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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肃杀已有了阵阵寒意,但张良、陈平、龙赓、阿方卓四人或坐或立,脸上丝毫不显议事厅时的那种紧张,而是显得十分平静。
他们的确非常镇定,不仅是在表情上,更是在心理上,当纪空手出现的刹那,他们似乎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大有完全可以面对一切的从容。
“一切都像是在作梦,没有一点的真实感可言。”张良看着纪空手步入亭中,不禁感慨道:“我突然明白了何以先生要我们全力辅佐于你,想必是他已经堪破了天机,认定了你会在这乱世之中出人头地,否则,何以我们总是可以在最紧急的关心化险为夷?”
除了阿方卓之外,无论是龙赓,还是陈平,都与张良抱着相同的想法。他们身为五音先生的门下弟子,其忠诚自不待言,在这几年的交往之中,他们更与纪空手结下了兄弟般的情谊,这些人无一不是人杰,在各自所擅长的领域中足以笑傲一切,但他们却甘居人下,为纪空手效力,这让纪空手的确有所感动。
“我不信命,更相信自己和朋友。”纪空手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划过,似乎读出了他们的内心与思维:“命运这个东西,是一个玄而又玄的东西,当一切事情没有发生之时,它是未知的,而未知的东西,其本身就带有一种深不可测的预期。所以,我从不信命,更不会将自己的一切交付给未知,惟有如此,我才能更好地把握自己,让自己成为自己的主宰。”
不知为什么,当纪空手一见到他们之时,心里就没来由地多出一股亢奋与自信,刚才那种对项羽的害怕情绪竟然一扫而空。他相信龙赓的眼力,也相信阿方卓的忠诚,有了这几位朋友相助,他坚信自己的强大,可以战胜一切对手!
张良淡淡一笑道:“这也许就是你能成功的原因。平心而论,我这一生中很少有过失算的时候,刚才发生在议事厅中的一切无疑是我最无法把握的,在一刹那间,我甚至感到了绝望。可是,当我一听到你的声音时,我就明白,一切又回到了你我的掌握之中。”
“谁说张先生不会拍马屁?”纪空手大笑起来:“你这一番话不露痕迹,让我都有些无地自容了,再说下去,我只有为之陶醉,醉死在这马屁声中了。”
众人无不大笑起来,亭中的气氛一时变得轻松而悠然,就像是几个老朋友相聚一起,趁兴聊天,根本不像是在密谈军国大事。
“你为什么不对他动手?刚才在议事厅中,如果你我前后夹击,无疑是最好的机会。”龙赓笑过之后,眼中闪出一丝疑惑,望着纪空手道。
纪空手当然知道龙赓口中的“他”所指何人,沉声答道:“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龙赓轻轻地叹息一声,道:“只怕他此行一去,再要杀他,已是难如登天。”
“你提前离开议事厅,莫非也是为了他?”纪空手似乎有所悟地道。
“是的,事实上我的气机一直锁定着他。他甫一动,我便立时察觉,从汉王府到东城门外,我一直距他不过百步之遥,希望能够找到一个最佳的出手时机。可是,我却失望了!”龙赓的语气中不无遗憾地道,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纪空手却知道这一路跟踪必定凶险无比,以韩信之能,就算龙赓这样的绝顶高手,也休想逃过他耳目的捕捉。
“你没有找到这个最佳的出手时机?”纪空手道。
“我根本无从找起。”龙赓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惧的神情,沉声道:“他的气机若有若无,似重似轻,让你无法揣测,更可怕的是,他的气机就像是一个虚无的圆,没有棱角,没有方向,既不知他将攻击的角度,也无法揣摩出他防御的每一条路线,在攻防上达到了浑然天成的境界。”
“这就是你最终没有出手的原因?”纪空手皱了皱眉,体会着自己这些日子的心得,突然悟到韩信能够达到如此境界,必定是因其体内的补天石异力有了突破。
“不!”龙赓摇了摇头道:“虽然他的气机十分诡异,但我还是决定出手,可是,当他的人来到东门外的密林之时,我竟然失去了他的踪影,甚至连他的气机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哦?”纪空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得不对韩信的实力再作估计。
“普天之下,能够在我的眼皮之下平空消失的人,实在不多,他能够做到这一点,就证明其实力在我之上,由此引发了我的又一个疑问,他的武功既然在我之上,何以又不出手与我一战?”龙赓似乎有些糊涂了,将目光投射在纪空手身上。
龙赓无疑是当世最优秀的剑客之一,一个能够称之为剑客的人,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冷静。惟有如此,他才可以在错综复杂的形势之下以最快的速度作出正确的判断,像这种迷茫的情况,发生在龙赓的身上极为罕见。是以,这个疑问对于纪空手来说,也同样是一个难题。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你能否确定只有你们两人?”纪空手也觉得有些纳闷,很难从龙赓所说的话中作出判断。于是,他需要更为详细的情况。
“我可以确定,当时在我的百步之内,除他之外,再无第三者出现!”龙赓非常肯定地道,对于这一点,他有绝对的把握。
纪空手不由皱了皱眉,以他对韩信的了解,在这种情况下,面对的又是比其弱的对手,韩信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大王庄一役无疑就是最好的印证。然而,韩信居然一反常态,放弃了这个出手的机会,这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
纪空手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却听得阿方卓说了一句:“我常年居于雪域高原,对中原武林虽然所知甚少,却深知如果有人还能在武功上胜过龙兄的,只怕没有几个。”
纪空手闻言倏地脑中灵光一现,望向龙赓道:“也许你我都被韩信的假相所迷惑,他之所以没有出手,或许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怎么可能?”面对事实,龙赓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自信,惊诧地道。
“你我最初之所以判断韩信的武功在你之上,是因为他竟然可以在你锁定他的气机之时凭空消失。按照武学常理,如果不是对方的功力远胜于你,这种现象绝对不会发生。但是阿兄的一句话提醒了我,让我想到了一个人,使我最终知道了韩信没有出手的原因。”纪空手充满信心地道。
“你想到了谁?”龙赓素知纪空手一向言下无虚,他既然如此说,就必定有他这么说的道理。
“李秀树,那位高丽国的亲王。”纪空手淡淡一笑,想起自己与李秀树的几番交手,不由犹有一丝余悸。
李秀树不仅是高丽国亲王,而且是北域龟宗的当代掌门,他挟自己亲王的身分,还统辖着海域中几大诡异帮派,其中的“东海忍道”就是其中之一。东海忍道能够为李秀树所看重,并不是因为它的门下有七百弟子,而是因为它所擅长的诡变之术,与中原武学有着本质上的差异,偶尔施出,可以收到出其不意、以奇制胜的效果。以纪空手的本事,尚且在这诡变之术上栽了跟斗,也就难怪这诡变之术在他的头脑中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诡变之术最大的特点,就是不能以常理论之,可以用诸多隐蔽的手法与变化让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成为现实。韩信与李秀树交往甚密,以他的功力与头脑,要想学会绝非难事。由此推断,也就不难猜出韩信最终没有出手的原因了。
纪空手这一番推理说出,顿让龙赓茅塞大开,连连说道:“怪不得,怪不得……”想到这诡变之术如此诡异,心下不由骇然。
纪空手微微一笑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这诡变之术看似玄奇,其实只要你能看透其本质,它终究只是一种障眼的把戏,根本登不上大雅之堂。”顿了一顿,望向陈平道:“我更想知道的是另外一种障眼法,如果我所料不差,韩立出现在你面前时,一定是遭到了五花大绑。”
陈平惊奇地看了纪空手一眼,道:“不错!他与他的随从一律被人捆绑在畅水园的驿馆内,嘴上还被人塞了布条,那惊魂未定的神情装得真假难辨,若非我知道这是他们演的一出‘苦肉计’,还真会被他骗了也说不定。”
“那实在再好不过了。”纪空手拍掌道:“我们就难得糊涂一回,就把他们所表演的‘苦肉计’权当是真,免得让韩信起了疑心。”
陈平似想到了什么,不禁笑出声来道:“这韩立的演技着实不差,我刚刚把布条从他的嘴里取出,他就破口大骂,还不时向我打听晋见仪式上所发生的事情,我敷衍了他几句,正巧萧相赶来安抚,我便溜了回来。”
张良见纪空手一怔,忙道:“是我让萧相赶去畅水园的,一来是为了安抚四大信使,二来是要请这四大信使移居于萧相的相国府中,我们就在那里与他们商谈结盟之事。”
纪空手知道他还有下文,只是静静地听着,果然,张良继续说道:“这样做的用意,是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咸阳城中不乏项羽的暗探奸细,一旦让他们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势必会对我们的结盟不利,甚至会对四大信使的人身安全构成威胁,而相国府始建不久,里面的人员配置比较单纯,再加上调入陈平的家族高手担负防卫任务,可保万无一失。”
纪空手思虑再三,点头道:“你能想得如此周全,的确替我省心不少,但是我想,项羽此时已经得到了四大信使抵达咸阳的消息,必定会在四大信使的必经之路设下重兵埋伏,如果我们要确保他们的安全,就只有打个时间差,让他们在今晚离开咸阳。”
“时间如此仓促,只怕难以与四大信使达成协议。”张良惊道。
“我早已想好了,四大信使来到咸阳,只是一个形式,无须与他们多谈细节。而我早已派人将结盟的地点、时间、行军路线、联络暗号写进了一张书函之中,分头派出心腹高手自另外的路线悄悄传递出去。”纪空手胸有成竹地道。
就在这时,一个人匆匆进来,距离荷花亭尚有十足之遥时,便伏地跪禀道:“陈七给汉王与几位大爷请安!”
第十章 吕氏秘窟(上)
陈平见来者乃是自己家族中的用剑高手陈七,不由眉头一展,急问道:“那件事情莫非已有了眉目?”
他问得奇怪,纪空手等人亦是如坠云雾之中,根本理不出一个头绪。
“回大爷的话,一切如大爷所料,我们以飞索吊入飞瀑潭,果然在西南震位水下三尺处寻找到了一个机关暗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进入百叶庙下机关的入口。”陈七显得十分激动地道,他这一番话说出,顿让纪空手等人喜出望外,无不将目光投向陈平。
陈平微微一笑道:“你们不必以这种眼光看我,事实上在此之前,我的心里也丝毫没底,只是误打误撞,全凭运气罢了。”
“也只有你有这样的运气,才能误打误撞撞个正着,换作我们,就是运气再好也是枉然。”纪空手笑了起来,他无法不笑,一旦百叶庙遗址之下真的如张良所料,那么至少在两年之内,他在军需粮饷上绝无后顾之忧。
“其实,若非你从飞瀑潭下逃生而出,我也没有想到会从这深潭之中寻找机关。我原也寻思,以吕不韦当时的身分地位、财力物力,既然在百叶庙下修有暗宫,就绝对不会只留一个出口。人说狡兔三窟,吕不韦一代权相,又岂能比不上一只狡兔?所以我断定他除了在百叶庙留有出入口之外,必然还有另外一条出路。”陈平无疑是勘探方面的权威,一开起口来,一股自信便油然而生,侃侃谈道:“然而数天过去,我们不仅一无所获,甚至连遗址下的出入口也找寻不见。我就寻思,这出入口一定是精铁打铸,当年的那一把火烧得太烈太猛,以至于精铁熔化,与土石凝成一体,所以才无处可寻。正当我一筹莫展之时,你突然从潭底而出,让我重新开拓了思路,从而确定另一条出口必在水下!”
“这么说来,你可以肯定这发现的洞口就是百叶庙下机关的出口?”张良有些性急地道。
陈平摇了摇头道:“我不能确定。”
“既然不能确定,我们何不亲自走上一遭?”纪空手笑道,他喜欢把一些复杂的事情简单化,这样一来,至少不会弄得自己身心疲惫。
当他们一行赶到百叶庙遗址时,已是夜色沉沉,数千枝火把燃起,照得骊山北峰如同白昼一般,上万名军士眼见纪空手到来,无不精神一振,高呼“万岁”,声震山谷,引起隆隆回音。
等到他们下至飞瀑潭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那头半浮于水面的巨蟒,龙赓等人想起纪空手所述的脱险经历,无不为纪空手捏了一把汗,暗自忖道:“假如换作是我,是否能如他这般幸运,自这地狱般的地方逃出生天?”
陈平在陈七的带领下,来到了潭南那段悬壁之下,细细观察了半晌方道:“大王请看,这潭底形状,如同一个并不规则的八卦图案,卦相临水,显示着震信必有玄虚,这也印证了这水下三尺确有出入口存在。如果要让这出入口重现天日,就必须堵截上游水道。”
陈七闻言,早已挥动令旗,指挥着峰上的军士展开行动,只不过一顿饭功夫,潭面的水位明显下滑,那嵌在悬壁的机关为之而现,竟然是一扇满是青苔水锈的大石门。
“水下机关,为了防范漏水渗水,必然设有多道门户,而开启这几道门户的机关,当有内外两套。”陈平于勘探建筑一道的确是个行家,很快就确定了在乾位与坤位时查寻机关的开启点,没有花费多少功夫,便见大石门“轧……”地一声,缓缓向两边蠕动。
众人一阵欢呼,谁都翘首以待,希望能从这门里看到一座金光灿灿的金山,开开眼界。
当三道以铁、木、石三种不同材料的门户全然开启之后,一条深幽的暗通随之而现,就像是恶兽的大嘴,隐隐然透出一股不可预知的诡异。
“吕不韦修筑此宫,所费心思的确不少,用土木行业中的一句行话来讲,乃是‘巧夺天工’,利用地形地貌,建起了这座‘八卦五行宫’,单是这选址一场,已不容易,这就证明这门内的玄虚必定不少。”陈平不敢贸然闯入,只是以征询的目光望向纪空手。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王要想得到这笔巨金,难免得冒冒风险。这样吧,本王就与陈将军一同入内,其他人就在这里静候佳音吧!”纪空手的好奇心起,早已跃跃欲试,顾不得别人劝阻,接过军士手中的火把,当先闯入。
他连过三道门户,便感到一股阴森的湿气迎面扑来,暗道可容三人并排而过,但高仅七尺,纪空手人在行进之中,必须低头哈腰才不至于有撞头之险。火光可照丈余范围,余光尽处,便是无尽的黑暗,伴着落针可闻的静寂,仿佛踏入了森森地狱一般,让人心生毛发悚然之感。纪空手虽然胆大,亦是有一丝惊惧,不知前行的路上会发生一些如何恐怖的事情。
“不好!”他突然低呼一声,声音回荡于这暗道之中,若鬼哭一般碜人。原来他行了百步之后,蓦感脚下的泥土越来越软,产生出一股吸力,将自己的双脚一点一点地往下沦陷……
跟在他身后的陈平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叫:“大王休慌,深吸气,缓呼气,然后看准路径,以左三右四的步伐向前,当保无事。”
纪空手本想深吸一口气,以轻功提纵之术来解这燃眉之急,听到陈平的叫喊,当下静心,按其所教方式又前行了五十余步,这才感到自己的脚下踩到了坚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