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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
棋盘被扔下榻,皇帝站起身,赤着脚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神情无状,披头散发,宛若疯癫一般,他忽然抱住皇后,高声喊:“你听到没有,是大捷!大捷啊!”
“臣妾。。。。。。。。臣妾恭喜皇上。”皇后也是眼含热泪,泣声回应,自从成为皇后,从未见过皇上如此开怀啊。
皇帝哈哈大笑,走到门前,看着那湛蓝的天空,高声说:“朕要筑京观,朕要太庙献俘,朕要告慰,二祖列宗!”
王承恩见自己主子如此形状,将另一份塘报塞回了袖中,那上面是高起潜被乱兵杀死的讯息。
“让皇爷乐一乐吧,皇爷这几年也太苦了。”王承恩心中想到。
皇帝笑过,喊过,疯狂过,才想到自己太过无状,回身一看,只有皇后和王承恩在房中,其余人都是出去了,他悻悻一笑,看着满地棋子,说道:“是朕孟浪无状,丢了皇家的脸面。”
皇后微笑着收拾着地上的棋子,温婉说道:“皇上是天下万民的皇上,为大明中兴而贺,如何说是丢脸呢。”
王承恩也附和说:“皇后娘娘说的极是,老奴记得皇爷上次这般欢喜,还是迎娶皇后娘娘的时候呢。”
皇帝听了这话,脸一红,端坐于椅子上,轻咳一声,正色说:“王大伴,你速去安排杨大人凯旋回师之事,朕要亲往德胜门迎接!”
王承恩又把那塘报呈上,说:“皇上欢喜坏了,还没看后面的内容呢。”
皇帝接过塘报,细细一看,原来杨嗣昌在取得如此大胜之后,正整训宣大二镇兵马,慰劳有功将士,准备出塞北击归化城。
“。。。。。。微臣曾立军令状,斩首东虏三千,如今尚缺额二百余,未竟全功尔。且鞑虏留精兵于归化城,窥视中原,恐有再寇之心,微臣当借此大胜之势,将士用命之心,帅师远征,犁庭扫穴。。。。。。”
皇帝看完之后,热血上涌,双眸血红,手颤巍巍的抖动着,高声说:“好一个杨文弱,好一个杨文弱啊!”
“王大伴,你且派人去大同,让杨督师派遣使者回京,朕要详细知道此战之详状,一定要遣亲临战阵的忠臣回来。”皇帝兴冲冲的说道,那塘报之中写的甚是简略,而如此大胜,皇帝如何不心急呢。
王承恩想起一事,笑呵呵的说:“若说此事,老奴倒是觉得不用派遣使者前来。”
“这是为何?”皇帝询问道。
王承恩道:“皇爷,老奴听人说,延绥巡抚周大人不日将入京陛辞呢,周大人此次率延绥精兵入卫,其中过半首级是延绥军功,若论对战况只了解,除了杨大人,谁能比得过亲冒矢石的周巡抚呢?”
“周大人要来京?”皇帝笑脸绽放,说:“好好好,朕早就想看看这位乱世之能臣了,你且去盯着,一到京城,立刻安排入宫,朕要赐宴!”
三日后,周士奇在王承恩亲自引领下,进了紫禁城,与以前那个肥胖如球、富态白皙的延绥巡抚相比,如今的周士奇眼窝深陷,面色蜡黄,活脱脱瘦了几圈,看起来疲惫异常。
皇帝本坐在御座之上,看到周士奇这般模样,连忙走下来,握住周士奇那双手,说道:“周先生,怎生如此疲惫?”
周士奇第一次面见皇帝,就被如此热情对待,当下跪下行大礼谢恩,待皇帝面南而坐,他才又一次跪下谢恩,然后在坐在了皇帝的右手边,与皇帝相对。
“朕听温先生言,周先生身形丰腴,是便便之态,雍容气质,怎生一见面,竟如此疲惫黑瘦?”皇帝亲切的问道。
周士奇叹息一声:“启禀皇上,东虏寇边,百姓遭戮,将士舍命救国,微臣代天子巡牧,莫要说这身血肉,便是舍了性命,也是应该的。只是可怜吾国吾民,遭鞑虏祸害。。。。。。。。”
周士奇说着,已经哭泣出声,又跪下告罪。
“周先生心怀百姓,是忠臣啊。”皇帝感叹到。
而面对皇帝对于宣大御虏战况的询问,周士奇显然早有准备,起身为皇帝讲解起来,在他的口中,宣大御虏被描述的活灵活现,东虏凶残,西虏狡诈,将帅亲冒矢石,士卒慷慨效死,破沫横飞的讲解让皇帝沉醉其中,听到百姓遭戮,山河破碎时,皇帝泣不成声,听闻大军得胜,斩首无算时,皇帝喜极而泣。
皇帝感叹周士奇不仅是治世之臣,还颇具文采,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却不知道,周士奇在来京的路上,因为吃了巴豆,屡屡如厕,畅快淋漓之余,便是在打腹稿,才有了这说书一般的讲解。
“周先生劳苦功高,但杨督师在奏折之中却未曾全书先生之功劳,怕也有是有些失察了。”听完了周士奇的故事,在皇帝心中,他足以和杨嗣昌相提并论了,不由的感叹到。
周士奇早就知道,因为孙伯纶的关系,杨嗣昌对自己颇有打压之意,却也明白不可乱进谗言,相反还要为杨嗣昌解释,博得谦虚和胸怀宽广的美名。
“宣大御虏,涉及十余州县,更有四镇参战,杨督师虽有大才,却分身乏术,皇上切勿怪罪,微臣得皇上信任,担任延绥巡抚,已是大恩,如何再敢贪天之功啊。”周士奇轻声说道。
皇帝微微点头,又问:“这几日,有御史弹劾杨先生不恤百姓,役使灾民,乃是酷吏,朕想问问周先生,是否是真的?”
周士奇当然知道皇帝说的是什么,虽说杨嗣昌督师,朝廷在钱粮之上给了极大支持,但无法照顾四镇二十余万官兵,更无法安顿因东虏入寇流离失所的百姓,杨嗣昌以工代赈不说,还把从东虏那边缴获的骡马钱粮尽数挪用,却也杯水车薪,但杨嗣昌为了北伐归化城,依旧留下大批钱粮,所以才有御史弹劾,而周士奇更明白,皇帝如此问,便是让周士奇这位御虏功臣为杨嗣昌说话。
周士奇沉声说道:“诸御史所说,并非空穴来风!”
皇帝脸色微变,王承恩更是连忙使眼色,心中暗怪周士奇不懂事。
周士奇却又说道:“皇上,微臣身为臣子,不得不据实相告,但微臣却也要说,杨督师没错,杨督师这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啊!”
“此话何解?”皇帝出言问道。
周士奇昂首说道:“微臣说句冒犯天威的话,一份粮救不了两个人,粮食给了士卒宣府依旧是大明的宣府,若粮食给了灾民,连灾民带宣府二镇,怕都成了鞑虏的了!一家哭总好过一路哭,若是微臣坐在杨督师那个位置上,也会一样做!”
“一家哭总好过一路哭。。。。。。。,好好好,周先生微言大义,朕明白了。”皇帝沉思许久,终究还是低声说道。
殿内一时沉寂了下来,忽然皇帝对王承恩微微点头,王承恩便让殿内侍奉的太监宫女连通酒宴一道撤下,周士奇看到这阵势,忽然意识到,这是天子要询问自己重大国事,未免内阁多心,朝臣议论,才有这般安排。
说白了,周士奇只是外臣,而讨论国事是天子和内阁及六部大臣的事情。
周士奇明白这一点后,心中却是欢喜,他想起孙伯纶常对自己开的玩笑,入阁真的是不远了,今日便提早享受一把阁臣的待遇。
“虽说杨先生未竟全功,朕却早已属意他为内阁巡抚,原本是等他凯旋之后,但听了周先生的讲述,朕着实是等不及了,明日便会下旨,升杨嗣昌为兵部尚书,内阁大学士,以尚书衔督师,出塞北伐。”皇帝率先说道。
周士奇说道:“杨大人当有此恩赏啊。”
皇帝微微点头,说:“周先生,朕尚有一事,想请教于你,只是不希望旁人知晓,特别是杨先生”
周士奇连忙跪下,说:“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圣人之言,微臣岂会不知!”
皇帝听了这话,眼角挂上笑意,说:“周先生,昨日杨督师递上奏折,献上平虏策,其中有二,加税与练兵,声言践行二策,荡平鞑虏不过是等闲事,。虽说此事尚未公开讨论,周先生与杨督师在宣大共同御虏,想来也知道一些。”
这事也算不得什么机密,实际上杨嗣昌已经开始做准备了,要不然也不会在宣大总督这个位置上安排自己最信任的陈新甲,更不会罢免宣大二镇的将官。
“百官之中,若论知兵,唯有先生与杨督师可信任,朕想听听你的看法。”皇帝轻声说道。
周士奇抬头看了看,皇帝的那双眼睛里全是希冀,颇为跃跃欲试,然而却犹豫未下定决心,他细细一琢磨,便明白了个中原委,皇帝的操切和好大喜功是出了名的,但这个年轻的天子也被当年同样信重的督师袁崇焕坑害过,那五年平辽策的提出,让皇帝欣喜若狂,但无情的现实将他打醒,却也明白,当年的五年平辽,不过是袁崇焕诓骗自己罢了。
有了前车之鉴,面对杨嗣昌,皇帝不免留了个心眼。
然而,这个问题却是让周士奇为难了,他来之前与孙伯纶没有商议过此事,而且周士奇也不想得罪杨嗣昌,更不想见罪于天子。
“周先生似有难言之隐?”皇帝见周士奇久久不言,又问道。
周士奇无奈跪下,说道:“启禀皇上,此乃军国大事,绝非微臣。。。。。。。。”
皇帝脸色微变,问:“难道是朕德薄,先生不愿赐教吗?”
周士奇这才明白,这事儿敷衍不得了,他咬咬牙,索性说道:“皇上,那微臣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第289章 章三五 召对 下()
“君臣坦诚,当如朕与先生啊。”皇帝激动的说道。
周士奇咬牙说:“皇上,大明与东虏连战连败,原因不仅是兵制腐朽,边镇积弊,其中情由,绝非一言而尽,皇上如此问询,微臣便只说这一项。”
“加税练兵,说白了就是一件事,粮饷!”周士奇当即说道,他站直身子,直面皇帝,款款而谈:“以微臣在延绥编练延绥镇的经验,有足够的粮饷,才有精兵强军,也正是如此,杨大人把加税放在重中之重,但加税之事,不是杨督师说了算的,也不是皇上说了算的。。。。。。。。”
他话还没说话,王承恩出言呵斥:“放肆!皇爷是大明之主,天下大事皆可一言而决,如何有说了不算的事情?”
周士奇咬牙说:“但当真天子是以仁孝治国,视天下为民为赤子,那凡事就不能一言而决了!这加税,终究是落在老百姓的头上,若加税惹来流贼四起,百姓遭难,那就不能加!”
“可是,杨督师说。。。。。。。”皇帝皱眉,说道。
周士奇却打断了皇帝的话,说:“皇上,加税之事,不可听杨督师的!杨督师虽在户部参与财政,却并未掌管全国财政,也未曾在地方任职,不知百姓税赋之重,对于加税之事,多是想当然,并非理所当然!加税之事,微臣有两个建议!”
“先生请说!”皇帝当即说道,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官吏夸夸其谈,最喜欢的便是有办法的官员。
周士奇朗声道:“若论财税,天下官员,无才干胜毕尚书者,这如何加税,加多少税,皇上当请教户部尚书毕自严,此为建议之一。而第二个建议,便是加税,也不可操切为之,皇上不知,当年加征辽饷,虽说不重,但各级官吏摊派、贪污,让百姓被加征数倍的税赋,惹的民怨四起,若非如此,陕西如何会流贼四起。因此,微臣建议,若定下加税之章程,也要则几个地区试行,看看百姓究竟承担多少,能否承担,若无弊政,才可在全国推广!”
“试行?国朝近三百年,还未如此做过。”皇帝对这新奇的作法倒是有些意动。
周士奇道:“微臣在延绥之事,免税、均田、垦荒,都如此办理过,虽说拖延了些时日,但也不会有重大过错,若非如此,延绥之政,如何得到百姓支持?”
皇帝听了这话,说:“好好好,周先生真乃大才也,当年朕读了杨先生的地官集才知杨文弱,先生于延绥之善政,也该著书,也好让百官学习呀。”
周士奇连连跪谢,见皇帝对自己如此信任,当下便把那日与孙伯纶商议之事说出来,他说道:“加税练兵,莫要说试行,就算现在展开,也不可一蹴而就,以微臣看,便是有蓟辽精兵,若想战胜东虏,也至少再编练十万强军,便是粮饷不缺,也至少需要三年时间才可成军,然而东虏威胁却是迫在眉睫啊!”
见周士奇如此说,皇帝恍然大悟,连忙问:“先生似有良策,快快说来,王大伴,站着作甚,还不去给周先生奉茶。”
周士奇连称惶恐,说道:“财政之事,无非开源节流,两军对垒,亦是如此啊,战阵之上,我军增一分战力,便只是一分罢了,若敌人减一分,我军却是白白得一分,若把那一分化敌为友,一反一正,便是两分啊。”
皇帝听的糊涂,问:“先生所言玄虚,朕着实不懂。”
周士奇也不再卖关子,说:“东虏起于辽东建州,开始不过几万丁口,数千兵马,何以成如此大患,盖因其兼并他部,为羽翼爪牙,充实自身,才得以壮大,先是建州各部,继而海西女真,再是野人女真,如今,左翼蒙古各部也为其犬马,自从前年开始,虏酋西征林丹汗,也是如此罢了,既然东虏做的,我大明为何做不得?”
“先生是指对蒙古人行羁縻之策?”皇帝心中的激动却也去了大半。
联合蒙古打击东虏,这个政策一直执行着,却效果不显,蒙古人不是东虏对手不说,要价也越来越高,大明难以支持,才作罢。
周士奇说:“皇上,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林丹汗已死,西虏失其首,人心惶惶,正是收为己用的好时机啊。”
皇帝点点头,说:“此事杨先生也提及过,却说西虏狼子野心,强必寇盗,弱则卑伏,不顾恩义,不可过从甚密。”
周士奇心中暗笑,果然不出孙伯纶预料,杨嗣昌果然在背后使绊子,什么西虏狼子野心,不过是怕西虏为孙伯纶鹰犬,难制其发展罢了。
“皇上,今时不同往日了,林丹汗已死,西虏内部貌合神离,若大明取舍得当,当可驱西虏以抗东虏啊。”周士奇大声的怂恿到,又利诱到:“漠南连遭战祸,丁口大减,西虏却仍可征调三万控弦之士,此乃弥足可贵的,皇上须知,大明与东虏对抗,主战场已经从辽西变成草原,而我大明各镇,都是步强骑弱,西虏精骑可弥补王师不足,三万精骑,便可节约粮饷数百万!”
听到数百万粮饷,皇帝的眼皮挑了挑,给辽东每年几百万的辽饷,也没有拿出三万精骑来过。
周士奇见皇帝动心,又说:“林丹汗是虏中贵种,西虏百姓皆心向往之,若利用其后裔,可影响左翼各部,再以强军辅助,左翼必当对东虏离心离德,便是居中不动,也剪除东虏过半战力,若得其投效,便又得数万强军,东虏何愁不破啊。”
说到这里,皇帝终于明白了周士奇开始那段玄虚的话,皇帝问:“那周先生可有良策?”
周士奇把腹稿和盘托出,道:“以往大明与林丹汗结盟共抗东虏,如今林丹汗死了,西虏只能依靠大明庇护,自然要为大明屏藩,其中大事,也当由大明决断!”
“自当如此。”皇帝略略点头。
周士奇又道:“微臣久居延绥,对西虏之事颇为了解,林丹汗义弟,察哈尔贵酋塔什海,勇力过人却不善谋略,拥兵而擅专,难成大器,可为大明所用,可支持其为太师,辅佐幼主。而林丹汗之女,淑济彻辰,聪慧过人,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