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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日穿着一件玫瑰紫的遍地缠枝芙蓉花锦缎褙子,斜斜挽着个堕马髻,上头只别了一根金累丝红宝石牡丹花样的珠钗,因腰间有伤,那褙子是宽松型的,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像是人都瘦弱了两圈一般。
金色的阳光从洞开的轩窗洒了进来,笼着罗汉床,她侧身坐在光影中,微低着头,阳光映的那一截低垂的脖颈脆弱而优美,眉目如画柔婉,没了那日的争锋相对,倒显得有些单薄娇弱。
秦严瞧的愈发挪不动脚了,见他傻了般站住了,太后脸上有笑,却也不出声提醒他,就只紧了紧璎珞的手,侧头瞧了低着头的璎珞一眼。
而璎珞虽然低着头,可余光却也注意着秦严那边呢,见他站住了,便她不抬头瞧也能感受到他火辣辣射过来的目光,一时间想到满殿的宫女太监还瞧着呢,先便忍不住又烧了脸。
本来她是打定了主意不瞧秦严,漠视他的,这会子却呆不住了,抬头便飞快地瞪了秦严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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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和解()
璎珞眼波流转瞪过来,一瞬便又垂了头,她的动作很快,惊鸿一瞥,秦严尚且来不及捕捉她的眼神,她便已经垂了头。可那一嗔一瞪的画面,却像只掠过湖面的蜻蜓,搅的秦严的心起了一阵清浅涟漪,一瞬间便有种花开春暖,清风过湖的敞亮感,这两日来的气闷眨眼间消了不少。
他脸上的神情舒缓了一些,大步走向太后,咳了下清了清不知为何有些发紧的嗓子才向太后见了礼,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含着笑意将小情侣间的小动作瞧了个清楚,板着脸冲秦严道:“这孩子,白长双眼了,没瞧见哀家身边还有个人呢?怎么也不知道问候一声?”
秦严站起身来,瞧向因太后一句话,愈发将头往领口里扎的璎珞,张了张嘴,有点说不出话来,尤其是当着这一屋子宫女的面儿,更是不知说什么好,半响才干巴巴挤出一句,“县主安好?”
太后觉得秦严的表现有些惨不忍睹,瞪了他一眼,那厢璎珞已调整好情绪,抬头瞧向秦严,眸光平静无波,唇角甚至还带着些笑意,起身福了福身,道:“世子爷安好。”
太后见两人一个比一个拘束别扭,不觉眨了眨眼,却也知道不能逼的太急了,容易反弹。左右两人已经说上了话,这会子也就是彼此抹不开脸面罢了,多呆会儿就能好了。
太后想着又拉了璎珞在身边坐下,道:“方才丫头说的笑话哀家就很爱听,咱甭搭理他,丫头再给哀家说个听听?”
秦严进来前,璎珞正给太后讲笑话逗太后开心,闻言知道太后不会放自己这会子出去,璎珞便也笑着点头,道:“有个秀才带着书童去赶考,途中帽子掉了,书童说,帽子落地了,秀才忙说,不准说落地,要说及地!书童帮秀才把帽子捡起来牢牢系在秀才头上,然后说,这次再也不会及地了。”
太后本就是有意活跃气氛,璎珞讲完不觉锤着炕桌哈哈大笑起来,见秦严坐在旁边一脸恍惚也不知在想什么,竟也没点表示,太后一阵郁结,悄悄踢了下秦严。见他看过来,便使了个眼色。
秦严方才只顾着看璎珞,观察她是不是瘦了,到底有没有消些气,想着一会子怎么找机会单独和她说说话,根本无心听笑话,一直都心不在焉的,不过璎珞说的什么,他倒也听见了,此刻见太后丢眼色,心知太后是要自己开口说话,当即便出声道:“世上哪里会有这样没眼力见儿的奴婢,这秀才用此等木讷不知变通为何物的书童,可见也不是可用之才,便能侥幸中举也难当大任。”
“……”太后听的一阵无语,她以前虽然知道秦严性情孤傲,不愿于人结交攀谈,可也没发现这个孙儿情商如此愁人啊。
璎珞将太后脸上恨铁不成钢,连连瞪视秦严的表情瞧在眼中,倒觉颇为有趣好笑,垂着的眼眸又笑意划过,对秦严的那些恼便也不自觉去了一些。
禁不住向秦严那边瞥了一眼,心说,这人才有趣呢,明明自己这会子比谁都没眼力见儿,比谁都要来的木讷,偏还说那书童木讷,岂不好笑?
一时又觉不对,心道秦严说什么不知变通,不会是暗讽的她吧?
这么想着,她便又掀起眼皮,探究地往秦严那边瞧了眼,却不想她这一眼顿时便被秦严扑捉了个彻底,四目相对,璎珞吓了一跳,本能地避了开来。
秦严见璎珞收回了目光,不觉有些失望,又盯着人不放了。
太后将两人的眉眼官司看在眼中,只觉好笑,拉着璎珞的手又道:“哎呦,太医昨儿来请平安脉还说了,老人时常笑笑是极好的,这两日也是你这丫头陪着哀家,时常逗哀家畅快一笑,只觉着每日少说能多添一碗饭,丫头再说个听听。”
璎珞便清浅而笑,沉吟了下,道:“一只黄鼠狼先后两次窜入一壶人家的鸡窝里头偷鸡都得手了,谁知道大年初一第三回偷鸡时却被主任房的捕鼠夹夹住,疼的直叫,主人闻声而来,气愤的道,‘你叫什么叫,深更半夜窜来偷鸡,把你活捉是罪有应得!你有什么好说的。’黄鼠狼辩解道,‘我真是冤枉啊,我来鸡窝不是偷鸡的。’主人不解啊,就问道,‘那你来鸡窝干什么?难道是于鸡约会?’黄鼠狼却一本正经地说,‘不,我是来给鸡拜年的。’”
太后听的愣了下,遂又抚掌笑了起来,道:“哈哈,敢情这黄鼠狼也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的谚语啊。”
秦严这次吸取教训,听的却是极是认真,可这笑话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他怎么听怎么觉得璎珞口中那只黄鼠狼说的就是自己。
她就是在说他,大年初一两次不请而去,打着关心她的幌子不安好心,别有所图。
见太后笑个不停,秦严有些坐如针毡,又去盯着璎珞瞧。
璎珞察觉到他的目光,便也不闪不避地看了过去,本是想瞧瞧秦严是何反应,望过去倒是迎上了秦严苦巴巴有些幽怨委屈的眼神,倒好像是在控诉自己拿他取笑一般。
璎珞一怔,心跳了一拍,忙又收回了目光。
水嬷嬷站在一旁却是笑着道:“哎呦,太后听听,原来这黄鼠狼给鸡拜年是从这儿来的。只这大过年的,黄鼠狼也不容易,难为他还能想出这样的由头来。”
太后摇头失笑,瞧了璎珞一眼,道:“要哀家说,那主人问的倒也不差,谁又知道这黄鼠狼不会给鸡拜年呢。”
太后说着已是向水嬷嬷施了个眼色,水嬷嬷当即心领神会,带着一屋子的宫女太监退了个干净,抬手轻拍着璎珞的手,冲秦严沉声道:“还不快过来道歉,好好的丫头都叫你这蛮人吓唬坏了。那黄鼠狼就算是真心去给鸡拜年,也得考虑考虑会不会把鸡给吓坏不是?”
秦严便站了起来,被太后盯视着倒有些不好意思,上前两步靠近璎珞,才声音低沉地道:“你还生我气呢?”
虽然脸上神情如故,可声音倒是低柔带着些讨好的,说完倒是微红了脸。
太后松开璎珞的手,往旁边退了些,璎珞脸上也满是红晕,闻言没说话,只抬眸嗔了秦严一眼,那眼神却和方才又有不同,水波轻漾,面绯如霞,少了些恼怒之意,却多了些幽怨之情,秦严瞧的心神一荡,拉了璎珞的手。
璎珞本能缩了下手,没能挣开便再未抽,只由着秦严握着。
抬眸见太后乐呵呵看着两人,神情带着几分宠溺好笑,像瞧两个不懂事的孩子,顿时她脸上颜色更红,甩脱了秦严的手,道:“我该换药了,臣女告退。”
言罢,福了福身便扭身去了。
秦严倒想跟着,太后却将人拦住道:“行了,她去抹药,你跟着也是被撵出来的份儿,安生坐会。当很是一对冤家,一时晴一时雨的,羞也不羞!”
秦严这会子心情大好,只笑着由了太后取笑教训。太后瞧着他那样子,兀自摇头,只道这可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那厢璎珞出了大殿,却也到了换药的时候,腰间重新揉了新药,金枝便端来了今日的汤药。
璎珞接过蹙眉几口灌下,待得一碗汤药见底,双眸中便蕴了两汪泪光,却觉口中除了苦味,还火辣辣的疼。
是那日秦严给她咬破的伤口,这几日吃饭用药都免不了疼痛难忍,偏冬日里饭菜都热些,她又有宫寒之症,如今刻意的用饭都要温度略高一些,烫着口中伤,愈发的觉得刺痛难当。
且每日都要吃饭喝药喝水说话的,这嘴巴里头的伤口便也格外难愈合些,璎珞这会子疼意上来,眼珠子微转,勾唇笑了下。
璎珞换好药出了房,刚好见水嬷嬷笑着从正殿出来,吩咐了大宫女如心去瞧晚膳,璎珞便上前笑着道:“昨儿听嬷嬷说太后这两日因过年也劳累的很,夜里睡的也不安宁,我倒会几道药膳,太后这几日为我也没少操心,嬷嬷若信得过,不妨让我试试安排几道菜品,说不得太后用了,夜里能少起两次夜呢。”
水嬷嬷闻言却道:“县主的腰伤还没好怎好操劳这些个,县主对太后一片心意,总有机会的,来日方长。”
璎珞却摆手道:“不过是到厨房去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又不自己动手,能有什么操劳的,让金枝跟着我便好。”
水嬷嬷见璎珞如是说,想了想,觉得要是璎珞能为太后准备几道膳食,太后一定特别高兴,瞧了眼金枝,便松了口道:“可要好好照顾着县主。”
金枝应了,便扶着璎珞往厨房去。慈云宫又专门的厨房,倒是并不远,到了厨房,璎珞想了几道解乏消劳,通畅经络,补中益气的药膳,她如今也确实不能亲自动手,不过坐着不时指点几句,四处瞧瞧。
待用膳时,太后果然将秦严留在了慈云宫中,饭菜摆好,只三人落了座,水嬷嬷一说有几个菜乃是璎珞准备的消疲的药膳,太后果然极有兴致,吩咐宫女摆放到了身前,一道道的挨着品尝,颇为赞赏了几句,遂又笑着冲秦严,道:“倒是不想珞丫头还有这等能耐,哀家尝着今儿这几道菜味道都极好,又有食疗的效果,你这小子今后倒有福了。”
说着吩咐水嬷嬷,道:“这个八物汤,不大适合男人用,这个莲子芡实壮骨汤倒是可以给他多盛些尝尝。”
水嬷嬷应了声,正准备给秦严盛汤,却不想璎珞倒是站起了起来,道:“我来吧。”
说着接过水嬷嬷手中的汤碗,亲自给秦严盛了一碗汤,绕过太后送到了秦严的身前,道:“先前我也有错,这碗汤便算是给你赔不是了。”
秦严有些愕然地瞧着璎珞,见她脸上带着笑意,目光莹润地瞧着自己,素白的纤手捧着汤碗送到了眼前,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忙接过了汤碗,道:“你的腰还没好,怎能做这些,快回去坐下。”
太后见两人有退有让的,满意地点了头,璎珞便也不再多言,转身坐了回去。那厢秦严已端着汤碗瞧着璎珞用了起来,一口汤汁入口,却是瞳孔一缩,脸色僵硬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只觉口中火辣辣的疼,眼泪差点没溢出来,只他动作就顿了下,一仰头却是气都不带喘地便将一碗汤给吃了个干净。
璎珞心中还有些气憋着出不来,吃药时嘴巴舌头疼的厉害,便像戏弄惩罚秦严一下,方才给秦严盛的汤中她趁人不注意往里头放了一点芥末粉。
放的并不多,平日吃除了会觉得味重一些,也并不会如何,可芥末辛辣,如今秦严嘴巴里的伤口定然也不曾好,再吃这汤,便不吝于喝刀子了。
璎珞原只是想疼他一疼,也叫他知道这两日自己吃饭喝药该有多遭罪,原想他尝一口不对味便自会放下碗,哪里想到他明明尝出不对劲儿,还硬喝了一大碗,她顿时倒吓的脸色微变,差点没喝止出声来。
秦严将汤用完,却是面不改色地将汤碗放下,笑着冲太后道:“味道是不错。”
“这汤用多了口干,快给世子爷盛一碗百合糯米的甜粥来,解解口渴。”璎珞却突然急冲冲的插话道。
宫女闻言忙给秦严盛了璎珞指的百合糯米汤,秦严含笑看了璎珞两眼,这才很配合地接了汤,一口气灌了下去。
璎珞松了口气,怕他口中还烧得慌,便又让宫女盛了碗百合糯米汤,劝着秦严再用一碗,秦严果然二话没有便又喝了个干净。
那厢太后却有些傻眼,瞧着秦严还没用膳就猛灌了三碗汤,纳闷着,这两个孩子怎么想的,这灌一肚子汤还怎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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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雨过天晴()
用完了膳,璎珞随着太后又移步暖阁中,秦严倒是未曾跟过来,也不知去了哪里,刚坐下没片刻穿秋香色比甲的大宫女映月便进来福了福身,道:“禀太后,尚衣局的崔司衣带着几个尚衣局的宫女过来送上元节太后的礼服宫装,太后可要看看有无需要改动的地方?”
映月言罢,太后却瞧向了璎珞,道:“哀家这会子也累了,进去略躺一躺,丫头便帮哀家去看看吧。”
璎珞闻言忙站起身来,虚扶了太后起身,太后瞥了映月一眼,这才由着水嬷嬷伺候着往内殿去了。
映月便笑着上前冲璎珞福了福身,道:“奴婢扶县主到配殿去吧。”
璎珞抬手,笑着冲映月点了点头,道:“有劳映月姐姐了。”
到了太后平日里起居的配殿,宫宴那日被撞坏的花鸟虫屏风已经被替换了下去,也不知是不是怕再有人撞上屏风,原本的位置上如今却换成了紫檀木打造的多宝阁,上头摆着些简单精致的摆件。
璎珞扶着映月的手转过多宝阁,果然便有个年纪略长的瞧着三十来岁,穿一身墨绿色宫装的女子,带着几个小宫女等候着了,璎珞进来,那崔司衣便忙上前见了礼,听闻太后让璎珞来查看衣裳,态度愈发恭顺了几分,示意宫女将衣裳展开,一件件指给璎珞看。
两套大礼服,四套寻常穿的宫装,因是为上元节专门准备的,故而都是比较华丽鲜亮的颜色,衣裳料子是早便选好了,如今做好了,也不过就是拿过来过过目,看看可有不适合的地方罢了。
璎珞并不很了解太后的喜好,只觉果然是宫中的尚衣局,衣裳无论从配色,样式和上头的绣花就没有不好的。她随意看了看,又问询了太后贴身大宫女映月的意思,见她也没意见,便笑着令崔司衣将衣裳留下离开了。
映月却笑着令宫女将衣裳都摆放在了靠墙的罗汉床上,道:“奴婢眼拙,这每件衣裳搭配什么头饰,总也选的不能让太后如意,这回县主可否给奴婢参详一二?也叫奴婢在太后面前讨个好,多领两样赏。”
璎珞闻言,心道映月是太后得用的大宫女,眼力劲儿只有比自己强的,哪里有选不好配饰的道理。
不过她也没犹豫推辞,点头笑着道:“映月姐姐太自谦了,一会子映月姐姐可要多指点我几个搭配小窍门才好。”
映月便吩咐宫女去将太后惯常用的妆奁匣子都搬过来,没片刻宫女便将两个大妆奁匣放在了罗汉床的炕桌上,映月吩咐宫女们,道:“我和县主慢慢琢磨,你们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