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是苏策宇的心里话,草原上的马贼爱恨分明,当年穷途末路时,一个老额吉救了他们几个马贼的命,事后他带人去答谢,老人却不知所踪。记得这个女人当时就在老人的帐篷里,曾经亲手递给自己这个马贼一碗奶茶。一饭之恩死也知,所以今天他宁可被燕王痛斥也一定要放这个女人离开。谁料这个女人居然不肯走,非要让他带着来见一眼燕王,见到后,生死不由他管。
“你来求我放过你”?苏策宇眼中,朱棣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以最近少见的和颜悦色地对着神秘女人发问。
女人没有回答,依然用明澈的眼睛看着朱棣,仿佛看一件稀世珍宝般忘记了身边的一切。
“你求我放过你的家人,还有朋友”,朱棣并不介意女人的无礼,自顾继续发问。
苏策宇隔着自己的战袍用手臂碰了碰女人的胳膊,低声提醒道:“说话啊,这就是燕王殿下,殿下问你话呢”?
“不要碰她,我不许你碰她”,朱棣突然发怒,冲着苏策宇大喝一声,吓了苏策宇赶紧躲到一边。
“叫苏将军下去吧,我有话和你单独说”,女人被大喝声唤回心神,莞尔一笑,笑容如春风般温暖了整个大帐。
朱棣没来由地对女人言听计从,对着苏策宇命令道:“苏将军,你先退下吧,这里没你的事情了”。
“殿下,你,你小心些”,苏策宇本来想提醒朱棣注意安全,看看朱棣古怪的神色,把话又吞回了肚子。
帐子中就剩下了两个人,四目相望,彼此都不说话。蜡烛在玻璃灯罩中突突地跳着,把一高一矮两道影子映到帐壁上,随着夜风颤抖。
女人的手也开始颤抖,哆嗦着把右手从自己的袍子领口处伸进去,摘下了一片拇指大小的翡翠。
一股黄金般的祥和环绕在空气中,朱棣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他颤抖着,也从脖子上摘下一片翡翠,带着他的体温,交到了女人手里。
两片翡翠在灯下流光四射,一对大雁在流光中展翅高飞,穿透重重暮霭。
这只大雁坠朱棣从小就戴在脖子上的,马皇后每年给他更换上边的红线,别的皇子都没有,惟独他有。朱棣一直把它当作护身符来戴。今天才知道它的真正用途。
“嫫”,朱棣口中突然发出了一个他自己从来不知道的音节。
女人点点头,伸手抹去了朱棣脸上的热泪,自己却早已泪满衣襟。
“嫫”!朱棣跪到了地上,把头埋进了女人的怀里,双肩耸动,所有的郁闷、委屈都化作泪水肆意流淌。
女人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仿佛知道他经历的所有事情。这魁梧的身材,这乌黑带着些弯曲的头发,这宽阔的肩膀。这耳边,这耳边的栓马桩怎么不见了,女人怀疑地揉了揉眼,看了看朱棣干净的耳廓。也许是我记错了,也许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发生过。但又怎样呢,他毕竟是那个人的孩子。
因为担心燕王安危而躲在帐外的苏策宇悄悄地走开,命燕王亲随截下今晚所有前来汇报的将领,没要事不准打扰燕王休息。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太不寻常。
天亮时,有士兵发现朱棣把一个蒙古女人送出了自己的大帐。那个女人衣衫普通,身上却有一种难言雍容。
朱棣目送自己最尊敬的女人策马消失在晨风中。经历了昨夜,他再也不会为自己的出身而苦恼。一首长诗就从那天起,伴着马头琴在草原四处传唱
“嫫,我派人送您到京城好不好”?
“我的性子野,皇宫中不能骑马,不能打猎,我呆不下去,况且你父皇一百多个妃子,不在乎多我这一个”。
“嫫,那你跟着我在军中,等仗打完了咱们一块回北平,那里每天都有新鲜东西出现,我保证你从来没见过”!
“孩子,嫫已经四十多岁了,草原上的女人就像风中的鸽子花,盛开时不过是短短的一瞬。说不定今年冬天,嫫就会永远留在这片草原上,何必给你增加烦恼。我看到你,知道老天保佑我,让你成了一个巴特儿,我已经知足了。你是个英雄,英雄只会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
“嫫,那你去哪”?
“长生天把我生在哪里,我最后还会归到哪里”。
“嫫,我放了所有人好不好”?
“孩子,你是我的巴特儿,英雄应该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抉择”。
“……。”
马头琴深沉委婉,传说中,所有人都是长生天的孩子,他们肩并肩,一起站着。
第十二章 兄弟(一)()
布政使郭璞打心底喜欢这所北方名城,虽然郭璞知道朱元璋不会让自己在北平呆得太久,明朝地方官员,还没有人做到像自己这么大,执掌四省,尽管这四个省的人口加起来也没有别处一个省多。估计明蒙战争结束之日,也就是自己功德圆满回朝高升或高挂之时。所以在此之前,一定要让新政尽快成长起来,尽快学会保护自己。无论换了谁来做这四地的最高长官,都无法改变既成的事实。
几年来,看着北平等地一天天繁华,一天天富庶,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长大成人一样,郭璞心中充满难言的喜悦。尽管这个孩子身上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做父亲的依然喜欢在众人面前把儿子的优点一一炫耀出来,然后在客人的赞扬声中谦虚那么几句:“小犬无知,大家不要把他捧得太高,免得他骄傲自满”。如果真有一个客人不识趣当面指责孩子不懂事,缺家教,做父亲的纵使再虚怀若谷,肚子里也会把客人的祖宗八代挨个问候一遍。
现在就有这么一个不识趣的人送上门来了,论师承还和郭璞颇有渊源,算得上是同门师兄。拿着师叔的信,千里迢迢来到北平,只为了和郭璞辩上一辩,让他认清北平种种新生事物都是洪水猛兽,早晚祸国殃民。
“滥用武力,渴求财富,崇尚机械力量,自私自利,以残暴野蛮为荣,礼乐崩坏,纲常离析,常此以往,不待人毁,其必自毁之……”!
“滚,远远的给我滚,除了读书外,你经历过什么,你又做好过什么”,郭璞肚子里暗骂,表面上还得客客气气地听师兄慷慨陈词,像师兄白正这种人,你真要把他轰了出去,反而成就了其正直的声名,不如慢慢和他耗。
白正白德馨可不这么想,他不到二十而名动江南,六艺经传皆精。在他心中圣人之道,圣人之言是整个社会的行为典范,凡人说话做事只要都符合了圣人之道,则大明将重现盛唐时代四夷来朝的辉煌,说不定圣人之世也会在不久的将来重现。而他,则是推动圣人之世重现的重要力量,肩头使命感让他不惜面对一切艰辛和冷眼。
数月前他一篇奏折,引起二百余江南名士的共鸣,谁料朝廷上代为呈送奏折的杜斅断章取义,导致整个狙击新政的行动失败。王本、杜佑、袭斅、杜斅、四大学士纷纷落马,己方实力大损。虽然也让首任海关总使沈斌丢官罢职,海关人事大换血,但顶多只能算支持新政和反对新政的人较量了个旗鼓相当。明蒙战局一紧,朝廷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到前线上,官员们很难在这时候发动新一轮狙击新政的动作。
白正实在不甘心没有将新政连根拔起,圣人云“虎兕出於柙,龟玉毁於椟中,是谁之过与”?不抓紧时间把灾难消灭在萌芽状态,就是儒者的失职。现在,江南乡野间男耕女织各守其职的温馨日子在新政的冲击下已经一去不返,北国百姓忠厚老实的性格也因为新政带头言“利”而被铜臭腐蚀得所剩无几。这次一路向北,在乡间投宿时,野人居然没像书上说得那样仰慕斯文而好好招待他,反而总因为一头蒜,一壶酒和他讨价还价。那些靠种植棉花发了财的地主们更不用说,有人听他报出了烟波渔叟的名号,居然连人带铺盖一起给扔出了庄子,半点儿面子都不留。抛开这些个人挫折,除了北平,很多城市里靠新政发了财的人全是些不法之徒,失去了土地的农民被低廉的工资,每天长达九个时辰的工作榨取出最后的生机。不为自己的得失,就是为了这天下百姓的生死,也不能任由新政再发展下去,朝廷上是大臣们的职责,乡野间,自己这饱读圣人之书的人也要有所作为。
此番不顾其他学者的劝阻北上,白正抱着必死的决心。他要在新政的发源地证明新政是错的,要从源头上教化世人,让误入迷途的百姓彻底醒悟。而这一切关键的关键,就在自己的师弟布政使郭璞身上。
白正认为自己的同门师弟郭璞是个难得的英才,他既然能成就新政,也能毁灭新政。以前种种,白正认为那是师弟受了歹人蒙蔽,只要自己慢慢和师弟把道理说通,肯定能感化他,让他反戈一击,釜底抽薪。为此,白正花费了数月时间,搜寻在各地实行新政以来礼乐崩坏,大道不行的所有例子,搜寻百姓受新政所害的重重凄惨景象,搜寻不法商人借新政囤积居奇的种种无耻作为,比给朱元璋的奏折更严密地准备好一整套说辞,他要对郭璞实行诛心之策,消灭其心中的魔障,把他带回正途。
北平的秋天凉爽干燥,阳光通过明亮的玻璃窗洒在客厅里。家宴已经用过,小几上的茶壶也已换过几次茶叶,客人依然没有要离开的觉悟。躲在隔壁偷听的郭夫人恨恨地咬着牙,腹诽着丈夫的师兄,“哪里来的呆子,圣人之世,圣人见过玻璃是什么样子吗,圣人那时候有火铳吗,圣人那时候有织布机吗”!
郭璞端起茶杯,轻轻的噎了一小口。这是他的招牌动作,一端一抿之间透着别人学不来的镇定与从容。每到这个时候,他心里必然已经有了计较。
“师兄大老远来了,不妨多住些日子,我在北平书院里给你安排间上房,那里每天学子往来,是个读书论道的好地方”。语言中客套带着生分。
看郭璞这副不冷不热的模样,白正知道自己枉费了一番苦心,叹了口气,起身告辞,“师弟,论做官,师兄的确不如你,但师门中所教圣人之道,你我却要时刻牢记在心,总不能顾得眼前一时,遗祸千秋万代,否则,将来我们怎么去面对历代先师”。
“师兄言重了,小弟自幼学的是圣人之道,当官时恪守的也是圣人的教诲,圣人的本心,不过是让老百姓过上像样的日子,小弟做的也正是此事。至于师兄所言那些弊端,实非由新政而起,而是有人假借新政之名。师兄不信我的话,不妨在北平随意走走,看看同样的买卖在不同人掌管下,给百姓带来的厉害到底有多大不同”。
“那我就告辞了,不打扰布政大人公务为民谋福,华夏自古以耕战立国,布政大人凡事还要三思”。白正无奈的拱拱手,陪了个笑脸,有些恼怒毕竟不方便挂在明处。
郭璞听出对方语气中的不满,依然淡淡地笑了笑:“这布政使官职,在师兄这种炼达之士眼中还不是粪土一般,小弟不过是在其位、尽其责而已。你我二人看到和经历过的东西不同,自然见解不能统一。这就像我们当年研习论语一般,每个师兄弟都有不同的解释,本心都是为了学业精进,何必道不同就一定不相于谋呢。说句粗俗的比方,一个卖大饼的和一个卖油条的打起来,争哪个能填饱肚子,其实不都是个饭么”。
白正被郭璞说中的心事,老脸不觉一红,他本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当即借郭璞的笑话打个哈哈,大笑着说道:“数年不见,师弟的笑话越讲越幽默了,不耽误你处理公务,师兄告辞。我本来说你,反倒被你所说,师兄就依你之见在这北平住上些日子,看看这新政到底有什么好,让你痴迷至此,然后再来上门来与你理论”!
郭璞慢慢地站了起来,笑着送客出门,临到大门口,突然漫不经心地问:“师兄一路行来,可曾算过北方一小户人家需要多少土地才得衣食无缺”。
“师弟考我吗?好,我先说说,你来指正”,白正略一沉吟,当即说出正确答案。“北方多是旱田,若是有牛并且土地也是自家的话,大概二三十亩光景吧,这可比南方水田差得远了”。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心中都想起了求学时答问的光景。
“要是这小户人家开枝散叶,五十年后需要多少土地方能养活这一家人”。
“放在太平盛世,五十年后夫妇二人只要活着就能抱上孙子,这家人少说也有六、七口,没五、六十亩土地是不行的”。
“多谢师兄教诲”,郭璞一揖到地,“小弟对最近对此事一直心存疑惑,今日听到师兄高见,茅塞顿开。太平盛世固是我辈所期,可越是太平盛世,人口增长越快。我中原可耕之地虽多,总也有个尽头。所以历朝盛极则衰,并非全是君臣不尽其职,地力亦其所限也”。
“这”?,白正一愣,旋即明白自己所说耕战立国之言又被师弟抓到了把柄,郭璞的话在他眼里虽然有些胡搅蛮缠,但也非全无凭据。这新政最大的好处就是让百姓不再像过去一样依赖土地。他是个名儒,自然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心里默默地盘算了一番,回了个揖,径自走了。浆洗得笔挺的书生袍在北平满街的短打之中,显得分外孤独。
郭璞对着白正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对书童吩咐,“去,到管家那里支二百两银子,把我师兄安顿得舒服一点,等我忙完了这段时间就去看他”。
想到师兄大老远来了,自己却不能留他府上小住,心里不觉有些难过。白正的学问和人品都是上乘,若非见解不同,本来二人可以作为很好的朋友。可他一道奏折差点毁了整个北平,自己要是把此人放在家里,误解所造成的伤害恐怕不比白正那道奏折小。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偏偏白正和自己抱得都是忧国忧民之心,怀着同样的济世之志。
“师兄,对不起”,郭璞心中暗暗表达着歉意。北平众人承受的打击已经太多,我不能再让他们受到更多伤害。
想起武安国白衣麻鞋在府第发了疯般忙碌的样子,郭璞心里就是一痛。李善平阵亡的消息与北和林城破的消息一同被燕王的信使送到了北平,本来应该最伤心的武安国却没有太多的反应,沉静地吩咐人替李善平准备身后之事,然后就投身到股市运作当中。没人能劝解他,这种伤痕,只能期待岁月去抚平。
得到利好消息,众股票先是旗花升空般猛涨了一阵,然后在武安国等人的刻意狙击下稀里哗啦跌了下来,把几个想趁机捞一笔的投机商人折腾了个血本无归。那个要钱不要命的高胖子不知什么原因成了武安国的铁杆搭档,一个多月来,二人合伙做套子,放假消息,挖坑,种种花样以令人匪夷所思,让对手防不胜防。北平书院的穆罕默德还唯恐武安国心乱算不清楚帐,临时从书院中抽调四十多个学商学的高徒到其府上帮忙,美其名曰实战检验学习效果。于是伴着四十多个学生手中算盘珠子的噼里啪啦声和高胖子的哈哈大笑声,大笔的资金落回了张五等人的口袋。一些小投机商陆续出局,只剩下几个资金大户勉强支撑,心里留恋着当年大把赚钱的好日子。
可惜他们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北和林被攻破消息传来的当天,一直在股市上兴风作浪的谢家第一个蔫了下去,其在北平的女掌柜谢无崖趁着股市上涨的功夫不管能否回本发疯一般把手中股票清仓抛售,无形中帮了武安国一个大忙。没等股价开始下跌,谢家又开始低价转让自己手中其他产业,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