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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艘谎
这些乱贼的想法没错,在挖掘长壕、修筑土墙的过程中,的确有不少人忍受不了这个苦累而偷摸逃跑。
特别是在工程修筑的期间,屠阿丑、周国能、程宰、陈大郎几人也都轮番地带着部分乱民前来搞破坏,隔着几十步外,往挖壕筑墙的民壮群里射箭和投掷竹枪,影响了施工的进度,也给官军和民壮带来一定的损伤。
但是更多的人,却还是为了一天三顿吃上饱饭而留在了工地之上,直到整个工程完工。
与此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山上乱民的逃亡情况,却是越来越严重了。
屠阿丑知道山上没有吃的,这些人迟早要逃亡,但他除了镇压和抓捕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若是夏秋季节的山里,可以吃的野菜野果还有一些,但是在寒冬腊月的山上,除了坚硬的毛竹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即便是所有头目都认清了现实,被逼着采取了严格的食物配给制,进入二月以来,山上的乱民也还是眼看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一些人吃人的传言也已经开始在两万多乱民之中到处流传开了,谁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谁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来制止。
但是屠阿丑的确在一片山林之中发现了被火烧过、被什东西啃过的人腿,他也开始怀疑自己的部下之中,有些人忍不住饥饿的煎熬而做出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他知道他自己原本率领的那些太湖水贼之中,有些人为了活命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因此他排除不了某些人会做出同类相食的恶行。
而且他敢确定,如果山上的积雪不快点融化,山上的状况继续恶化的话,人相食的情况是肯定避免不了的,除非找到一条出路,或者放下武器,下山向官军投降。
可是投降的话,官军会饶了自己的性命吗?
若是下山投降能够保住性命,谁又愿意在山上过这种如同地狱一般的日子呢?
山上能吃的东西都吃尽了,先是粮食吃光了,然后是抢掠而来的牛羊吃光了,再后来山中几个村落里可以下咽的东西都吃光了,最后连难以下咽的草根树皮都成了唯一的食物。
还不到两个月,原本进山的两万多人,加上最初一段时间慕名前来投奔的小股山贼乱民,总计接近三万人,到了现在刨去病死的、冻死的、饿死的以及逃亡被杀的,还有一些被官军截住抓获的,山上剩下的人口已经不到两万人了,而且各个瘦骨嶙峋、皮包骨头,风吹就倒,奄奄一息。
有时候屠阿丑甚至想过,维持现在这种状况都不如干脆一口气全数冲下山去,能逃出一个是一个,也比困在山上活活饿死好。
他不是没有组织过冲击,但是官军的火炮对他们这些甚至有些衣不蔽体的乱民来说实在是太过犀利了,被火炮和火绳枪射击出来的弹丸击中之后的那种惨状更是触目惊心。
所以他接连发起的两次冲击,除了留下一批生员之外,一点作用都不起,根本没有人能够冲过官军的火炮、弓箭和火绳枪的射击区域,然后还有能力从深达五尺壕沟之中爬出来,再翻过高达五尺的土墙。
连续发起了两次冲击,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就在二月里的最后一天,也是山下的长壕土墙彻底完工的这一天,蔡懋德带着麾下的将领,隔着土墙远望着远处的山林,以及山林背后仍然覆盖着积雪的牛头山诸峰。
与此同时,远处的山林之中,屠阿丑、周国能、程宰、陈大郎四个乱贼和乱民的领袖,也在满面愁容、唉声叹气地看着山下官军的壕沟围墙。
而当屠阿丑满怀心事乃至满怀绝望地离开之时,壕沟围墙的外面,蔡懋德正在与麾下的众人商议如何最后解决牛头山上的乱贼。
蔡懋德看着两个月来陪着自己在这里挖沟筑墙的张存仁、赵建极、郑芝虎、文若虚以及凌濛初等人,若有所思地说道:“诸位是不是觉得我们在做无用功?”
蔡懋德当然听到了很多人私下里的议论,多数都是在说山上的乱贼即便没有全数饿死,也多数都失去了一战之力,何不干脆省点力气,等着乱贼下山的时候一战灭了他们。
即便是他们宁愿饿死在山上也不愿下来,那么以官军的实力,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也是可以进山剿匪的啊,何必傻傻地在这里挖沟砌墙?!
麾下将校士卒的这些想法,蔡懋德当然也是心知肚明。
不过在他看来,击破乱贼不难,难的是一网打尽。
若是牛头山上两三万乱贼一股脑儿地冲下山来,就凭自己手下的这点人围堵三四十里的防线,必然会给这些被围的乱贼留下可乘之机,一旦不能一网打尽,让其中一部分逃出生天,那么浙江就还得乱上好一阵子。
到了那时候,浪费的时间,耗费的钱粮就不知道又该有多少了。
与其冒那样的风险,倒不如在这里下一下这种笨功夫。
这种笨功夫看似是一种慢功夫,其实是一种实功夫。
见麾下诸人都不说话,蔡懋德心知这些人中恐怕多数也有这样的看法,但是他并不在意,而是接着说道:“如今围堵之势已成,山上乱贼插翅难飞。除了投降之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如今制军大人一再催促进剿,而我等在牛头山下也顿兵已久,也确实不宜再拖。
“且以本官之见,我等围困已有两月之久,牛头山上数万民众,能有多少粮草支撑至今?
“近日捕获之山上乱民,皆言牛头山上粮已尽、人相食。可见我等围困之功已经大有成效。
“所以,本官欲遣人近日进山劝降,诸位之中可有自告奋勇之人?”
蔡懋德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若是从山上逃下来的乱民所说属实,山上真的已经饥荒多日人相食,那么这个时候进山岂不是万分危险?
屠阿丑一伙还不把这些围困他们的官军恨死?
然而这个时候,却听见一个人朗声说道:“臬台大人,学生愿往!”
蔡懋德闻声,抬眼一看,正是这段时间以来兢兢业业督导挖壕筑墙的乌程县乡试副贡凌濛初。
凌濛初的年龄其实比蔡懋德还要大上几岁,但是奈何蔡懋德进士出身,不仅当过江西提学,而且如今又是浙江按察使,所以在蔡懋德的面前,凌濛初这种有功名而无官职的人,只能以学生自称。
凌濛初说完这话,不光蔡懋德对他大为赞赏,站在蔡懋德左近的张存仁、郑芝虎、文若虚也是瞪大了眼睛,心中一边是惊讶,一边是赞叹,觉得这么个书生能够领兵助剿已经不易,如今还敢只身犯险,进山劝降,简直难以置信素来文弱的吴越之地,竟然也有这样的英豪人物!
第三二三章 入营劝降()
众人惊讶之间,只听凌濛初说道:“除了屠阿丑所带的水贼,山上乱民皆是嘉兴湖州两地之百姓,并非凶神恶煞之辈可比。
“学生三个月前,曾带领湖州乡兵与之对阵,随后一路尾随前来牛头山下,知其粮草必然耗尽。
“如今天气转暖,草木生发,若不趁着这个时机入山劝降,再过月余,山上可食之物增多,有可能旁生枝节、令生意外。”
说完这话,凌濛初看着蔡懋德,不再说话。
蔡懋德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肃立在旁的总兵张存仁、知府赵建极、游击郑芝虎和长兴县令文若虚,见几个人都不说话,知道他们无意进山劝降,于是对凌濛初说道:“如今上山劝降,仍有就死之危险,对此,你可考虑清楚了?”
蔡懋德问完这话,盯着凌濛初的双眼,而凌濛初也不回避,看着只是抱拳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纵使九死一生,若能立下平定乱贼之功业,学生此生已足矣!”
凌濛初话已至此,蔡懋德知道他决心已定,也不再多说。
当下安排了三个近日从山上逃下来被官军抓住的乱民,先行回山跟屠阿丑等人联系。
被挑选出来的这三个瘦骨嶙峋的汉子,死活都不愿再回去,但在一番跪地哭诉求饶无果之后,又得到了可以借此立功恕罪的承诺,才带着部分食物,被官军送过了土墙壕沟,往山中营地而去。
三天之后的傍晚,其中一个汉子鼻青脸肿,蹒跚而回。
这高大瘦削的汉子,正是那回山三人之中姓陶名根厚的那个,被郑芝虎手下守墙的士卒拿住之后,很快就被转送到了浙江按察使蔡懋德的大营中军帐中。
陶根厚在大帐之中一见到蔡懋德,就立刻跪地大哭着说道:“青天大老爷,快救救山上的百姓吧!”
说完这话,更是呜呜痛哭起来。
大帐中的人,见陶根厚上来就来了这么一句,知道山上的情形恐怕已经很危急了。
这时,只听长兴县巡检司的巡检邓同昌喝道:“闭上你的鸟嘴!这是按察使大人的中军大帐,有话说话你嚎什么丧?!”
邓同昌一声大喝,震住了陶根厚,这时他才收住哭腔,说起上山联络屠阿丑的首尾来。
陶根厚与另外两个并不熟悉的乱民,被选中上山之后,心惊胆战地回到了山上。
但在进山途中一路所见,令他们更是惊恐不已。
那些敢于往山下逃的乱民,多数都被抓住了,而且抓住之后都是就地杀死,砍下头,就悬挂在进山出山的必经之路上。
每条羊肠小道的两旁,都有那么数十上百颗的头颅在冷风中摇曳。
至于他们的尸身,陶根厚三人心照不宣,都知道去了哪里。
这也是陶根厚这些人非要冒死逃下山来的原因,因为他们不能忍受去吃同类的尸身。
陶根厚三人还没到达之前的林中营地,就被周国能的人拿住了。
最后蒙上了眼睛,带到了屠阿丑、周国能、程宰、陈大郎这些头目居住的那个上井村。
上井村,顾名思义,就是山上面有口井的村子。
村子中的人当然早就被清空了,除了妇人女子之外,都被赶到了山林里,去与其他乱民一起住地窝子去了。
陶根厚虽然身材高大,但却只是一个不愿出海安置的逃跑灾民,也没机会见到过乱民中高高在上的这些个头目们。
而另外两个都是程宰、陈大郎之前的手下,一见之下,程宰、陈大郎两人都是大怒,连话都来不及说,就被陈大郎拿刀当场给砍了。
就这样,陶根厚这个老实木讷的庄稼汉子,成了唯一一个传递信息的人,从而保住了性命。
陶根厚一说来意,立马被周国能、陈大郎等人的手下拳打脚踢,一顿毒打,直到屠阿丑、程宰站出来喝止,才没被活活打死,最后吞吞吐吐地向上林村的几位乱民首领转达了山下官军的劝降意思,并呈上了蔡懋德的劝降信。
所谓的劝降信上,除了蔡懋德的署名和一颗硕大的按察使司官印痕迹之外,就只有一句话六个字,那就是“投降者可免死”。
屠阿丑让人翻检被陈大郎斩杀的那两个人的衣物,从尸体贴身的衣物中找到了同样的两张纸片,同样的官印,同样的署名,同样的内容。
接下来,陶根厚就被赶了出去,绑了手脚,被扔在院子角落里的废弃羊圈中,远远地隔着跑风漏气的门窗,就听见堂屋里面争执不下、议论难定。
直到第二天中午,饿得心烧火燎的陶根厚才又被解开手脚,带进了屠阿丑居住的那处堂屋之中。
除了屠阿丑,另外几个首领周国能、程宰、陈大郎也都在做,而且人人都是蓬头垢面、一脸愁容,看来昨夜一宿都没睡好。
陶根厚进了屋,被人一脚踹倒在地。
屠阿丑也是单刀直入地冲他说道:“老子不杀你,你可清楚什么原因?”
陶根厚听了连忙摇头,不敢接话。
屠阿丑狠狠说道:“你下山去,跟那些狗官传老子的话,要老子下山投降,官府也得拿出点诚意来,派你这么个屁都不是的东西来送信,就想让老子降了?!就是老子答应了,老子的弟兄们也不答应!”
就这样,陶根厚战战兢兢地上了山,又稀里糊涂地下了山。
此时在帐中当着诸位大官的面,哆哆嗦嗦地把该说的说完,又冒出了一句:“青天大老爷,求求你们救救山上的百姓吧,他们真吃人啊!”
蔡懋德听完陶根厚的话,心里已有了主意,摆了摆手,让人把陶根厚带了出去。
看着陶根厚一边哭一边反复不停地说着他们真吃人的话,蔡懋德环视帐内一周,然后对着凌濛初说道:“事已至此,凌玄房你可还愿意上山一试?”
凌濛初闻言上前两步,躬身抱拳说道:“学生还是那句话,若能为平定此贼建功立业,即便是龙潭虎穴,学生亦义无反顾!”
“好!”听了凌濛初的表态,蔡懋德大声说道:“既然如此,本官身为浙省提刑按察使,有权提名按察使司佐贰属官,本官现在就任命你署理按察使司兵备佥事,若此行建功,本官提名你为按察使司兵备副使!”
帐中众人听了皆是一惊,一个乡试副榜贡生,连个举人都不是,只要进了山,活着回来就是板上钉钉的兵备佥事,如果真的说降了屠阿丑一伙,那么妥妥地一个浙江兵备副使到手啊!
站在大帐之中的文县令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冲动,想要与这个乡试副榜贡生争一争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是一想到前番上山送信的三个人,只有一个活着回来,心下又是忐忑不已,思虑良久,还是没敢吱声。
而张存仁、赵建极、郑芝虎三人则不是羡慕凌濛初的机遇,而是震惊于这个新任按察使司的魄力。
一省提刑按察使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在巡抚在位的情况下,却没有多大的人事任免权,即便是按察使司内部的人事任免,也要征得巡抚的同意,兵备佥事还好说一点,毕竟属于按察使司内部的低级属官,而兵备副使则不一样,是需要督抚上报吏部才能任免的。
不过不管如何吧,这个节骨眼上,也没人去提出任免的程序问题,再说了兵备佥事也不过是署理而已,而不是实任,还涉及不到任免的程序问题。
听了蔡懋德的话,凌濛初一阵激动不已,他等了二十年的机会,不就是目前这样的机会吗?!
凌濛初当下毫不犹豫,撩袍跪地,抱拳说道:“学生谨遵大人之命!”
当下就在帐中,蔡懋德让人备下笔墨纸砚,亲手写下一封书信,上面说明了凌濛初的官职,告诉屠阿丑等人这个兵备佥事是他的全权使者,同时也在信中许下了对乱民降者免死、立功有赏的承诺,然后盖上按察使司大印,郑重地交到了凌濛初手中。
凌濛初也不多言,接过了这道证明自己身份的书信,然后拜别众人,回到自己营中安排有关事宜。
第二天一早,凌濛初带着头天才下山的陶根厚,越过土墙深壕,沿着陶根厚已经走熟了的小道,往牛头山深处而去。
第三二四章 当竟全功()
送走了凌濛初,看着一前一后两个人在山道上渐行渐远的背影,蔡懋德等人的心里其实也有一些忐忑与不安。
这些乱贼战力当然是渣,但是脾性怎样,却是没人知晓,从他们宁肯人吃人都不肯下山投降的情况看,这些乱贼首领之中绝对有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十恶不赦之徒。
若是乱贼中的这些人狗急跳墙,不按常理出牌,到最后再害了凌濛初的性命,又该如何是好?
不过这些人中,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