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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能如此,科尔沁左旗上下勾通南朝之事,不仅毫无罪责,反而倒有大功!朕此番话,大妃与大玉儿你们可听明白?”
黄台吉说的这些话,他的大妃哲哲可能懵懵懂懂不太明白,但是对于年纪轻轻却已经见识不凡的大玉儿来说,这些话再浅白不过了。
治理一个国家,可能比治理一个部落困难一些,但是两者之间却有许多相通的道理。
就像蒙古人不能光有战马而没有羊群一样,女真人也不能光有勇士,而没有足够勇士们吃用的粮食。
后金国内从去年冬季就已经出现的粮荒,到了今年春天的时候,已经掩盖不住了。
黄台吉继承汗位以来严厉禁止的包衣买卖,特别是女真人虐杀包衣奴才的事情,又开始在大金国女真八旗各地的旗丁和披甲人家里偷偷摸摸地盛行开来。
黄台吉自己心里很清楚,女真八旗的贵人们这么做,等于是在自己破坏女真人立国的根基。
因为一旦没有了这些数量巨大的包衣奴才们,将来分给八旗的旗田谁来开垦耕种?
将来八旗的旗丁与披甲人们外出征战,大金国大后方的粮食谁来生产,兵器谁来打造,战马谁来喂养,民夫如何征发?!
可是知道归知道,他却也不能强令女真八旗的贵人们把自己不多的口粮转让给那些包衣奴才们,以便用来养活那些包衣奴才们。
所以,去年冬季至今,黄台吉在先后几次口头劝告八旗旗主贝勒们救济旗下百姓以及包衣奴才们而不见什么效果之后,也干脆睁只眼闭只眼,不再过问各旗自己的事务了。
因为他的两黄旗同样面临着粮食短缺的问题。
这一点,大玉儿作为黄台吉宠爱非常的西宫福晋,早就从黄台吉自己的嘴里,也从自己的观察中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类似这样的情况,在女真人立国之后的历史上也曾多次遇到过,奴儿哈赤时期所谓的杀肥猪,以及后来杀完肥猪之后的所谓杀穷鬼,都是在这种情况下采取的应对措施。
而当时大金国女真人嘴里的所谓肥猪也好,穷鬼也罢,指的都是当时后金国境内的汉人百姓。
当年,女真人因为战争和粮荒快要过不下去的时候,他们就通过杀戮和抢劫占领区内的汉人,来获取粮食、牲口和包衣奴才,以便养活自己。
等到杀完了富裕的汉人之后,后金国又出现灾害与粮荒的时候,他们为了减少支出,节省粮食,采取的措施同样是杀汉人。
也就是把后金国内的那些需要救济的汉人杀光,女真人称之为“杀穷鬼”。
老奴奴儿哈赤当年的做法,使得原本生活在辽东的几百万汉人要么被杀,要么逃亡,要么成为了女真人忠实的包衣奴才。
那之后,辽东汉人人口数量锐减,再出现粮荒的时候,女真人就只能外出抢劫,比如抢朝鲜,抢大明,甚至是抢蒙古,最等而下之的,当然是北上抢掠其他野人女真和北山女真各部。
然而,到了大明崇祯三年,后金国天聪四年的冬天,后金国内又一次遭遇严重粮荒的时候,黄台吉却发现,不仅蒙古方向那条对他至关重要的贸易商路,已经完全断绝,而且环顾周边,他的女真八旗将士们已经抢无可抢。
东面,朝鲜人早就躲在了东江镇五路总兵府的后面,已经不再与女真人接壤。
而且曾经属于朝鲜人的那些地方,再也不是过去朝鲜人还在的时候那么容易劫掠了。
东江镇的明军和大批蜂拥而来的汉人移民们,沿着鸭绿江和图们江的东岸地带,修筑了大批或大或小的堡垒群。
如今,这些有着东江镇官军和大量民兵驻守的堡垒群,可不是女真人轻轻松松就能打破的了。
驻守鸭绿江沿线的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以及驻守图们江沿线的正红旗、瓦尔噶部贝勒布颜代,都曾经尝试过了。
他们渡江攻击与劫掠的所得,与他们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根本不成比例。
南面,同样如此,辽西走廊上,锦州、义州、松山、塔山直到宁远防线上的堡垒群,比起鸭绿江以东的安东镇守府与图们镇守府来说,更加难以撼动。
黄台吉也好,驻守在大凌河和广宁城里的正蓝旗军队也好,眼下根本没不敢想象,攻打这种奇形怪状有着大批驻军和大批重炮的城池堡垒群,需要他们怎样的代价。
同样,自从黄台吉从漠南败战归来,一年的时间里,不管是以聪明著称的正白旗旗主多尔衮,还是他的大侄子镶白旗的旗主杜度,面对旅顺镇守府经营已久的复州城和金州城,以及两座坚城之间新修建起来的众多屯堡和炮台,全都明智地放弃了南下发动攻势的念头。
至于西面,林丹汗不仅逃离了东蒙古草原,而且逃离了漠南草原,还留在蒙古大草原上的部落,要么已经尽数归附了他的大金国,他已经没法派出军队前去抢劫了。
比如科尔沁蒙古四旗,怎么去抢?抢他们不等于抢自己吗?
至于其他的,留在草原上的,距离大金国较近一点的基本上全部归附了大明朝,并且在大明朝的资助下,已经紧锣密鼓地在各自的领地上修造了坚固的城堡。
比如喀喇沁诸部、库伦部以及多伦部,早已不再是过去那样赶着牛羊群、拉着勒勒车,居住在帐篷里的老样子了。
如今他们居住在大明朝资助修建起来的坚固的巨型城堡之中,再也不可能如同过去那样,派出一支强大的女真骑兵,搞一次突袭,就能够拿下来的了。
第九八七章 机会难得()
至于如今大金国的北部边境以外,黄台吉也不知道还可以去抢谁了。
松花江下游的野人女真、黑龙江中下游的北山女真各部,之前数年已经被他率军大肆抢劫过一遍甚至两遍了。
而且,如今的那些部落,多数都已经归附了他。
其中没有归附的,眼下也都远远地跑到了更加遥远的北方。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率领大军再去抢掠他们,根本就是一个得不偿失的买卖。
至于较近一点的北方地区,在大明崇祯三年,也即后金国这边天聪四年的时候,黄台吉已经将新编的扎鲁特、扎赉特、东西乌珠穆沁四旗蒙古人,由东蒙古草原上迁移派驻到了原属海西女真的地盘上。
这些人不事生产、不懂渔猎,在去年秋冬至今的干旱与饥荒之中,人口损失严重,已经穷得叮当响了。
黄台吉不去接济这些东迁的新编蒙古四旗人马部众,已经十分说不过去了,又如何能够再去抢劫他们?
而且就算是抢劫,又能抢到些什么呢?!
这些迁往松花江上游地区的四旗蒙古人,已经到了杀吃他们最为看中的马匹的地步,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抢劫呢?
所有的这一切,合在一起,将黄台吉硬生生地逼到了悬崖边上,除了另辟蹊径,他已经无路可走。
后金国境内的汉人土地早已成为了如今女真八旗的旗田,已经根本不存在让他们可以肆意屠杀和掠夺的汉人地主与村庄了。
如今后金国内当然还存在不少汉人,不过这些汉人只存在于女真八旗贵人,以及八旗旗丁与披甲人的田庄里,他们统统都是这些女真人的私有财产,即包衣奴才。
如今突然又悄悄盛行的杀穷鬼,其实除了减少女真人的口粮支出之外,并不能从中得到任何东西。
且说当天的大雪,一直下到了傍晚方才渐渐停歇。
而黄台吉在汗王宫的凤凰楼上将话说开之后,他与哲哲和大玉儿之间关于科尔沁左旗的谈话,也就变得相对比较容易了。
黄台吉让哲哲和大玉儿分别写了信,很快就派人快马送往查干浩特以北科尔沁左旗的驻牧之地。
他让哲哲和大玉儿告诉科尔沁左旗旗主贝勒斋桑,他这个大金国的天聪皇帝不仅知道哈日珠拉晋升贵妃以及满珠习礼在南朝出仕理藩院,两人受到优待且地位显赫的事情,而且他还知道南朝有一支商队北上,去了查干浩特,与科尔沁左旗贸易的事实。
同时他也让哲哲和大玉儿告诉斋桑,这是一件好事,他这个大金国的天聪皇帝完全没有向科尔沁左旗上下问罪或者追责的企图。
相反,他这个大金国的天聪皇帝还希望借助科尔沁左旗的这个渠道,尤其是通过斋桑与南朝小皇帝的贵妃哈日珠拉之间的联络渠道,向南朝小皇帝表示真心议和通商的诚意。
而且他愿意在维持如今辽东现状的情况下,不提任何条件地与南朝小皇帝派出的使者进行议和。
即便是两国议和这个目标一时半会达不到也没有关系,他这个大金国的天聪皇帝希望科尔沁左旗能够充当大金国与南朝商人之间的贸易中间人。
大金国天聪皇帝愿意将国内堆积如山的貂皮参茸,以及为数不少的珍贵东珠,全部交给科尔沁左旗来出售给南朝商人,以便从南朝商人那里换来大金国内短缺的粮食、茶叶和盐铁之物。
对于黄台吉提出的这种要求,哲哲与大玉儿当然都是满口答应。
因为,这对她们来说,以及对她们的娘家科尔沁左旗来说,都是极其有利的。
对她们来说,一旦大金国与大明朝实现了议和,那么如今的科尔沁左旗,就会是最大的赢家。
即便两国之间的议和一时半会儿实现不了,那么只要科尔沁左旗垄断了大明朝与大金国之间的贸易,那么科尔沁左旗依然是赢家。
这一世,黄台吉在格勒珠尔根新编的蒙古八旗,并没有采取后来的策略。
也就是说,他还没有全盘照搬女真八旗的制度,将归附的蒙古部落编为们蒙古正黄镶黄、正红镶红、正白镶白和正蓝镶蓝这么八个旗。
也还没有敢于在蒙古八旗里面,设置女真旗主,让他们与蒙古旗主并列,并且完全成为旗下蒙古人的主子。
因为这一世,黄台吉的女真八旗军队,不仅在东面丢掉了朝鲜,而且也没有如同历史上那样顺利征服漠南,更是在进攻大明朝的过程中遭受了沉重的损失。
在这样的形势之下,虽然黄台吉在对待蒙古和后金国内的汉人问题上,同样生出了将他们编为八旗纳入八旗体制的想法,并采取了相应的策略,但是在具体的执行过程中,却缓和与宽松了许多。
科尔沁诸部,比如阿鲁科尔沁、脑温科尔沁以及科尔沁左右翼,统一改编为科尔沁前后左右四旗之后,原来的科尔沁部落首领们在后金国内的级别都有了提升,原本是台吉的现在当上了贝勒,而原来是贝勒的则更进一步当上了和硕贝勒。
与此同时,他们继续当着他们的旗主,除了接受正黄旗衙门以及固山额真与总管大臣的管理指挥以外,相当程度上保持了自己的**性。
黄台吉并没有如同历史上那样,向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里面派驻后来所谓的满洲旗主或者总管大臣。
这也是当时斋桑等科尔沁四部头领们能够接受整编为八旗体制的原因之一。
然而即便如此,黄台吉对科尔沁前后左右四旗的事务也不是完全不闻不问。
最起码,科尔沁四旗里的一些重大情况,黄台吉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沈阳城汗王宫,也还是多多少少或及时或滞后,总是能够了解掌握到的。
因为女真八旗上层与科尔沁各部通婚联姻频繁的关系,也因为女真人在科尔沁各部之中威名素著的原因,科尔沁前后左右四旗之中有不少为黄台吉通风报信的人。
所以,当满珠习礼的心腹侍从哈斯干带着崇祯皇帝的御前侍从武官杨振和邓天河等人,同时也带着内务府派出的商队,北上查干浩特,来到科尔沁左旗的驻牧之地之后不久,科尔沁左旗与大明朝商队贸易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虽然面对科尔沁前旗后旗和右旗旗主们的殷切询问,科尔沁左旗旗主斋桑贝勒千方百计想要掩盖这个事实,但是他却根本掩盖不住。
一来,杨振、邓天河等人本来也没有要对自己一行人的行踪严格保密的意思。
二来,斋桑贝勒虽然可以下令科尔沁左旗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头领们闭嘴,但却根本管不住与他的驻牧之地相距并不遥远的科尔沁右旗旗主孔果尔贝勒及其麾下。
黄台吉娶了科尔沁右旗贝勒孔果尔的女儿,目的自然是为了在科尔沁草原上给自己再找一个盟友。
而且这个盟友就是用来提防和制衡科尔沁左旗斋桑贝勒的。
对于这一点,根本不需要黄台吉明说,新晋成为黄台吉岳父之一的孔果尔贝勒就不遗余力地去做了。
因为科尔沁左翼过去一直是科尔沁诸部之中在大金国地位最高的一部。
地位高了,实惠就多。
这一点,早就让孔果尔贝勒眼红不已了。
如今自己的女儿也成为了大金国大汉的福晋,而且其东宫福晋的位置还在斋桑之女布木布泰这个西宫福晋之上,更让孔果尔贝勒对于自己的角色尽职尽责。
科尔沁前、后两旗的旗主,在听说了有大明朝商队前往查干浩特贸易的消息之后,心中所想的不是科尔沁左旗与大明朝有什么勾结需要提防,而是想着能不能自己也借着这个机会与北上的大明商队同样进行贸易。
与科尔沁前、后两旗不同的是,孔果尔一听说科尔沁左旗与大明朝北来的商队有联络,就立刻就派人前往沈阳向黄台吉打了小报告。
等到后金国这边举行天聪五年的正旦朝贺的时候,科尔沁右旗旗主孔果尔贝勒更是亲自前往沈阳城,当面黄台吉报告了这些情况。
同时,借着到沈阳朝觐黄台吉的机会,孔果尔还在沈阳城中大肆传播科尔沁左旗勾结南朝图谋不轨的消息。
而科尔沁左旗旗主斋桑缺席后金国天聪五年正旦朝贺的情况,似乎也坐实了孔果尔带到沈阳的消息,搞得城里的女真八旗贵族们对科尔沁左旗充满疑虑,请求治罪斋桑的呼声也是此伏彼起。
如果搁在往常的时候,谁若是触犯了自己的权威,黄台吉是一定要治他的不敬之罪的。
但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因为如今这样的科尔沁左旗,对于他打破大明朝的全面封锁,反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且说黄台吉与自己的大妃哲哲和西宫福晋布木布泰在凤凰楼上的谈话,发生五天之后,远在沈阳城西北千里之外查干浩特的科尔沁左旗蒙古旗主贝勒斋桑,就接到了自己的妹妹和女儿的书信。
第九八八章 决心下定()
三月初的查干浩特一带,依旧看不见春天到来的气息,朔风劲吹,大地枯黄,天地间一片萧瑟。
唯有已经解冻的塔儿河(即后世洮儿河),载着一层厚重的冰凌,沿着宽坦的河道,缓缓往东流淌。
二月底的那场席卷东北大地的风雪,在科尔沁左旗驻牧的草原上,并没有带来太大的影响。
只是短短几天过去,塔尔河两岸的旷野上,就已经几乎看不到那场风雪的痕迹了。
毕竟是到了三月,塞北最冷的寒冬已经过去,草原上突如其来的风雪再大,落地之后不久,就会快速融化。
这条流淌在查干浩特以南数十里的塔尔河,如今俨然已经成为了库伦部骑兵前哨与科尔沁左旗蒙古人之间约定俗成的边界。
库伦部的人马部众到了此地,轻易不会越过塔尔河北上,而科尔沁左旗的蒙古人,也轻易不会越过塔尔河南下。
两个蒙古部落之间的势力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