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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站起身子,提着袍子炮将起来,大叫:“快快,去长垣,去黄河泛道!”
从开封逃回岸北之后,已经寻死过的杨嗣昌在众人的劝说下焕发了新的斗志,特别是听闻闯、献二贼内讧之后,杨嗣昌把行辕摆在封丘,开始重新布置,一方面他收拢尚未渡河的宣大兵马近万,又联络左良玉、曹文诏和孙传庭,杨嗣昌似乎重新焕发了生机,夜以继日的制定方略,一直到前日听到黄河改道的消息。
黄河改道几乎与开封决堤在同一时间发生,但祸患的是山东,一时没有塘报传来,一直到灾民进入直隶,杨嗣昌才得知了这个灾难消息,自此以后,李信在没有见过杨嗣昌。
李信与周遇吉长驱数十里,向东而去,此时这里也是一片汪洋,遍地都是黄泛区,官道两旁,一群饥民面如菜色,茫然的看着马上的官将,皆是不敢言语,一直到长垣境内,但见面向黄河泛道的亭子里挂了几根白凌,李信连忙下马走了过去,却见一老农浑身是泥巴,正从泥浆里挑出一条玉带。
李信一把抓住那玉带,一看正是杨嗣昌的,李信问:“这玉带的主人呢?”
那老农见来人都是一身官袍,连忙跪在地上,说:“小人只是看到有个面带福相的老人在这河边饮酒,踉踉跄跄的,几次跌倒,小人本想去问问,却听那人指天狂骂,似是失心疯了似的,再不敢向前,后来那人便走向河中央了投河了,小人拼命想去救,却也没法进泥塘深处。。。。。。。”
李信顺着老农所指,但见泥塘中有一行脚印,只通河中央。
那老农见这些官将皆是悲愤,连忙说:“各位老爷,那人还在这亭子里写了些字咧。”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娟,上面用血写了一行红字:盐梅今暂作干城,上将威严细柳营,一扫寇氛从此靖,还期教养遂民生。
李信手捧着白娟,颤抖起来,这是杨嗣昌出京督师,在平台践行的时候,天子御赐的赠别诗。
“大人。。。。。。。大人。。。。。。。”李信捧着白娟,痛哭起来,久久不能自已。
京城,平台。
皇帝高居御座之上,内阁大臣皆是神色严正,肃穆而立,不敢言语,杨嗣昌的折子递到皇帝的手中已经有一刻钟了,皇帝看过之后,面若死灰,胸膛起伏不定,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忽然从御座上站起,把手中的折子撕得粉碎,扔到了辅臣们的面前。
“杨嗣昌,你是本朝第一罪人啊!”皇帝拍的御案咣咣作响,竭尽全力的嘶吼道。
嘶吼过后,皇帝的脸色忽然变的一片煞白,一声鲜血从腹中吐出,血染红了御案,咣当,皇帝坐在了椅子上。
“庸臣误国,庸臣误国啊。。。。。。。。”皇帝仍旧呼号不止,胸腔之中却满是空鸣。
御案上的文房四宝已经和奏折一道被扔到了地上,内阁辅臣皆是不敢言,皇帝此时已经是流出泪来:“朕躬德薄啊,竟然重信如此庸碌之臣,害了大明数万忠勇,废了朝廷千万粮饷,大明的江山,难道就要亡在朕的手中了吗?”
陈新甲再也听不下去,向前走了两步,跪在地上,说:“皇上,此时此刻,不是追究杨大人罪过的时候,也不是黯然神伤的时候,闯贼已成大患,如今黄河泛滥,直隶、山东河南都受大灾,如何赈济灾民,如何挽回局势,还要请皇上定夺啊。”
王承恩上前,用手帕擦了擦皇帝嘴角的鲜血,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部,劝慰道:“皇爷,皇爷万万不可自责啊,保重龙体要紧,要是皇爷真出点什么事儿,天下百姓当如何,祖宗留下的江山又如何?”
皇帝听了这话,心情稍稍平复,正色说:“杨卿已死,朕赐予哀荣,陈大人便担任兵部尚书,为朕赞画军机吧。”
陈新甲连忙谢恩,皇帝当即问:“如此危局,陈先生有何良策?”
陈新甲当即说:“皇上,如今中原及京畿尚有北府、辽镇和秦军三支强兵,局势尚未崩溃,微臣请皇上调集辽镇兵马入关,屏护京师,再请皇上令秦军返回关中,守卫潼关。”
“秦军回陕,何人平贼?”皇帝不甘的问道。
陈新甲当即叩首,严声说:“皇上,如今局势大危,平贼是平不得了,大明能听调的只剩下秦军和卢象升的兵马,若是再失一军,京畿不保。”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皇帝脸色大变,问。
陈新甲道:“原本闯贼不过是一巨寇尔,流窜各处,杀人越货,如今已经开始邀买人心,自立为王了,此乃大患尔,皇上要知道,如今户部不过三五十万库银,而河南、直隶和山东至少五百万的灾民,拿什么就赈济?朝廷不去赈济,闯贼便会去,那些愚民愚妇,便为闯贼鹰犬尔,中原已经是大乱,闯贼再聚众,便是百万人马了!”
“陈大人说的极是,臣附议。”这个时候,温体仁也站了出来,杨嗣昌已经死了,他便是首辅,虽然已经位极人臣,却再也不能做原来和稀泥的事儿了。
“好,既然二位先生,如此说,朕便让孙传庭暂退陕西,陈先生还有何良策?”皇帝直接问道。
陈新甲道:“如今闯贼已成大明首患,若不尽快剿灭,恐难再制,微臣有三策,请天子定夺。”
“好,先生起来再说。”皇帝脸色红润起来,热切的说道,他心里对杨嗣昌的恨意也淡了一些,感觉杨嗣昌虽然昏庸,却给自己留下了用于任事的陈新甲,虽然他只是一个举人,连进士都不是,但能力却非一般。
陈新甲并未起身,而是说:“皇上,待微臣陈奏完,再行起身吧。”
他当即说道:“一与东虏议和,稳固蓟辽,二加封云中侯,令其入关进剿闯贼,三策便是招安献贼,以贼剿贼!”
“大胆!安敢献这灭国诛心之策!”皇帝脸色骤变,站起身,大声吼道。
陈新甲毫不怯懦,说:“如今闯贼势大,国库空虚,唯有稳住东虏和北府,才能全力剿灭闯贼。”
“陈大人莫要再说了,与东虏议和便是放虎归山,让北府入关剿贼是以身饲虎,招安献贼,更是养虎遗患,你三策盖是虎狼之策,朕全都不能应允!”许久之后,皇帝才说,若非他知道陈新甲在编练新军的事上已经和北府闹翻了,他定是以为陈新甲居心不良了。
皇帝环视一周,见堂内辅臣皆是不言,看了看温不言,温不言又退缩了,他声音软了一些,说:“陈先生,朕念你编练新军有功,又忠正耿直,今日之事便不追究了,你起来吧,虎狼之策,也不可再提。”
陈新甲久久没有起身,温体仁上前拉了拉,陈新甲甩开温体仁的手臂,说:“皇上认为三策不可,臣还有一策,可变这天下危局。”
“请说。”皇帝淡淡说道,显然在见识了陈新甲的虎狼谋略后,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迁都!”陈新甲嘴中吐出了两个字。
皇帝愣了愣拂袖而立,一脸决然:“今日便当着各位先生的面说了吧,朕德行有亏,愧对二祖列宗,惹的社稷变乱,但朕终究是太祖后裔,当以身卫天下,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朕便是死,也要死在京城!”
如此决然态度,朝臣再不敢言,面面相觑,陈新甲却是满脸黯然,微微摇头,对未来更是忧虑,他轻声叹息一声,心道:好在先保住了秦军呀,或许待局势再恶化一些,天子也就不那么坚持了。
洛阳。
得到朝廷传令的孙传庭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随着宣大军覆灭,秦军已经是处于独木难支的状态,杨嗣昌身死,再无人从中说项,原本杨嗣昌与福王的交易也作废了,福王再不提接济粮饷之事,如今朝廷令秦军回陕西,正好把孙传庭从危局中救了出来。
孙传庭知道,在闯军占领开封之后,下一个目标肯定是自己,事实上侦骑已经回报,大股闯军从汝州、新郑方向围来,他已经布置撤退了,第一件事便是要把洛阳的福王护送到安全位置。
“什么,秦军要撤,那。。。。。。。那洛阳怎么办?”福王听到消息,直接坐在了地上,肥硕的肉随着呼吸颤抖不停。
孙传庭道:“中原危局已经非秦军可解,天子此策略甚善,王爷虽心系洛阳百姓,却也不应该乱议皇命啊。”
福王当然知道自己不能改变朝廷的命令,虽说便是孙传庭也要给自己下跪,但这么个总督若是上书自己参议朝政,以大明对藩王的管制,自然是要受责的,福王哭泣不止才不是为了什么洛阳百姓,而是他在洛阳的产业和财货。
“寡人自然不敢乱议,只是孙大人,不知何时撤退,王府也好有所准备呀。”说着,福王恋恋不舍的看了看自己华丽的宫殿。
孙传庭微微一愣,忽然想起这家伙前几日出尔反尔的做派,神色顿时变的忧愤,说:“自然是今日要撤,闯贼已经到了五十里内,若是被贼军黏上,大军恐怕是撤不得了。”
这话一出,还想着偷偷把财货转移的福王立马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他连忙低声问:“可否请孙大人出兵,帮助王府撤离一些物什。”
孙传庭问:“是何物?”
福王索性一咬牙,说:“自然是银钱等贵重物什,孙大人,这些东西若是落在闯贼手中,贼势壮大,恐不可制啊!”
孙传庭冷冷的点点头,又问:“不知有多少?王爷要知道,洛阳各官府衙门都是要撤退的。”
福王不假思索,说:“这一时半会岂能说清,寡人只是知道光金银便是有四百万两左右,其余贵重,寡人也是说不清楚。”
呛啷!
一旁一直未言语的杜文焕忽然抽刀在手,指向福王,大骂:“你个狗东西,大明的蛀虫,若你早拿出财货守城,新军便不至于九月进兵,若解围后你能拿出五十万,秦军进讨汝州,闯贼安能有如此威势,贪婪小人,看本官取你性命!”
孙传庭一把抓住杜文焕的手,用力一捏,夺下佩刀,他是山西代州人,自幼习武,功夫自然不差,孙传庭骂道:“你个丘八,竟敢对王爷动兵刃,若不是看在你剿贼有功,今日说什么也要当场仗杀!”
福王早就被吓得缩进了桌子底下,不敢出来,孙传庭让人把杜文焕喝走,安抚了几句福王,说:“微臣会拍两千人和五百火车帮助王府撤退的,只是烦请王爷速速归整,只有一日的时间啊。”
“是是是,一日之内,必然整备完。”福王连连称是。
除了福王府,看到余愤未消的杜文焕,孙传庭道:“你个莽夫,安能如此大胆。”
“大人,福王他。。。。。。。贪婪无能,真是国之蛀虫!”杜文焕大喊大叫说道。
孙传庭冷冷一笑:“本官何尝不知,大明落得这般田地,这些藩王也有几分责任的,如今,也该他们为国奉献了。”
说着,他拉过杜文焕,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杜文焕听后,眼睛瞪大,问:“大人,这。。。。。。咱们可是王师,怎么如此?”
孙传庭道:“四百万两银子,在福王那里不过是堆满地窖的没奈何,到了我们这里却是十万精兵,杜总兵,国难之际,大丈夫安能循规蹈矩,坐视神州沉沦?”
杜文焕脸色严正,当即说:“卑职万死也要为大人做成此事!”
二人正私论着,忽然一个探马疾驰而来,他翻滚下马,已经是战不住了,见到孙传庭,大声说:“大人。。。。。。潼关,潼关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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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章四七 消耗()
孙传庭脸色微变,却不曾失态,似乎此事在他预料之中,杜文焕却是当即问道:“可知如何失守?”
那探马报:“贼军伪装成河南难民,冲击潼关,早已埋伏在关内的贼人攻占城门,潼关因此失守。”
“哼,又是这般套路。”孙传庭淡淡说道。
见杜文焕诧异,孙传庭道:“杜总兵,潼关不过两千人马,如何守得住,再者,你认为潼关在我军手中,关中也还能守吗?”
“大人不想守住八百里秦川?”杜文焕难以相信。
“本官手中无粮无饷,今年陕西大灾,而闯贼都是陕西人,只要进入境内,便是一呼百应,凭手中这四万疲惫之师,关中是守不住的,便是流贼不破潼关,本官接敌两阵也是要尽弃关中,与延绥呼应,守住宁夏、河西走廊,最好的结果也只是把控固原罢了。”孙传庭淡淡的说道。
“总督大人,如今这局面该如何办理?”杜文焕问道。
孙传庭道:“闯军主力目标在秦军身上,你且命令关中各州府,撤往固原暂安,告知贺虎臣,贼军不过数千人,不可溃退,传信延绥的郝世禄,让其出兵,协助秦军在韩城一带渡河。”
“延绥镇会。。。。。。会帮助我们吗?”杜文焕有些不敢相信。
孙传庭长叹一声,道:“云中侯这个人虽然野心极大,但却真是一个为国为民的,于国有利,于民有利,他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再者。。。。。。。,大不了花一些买路财。”
说着,孙传庭指了指身后的福王府。
十月末,黄河上已经出现冰凌,秦军从陕州的浮桥进入山西平阳境内,率先进入山西的是福王及王室,待其进入山西不久,刚刚有些放心下来的福王得到消息,其王府资财在渑池被闯军突袭,大半遗落。
当然,那不过是孙传庭与杜文焕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罢了,但撤退进了最关键的时刻,变乱终于发生,秦军主力随孙传庭后撤,留下河南总兵陈永福暂守函谷关,在崇祯十一年的第一场雪落下,师老兵疲的河南正兵营发生了哗变,河南主兵以为他们被陕西客军抛弃,纷纷投降,陈永福被家丁裹挟,投降了闯贼。
由此造成了紧张有序的撤退濒临崩溃,孙传庭亲率二营步卒守在陕州,才避免了一场灾难,然而闯军的猛攻要造成了大军损失了近四分之一的兵马,辎重粮草尽是弃了。
进入山西,秦军由韩城、朝邑渡河,进入陕西境内,一路收拢关中的卫所精兵搬空各州府县的粮食,一路向西进了固原,与秦军大规模后撤不同,延绥镇副总兵郝世禄督领精兵数千,与从河套抽调的十五个扎萨克的北府兵马,前出甘泉,并把延安府南部各州县兵力、百姓北调。
秦军与闯贼一前一后进入关中,只不过李自成并未亲自前来,而是由其麾下大将田见秀、李过二人分兵追击,西安、凤翔、汉中三府尽入闯军之手,前锋则进入延安、平凉二府境内,在瓦亭关受秦军埋伏,损折两千余,田见秀仅以身免,而北上的李过率军围攻甘泉县城,遭遇内外夹击,鏖战旬月不得攻破,损失巨大,不得已退守鄜州,陕西的局面才暂时安定下来。
塞外,老哈河畔。
隆隆的炮声响彻这片草原,原本用来攻城的臼炮在堑壕战中依旧拥有极强的威力,每一枚落下的炮弹都会炸开一个比帐篷还大的坑,周围一切暴露的生命都被席卷一空,强烈的爆炸和山崩似的的爆鸣声让东虏一方许多人都处于崩溃的状态。
但六门攻城臼炮无法照顾着整个防线,过低的发射效率难以掩护步营的进攻,从重炮营的二十四磅炮和攻城炮展开之后的第二天,北府军团发动了对东虏阵地的接连不断的攻击,曲射火力的杀伤和直射火力的压制却是减少了步营的攻击难度,但也仅此而已了,东虏密布整个营地的堑壕、胸墙和无数的陷阱、拒马造成了巨大的威胁,乌镇哈超营的轻重火器也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