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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样的难民,你说他是百姓还是敌人?
紫荆关城头的炮火终究还是有点稀疏了,一百余门大将军炮,分布在长达十来里的紫荆岭防线上,即便是加上近卫军新编第二镇车炮营的六十门改进型佛朗机炮,在这样宽大的正面防线之上,也是显得不够密集。
毕竟不是开花弹,还达不到那种打一颗炸一片的效果。
当成千上万人朝着紫荆关北门数里宽的正面冲来的时候,总有一部分人会幸运地躲过那些在山坡上跳荡着的铁弹,躲过这些铁弹击打在岩石上形成的碎石头,然后冲入城头炮火死角,将云梯靠上墙头。
第六六三章 横尸遍野()
莽古尔泰高坐在马上,攥着缰绳的双手握成了双拳,紧紧地抿着嘴,伫立在一处山坡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西南方向。
远远地看见一架云梯靠上了城头,刚刚松下一口气,再看,却又发现那架云梯已经被城头的明军推翻。
“不管怎么说,终究是靠近了城头!”
莽古尔泰暗自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仅仅是接近明军的城头这样一件在过去十分简单的事情,如今突然就变得这么难了。
辽东那些带有新修建的突出原来城墙之外炮台的城池就不说了,连没有那种前出炮台的传统城墙,怎么都这么难以接近了?!
到底是自家女真大军的战力下降了,还是一向柔弱胆怯的明军战力变强了呢?
看见脑温科尔沁人的奥巴汗及其麾下大将阿杜其达尔罕台吉,仍然在指挥着麾下人马潮水般地进攻着紫荆关主门,莽古尔泰认为正蓝旗军队出击的时间到了,当下叽哩哇啦地大喊大叫了一阵,然后带头策马往前冲去。
莽古尔泰用来激励正蓝旗大军士气的那段女真语,大意是:“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破了眼前的这座关门,南朝的花花世界,就是你们的了!正蓝旗的巴图鲁们,跟着我莽古尔泰去杀光你们的敌人吧!”
乌龙沟南侧白石山的炮台,负有阻断敌人大批涌入乌龙沟的使命。
可惜的是,这座炮台山的大将军炮,从万历年间重修炮台到现在,已经数十年过去了,风吹日晒,锈蚀严重,十门之中倒有五六门已经不堪使用。
最可笑的是,白石山炮台山的十多门大将军炮,其中有数门原本可以覆盖到拒马河的河道,可是在随后的数十年间,拒马河在乌龙沟所在的山谷里,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改道,而早已固定好的炮台,却无法调整炮口的射角。
王辅奉命来到紫荆关以后,调派了五门近卫军第二镇的崇祯一式后装滑膛子母炮上去,可是终究因为这款改进型的佛朗机炮口径较小,弹丸威力不足,发挥的作用不大。
莽古尔泰上万人的骑兵队伍一冲而过,除了在谷口之地留下数十骑倒毙的战马之外,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冲击和影响,就沿着拒马河结冰上冻的河道冲进了乌龙沟内。
这个时代的女真人,几乎个个都是天生的猎手。
特别是莽古尔泰和他身边的屯布禄、翁阿岱、冷僧机、爱巴礼这些人,都是在建州女真崛起的过程中身经百战成长起来的人物。
莽古尔泰领着这些人来到紫荆关下一看,这些人就立刻敏锐地发现了紫荆关的弱点。
之前之所以退兵,是因为拒马河没有上冻,而他们这些人都愿意攻打坚城。
如今黄台吉严令强攻,那么让脑温科尔沁的奥巴汗带着的人马驱赶汉民攻打紫荆关正面,而自己亲率正蓝旗的主力大军,沿着冰冻的河道直奔拒马河流经紫荆岭下的水门,就成了莽古尔泰唯一的选择。
所以一大早起来,莽古尔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赶来拒马河上,看看河面上的冰层厚到了什么程度,能不能撑得住他的万马奔腾。
在冰面上策马奔腾,对于莽古尔泰来说不是第一次,当年跟着奴儿哈赤策马攻陷觉华岛,一把火烧掉了辽东镇的粮草转运之地,就有他莽古尔泰的“功劳”。
从宁远海滨到觉华岛二三十里宽的海面,都可以在冬季冰封之际,撑得住建虏数千铁骑的奔驰,那么本来就因为大旱缺水、河道淤塞的拒马河,一旦冻结实了,岂不正是一条攻上紫荆岭的天赐捷径?
而今天果然是天公作美,拒马河从水面到河床冻得是结结实实。
策马扬鞭奔驰在拒马河冰面之上的莽古尔泰,在遍布前后左右的正蓝旗护军掩护之下,心中畅快无比,充斥着一击必胜的信念和对胜利的强烈渴望,不断地高声呼喊着口号,朝着数里外的梨花尖水门方向奔去。
人人身披重甲的正蓝旗大军,策马疾驰在如同一条玉带一样宽阔平坦的拒马河河道之上,声势极为骇人。
奉命防守水门段城墙的保定总兵陈洪范,站在水门城头之上,看着呼啸而来的建虏铁骑,心中发憷,股栗不已。
这个保定总兵陈洪范,就是几年之前在延绥镇的边军营中,因为张献忠长相不凡就私自释放了他的那个参将陈洪范。
几年之间,当年的那个延绥参将陈洪范,已经成为了一方镇守总兵官。
当然,这一切并不是如今这位崇祯皇帝的作为,但却是如今的他必须接受的现实和不得不扛起的包袱。
就从陈洪范当年因为长相不凡就私自违法当斩的张献忠这一条,就知道他治军带兵的特点了,最起码执行军纪就不会很严格。
此时,见敌军主力突然沿着河道狂奔而来,目标正是自己看守的水门,陈洪范心中慌张,冲着身边的亲兵喊道:
“建虏来了!快去向王都统求援!快去向王都统求援!”
一个亲兵头目惊慌失措地沿着高低起伏的城墙,往数里外的紫荆关北边干道主门奔去。
而陈洪范能从一个西北边军参将混到保定总兵的位置,当然也不全是一个饭桶,此时知道大战不可避免,当即也是抽出宝剑,高声呼喊:“建虏来了!备战!备战!”
陈洪范说完这话,水门段的城墙之上噼里啪啦地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枪声,与此同时一支支弓箭也从城头射飞了出去。
保定兵的火枪,还都是火绳枪。
而弓箭发射的也稍微早了一点。
身披数层棉甲、策马奔驰在前的正蓝旗梅勒额真之一翁阿岱,一看这个情况,心中当即大喜,所有疑虑一扫而空,这才是熟悉的明军啊!
三里五里的距离,对于高速奔驰的战马来说,简直是转瞬即至。
紫荆岭长城下这一段拒马河水门,是一处五孔圆拱形水门,其中左右两翼的拱形水门已经淤塞堵死。
而中间的拱形三座,也因为历年的淤塞,空间已经不大,在加上此次的冰冻,其中留下的缝隙已经容不下一人通过。
要想通过,要么凿开厚厚的冰层,要么就是强攻两丈多高的墙头。
这个节骨眼上,率先奔来此处的翁阿岱,自然是选择强攻城头。
很快,在翁阿岱的指挥下,一阵阵建虏骑兵射出的箭雨就覆盖了城头,将陈洪范麾下的保定兵射的一顿乱窜抬不起头。
远在紫荆关主门战场上的王辅,不需要接到陈洪范亲兵的报告,就已经发现了这里的危险。
而与此同时,作为战场老手的脑温科尔沁首领奥巴汗也注意到了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已经到了。
再看自己麾下的科尔沁人,除了躲在远处张弓放箭逼迫那些不断减少的汉人百姓蚁附攻城之外,人人害怕攻坚,已经有点师老而疲的样子了。
奥巴汗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于是猛夹马腹,往前冲去,一边前冲,一边挥舞着弯刀喊道:
“科尔沁的勇士们!最后一击的时刻已经到了!成败在此一举,都给我像个勇士一样站起来!跟着往我冲啊!”
奥巴汗亲自持盾策马,冲过了科尔沁人布下的箭阵,奥巴汗的卫队和阿杜其达尔罕台吉也再次率队冲入了城头大炮的射程之内。
一时之间,城头的炮火再次轰鸣起来,一颗颗大将军炮和佛朗机炮射出的炽热弹丸,穿行在一具具科尔沁人的躯体之中。
等他们沿着山坡,冲过了距离城墙五六百步的火炮射距,刚刚来到城下,等待他们的却又是一阵砰砰砰砰的火枪发射之声!
大批人马躲过了火炮射出的拳头般大小的实心弹丸,却躲不过城头上成排击发的火枪弹丸。
近卫军第二镇同样是分为前后左右中五个标,归属左右两个协,一共编配了五个纯粹的火枪营。
五千杆崇祯一式燧发火枪集中发射的威力,可不是最多只穿了一层棉甲的脑温科尔沁蒙古兵们能够抵挡得了得。
奥巴汗毫发无损地冲进了火炮覆盖的死角之后,就在众人掩护之中下马步战,此时正一手持盾,一手挥刀,在城墙下混乱的人群之中,不停呼喊着:“攻城!攻城!”
趁着大明官军的火枪手放完了第一轮火枪的空档,奥巴汗更是大步跨出人群,朝着被城头明军拿狼铣推到的一架云梯奔去。
而他身后的科尔沁蒙古兵虽然死伤一片,但是仍在阿杜其达尔罕台吉的指挥调度下,不停地朝着城头射箭。
箭支丁丁当当地击打在明军的铁盔和板甲之上,不时有人被射中面部仰面倒在城墙之上。
而城头的第二镇掷弹兵们,也趁着火枪手们装填弹药的空档,呼呼地往下投掷武备院装备给他们的霹雳弹、猛火油弹。
很快,就将抵近了云集在云梯下面的蒙古兵炸得一片东倒西歪,
第六六四章 损兵折将()
等到城下的脑温科尔沁蒙古兵,在奥巴汗的呵斥威逼之下,再次鼓足勇气沿着一架架云梯往上爬的时候,紫荆关上的火枪手们,再一次发出了一次砰砰砰砰的齐射,将冲到了城头的科尔沁人又一次打倒了一片。
这一次倒下的科尔沁人中,就包括了那个身披重甲带着成群护卫在城下驰骋来去的奥巴汗。
而同时倒下的,还有那个紧跟在奥巴汗附近,一直指挥调度着科尔沁弓箭手向着关城上面抛射箭雨压制明军火力的阿杜其达尔罕台吉。
奥巴汗身中数弹而坠马落地,顿时成为了脑温科尔沁蒙古兵土崩瓦解的导火索。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战争的脑温科尔沁人,早在亲眼目睹那些被他们驱赶向前的汉人难民们被大炮击碎,被火枪打死的时候,就已经心惊胆战了。
若不是在科尔沁人中素有威望的奥巴汗亲自披甲上阵,强行鼓舞了一些士气,这些来自脑温江两岸的弓箭手们,根本不会在伤亡已经惨重的情况下,仍然奋不顾身地去打这样的城头争夺战。
此时,一阵乱枪轰鸣硝烟弥漫过后,侥幸没死的脑温科尔沁人,眼见自己的大汗中弹倒地,原本心里面强撑着的那股气一下子就泄了。
紧接着,紫荆关下的山坡上就响起了“奥巴死了”“奥巴死了”的喊叫声!
再接着,那些距离城墙较远,原本就在试探着要不要向前的科尔沁人,转头就跑。
有的更是翻身骑上身边仍旧能够站立的战马,向着乌龙沟的方向奔去。
到了这个时候,紫荆关主门外的战斗,暂时以脑温科尔沁人的大部分战死,少部分转身逃走而告一段落。
不过与此同时,梨花尖水门段城墙的争夺战,却也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一直密切关注着那段城墙的王辅,见紫荆关外的战事告一段落,没有派人出城追击,继续扩大战果,而是留下了监军御史方孔带着其他人马继续坚守紫荆关主门,自己亲自带着近卫军第二镇的中军贺赞和侯拱极两营人马,跟着陈洪范派来求援的那队士卒,赶往那处水门方向。
此时水门之上的战斗,已经不再是相互之间弓箭与火绳枪的对射了。
正蓝旗梅勒额真之一翁阿岱,趁着陈洪范所部保定兵四处躲避建虏箭雨时的混乱,沿着随军带来的云梯,第一个登上了城头。
手持巨盾、身披重甲、背负弓箭的翁阿岱,自从登上城头,就如同一头猛虎冲进了羊群之中一般,挥舞着一把长柄马刀,把城头之上云集的保定兵砍杀了一大片。
而随着翁阿岱的弃马步战,当先登城,建虏正蓝旗的护军摆牙喇牛录额真悍将邓什库,也很快领着一队建虏重装步兵登上了城头。
如果不是正蓝旗的骑兵们在策马疾驰之中不方便携带更多的云梯,那么此时的拒马河水门恐怕就已经落入建虏的手中了。
惊恐万状的保定总兵陈洪范,在自己的数百亲信家丁护卫之下,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拼命,他不敢。
他虽然也曾是边军悍卒出身,但是现在已经养尊处优多年,而且建虏不惧矢石的凶悍,也是他生平所仅见,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根本不敢上前。
逃跑,他更不敢。
一旦他不战而逃,即便是皇帝不知道,不要他的命,那个近卫军第二镇的都统制王辅,也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王辅对他的轻视让他不爽,但是王辅对自己人的那种狠辣却让他惧怕。
说到底,他其实就是怕死而已。
所以,陈洪范只能硬着头皮支撑着,等待王辅援军的到来。
然而越是怕死,往往却越是先死。
怕死的陈洪范,不敢靠前肉搏,只敢在众多亲兵护卫的保护下,站在外围的人群中,一个劲儿挥舞着手中的宝剑高喊:“顶住!顶住!不能后退!谁他娘的后退,老子杀了谁!”
但在城头的一片混乱之中,陈洪范的高声呼喊和调度指挥,很快就引起了已经登上城头的数百名建虏的注意。
很快,一直步弓重箭就嗖地一声破空而来。
这支重箭直奔陈洪范的面门而去,就在射中陈洪范之前的一刹那,被陈洪范身前的一名亲兵挡下。
然而,惊魂未定的陈洪范刚刚松了一口气,却突见另一支重箭朝他激射而来!
陈洪范本能地做出了转身逃避的动作,只是身材高大肥壮,身着厚重盔甲的他,行动没有往常着便服的时候敏捷,终于没有能够躲过这支疾驰的重箭。
陈洪范身前身后左左右右足足围了好几层的亲兵们,就听见自家总兵官“啊呀”一声惨叫,捂着脖子仰面就倒。
惨叫声充满着惊恐、凄厉与不甘,却又戛然而止。
一片大乱的众亲兵,再低头去看自家的总兵官,却只见陈洪范用双手捂着脖子噌噌直冒的鲜血,倒在城墙的一处台阶上抽搐不已。
陈洪范的中箭倒地,反倒是激发起了其亲信家丁们的凶性。
一个个喊着“大帅让人射中了,给大帅报仇啊”,一边鼓起勇气冲着那十几个手持弓箭的建虏冲了过去,一时间竟然将建虏登城的势头给压制住了。
紫荆岭上的城墙,依山就势而建,同样是上窄下宽、略呈斜面的造型,下宽九步,上宽七步,可容四匹马并行。
不过此时水门这段城墙之上却是布满了大明的官军。
陈洪范虽然草包一个,手里有着大量的守城物资却不知道灵活运用,但是他终究没有弃城逃走。
他麾下大批的保定兵也就没敢逃走,数千人拥挤在这样一段城头,就是排队给登城的建虏砍人头,也需要耗费不少的时间。
就这样,在水门处的保定兵们虽然死伤惨重,却终于依靠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将登上城头的建虏围堵在了城墙之上,坚持到了麻登云率军赶来。
此时的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