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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将知道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多年苦战就为这一天,此时听了朱燮元的一番分派,皆抱拳应诺,大声领命。
当夜亥时未到,罗乾象率领麾下穿青苗兵与广西狼兵,入驻大方。
而子时前后,刘肇基也遣人回报,天策卫将士已经登临慕俄格山城,途中未遇任何抵抗,而山城之中果然已是人去城空!
弄确定了这些消息之后,朱燮元一边感到放心,一边也感到失望。
从起复受命到如今,已经一年过去了,虽然前不久刚刚斩了奢崇明,但安邦彦不死,水西就不算平定。
朱燮元虽然知道平水西急不得,而皇帝也从来没有催过他,但是自他到任以来,耗师靡饷数百万而未竟全功,心里也不由自主地有点急了。
想必远在京师的皇帝陛下期待来自西南的捷报已经很久了吧!
他兴师动众地拓宽驿道,然后千辛万苦带着大炮带着大军前来,目的正是渴望在大方附近或者就在慕俄格山城,毕其功于一役,将被四面合围压缩于此地的安邦彦军队,一举歼灭。
如今这个愿望是落空了。
不过还好,正如贵州总兵许成名所说,若是安邦彦逃亡了北方,那么他的灭亡也不过是推迟一段时间罢了。
永宁宣抚司已经改土归流,即使安邦彦趁着赤水卫一带官军力量空虚,突破蔺州,进入前永宁宣抚司奢家的辖地,那里的彝苗土人也不会成为他的助力。
甚至可能因为他屠灭了奢家在大方的势力而招致残留在永宁宣抚司的奢家彝兵的报复。
想到了这些,朱燮元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朱燮元在许成名、赵国玺等人的簇拥之下,一路带着后队来到了大方,登上了慕俄格山城。
就在水西安氏贵州宣慰府的前院大堂,也就是安邦彦的罗甸大王宫前院大殿之中,朱燮元再次召集麾下众将议事。
此时他已接到了罗乾象的麾下哨探从毕节走驿道快马送回的消息。
因此,众将已到齐,朱燮元直接说道:“如今毕节已下,除了川军参将杨明楷领兵留守之外,其余全军已经北上追击安阿伦和土帅阿鲊所领的毕节逃兵去了!
“安邦彦之所以北窜,想来也与安阿伦率领毕节残兵撤往赤水方向有关联!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诸位将军就是这一股东风!
“且慕俄格山城府库仓储,几乎已被安邦彦搬迁一空,其撤军北上的速度,必然如老牛破车一般!此正是诸位建功立业之时也!
“本部院在此立下一言,此次北上追击,各部将士但有缴获,除了粮秣之外,金银女子等等财物各归本部将士所有!本部院不取分毫!
“各部能斩安邦彦首级来献者,本部院为之上书皇帝陛下,请封世官世爵!”
朱燮元此话一出,众将都不淡定了。
安邦彦几乎搬空了整个慕俄格,所带金银财物必然不会少了,缴获完全归己,已经足以激发各部血性士气。
而朱燮元所说能杀安邦彦者为之请封世爵,更让许成名、罗乾象、莫可及、韦昂等人眼前一亮。
缴获,一时也,而封爵可是一世乃至万世也!
“部院大人,卑职请为先锋!”
一时之间,许成名、罗乾象等人纷纷起身抱拳说话求为先锋。
“以罗乾象所部及狼兵继为先锋!许成名所部居中,刘肇基押解大炮辎重,跟随本部院一同前行!”
罗乾象、莫可及和韦昂一直都是先锋,此时听了这话,心中大是振奋,能不能阵斩安邦彦不好说,可是谁当先锋,谁就有了率先缴获的机会。
这对于穷困已久的穿青苗兵和广西狼兵来说,比封爵或许更有诱惑力。
安排好了追击的事务,朱燮元又让听闻消息兼程赶来的贵州按察使史永安与安隆一起留守慕俄格,然后传令大军补充干粮饮水,尽快出发。
命令传下,罗乾象、莫可及和韦昂三部,各留伤兵在营,看管前番抢掠所获财物,等不及过午,即率军北上。
许成名、赵国玺率领所部贵州军,也是抛下了所有车架辎重,只带武器干粮,紧跟着狼兵的步伐,一路急行北上而去。
第五八五章 尘埃落定()
眼见麾下的各部官军求战之心如此迫切,朱燮元心中也是十分高兴。
当日午后,朱燮元留下了刚刚赶来不久的史永安,与安隆一起驻守大方,继续为大军转运粮食军械弹药物资,然后在刘肇基、莫与京两人的扈从之下,紧随在许成名贵州兵的后面,往北进发了。
与罗乾象、莫可及、韦昂等人几乎抛下了一切辎重轻装急进截然不同的是,无论左都督莫德与谋主周世儒多么心急如焚,安邦彦麾下的军民队伍,却依然按部就班快不起来。
对于撤离慕俄格有点不情不愿的水西安氏亲贵子弟们,什么也不愿意丢下,什么也不愿意将就,即便是乘坐着肩舆行进,每走上二十里三十里地,也要停下进餐休息。
过去打起仗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安邦彦,如今也不知道是志得意满了,还是精力不济了,走在率军撤离的路上,他罗甸大王的排场也是一点也不减省。
不管是山路行军,还是野外驻留,又或者是饮食进餐,甚至包括部下奏事,都要按照罗甸大王宫的规矩和礼节来进行。
如此这般讲究下来,行军的速度那可就不是一般的慢了。
二十三日寅时出发,到了二十四日午时,一天半的时间过去了,安邦彦麾下这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才整体往北行进了五十里。
虽然前军已经抵达了大方以北七十里的葡萄井,但是后队却仍然滞留在大方以北五十里的大溪口。
两三万人的队伍,在翻山越岭蜿蜒北区的山路上,前前后后绵延了二十里长。
正所谓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六月二十四日傍晚,在安邦彦的左都督莫德一再督促之下,携带着大量辎重物资的后队人马,终于持续行进了二十里山路,赶到了葡萄井。
左都督莫德知道此处有一条山道可以通往沙溪坝,担心沙溪坝红土川方向来自遵义的官军突然来袭,所以不愿意在此扎营过夜。
但是水西安氏最年长的长老级人物安国贞,却非要在葡萄井这个地方留宿。
这里是大方到赤水中间的一处要津,有大片的彝人村寨可以落脚,有了安稳舒适的彝人庄园可以住宿,就不必夜宿荒山野岭了。
安国贞年近七旬,是水西安氏嫡系国字辈里仅存的一位,是安邦彦的族叔,安位的叔祖,上一任宣慰使安尧臣的父亲安国亨的族兄。
安尧臣继承的,是他的哥哥安疆臣的宣慰使之位,两个人的父亲名叫安国亨,也是水西安氏历史上一位备受争议的风云人物。
安国亨与安国贞因为父辈曾经争夺过水西安氏的贵州宣慰使之位,所以两人并不对付,也因此对于安国亨的子孙世袭贵州宣慰使一直很不满意。
也因此,他在水西安氏亲贵之中,对于安邦彦的抢班夺权是一直采取支持的态度。
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安邦彦对这位族中长老一般的人物非常尊重。
这也就造成了左都督莫德,对这样一个水西安氏家族中的大人物,根本毫无办法。
安国贞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要留在葡萄井休息过夜,左都督莫德也说服不了。
而且还有一个理由,是左都督莫德根本无法拒绝的。
因为从六月二十四日开始,连着三天都是水西彝人传统中最重要的一个节日,火把节,跟随北上的水西安氏亲贵族人,以及一些土目土官们,都不愿意在火把节的第一天夜里,就辛辛苦苦地赶夜路。
所以,无奈之下,莫德虽然知道这么做十分不妥,但也不好犯了众怒,于是心存侥幸地同意后队上万人马当夜留宿在葡萄井。
结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等到左都督莫德毕恭毕敬地把安氏老爷子安国贞,送进葡萄井彝人村寨里的一处大院落休息,正待回到队伍之中,喝令大队人马安营扎寨,突然听见东面数声炮响传来。
那一个还没有来得及派兵占据的道口内,突然涌出大批彝兵,手里挥着藤牌砍刀,冲着莫德麾下的队伍就冲了过来。
这些彝兵一边如潮水一般涌出道口,一边大声高喊着:“杀了安邦彦!去抢慕俄格啊!”
来者赫然正是沙溪罗氏土司罗九钟的长子罗隆佐及其麾下悍将敖坤!
且说红土川之役结束之后,武之望、秦良玉皆欲乘胜西进,然而之前全军在山林之中埋伏数日期间皆生饭冷食,而且数日之内阴雨连绵,诸将士皆是疲惫不堪,又经过红土川之役一番大战,虽然伏击战大获全胜,并且斩获奢崇明首级,但是第二天,全军上下病倒一片。
包括坐镇领兵的文官统帅武之望,这一次也累病了,而且高烧不下,卧床不起。
如此一来,大军自然无法乘胜西进,只得在红土川一带驻扎了下来,武之望也住在附近的彝人村寨里,休养了半月有余。
直到六月初,瘦了一大圈的武之望,总算是扛过了原本历史上没扛过去的这一劫。
不仅自己给自己治好了病,而且利用自己深厚的药理知识,神农尝百草一般,在红土川一带采集了大量黔西北特产的青蒿、天麻、野生茶、枝党等中草药,一一熬汤试验,居然治好了麾下军中大量身染风寒和疟疾的士卒。
进入六月中旬,武之望身体大好的同时,又收到了朱燮元的拿下水西城的消息,知道必须西进为朱燮元分担压力,不能再在红土川一带滞留了。
六月十四日,武之望派出了受伤病困扰较小,又熟悉山路地理的沙溪罗氏彝兵为先锋,往西探索前进。
红土川距离大方,直线也就百多里地,但是这个年代的水西地区,特别是远离驿道之外的水西地区,道路之难行,远在蜀道之上。
除了龙场九驿,以及算得上是龙场九驿的支线即大方到赤水的驿道之外,其他地方基本没有正儿八经的道路通行。
十天之后,六月二十四早晨,罗隆佐、敖坤往西派出的哨探人马,在葡萄井一带,发现了安邦彦带领的大批队伍,高打着罗甸大王的旗帜,从葡萄井起营北上。
哨探将消息传递到后方之后,武之望知道敌明我暗,又是一个伏击的大好机会,不管现在的罗甸大王是谁,安邦彦是不是在这支队伍之中,灭了这支队伍,绝对又是一份大功。
于是,武之望当即命令丢掉一路上千辛万苦携带而来的大小火炮,全军轻装追赶,希望在葡萄井一带再打一个漂亮的伏击战。
不过几十里的山路虽然不远,但是山高林密道路狭窄,许多将士又是病后体弱,有心无力之下,到了下午巳时才赶到葡萄井附近。
再派出哨探前去侦察,却发现传说中打着罗甸大王旗帜的队伍,早就离开葡萄井了。
大失所望的武之望,知道麾下军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暂时留在葡萄井以东的一处山谷休整。
同时哨探四处,往西面,北面,南面,寻找那支打着罗甸大王旗帜的队伍。
没想到,到了傍晚时分,居然又有一支庞大的队伍,打着水西安氏的旗帜来到了葡萄井。
武之望虽然不知道朱燮元带着贵阳的官军打到了哪里,但却知道这些来自大方的队伍带着如此众多的车马辎重狼狈北上,那么大方一带一定是发生了重大的变故。
这一次,武之望没有任何的犹豫,当即传令全军起营西进,以沙溪罗氏彝兵为先锋,向着刚刚进入葡萄井一带立足未稳的这支庞杂队伍,发起了进攻。
人困马乏之下几乎毫无防备的这一支属于安邦彦后军的大队人马,登时大乱起来。
而且这是一支以居住在慕俄格山城的水西安氏族人和水西土目土官家眷为主的队伍,他们的奴隶仆从队伍虽然拥有一定的战斗力,但是在突然遭遇袭击的时候,却没有多少战斗经验和战斗意志。
毕竟,安邦彦这个过去的宣慰司同知,如果都可以犯上作乱,囚禁了了自己的君主安位,杀死了主君安位的母亲和舅舅,自立为罗甸大王,那么他们这些土司头人的奴隶们,为什么就不能起来效仿,改变一下自己的地位呢?
可以说,这是所有乱臣贼子都必须面对的一个问题。
你可以不忠不义造自己主上的反,那么我作为你的部众,为什么就不能对你不忠不义来造你的反呢?
因此,沙溪罗氏的彝兵刚刚当先冲入在葡萄井落脚休息的水西安氏军民队伍,这支由大方和慕俄格各个阶层组成的一万多人的队伍,就立刻崩溃了。
任凭左都督莫德如何呼喊下令,也没有办法将四散而逃的人群聚拢到一起结阵对抗攻击。
唯一还听从指挥随他作战的只有他自己亲领的一支用来掩护殿后的三千多人的水西彝兵。
这支彝兵是莫德的队伍,也是安邦彦的亲信,同时也是安邦彦带着水西大军征战多年积攒下来的悍勇惯战之士。
然而,不管他们多么能征惯战,当秦良玉麾下的石柱白杆兵、彭朝柱麾下的保靖土兵,特别是从大方方向紧追而来的罗乾象所部苗兵和广西狼兵,同时赶到葡萄井战场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就都尘埃落定毫无悬念了。
第五八六章 谁的水西()
六月二十四日的葡萄井一战,两路官军意外合兵而战,再一次斩首过万,连带着将葡萄井一带村寨的彝人老弱也斩杀殆尽。
六月二十五日的早上,打着火把赶了一夜山路的朱燮元,终于带着刘肇基、莫与京的火枪队和炮队,紧赶慢赶地来到了葡萄井。
自家前军追上安邦彦后队的消息,朱燮元已经得知,等他来到葡萄井的时候,残酷的战事早就已经平息,只有许成名的部将赵国玺指挥着近千人的彝人老弱俘虏,在葡萄井南面的山坳中,掩埋那一堆堆堆成了小山一样的尸首。
许成名陪着武之望、秦良玉两人来见朱燮元,几个人时隔两月再次见面,水西的局面也已是为之一变。
朱燮元对武之望、秦良玉这一路官军的表现大加褒奖,尤其是秦良玉以五十五岁的高龄,于万军之中阵斩奢安之乱的始作俑者奢崇明,更让朱燮元赞不绝口。
几人见了面之后,武之望让人叫来了这一战的有功之臣,一个是以掷枪之术,一百五十步外直接干掉了安邦彦麾下左都督莫德的保靖土把总向喇喏,一个是在屠灭葡萄井彝人村寨过程中,斩首了水西安氏族老安国贞的沙溪罗氏土司继承人罗隆佐。
朱燮元当场对二人的悍勇提出了褒奖,并同意在平定水西之后为他们二人记功请求朝廷封赏。
有了朱燮元的保证,不管是一向不苟言笑十分高冷的向喇喏,还是一心想着建功立业飞黄腾达保住沙溪罗氏土司世官的罗隆佐,都是高兴异常。
武之望之所以将斩首一个水西安氏族老这样一个其实并不是十分突出的功劳,拿到朱燮元的面前提起,实际上正是为了将来朝廷论功行赏,进而治理水西进行铺垫。
因为他既然已经答应了替沙溪罗氏争取保留世官的请求,那么首先就要争取到朱燮元这个剿水西主帅的支持。
到了剿灭奢安之乱彻底平定水西已经没有了多少悬念的时候,各路官军的头头脑脑,也都开始盘算战后的封赏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