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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叫小的来,所为何事?!”
辛羸微微一笑,不给辛柏武开口的机会,甚至不给两人近距离接触的机会,直接上前拦住了杨休,道:“大伯让你过来,是想让你确认这官交子的,看看是真是假,毕竟,术业有专攻,杨休先生才是专业的。”
专业?!
在场的人,有些疑惑起来,先有心累,后有专业,虽然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可这别开生面的词儿,总有些诡异……
杨休也觉得诡异,但他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小心,看了看辛柏武,当看到辛柏武挤眉弄眼的时候,聪明如他,也只剩下了一头雾水。
辛羸轻笑:“大伯,你说是与不是?!”
辛柏武一惊,陡然从极度专注中清醒过来,下意识的便诺诺点头。
见辛柏武这般模样,浑不似往日那意气风发的姿态。杨休狐疑的看了看周围,没发现什么奇怪之处后,这才拿起官交子看了起来。
“唔,应当是真的,其上印章无从作假,尤其是某自己的私印,乃是另有玄虚的,因此,这官交子却是真的无疑!”
辛柏武面如死灰。
辛羸轻笑:“是从杨休先生手中转出的?!”
杨休满脸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不错,是从杨某手中转出的!”
“李三儿!出来让杨先生瞧瞧!”辛羸开口了。
“噗通!”一声响,众人随着声音看过去,却是发现辛柏武直接跪在了地面,缓缓的拜了下去,作五体伏地状。
“诸位族老,辛柏武……有罪!”声音高昂至极,还拖着长长的颤音。
辛家大房一脉二十余人豁然起身,全都一脸惶恐。
辛烊满脸不可思议,呆呆的看着五体伏地的爹爹……
一息之后,等到他回过神来,放眼看去,大房一脉,除了他辛烊,全都跪拜在地,五体伏地!
辛烊的身子颤抖起来,带着满脸的不解和不甘和不敢置信,缓缓的跪拜下去,五体伏地!
与之同时,当中的那位族老陡然起身,面露疑惑之色:“大郎,你这是……作甚啊?!”。
其余八位族老也纷纷站起身来,有的一脸惊慌,有的茫然失措。
“大郎,你这是作甚,快快起来,起来再说!”
二房辛权满脸惊疑不定,地契……真是辛柏武指使人盗的?!
一旁,辛蘖满脸笑意,十一郎说的好戏……真正开始了!
第四十七章 东风(五)()
“大郎,何故如此?起来好好说!”长相最为庄严肃静的族老开口了。
辛柏武却不为所动,依然保持着五体伏地的姿势:“柏武有罪,不敢!”
族老还欲再劝,却也是无可奈何。
“既如此,你有何罪,直说便是。”一旁在阴影中躲着炎热的辛蘖见状,摇了摇头。
辛柏武闻言,却是将身子趴得更矮了,声音颤抖着:“回禀族长,诸位族老,柏武一时利令智昏,竟听信了小人之言,指使人去盗取十一郎地契……”
“哗!”人群炸了开来。
“此人竟如此无耻!”
“真没想到,这地契真是他指使人盗的!”
“十一郎家,似乎只剩十一郎一人了吧?!”
“三年前,殿前马步军指挥使辛栩大人,就是战死的吧?!”
“可怜辛栩大人,自身一家老小为国捐躯,却是想不到,自己遗孤竟然被兄弟欺凌!当真可恨!”
…………
欧阳修和王硅眉头一皱,为国捐躯,遗孤却饱受欺凌,这一旦传出去,陛下怕是要发怒的,所幸,只是单个人的言论,当然,事到如今,听到了这句话,若是最后结果不能安抚民众,他二人说不得便要插手了。
族老们则眼睛闪烁起来,很快便从辛柏武的话语中抓住了重点,利令智昏,受小人蒙蔽!!
这就是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柏武,速将事情来龙去脉全都交代清楚!”有族老高声问道,同时对着辛柏武使了个眼色。
辛柏武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低着头,暗暗松了一口气,暗道,这些年的好处,倒还真不是白给的!
“就是他,就是杨休,此人乃洛阳来客,投入我门下之后,便屡屡进谗言,盗取十一郎地契的主意便是他想到的,我本不愿如此,可杨休小贼却百般迷惑于我!诸位族老……明鉴啊!”
族老们心领神会,二话不说,便直接下令:“拿下杨休!”
影卫军微微一愣,见辛蘖没发话,便又老神在在的站着,一动不动。
可整个辛家,除了影卫军外,各家可都有着私奴!
九位族老家里的私奴闻言,撸起长长的衣袖,朝着杨休走过去。
杨休身子晃了晃,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整个人突然变得面无表情,仿佛刹那心死。
任由几人将他拿下。
其中一个族老开口低喝:“杨休,此事是否是你蛊惑辛柏武?!”
杨休凄惨的笑了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只是个寄人篱下的人,纵使不认罪,又能如何?若是当了这替罪羊,或许,待风头过去,辛柏武还会想到他呢?
“既如此,按辛家家法,有奴乱上者,杖八十,移交开封府,刺配边军!”仿佛没有看见杨休摇头,只看见了点头,族老迫不及待的盖棺定论。
八十杖?!
场下观众都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平日里,开封府审问犯人,三十杖便几乎能将人活活打死了,这八十杖下去,难道要把尸体移交开封府么?刺配尸体去做边军?!
辛羸也忍不住顿了顿,他一直以来,对于大宋的印象,就只有文人风骨,何曾知晓过这最没有人权的部分呢?!
不过,此时可不是同情别人的时候!更不是搞人权的时间。
辛羸缓缓开口:“若非自身有贪念恶念,岂能被一介家奴蛊惑?!不知道,诸位族老,又打算如何处置辛柏武?!”
直呼辛柏武名讳,在此时并没有任何不妥,因为,辛柏武此时乃是罪人!
族老们眼光闪烁起来:“辛柏武犯有连带之罪,但终究是被小人蛊惑,其罪不当太重!”
另一位族老也慢慢的开口了:“辛家这五年来,族长一心研究佛道,凡事皆仰赖大房,辛柏武也曾有功。”
“既然如此,功过相抵,就事论事,那就令辛柏武将三房三千亩良田悉数奉还,祠堂面壁十日!”另一位族老直接定下了最后的结果,这才朝着辛羸看过去:“十一郎,你以为如何?!”
辛羸微微一笑,一切都还在预料之中:“大房既然是代管,三年代管其间,三千亩良田,小子粒米未曾见着……”
辛柏武豁然抬头:“明日,某便差人送六千石粮食到十一郎家中!”
六千石么?!
辛羸微微点头:“六千石足矣,只是,大伯之前诬陷小侄声名……”
“你欲如何?”辛柏武直勾勾的看着辛羸,嘶声问道。
辛羸微微一笑,转身,抬手指向西北面的一座小山:“三房无山泽,这北山五万亩林地,归我!”
辛柏武微微皱眉,却还是点头:“拿去便是,明日连同地契,一起送到你家!”
辛羸笑着点头:“那便多谢大伯了!”
辛柏武缓缓的站起了身子:“十一郎,既如此,祠堂定论就此结束吧!”
几位族老应和着,便要朝马车走去。
辛羸摇了摇头:“诸位,稍等!”
稍等?!
本来已经转身的族老和大房一脉,慢慢的回头,皆是目露不悦:“还有何事?!”
辛羸一脸无害:“大伯,你可认识唐三娘与刘五?!”
辛柏武脚下一个踉跄,脑子陡然一懵,若不是辛烊及时扶住了他,怕是要摔个够呛。
“十一郎!”辛柏武满脸惊怒。
辛羸笑得很轻松:“小子为人,向来与人为善,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反过来也一样,睚眦之怨,当以百倍报之!何况,大伯你与三房,岂只是睚眦之怨?!”
“三十六,带唐三娘与刘五过来!”辛羸陡然回头,满脸狠戾。
三十六冷着脸点头,朝着一边走去。
片刻后,一个老鸨样的妇女以及一个很是结实而又沉默寡言的汉子走了过来。
辛羸看着两人淡淡一笑:“唐三娘,刘五哥,还请将当日之事,一点一点说与众人听!”
辛柏武满脸铁青,断然开口:“老夫不认识这两人!”
辛羸呵呵一笑:“既然不认识,方才大伯初闻二人名讳,怎会如此惊怒呢?大伯可以把小子当傻子,可不能把两位相公,以及在场万余人当傻子啊!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雪亮的……”
第四十八章 东风(终)()
一旁苏东坡正是准备声援的时候,陡然听到辛羸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又是莞尔一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雪亮的?!
这说法当真是新颖有趣!
欧阳修哈哈一笑:“十一郎倒是个妙人儿!先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又有群众眼睛雪亮雪亮……哈哈哈!”
王硅也是呵呵笑了起来:“欧阳公,莫不如还是将十一郎让与我吧,反正你门下已经有了嘉佑十子了!”
欧阳修脸一板:“禹玉兄,可当不得玩笑啊!”
听着辛羸奇葩的言论,周围人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尤其雪亮雪亮,这是夸他们呢!
笑过之后,人们却是真正的对这事儿上心了。
转过头来,便开始仔细思考辛柏武之前的一举一动,这一思考,很轻松的就找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就是,辛柏武这分明是抵赖!方才那惊慌模样,可不似作假!”
“呵呵,也就是他背后有辛家,否则,这般无奈,连洒家这天天偷窥万花楼的都瞧他不起!”
“哟,兄台,回头再去万花楼,可否叫上某家?!”
…………
辛柏武脸色铁青,辛烊已经沉默了很久。
辛羸微微一笑:“唐三娘,刘五哥,说吧!”
刘五横了辛羸一眼,又瞪了辛柏武一眼,低头,沉默不语。
唐三娘陪着笑,低声道:“小官人,说了可要给奴家解药啊,奴家这几日来,天天闹肚子,已经不堪其痛了!”
辛羸一阵沉默,还真闹肚子了?!果然,不能乱吃脏东西啊!
点了点头,辛羸同样低声道:“你只要按我说的做了,解药会有的!”
唐三娘眼中闪烁起来,她本不愿得罪辛柏武,可辛柏武前几日派人搜查她二人的事,她多少也知道一些。
而且,从她出现开始,怕就已经将辛柏武得罪死了!
想到这儿,唐三娘终究是心一横,一咬牙,开口道:“吾等前些日子曾来过辛家庄,想必辛家庄有很多人都见过我二人!”
“对,俺见过他,几日前,他们二人拿着一个假的玉镯讹诈十一郎家使女,明明几个钱的假镯子,愣是要人家赔五百两银子呢!”一个辛家庄的佃户高声道。
有了一个开头,当日见过唐三娘二人的人,七嘴八舌的便说了开来。
“对,俺也看见了,若不是十一郎发现了镯子是假的,怕是就要被骗了!”
“几个钱的物件儿就想换五百两!当真连心肠都是黑的!”
唐三娘满脸尴尬,惊慌失措起来,当日,她二人可是被打走的……
“唐三娘,继续!”辛羸小声提醒。
“哦,哦!”唐三娘点了点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接着道:“当日,其实是辛柏武花了六百两银子。先给了一百两银子做定金,请我二人来讹诈那小姑娘的,目的,就是想让家徒四壁的十一郎为了还债,不得不将地契拿出来抵押!”
地契!又是地契!
场下本来不太相信的人,在听到地契这个字眼儿之后,陡然炸开了。
“难怪,难怪,原来这肮脏货一早就打上了十一郎家地契的主意,骗不成,便请人来偷?!”
“当真竖子!”
各种各样辱骂的声音不绝于耳。
辛羸定定的看着族长:“族长,知法犯法,罪上加罪,该当如何?!”
辛蘖呵呵一笑:“知法犯法即为罪加一等,一而再,罪加一等,三等相合,杖八十,刺配边军!”
辛柏武死死的抓着拳头,眼神闪烁起来,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
思绪混杂,鬼使神差之间,辛柏武突然开口:“此事,乃是光道所为!”
辛烊陡然松开扶着辛柏武的手,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辛柏武:“爹爹?”
“孽子!”辛柏武抬手一巴掌甩下去。
辛烊直接被打翻在地,嘴角呼噜噜的喷出鲜血来……
辛羸一阵无语,内心更是惊骇。
虎毒不食子啊!
就算这罪名用分担的方式能够减轻惩罚,可终究虎毒不食子不是么?
辛柏武,你这是连畜生也不如啊!
辛羸内心震惊莫名,一时之间,总觉得再次刷新了人类的下限。
这一回,整个足球场都安静了下来,几乎每一个人都被辛柏武的话语震惊了。
竟然,竟然有推亲生儿子出来替罪的父亲?!不是多数情况都是父亲给儿子顶罪、擦屁股么?!
族老们眼神恍惚起来,只感觉这个世界太不真实。
辛蘖呐呐不语,这是最好的时机,展现他辛蘖对辛家控制权的最好时机,可同时,也是辛家最大的危机!
一旦辛烊反抗,辛家自此,怕是就要背上一个臭到不能再臭的名声了!
外人可不会管这事儿只是辛柏武一个人的行为,外人提起这事儿的时候,多半会说辛家之人居然连亲子都能推出来做替罪羊!
辛羸眉头紧皱,急中生智,连忙开口道:“大伯说笑了,想要验证八哥的孝心,可不能用那么恶劣的手段啊,所谓物极必反,想必大伯也是明白的!”
辛烊微微一愣,暗道,真是考验孝心么?
辛柏武微微一愣,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之后,阴测测的瞪着辛羸:“此事就是光道所为!千真万确!”
辛羸一阵错愕,心底陡然升起一分怒气,这狗比是想两败俱伤了?!
可如今这局面,还真是……麻烦!
欧阳修摇了摇头:“一己私欲!”
王硅轻笑:“欧阳公,你说十一郎能否应对?若是应对不当,辛柏武这一己私欲,可还真能两败俱伤!”
欧阳修沉默下来。
苏轼轻笑:“十一郎怕是有无数办法可以应对的,只是,我观十一郎以往的行为,一旦出手,那辛柏武怕是再无翻身之地了!”
果然,就在此时,辛羸摇了摇头,一脸的悲天悯人:“诸位,抱歉,我大伯受不了这番打击,已然……疯了!当真是天妒我辛家,小子疯了三载,这才刚刚恢复神智,岂料,大伯又疯了……”
辛柏武一阵气急,满脸胀红:“你才疯了!”
辛羸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是转身朝着族长辛蘖与诸位族老看过去。
这种时刻,想要将辛柏武对辛家造成的影响降低,疯了,是个最好的选择。
因为,疯子说的话,是风言风语,是不用负责任的!
想来,即便是护着辛柏武的族老们,也知道该如何选择!
辛蘖强行忍住了笑意,悲天悯人的点头:“柏武,确实是疯了!诸位族老,你们认为眼下当如何是好?!”
族老们满脸错愕,可也很快就想明白了,皆是无奈的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