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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一再严词命令他们务必坚守山城之外,一没有援兵派来,二也没有粮食送来。
就这样,安阿伦每日里都是处在焦躁不安的状态之中,每天晚上睡梦中梦见传说中奢崇明的死状,他就会悚然惊醒过来。
六月十八日上午,西溪河一带蛮烟僰雨一片苍茫的时候,毕节虎踞山城之上也笼罩着一层乳白色的浓雾。
已经在毕节虎踞山城下面驻兵二十多日了的侯良柱与林兆鼎,再一次趁着大雾弥漫的机会,对虎踞山城发起了进攻。
这一次主动请缨担任攻城前锋的将领,是云南总兵林兆鼎麾下的悍将阿迷州土司守备普名声。
四十余岁的普名声也是彝人,只是滇南红河的彝人与贵州水西的彝人虽然系出同源,但是相互之间却互不联系,没有什么同族之情。
阿迷州土司普名声的守备之职,就是通过朝廷大军数次征讨奢崇明和安邦彦而得来的,其间杀了多少川东和黔西彝人,自然不用细说。
六月十八日辰时,虎踞山城上下,一片大雾茫茫,十几步外即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林兆鼎派出了麾下土守备普名声,而侯良柱也派出了麾下悍将杨明楷。
普名声率领麾下一千名哈尼人彝人土兵,手持双钩,身背投枪,当先出发,而杨明楷则顶盔掼甲腰挎戚刀手持类似石柱土兵的钩镰枪,率领千余四川官军随后跟进
两千多人皆静默不语,很快消失在浓雾之中。
虎踞山城有盘旋上山的数千级石阶,但是普名声没有选择相对易行的石阶山道,而是专捡陡峭难行阴暗潮湿的箐篁密林攀爬而上。
普名声麾下的哈尼人和彝人土兵,之所以能在朝廷与奢崇明安邦彦的战争之中屡建功勋,就是因为他们善使钩。
普名声麾下的精锐土兵尤其善使双钩,一行人人人身背投枪,手持双钩,犹如猿猴一般,攀爬穿行在平常人难于行进的箐篁密林之中。
侯良柱与林兆鼎这两位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则站在虎踞山下的官军营前侧耳细听。
约莫半个多时辰过后,两人相视一眼,都是点头,知道这一次或许有戏。
因为算算时间,普名声所部应该已经靠近了城墙,而他们到现在还没被守城的敌军发现。
两人这边紧张的心情,刚刚有所缓解,突然就听见云雾弥漫的虎踞山上传来一阵喊杀之声。
彝人的呼喊声他们听不太懂,但是他们知道先头的队伍一定是与守城的彝兵交上了手。
于是,侯良柱与林兆鼎立刻大声传令各自严阵以待的麾下,沿着盘旋而上的石阶山道,对着虎踞山城发起总攻。
这一仗,一直打了几个时辰,一直打到天色昏沉。
第五八三章 率军撤离()
普名声麾下阿迷州土兵率先攻上城头,攻入城中,然后又被人潮汹涌的大量守城彝兵硬生生给赶了出来。
等到杨明楷麾下千余人赶到之后,两人合兵再一次不惜伤亡攻上城头,攻入城中,到最后又再一次寡不敌众被土帅阿鲊率领的彝兵人海给赶下了城头。
虽然杀死杀伤守城彝兵无数,但是普名声与杨明楷两人的麾下,也是损伤过半,活着的更是人人带伤,无力再战。
到了天色昏暗莫辨昼夜的时候,跟随着总攻的队伍上山督战的侯良柱,见总攻队伍也是轮番进攻不利,无奈之下,遂即喝令停止进攻,又一次率众退下山来。
六月十八日夜,毕节虎踞山城一带同样是大雨如注,双方再次陷入对峙局面。
接下来的两天内,大雨时下时停,川军滇兵将士们除了留在营中休整以外,也干不了别的。
接连两天,侯良柱身在营中,时不时地眺望着远处细雨薄雾之中的虎踞山城,终于有了点心灰意冷,于是找来了云南总兵林兆鼎商议绕开毕节进军水西的可行性。
两个人计议不定,于是召集众将商议,但是诸将众说纷纭,议论了一整天,也没有定下来究竟应该怎么办。
到了六月二十二日早上,虎踞山城再一次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林兆鼎提议再攻一次试试,若是仍然打不下来,那就绕道东进。
六月二十二日上午辰时,普名声率领着麾下阿迷土兵再一次沿着箐篁密林攀援而上。
这一次,侯良柱、林兆鼎两位总兵官,也是亲自披甲上阵,率军沿着石阶缓缓登顶。
然而,等到他们小心谨慎地靠近虎踞山城,接近到已经可以看得清城头碉楼的时候,却没有看见一个守城的彝兵。
普名声麾下攀援入城之后赫然发现,除了前几日留下的满地尸首之外,虎踞山城已是人去城空。
六月二十日的中午,安邦彦的使者翻山越岭,绕道大屯场,沿着高山密林中的隐蔽小道,来到了虎踞山城之中。
安阿伦见到使者之前,本以为安邦彦这一次派人前来,是来给自己增援或者送粮的,结果使者一开口,问的却是自己到底能不能守住毕节,以及能守住多久这样一个问题。
本来就没有信心的安阿伦,听此一问,当时几乎就要崩溃了。
而之前普名声两度攻上城头,攻入城中,也让一直颇为自信的土帅阿鲊产生了动摇。
尤其听了安邦彦使者的问话之后,毕节土帅阿鲊更是感受到了安邦彦问话背后隐藏的那份胆怯之意,认识到到慕俄格山城面临的危急。
当安阿伦拐弯抹角地从使者嘴里,打听到了西溪河之战杨作、化沙等人全军覆没,大方慕俄格山城以东已经没有天险屏障的情况之后,立刻就做出了率军撤离的决定。
一边让安邦彦的使者回去禀告安邦彦,毕节已经难以坚守,一边与阿鲊一起于使者到来的当天夜里,冒雨往北撤往大屯场。
而安邦彦的使者,也见识到了毕节虎踞山城中遍地的尸体和不多的存粮,知道安阿伦所言不虚,也是连夜绕道大屯场,赶回慕俄格。
六月二十二日,侯良柱、林兆鼎联袂进入毕节虎踞山城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安阿伦和土帅阿鲊率领山城军民撤离之后的一座空城。
而侯良柱和林兆鼎两人,也没有虎踞山上的这座山城之中多作停留,第二日一早,侯良柱留下杨明楷率领所部残军伤卒,驻守毕节虎踞山城,然后与林兆鼎率领川滇军队的主力,沿着虎踞山后面的小路,往北追击而去。
与此同时,侯良柱也派出信使从毕节出发,绕道镇雄,前往蔺州报信,一边令留守叙永、蔺州的副总兵邓玘,集结兵力于蔺州,随时准备南下夹击,一边继续东行去向朱燮元通报军情。
与此同时,身在慕俄格山城心急如焚的罗甸大王安邦彦,也终于作出了决定,带着安位、安世,以及水西安氏家族之中与安位同辈的其他几个近支子侄辈的年轻人,在左都督莫德和谋主周世儒,以及其他二十八洞土目陪同下,撤离了水西彝人的王城慕俄格。
在安阿伦和土帅阿鲊决定率军撤离毕节的消息传回来之前,安邦彦左右为难。
新晋谋主周世儒一个劲儿地劝他往南,也就是趁着朱燮元率领的官军主力尚未抵达大方的时候,赶紧往南渡过六冲河,再次撤往织金洞,甚至是干脆一口气撤到织金洞以南的烟瘴之地。
那里山高林密,层峦叠嶂,无路可通,又多深谷激流,朝廷的大军不可能深入,就是能够沿着鸟道深入,也只能轻装前行,而不可能携带多少大炮或者车马辎重。
这个建议,与当年安邦彦的做法完全一致,因此让安邦彦十分动心。
可也正因为与当年安邦彦被迫无奈之下的做法完全一致,所以也让安邦彦十分犹豫。
山高水深林密,固然是个很好的撤军隐匿之地,只是那个地方对官军是个折磨,是个险地,对安邦彦麾下的大军来说,也是一个折磨,一块险地。
那里更加荒僻,也意味着没有多少人口,没有多少粮食,安邦彦的军队和慕俄格的人口,要往哪里转移,将来还能剩下多少活着回来,实在是不好说。
过去大方慕俄格山城一带是安位的,自己根本不在乎,说撤离就撤离,只要自己安全就行。
可是如今自己成了罗甸大王,是这个罗甸国的鬼主,慕俄格是自己的,没有了慕俄格,一旦没有了水西彝人四十八洞中晋升的二十四洞彝人,自己给谁当大王去呢?
与此同时,与周世儒的建议不同的是,出身于原赤水卫阿落密所的左都督莫德,却一力主张安邦彦率众北上。
原因是,官军在北方的力量相对比较空虚,而大屯场一带还有大屯土司安驰麾下的数千人接应。
特别是那边还有一条赤水河防线可以依赖。
周世儒与莫德两人争执不下,周世儒的建议虽然颇得安邦彦之心,但世代臣服水西安氏的诸洞土目却多数都支持左都督莫德的意见。
毕竟对这些各洞的土司头人来说,养尊处优惯了,本来说服他们跟着撤军都很难,再让他们跟着撤往南面的蛮荒不毛之地,就更加困难了。
二十二日深夜,安邦彦派往毕节征求安阿伦和阿鲊意见的使者赶回了大方慕俄格山城。
连着三天纠结不下的安邦彦及其麾下众土目,一下子再也不需要纠结了。
毕节不仅守不住,而且镇守毕节的安阿伦和土帅阿鲊,已经率先带着两万军民撤往了赤水河附近的大屯场。
这下子,安邦彦也没什么可犹豫不决的了。
安阿伦和土帅阿鲊的队伍,如今可是安邦彦依然拥有的最大一支力量了,他们撤往了大屯场,自己也唯有撤往大屯场,与之合兵,然后战胜进剿水西的官军,才有更大的把握。
六月二十三日凌晨,安邦彦率领大方附近的守军,以及慕俄格山城之中的水西安氏近支亲贵子弟,带着心思各异的水西一众土目土官们,踏上了撤往赤水,撤往大屯场的路途。
周世儒和莫德两人虽然对于撤军的方向意见不同,但对于撤军的方式则是完全一致的。
他们的主张都是轻装撤离,焦土抵抗,而且撤离之前不但大方城要焚毁,就是慕俄格山城也决不能留下资敌,所有的府库仓廪只带能带的,剩下的都要全部焚毁。
可惜的是,对于这个主张,安邦彦不能接受,而随军撤离的水西安氏子弟,以及水西一众土目头人也都不能接受。
他们不仅不能接受这个焦土抵抗的主张,而且他们的撤离也不是甩掉包袱轻装前进的撤离。
虽说是率军撤离,但最后搞出来的结果,却更像是一次大搬家。
随军撤离的水西安氏亲贵子弟和众多的土目头人们,什么都舍不得放下,别说金银珠玉粮食奴仆了,有的连贵重一点的楠木桌椅铜盆锡罐都舍不得丢弃。
负责指挥整个撤离行动的左都督莫德,尽管急得直跺脚,但却毫无办法。
因为安邦彦自己,也让人带上了罗甸大王宫前院大殿中的那张镶满了金银珠玉和各种宝石的金丝楠木王座。
第五八四章 逃不掉了()
就在安邦彦带着几乎整个慕俄格城里的贵人、土官和军队,撤离大方,向北转移的同时,罗乾象率领着自己麾下的穿青苗兵和来自广西的莫氏韦氏狼兵,攻克了金鸡场的水西彝兵营寨。
驻守金鸡场的三千彝兵并没有接到撤离大方的命令,相反在金鸡场土司头人的带领下,为了保卫彝人的王城拼死抵抗,即使他们的头人在开战没多久就被冲入寨中的狼兵乱刀砍死,也仍然没有人扭头逃走。
金鸡场的背后就是大方,即是水西彝人的王城,他们退无可退。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一心维护的水西安氏的权贵们撤了。
而且因为他们的死战不退,世代居住在金鸡场这片山间谷地的数千彝人,也被杀红了眼的穿青苗兵和广西狼兵们屠戮一空。
六月二十三日中午,驻兵黄泥塘的朱燮元、许成名等人收到了罗乾象的战报,得知拿下了金鸡场,朱燮元当即命令全军西进,当天夜里,押送着大炮辎重抵达了金鸡驿。
朱燮元等人刚到金鸡驿,罗乾象领着莫可及和韦昂就赶来拜见,一见面,罗乾象就说道:“启禀部院大人!卑职等刚刚接到哨探消息,大方一带人去城空,水西安氏贵州宣慰府所在的慕俄格山城之上,也是一片漆黑!哨探攀援而上,已抵城下而未见守卫!
“哨探回报,判断其中可能已经人去城空!安邦彦这厮怕是已经逃了!”
朱燮元一听大吃一惊,他最担心的情况就是安邦彦率领水西大军化整为零,逃散无踪,此时听了这个消息,突然有些愣怔。
自己四面迭攻渐次荡涤的目的,就是将奢崇明安邦彦围堵起来,然后亲率主力前来,将之一举全歼。
如今奢崇明已死,只剩安邦彦,若是就这么让他逃了岂不是功亏一篑,重蹈当年王三善的覆辙。
虽然自己已经兴师动众大修驿道,后勤转运不是问题,但是亲率大军深入水西,若是旷日持久徒劳无功,有再多的钱粮也耗费不起啊?
想到这里,朱燮元突然张口问道:“哨探可知,安邦彦等人逃向何处去了?”
罗乾象知道这个问题重要,因此当即说道:“卑职派出的哨探往南绕过了大方城十数里之远,未见一兵一卒。
“以卑职之见,安邦彦及其慕俄格叛军贼众,怕是往北逃了!”
朱燮元听了这话,捋须沉思。
这时,贵州总兵官许成名说道:“部院大人!若是安邦彦往南逃过了六冲河,逃去了织金洞,那么我们恐怕倒要大费一番周折了!
“但若是他带着人马逃亡了北面,逃去了大屯场和赤水河一带,那么他就是自寻死路!逃不掉了!”
见贵州总兵官许成名信誓旦旦地这么说,朱燮元立刻问道:“许总兵此话怎讲?!”
“部院大人,赤水卫以北有四川副总兵邓玘领兵驻守,虽然兵力有限,但坚守蔺州十天半月想来觉绝无问题!
“而赤水卫大屯场之东,有武之望侍郎大人两万大军,也是一道铜墙铁壁!
“至于西面,从镇雄到毕节,四川总兵侯良柱、云南总兵林兆鼎率军万余,经营已久,以其兵力进取或有不足,但若分兵把口,严防死守,恐怕安邦彦也难以突破!
“何况,我大军距离毕节不过百余离地,轻装急行,两日即到,只要毕节一下,大人坐镇大方,全军四面围攻,到了那时候,料他安邦彦插翅也难飞!”
听了这话,朱燮元沉吟片刻,重重点点头,然后说道:“罗乾象,你率本部苗兵及莫氏、韦氏狼兵,今夜即入大方!多派探马远哨,速速前往毕节!
“若毕节未下,围困即可!若毕节已下,令侯良柱林兆鼎二人留一支偏师守毕节,速率主力北上赤水!”
说完了这番话,朱燮元看着许成名、刘肇基,说道:“许总兵速派人连夜前往红土川方向,多派信使联络武之望,令其不必再来大方,可间道直进大屯场!
“至于天策卫刘副指挥使,就由你率领天策卫将士辛苦一趟,由安隆陪同前往慕俄格山城!
“若安邦彦贼军已撤,就地占领慕俄格,若安邦彦贼军抵抗,则就地立营,速来回报!”
众将知道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多年苦战就为这一天,此时听了朱燮元的一番分派,皆抱拳应诺,大声领命。
当夜亥时未到,罗乾象率领麾下穿青苗兵与广西狼兵,入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