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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季亮事先是不是真不知道这事儿,她却是受不了了,爹只要勾勾手就能把他给带走,他就像是一条忠心的狗,他心里就算再明白道理也只会屈从于爹……不敢再想了,她生怕心里的那股气冲出来。
季亮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扶着额头说:“你犯得着使那么大的劲儿推我?能有什么法子?爹不听我的话,要是真闹起来……算了,还是等闹起来再说吧。”
巧云垂了眼,心上咚咚咚地跳个不停,明知道不会有用可她还是想试试,认真地说道:“季亮,咱们别管他们了成吗?就好好地过咱们两的小日子,咱们趁着这会儿多攒点钱,等有了孩子把这院子简单翻修下,等孩子大了我们坐在院子里看他玩耍,这种日子不是挺好的吗?你为什么非要把别人的不痛快往自己身上揽?季亮,以后能陪你到老的人只有我和孩子,你明白吗?你能不能多看看我?”
季亮张了张嘴,这个道理他怎么会不明白?而且那种快活日子他怎么不想过?大抵是从小被爹捶打得把身上那根叫胆量的骨头给磨平了,除了打心底里敬重爹更多的是害怕。
“季亮,你再这样丢下这个家不管去忙别人的事,我怕我……”心里唯一的想要继续下去的念想也就此流光,只是看着这个浓眉紧攒地男人,他们躺在一起好几个年头,喜大过忧,心头太过不舍,夫妻情意就像丝线一般,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她知道这种话不能轻易说出口,一旦说出来这种心思就再也收不住了,她还奢望着季亮能早点清醒过来。
第53章()
春福现在算是清闲多了,她只用做样式繁复的糕点,大户人家即使再爱吃也不会当成饭来吃,自然就不用做多了,若是要招待贵客就得提前在铺子里预定,也避免做了一堆却卖不出去的尴尬。金柳儿一点就透,她将剩下的样子不好看的分给帮工的伙计,伙计们乐得很,干活也更用心了。
连生嫂在的地方总是热闹的很,春福手里不停,偶尔听她们说近些来发生的事,更多的时候是在想家里还缺什么东西。突然她的胳膊被人推了推,回头见是锦娟赶忙笑了笑。
“想啥呢,和你说半天都不理我。你要是闲着没事就来我家串门啊,我现在一个人住一屋,清净自在的很,你不是要给你家季成做衣裳?我来教你。”
春福有些惊讶,锦娟娇小秀气的人怎么变得……真是让她刮目相看,动了动嘴不好问出口,锦娟看她的样子乐得直笑:“把你给吓住了?我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还挺好,不用挨打受气,赵四敢挑我的错我就收拾他一顿,我婆婆在外面逢人就说我是个凶妇,那又怎么样?我算是看清了,日子好过不好过全捏在自己手里。我和赵四相看两厌,我就把他撵出去了,他自己想办法去。”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说来也是怪我,是我的那番话把你推到这条路上,也没替你考虑以后。”
锦娟摇头笑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春福,我心里有人了,为了他这辈子就算只能看着他也甘愿。这都是命,我和他就差了那么一步,没有缘分。他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他娘忙着给他张罗,我心头难受。我知道这是要给世人戳脊梁骨的,可我收不住了,自打我知道我要嫁的不是赵云而是赵四我就……”
春福看她红了眼眶,泪光盈动,叹口气安抚道:“我明白你的难处,只是我不知道说什么话才能让你好过些。他呢?他待你也一样吗?若是他的心和你一样,到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也好。可是……”
锦娟艰难地扯起一抹笑,苍白而无力:“我知道,以后的路很难,需要顾虑的事情太多,而且,他并不知道我心喜他。”想起那个冷峻不善言谈的人,永远是一副淡漠的样子,她心里就觉得像被刀割了一口子,黏稠的血汩汩地流出来,痛得无法呼吸。她真是这个世上最无耻的女人,这份不能见光的情意终于能说出口,不必像块巨石一样压在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春福终于明白,她心中属意的是赵云,比赵四年轻又懂事知理,长得英挺魁梧,算是东坡村里的顶好年轻人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嫁给他。锦娟的身份尴尬不说,就算众人都知道锦娟本该是赵云的媳妇,可也无法改变她和赵四成亲的事实,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春福看着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子,她的手上有着因长期干活磨出来的茧子,依旧瘦的厉害,许是心上的阴霾散去了才让她看起来有光泽好看了很多。割完猪草春福打算去自家地里看看,听他们说这两天大家伙都忙着引水浇地,一家一户的按着顺序来,要是当中谁家错过了,可没人管。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地里,除了庄稼季成还在后面搭了葡萄架,嫩藤缠在架子上透出勃勃生机,锦娟跟在一边笑道:“你家季成可是个能干的,瞧把这地打理的,看着比别家的好太多了。”
春福也跟着笑:“地里的活他不用我插手,我反正手脚不快,也就不过来给他添乱了。这葡萄到七月份就该能摘了,到时候也能做个零嘴打发时间。”
锦娟虽说将自己心里话说出来好过了很多,这会儿却觉得有些羞,若是给旁人听了怕是没法在这村子里做人了,她知道春福嘴稳也不存坏心思这才敢说,两人在回去路上她忍不住说:“我虽然不喜欢我婆婆,她往日里也没少欺负我,我看在赵云的份上便礼让她三分。我知道我这么做很傻,可是心里若是没个想忘我这日子就真没活头了。春福,你会不会嫌弃我,不愿意和我来往了?”
春福没好气道:“我要不乐意和你来往,还能和你走在一块?我就是觉得你太委屈,这种事要你一个人来背着那得多痛苦?要是人们能放下成见该多好。”
锦娟用手背掩着唇笑起来:“哪能啊,你看季坤和春菊的那破事,亏得他们都是厚脸皮才撑得下来,那是连门风都不顾了的人。别人口里说的那些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这种脾气听不得的,受不住,还是藏心里就得了。春福,你这辈子都不会明白我嫁过来时有多绝望,赵家这是在骗婚,成亲那天赵云压根就不在,你猜他从镇上回来的时候说什么?大哥成亲怎么不告诉我?可笑吗?”
春福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能不心酸,一个是健硕俊郎的年轻后生,而另一个是年纪大了她那么多的男人,对于一个还有着梦的女子来说犹如晴天霹雳。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可以遇到季成,叹口气说:“既然心里做了决定,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好,哪怕有一天撑不下去了,也没有人会怪你,对自己好一点。心里若是不畅快就找我说道说道,我将你当姐妹,不管别人怎么看。”
有谁能将向你推心置腹的人至于门外不理?锦娟和春福在路口分别,抓紧了背篓的袋子往家走,才刚进院子就看到赵云从里面出来,她冲她笑了笑撇开头往里面走。赵云怎么这会儿回来了?该是婆婆给他相看好了姑娘,回来定亲罢。她脱下背篓,洗了手准备做午饭。
赵四自打被她撵出去后就躲在赵云的屋里睡,赵大娘这两天也见识了锦娟撒泼的模样,从屋里出来也不过不甚愉快的说了两句:“怎么回来这么晚?赶紧做饭。”看着赵云从外面回来了,惊讶道:“怎么又回来了?你别跟我说什么不成亲的话,你爹死的早,我拉扯你们两个不容易,我也没指着这个会发脾气的媳妇来伺候我。我见过了那刘家姑娘模样生得好,又勤快贤惠,配你差不了。”
锦娟洗菜的手顿了顿,继而弯了嘴角继续搓洗,这与她也没什么关系不是?正要往柴房去拿柴火,赵云突然开口说道:“等着,我去拿。”
锦娟开始和面,她低垂着头,纤细的眼睫轻颤,手下不停神思却飘到了天外,连赵云从外面进来都没发觉。他没叫她,蹲下身子往灶膛里添柴火,一抬头就看见她脸上有喜也有怨的情绪一闪而过,皱着的眉却未松过。他站起来,走近了些,低声说道:“火生好了,一会儿能做点面吗?大哥说他吃不饱。”
锦娟听到他的声音猛地回头,脸上的复杂还未褪去,听到他的话心里一阵发苦,点点头也没理他开始忙碌了。她怎么闹,他不在家看不到,可他心里装着的还是他的家人。她的一颗心栓在他身上倒显得可笑,罢了,顺其自然就好。
察觉到他还在身后站着,灼热地视线投在她背上,让她觉得不自在,还是得回头和他说话:“还有什么事吗?”
赵云犹豫一会儿才说:“你很讨厌我?自我从镇上回来你就不愿意理我,如果我知道我娘做出这种事我肯定不会同意。”
锦娟的身子蓦地僵直,只是一会儿,笑道:“没有的事儿,你快出去吧,我要炒菜了,烟味大,免得冲了你。”她哪里舍得不理他?只是她只有不靠近他,才能把心里的那点妄念给压制下来。
赵云从厨房出来,见自家娘搬着凳子坐在屋前,叹口气道:“娘,你和哥别数落她了,她也怪不容易的。说起来是咱们对不住人家,当初你怎么能那么做?这不是坏我的名声吗?”
赵大娘气的站起来就要打他,狠狠地说道:“你大哥要是能娶着媳妇我能把你给抬出来?他打小给伤了身子,谁愿意嫁他?”
赵四小时候贪玩被伤了那地方,因为当时闹得动静大,全村里都知道他就和宫里的公公差不多,以至于锦娟刚嫁到他家来的时候,人们净是戳着脊梁骨骂的,骂老赵娘们心狠,没老赵压着这种缺德事都做得出来。
赵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索性蹲在一边树下想自己的事情,等锦娟从厨房里出来唤他们吃饭,几个人坐下来才开口说道:“娘,大哥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靠您养着,正好我做工的那儿缺人,让他和我一块去吧。”说完又看向锦娟,从怀里拿出个钱袋子递给她:“家里的开销你最清楚,差什么就去买吧,我们这些等饭吃的可不能为难你这个掌勺的。”
锦娟还没回过神来,赵大娘起身就要抢却被赵云给躲开,登时气急败坏道:“你给她钱做什么?我们平时又用不到钱,你这几个月的工钱怎么还不给我?”
赵云知道娘找他要工钱不过是为了给大哥存着,倒不是偏谁不偏谁,大哥自打伤了身子后就变得不爱说话了,连家门都不怎么出,快二十年的时间里性格变得越发乖张孤僻,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会动手打人。赵云总觉得大哥病了,他得的是心病,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好了。忍不住看向身边这个身子才刚刚抽展开的女人,心里有种别样的情愫。心里有道声音再告诉他,这个人本来就是属于他的,察觉至此,冷不丁地慌了神,不敢再想,不管怎样,这在别人眼里就是乱/伦。
他匆匆扒拉了几口饭,不抬头,沉声道:“娘把钱用完了我再给,我刚才说的事,娘可听见了?”
“我不同意,你大哥没在外面干过活,万一给人欺负了怎么办?在家里就天天给人打骂,要是不在跟前看着,指不定也像岑家的媳妇在外面乱来。他不出去,就在我身边我养。”赵大娘给赵四碗里夹了筷子菜,轻飘飘地说道。
锦娟顿时不快,这老人家可不是指桑骂槐吗?半点不说自己的不是,却逮着机会找她的不痛快,当着赵云的面她不想闹,被说两句也不掉肉索性随她说去。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赵云却是沉了脸:“娘,一事归一事,扯些别的做什么?我倒不是怕养着大哥,大哥能吃能睡的一个健全人躺在家里做什么?多在外面走动,见得人和事多了,心也能开阔些,不比躲在家里强?”
赵大娘冷哼一声不开口,明摆着不乐意。倒是赵四沉着脸开口:“你分明就是怕我拖累着你,这有什么,等你和刘家的闺女成亲了,你们搬出去就是。我想娘也不会拦着你们,这日子总还有人能动能养活我们。”
锦娟却是忍不住了,将筷子重重搁在桌子上,吓得赵四身子抖了抖。这娘们刚开始被他打都不敢出气,哪知道突然就转了性子拿着菜刀冲他砍,要不是他跑的快,铁定被砍伤了。往后更是变了个人,他一惹她不痛快,她就能捞起东西来打他,别看她年纪个子都小,下下使狠手,倒不是打不过她,只是被她拿菜刀的架势给唬住了。
“自古男主外女主内,赵四你倒是会打算盘,让我给你养老送终吗?你这年岁倒也能担得起,可你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我倒觉得那春菊是个有本事的,总比跟着没本事的岑牛强,连顿好的都吃不上,自打跟了季坤你看那吃的穿的谁不羡慕?我要是有那能耐,还窝在这个小院子里做什么?要什么没什么,你当我稀罕?我告诉你,我就是重新嫁也能嫁个比你高的。”锦娟也是气昏了头才口不择言,反正他们打心底里就是这么想她的,她辩解又有什么用?倒不如使使嘴上功夫,让自己心里也能痛快些。
赵云蓦地出声训斥:“别说些糊涂话,自己不是那种人,硬扛什么?大哥不愿意就当我没说。我吃好了,我先去镇上做工了。”
赵大娘堵在心口的气瞬时消了下去,都是她的儿子她哪能不疼?可老大心上的痛苦让她这做娘的看不下去,所以只能委屈了健全的二儿子。她赶忙出声唤住就要走出院子的赵云:“你才吃了多少,真饱了?你把钱给了她,你自己用什么?等等,我去给你拿。”说着就要往屋里去。
赵云一肚子的不快霎时烟消云散,他咧嘴笑道:“不用了,我真吃饱了,这会儿也是时候了,不好让人家等我。”
他到底在气什么?一切都是无用功,大哥就是得娘偏爱些,他不过是恨大哥不争气罢了。什么都齐活了,怎么不能好好过日子?一天到晚的闹,他看得出来,锦娟对大哥没有一点感情,有也只是怨恨,娘的做法着实伤人。他在家里待的那段时间,他看得清楚锦娟是个勤快踏实过日子的,只是被娘的做法给寒了心,大抵这般不待见他也是如此罢。
赵云走后一家子都没了兴致,赵大娘回屋里去睡午觉,赵四看了眼锦娟,想发脾气可看她一点没搭理他的意思,只得憋着气回屋里去了。他对锦娟,心里该是喜欢的,最起码见她第一眼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心跳了下,可是接踵而来的是自卑,他不算是个男人,听人说宫里的太监就是他这样的。已经二十多年孤身一人了,锦娟嫁过来就像是在刻意提醒他羞耻的毛病,所以他暴躁发狂,他有时候也恨锦娟的不反抗,让他心里的愧疚感更深。可是自打她变了之后,他突然焦急起来,他发现锦娟对他没有半点忍耐,她就像个不要命的疯子,一边对着他砍一边骂,那些话他至今都记得。
“有本事你打死我,今儿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我好端端一个人到底做了什么孽要受你一家子的欺负?为什么我嫁的人是这么老的男人?我真是不甘心,我不信命,既然老天不给我活路,我索性就不活了。你不是能耐吗?你打我呀?你再打呀?你躲什么躲?”
他冷静下来认真想什么事情都能想通,赵云对他只有好意,锦娟的委屈都是应该的,他也些怪娘做什么要这么害人,连他也给害了。他发现自己好像不清醒了,像个浑身长满刺的人,见着谁就找谁扎,而清醒的时候只能不停地数落自己的不是,不停的忏悔。他已经三十多了,这一辈子,他心上的病能好吗?
他唯一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