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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务之急,要么赶紧西去河西投奔那姓米的,姓哈的,占下一二城池,收拢人口教民,以图今后立身!要么赶紧西上高原,去拜见海寇之地新来的那个林丹汗,结下一个强援!
“如今大人带着我辈如许人马,在此困守河州,坐吃山空,长此下去今后如何是个了局啊!大人可知如今河州城中的兵马,一日需要支应多少粮草?!
“我们就是有金山银山,也扛不住这河州城中两三万人马天天人吃马嚼啊!更何况如今就是有了金山银山,也买不来那么多粮草了啊!”
马进忠在河州的左膀右臂之中,马信管兵马指挥,马顺管粮草供应,如今这两个心腹这么说,让他更是焦躁。
当初回到了河州城之后,马进忠立刻招兵买马扩大麾下队伍。
一方面为了防备三边总督府的朝廷官军前来围剿报复。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等到将来朝廷招安的时候增加自己的本钱。
马进忠刚回河州城的时候,加上他自己从洮州带回的部下,河州城内一共也就五千多常备人马。
但是经过了随后几个月的疯狂扩张之后,到了崇祯三年的年初,麾下吃粮饷的兵马规模,一下子扩张到了三万多人,几乎是将河州城和安定两地的木速蛮青壮,全部都编入了自己的河州军中。
其中不少人马,连个像样的制式兵器都没有,却也摇身一变,成为了河州城的守军。
人马多了,看起来确实是不错,至少现在他成了当初洮州兵变之后甘南各部乱军之中兵力最多,实力最强的一支了。
同时,等到朝廷招抚的时候,这么多兵马当然能给他马进忠换来一个不小的官位,能给他换来更多的安置银子。
但是,马进忠等人意料之中的招抚,却出乎意料地迟迟没有到来。
这样一来,河州城中的两三万人马,再加上驻防在安定县城的五千人马,每日所耗费的粮饷,可就不是一个小数字了。
过去河州城的常备驻军也好,洮州、泯州城的常备驻军也好,都是定期领取朝廷军饷的营兵。
如今兵变造反之后,朝廷的军饷这一项当然没有了,而地方官府支付的粮草这一项也没有了。
地方官都让乱军给杀了,汉人军户百姓都逃了,谁还管你的粮草供应啊!
与此同时,为了笼络麾下军心,马进忠给原来的木速蛮边军和新募的木速蛮营兵发放的军饷,又不敢低于朝廷的饷额。
原本以为只是坚持两三个月,朝廷招抚的旨意就能到来,到了那个时候,朝廷按照这个规模补发军饷,自己还能发上一笔大财。
然而,到了现在,这一笔大财不仅没有发上,而且河州马家还前前后后倒贴出去了不知道多少钱粮。
一个边军营兵,朝廷定制每月两块崇祯银圆,三万人每月就是六万块银圆。
虽然这些人在抢劫屠杀河州城内外的汉人街巷村庄之时,抢到了不少的金银粮食等财富,但是这些东西终究还是有数的。
河州马家固然富裕,可是也经不起以一家之力,一直供养着三万人马啊!
短短数月下来,数十万两银子花了出去。
也因此,马进忠不只是成了河州马家各房族人的眼中钉,就是城中木速蛮另一个豪富之家赛家,也将他看成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若不是马进忠麾下人马众多,而且多数都是他的亲信,都听他的招呼,那么恐怕河州城的指挥使,早已经换了人来坐了。
如今春耕的时机已经过去,往常城外种满了小麦高粱的片片田庄,现在却没有种下一颗庄稼。
一个寒冬的坐吃山空过去,当初从汉人手里抢来的口粮,如今也都已经见底。
而往年来自陕西关中汉中的粮食,现在也被官军封锁,就是有了金山银山也购买不来。
再在河州城中枯坐下去,别说了到秋冬季节,就是到了这个夏天,城中恐怕就要闹饥荒了。
对于这个情况,马进忠这个曾经的临洮镇边军宿将,心中也是一清二楚。
此时听着麾下将领把话说破,马进忠便知道,确实是不能在无所作为地坐等下去了,当下看着赛亦德说道:
“老人家!恁是咱们穆民中的明灯!如今河州城内城外的情形恁老也是一清二楚,恁老倒是说说看,咱们该怎么办?
“是跟那些城外的穆民一样,离开河州的家园,去往河西存身,还是联络了海寇,仍旧守在河州?”
马进忠说完这话,抬头看着那个老者赛亦德,准备听听他的意见。
赛亦德捋了捋颏下的花白大胡子,目光在马信、马顺、马进忠几个人的脸上转了一圈,然后说道:
“仍旧守在河州?!敢问指挥使大人,拿什么来守河州?”
赛亦德说完这话,见马进忠脸色难看,当即又说道:
“马家世代镇守河州,与湟中以西的海寇打过了多少交道,岂能不知那些人,比之甘南康藏的蕃人土司,都更加穷困!
“如今那个林丹汗带着部众,被人撵到了青海,之所以到如今还没有前来侵扰,怕也是因为忙着在高原上立足,一旦这些蒙古人站稳了脚跟,恐怕就要来犯河州索取粮饷了!
“而且我听说,朝廷的官军已经大举进驻了庆阳,平凉城内的那些汉人流贼,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平凉一丢,他们必去安定,安定之后,就是河州!
“即便大人麾下兵精粮足,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官军,流贼,海寇齐来,指挥使大人又拿什么来守河州?”
第八五四章 留条后路()
听了赛亦德的话,马进忠脸色更加难看,但是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老阿訇说得有点道理,想的也更加长远。()
当下马进忠站了起来,冲着赛亦德躬身作揖,说道:“阿訇老人家!恁说怎么办?”
“大人理应早作打算!不如先派河州马家的族人,带着一支部众并河州、安定城中的穆民,先行赶往河西,大人自己可亲领精锐之军坐镇河州!
“我听说,肃州以西曲先、赤斤、罕东、哈密等地,天大地大,地旷人稀,而所在部族皆弱小不堪战,大人若遣一军前往,想来足以立身!
“况且最紧要者,曲先、赤斤、罕东、哈密等地亦称回部!其土其民虽然皆为色目,却与我辈同奉先圣之教,与我同为穆民。当此之时,正该携手对敌,共渡此番朝廷毁教之劫难!”
说完了这话,赛亦德看了看脸色阴沉的马进忠,继续说道:“大人如此做,我河州穆民从此进可攻,退可守也!
“进,可放心联手西面的海寇,支援东面的流贼。退,既是保存了马家,也是保存了穆民,大人将来去往河西,也有立足之地!”
赛亦德说完这话,马进忠知道他说的没错,只是想着手下力量就此分散,将来怕是更加不会有什么作为了。
马进忠正犹豫间,只见马信、马顺两人突然站了起来,齐齐上前,跪在地上,你一句我一句地说道:
“大人!袁蛮子心有多狠手有多黑,大人岂能不知!?固原城中可是鸡犬不留无一幸免啊!
“咱们当初可是杀了他麾下大帅杨麒,更杀了多少汉民!?别人不留后手可以,咱们可是不能不留后路啊!
“况且朝廷真要招抚,却也不能尽信!弟兄们全都听说,袁蛮子屠城之前,可是言之凿凿招抚了颇希牧这个笨蛋啊!
“而且大人带着弟兄还做官军之时,也都曾听人说,现如今那个陕西巡抚洪承畴,当年在山西可是活活地坑杀了数万汉人流贼啊!
“朝廷派来西北的督抚,全都是这等心狠手辣之辈,即便今后真得朝廷招安,大人可也得多留个心眼,多给兄弟们留条后路啊!”
马进忠内心深处,舍不得河州马家在这片土地上的祖业,毕竟从元朝到明朝,已经世袭繁衍了好几百年之久,但是在如今这个纷纷乱乱的形势之下,马信、赛亦德、马顺等人的意见,他却终究还是不能不听。
一者,这几个人物,正是马进忠如今能够控制住河州城一带数万兵马部众的支柱。
如果他们之间意见不一致,那么马进忠支持一方否定另一方,还可以保持住他自己的权威。
但若是他拒绝了他们所有人已经达成一致的提议,那么或许他这个自封的河州卫指挥使,转眼之间就要身首分离了。
这也是古今中外多少僭越之主内心深处最为忧虑却又最不能对人明言的隐秘心思。
说到底,自从洮州兵变发生以来,马进忠最担心的事情,就是麾下的部将突然作乱,杀了自己,然后拿着自己的人头当作功劳,请求招安,投降朝廷。
也因此,他在回到河州城中之后,尽管有着强烈的招安之心,却又不能不放纵麾下的将领士卒们,大肆抢掠和屠杀城中城外的汉民。
他的目的,就是也要将这些人牢牢地与自己捆绑在一起,让他们不敢轻易献出自己,将自己作为投名状投降朝廷。
可是这么做的后果,如今却也出现了。
这些手上沾满了汉人鲜血的刽子手们,人人都担心朝廷秋后算账,一个个提前将洪承畴、袁崇焕这些人之前的各种作为,真是打听得清清楚楚。
以至于到了现在,这些人一方面想着争取朝廷的招安,另一方面却又不愿意向三边总督袁崇焕、陕西巡抚洪承畴这样的西北督抚大员投降。
结果到了眼下,反倒是弄得马进忠自己都是进退两难了。
其次,除了眼前的这几个人对自己掌控河州局势异常重要这个考虑之外,这几个人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作为河州马家如今的当家人,马进忠当然不希望已经在西北繁衍生息了数百年之久的河州马家,将来被人给一锅端了。
自己虽想押注在朝廷的招安上,可是看现在这个情况,朝廷并没有招安的意思,自己将河州马家全族人的性命都押注在这个上面,的确是太冒险了。
河州马家镇守河州等地数百年,从前元一直到大明朝,财富也好,家业也好,人丁也好,在甘南洮岷地区算是首屈一指的世家豪门了。
这样一个大家族,若是因为自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甚至是满门俱灭,那可就罪过大了。
再者,如今宁夏、固原、甘南等地穆民,纷纷踏上了西迁的路途,即使是自己弟弟马进德控制下的安定县城,如今也基本上人去城空,除了被自己派去驻守的五千木速蛮乱民组成的军队之外,已经没有了别人。
这个时候,自己若是不能抢在甘南各地那几指挥使的前头布局河西乃至河西以西,那么这西北数十万乃至上百万西进的穆民,将来怕就全部便宜给了甘州的米喇印和肃州的哈天喜等人了。
若是如此,那么等到自己将来真的河州再西进,到时候恐怕就只能给这两个当年的同僚当手下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马进忠很快就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到了五月中旬的时候,马进忠命令马顺率军一万,带着当初大乱之后云集城内的那些不事生产,却只会消耗粮草的木速蛮乱民三万余人男女老幼,出城北上,绕开官军仍在据守的兰州城,向西进发了。
与马顺所部同行的,还有河州马家的大量族人,包括原河州卫指挥使马万寿的妻妾儿女们。
当然,同行的还有河州城大礼拜内的阿訇老人家赛亦德,及其世居河州、世代以传经为业的赛氏宗族人等。
同时,还有被命令跟着留在河州城中守御家园的那些木速蛮乱军士卒的父母妻子家人们。
到了五月末的时候,一批批木速蛮带着全部家当相继出城而去。
河州城中很快就只剩下了马进忠、马信等人坐镇,带着一万五千人的木速蛮马步士卒,留下来驻守城池。
马进忠的弟弟马进德同样奉命带着麾下留守安定,不情不愿地继续为河州城看守东面门户。
河州城中的这番大动静,当然瞒不住距离河州并不远的安定县城,马进德麾下由木速蛮乱民之中的青壮组成的乱军士卒,眼看着家人跟着河州城内的军队西进了,心中哪里还能安定得住,自是不断逃亡流失。
原有的五千人,随着时间的流失,不断地在减少。
河州城内马进忠的这番大动静,自然也瞒不住距离河州城同样很近的临洮指挥使马光玉,以及如今控制着洮州的大阿訇赵锡赫等木速蛮乱军首领。
因此,在河州城的数万人突然出城北上,绕开兰州顺利西进之后没过几天,临洮指挥使马光玉也派出了麾下心腹部将,带着一支人马,护送着家族中人和城中木速蛮上层人物的家属,以及他们靠着屠杀和掠夺汉人而得到的大量财富,从河州与安定之间,快速北上河西走廊,沿着河州马家的脚步,向西而去。
与河州指挥使马进忠、临洮指挥使马光玉等人的做法不同的是,洮州兵变的主谋洮州赵家,如今的实际当家人赵锡赫大阿訇,则选择了迅速向雄踞川西北甘孜地区的白利土司邓悦多吉,转移洮州赵家如山的财富和众多的族人。
一时之间,大明西部边陲的这些木速蛮世家大族,开始了纷纷向西转移财富和人口的历程。
第八五五章 海寇来了()
马进忠、马光玉、赵锡赫等洮岷河州地区的木速蛮乱军和乱民首领们,在感觉到西北局势恶化,终于开始有了一些动作的时候,坐镇延安府的李邦华以及身在固原的袁崇焕,还有身在凤翔(宝鸡)、阶州(陇南)一带的陕西官军,同时都有了西进的动作。
而且官军东南北一起西进的这个动作,很快就让洮岷河州秦州等地的形势一下子变得更加混乱了。
洮州是后世临潭,岷州是后世岷县,河州是后世临夏,而秦州则是后世天水。
这些地方在华夏民族的历史上,一直都有着重要的地位,说是华夏民族的重要发祥地,一点也不为过。
不过到了北宋时期,这块地方先是被崛起西北的西夏侵犯,后又被相继崛起于北方的女真人、蒙古人进犯。
直到蒙古人先后灭了西夏和金国,带着从西亚过来的大量回回人定居此地,这个地方才终于一天天地落入到了木速蛮的手中。
且说固原、庆阳、凤翔、阶州的官军,一时之间都有了动作,一直与朝廷官军隔着流贼而相安无事的众木速蛮首领,人人紧张起来,开始给你自己预备后路。
而此时身在河州城中(后世临夏)的马进忠来说,则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赛亦德这个老阿訇之前的判断,还是很准确的,马进忠刚刚做出转移部众西进的决定之后,还不到半个月,不光是东边传来了警讯,而且近在咫尺的西边也出现了危机!
崇祯三年六月初二日中午,马进忠正拿着马守应、土伦泰派人送来的求援书信犹豫不决,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派出自己驻守安定(即后世甘肃定西)的军队,前去靖宁帮助马守应抵挡甘肃总兵张嘉谟率领的官军,就在这个举棋不定的时候,负责河州城防的部将马信匆匆忙忙地领着几个小校,来到了河州指挥使司的官衙。
马信带着几个人一见到马进忠的面,就立刻叫道:“大人!积石关破了!海寇来了!
“海寇数千骑今日早上突然冲击积石关,弟兄们派在积石关的守军寡不敌众,败了出来,如今积石关已经易手,海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