纷纷抽出冰刃抵挡,然而秦严这两箭何其凌厉,根本无从阻挡。
只他们瞪大了眼瞧去时,却见都还来不及反应的靖王依旧好端端站着,可靖王身旁的那两个侍卫,那高大的眉心中箭,倒地而亡,清秀的那个……
竟是被打掉了头盔,一头青丝披散下来,竟是个女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
军营中如何会有女人,靖王来商议如此重要的事,如何会带个女人!?
震惊中,令人更为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秦严突地勒马帐前,一箭对准傻站着的靖王,众目睽睽下那靖王竟然突然抱住了头,跪在地上,一面磕头一面哭喊,道:“饶命,不要!本王不要死!不要死!别杀我,我不要死!”
那懦弱无用,哀讨乞怜的模样,简直让人不忍多看!
军中都是硬气汉子,骤然瞧见这样的靖王,个个目瞪口呆后,是难以接受,是大惊失色,是唾弃痛恨。
“王爷怎么了?”
“不,这个一定不是王爷!?”
“这是怎么一回事!”
帐中顿时乱了起来,秦严施施然又搭了一支箭这次却不再理会磕头痛哭的靖王,对准了脸色苍白的靖王妃,提声道:“靖王已经被靖王妃用药物控制成了废人!诸位可是都想好了,要跟随靖王妃谋朝篡位,支持瑞王逼宫?”
他的话石破天惊,顿时帐中便混乱一片,看看跪在那里痛哭求饶的靖王,再看看披头散发,双目血红的靖王妃,他们相信秦严的话。
接着众人一个个跪了下来,道:“世子爷要替末将们做主,末将们都是受了蒙蔽,却无谋反之心啊!”
声音成片响起,秦严沉声道:“我靖王府及部署之下军士们皆世代忠良,忠君报国,马革裹尸,肝胆涂地,岂容你一介妖妇蛊惑众听!尔等放心,本世子定会向皇上替尔等陈情,皇上虚怀若谷,包容天下,必不会于诸将军为难!”
“谢世子,忠君报国,马革裹尸!”帐中响起回应声。
待这声音落下,众人才群情激奋起来,道:“杀了这妖妇!”
“对,杀了谋害王爷的妖妇!”
靖王妃浑身颤抖,面无人色,见秦严勾着弓箭的手指动了动,她尖叫道:“秦严,你敢!你敢动本王妃一根手指头,便叫你那宝贝世子妃给我陪葬!”
秦严目光陡然一冷,手中动作却顿住了,道:“何意!说!”
他言罢,却是又抽了支箭雨,搭箭拉弓一气呵成,箭羽射出,靖王妃膝盖被穿透,扑跪在了地上,疼的脸色扭曲起来,却挣扎着看向马背上一身凛冽之气的秦严,虚弱道:“秦严,你那个世子妃是什么来历,你难道不清楚吗……”
她言罢,抵不住疼痛晕厥了过去,秦严听闻靖王妃的话,却是猛然一扯缰绳,心中有股极为强烈的不安涌了上来。
于此,璎珞一行已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