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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搅了搅雪鸡汤,喝了一口,点点头,“父母爱子之心。谁都是一样的,昔日不懂事,”太后有些唏嘘,“直到自己成家立业有了孩子才知道父母之心。母亲以前的好,我一直都记得,如今的报答不过是万分之一,”富察氏连忙说不敢,“皇帝,说实话。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是好事儿,这几年朝政也安稳下来了,外头有你的六叔操持,你,是该自己拿主意了。”
同治皇帝被太后的话说的满脸通红,听到最后这一句话,连忙跪下,只是说道:“儿臣不孝,请皇额娘恕罪。”
富察氏和醇王福晋连忙站了起来,垂着手站在一边,慈禧太后摇摇头,“父母爱子自然是深远,可子女也有自己的主意,有时候这多拿主意反而不好,前几日在养心殿,我的确是不悦,想着办了这么多事儿,操心了那么久,倒是还被外头的人碧宫起来了,心里未免有些意冷。”
同治皇帝羞愧的说道:“儿子不孝。”
慈禧太后摇摇头,“也没有,你的孝心我看得到的,”皇帝不肯起来,慈禧太后也就继续说下去,“你的年纪也大了,外头的朝臣说得对,是应该大婚了,文宗皇帝就你一个子嗣,开枝散叶是天家第一要紧的事儿,早些大婚,我也能早点抱孙子。”
“这皇后的人选,你自己做主,我绝不干涉,”慈禧太后说道,“八旗秀女想必都是一等一好的,皇家已经是第一等的人家,论家世没有比皇家更好的,所以你也不顾及什么别的没用的东西,自己看中那个,立她就是。”
“皇额娘,”同治皇帝抬起头,哽咽的说道。“皇额娘为儿臣思虑如此,儿子实在是愧不敢当。”
“不必如此,”慈禧太后说道,“母子也只能是半辈子相处,夫妻是要相处一辈子的,自己若是不喜欢,如何能度过一辈子?你皇额娘我,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家世什么的,实在无需顾及太多。你先起来吧,皇帝。”
“是,”皇帝站了起来,也是站着听太后说话,“大婚了之后,自然就要亲政,母亲说的是,”慈禧太后对着富察氏说道,“累了这么多年,是应该退下来好好休息颐养天年了,等到你大婚了之后,我就马上昭告天下,撤帘子归政与你!”
“儿子一时糊涂,”同治皇帝双眼泪汪汪的,“请皇额娘不要弃儿臣不顾。”
“不会的,”太后微笑道,“自从第一次垂帘听政,我把你叫过来,悄悄和你说的话还记得吗?我说过,儿子,如今就剩下咱们娘俩了,只要咱们一心,什么洋鬼子乱党都不用怕,等到你长大了,这国家强盛了,我自然就让你自己说自己的话,如今叛贼平息,洋人也安分守己的很,到了让你亲政的时候了,我干了这么多年。”太后伸了一个懒腰,“也实在乏味的很,如今机会刚出来,好就把这个担子交给你了。”太后拉着皇帝的手,“我也是为了你着想,你一说,我就撤帘子,这才显示咱们母子没有嫌隙不是?”
同治皇帝点点头,眼角的泪珠流了下来,“是,皇额娘的心思我都明白。”
“好了,只是还有一样,我要和皇帝你约法三章,”慈禧太后正色严肃的说道,“你亲政之后,一定要遵循这几件事!”
“是,皇额娘请说。”
二十九、灿灿萱草(四)()
梅馨穿着一件青色的呢地披风,缓步进了内室,里头倒也不算破旧,只是点了一盏死气风灯,灯光暗沉,室内略微有些气闷,原本坐着低头看着什么东西的少女抬起头来,看见梅馨,连忙下了地,朝着梅馨福了一福,“姑姑,”才说了一句,眼中就不由自主得流下泪来。
梅馨拉起这少女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梅馨看了看地上的火炉,火炉里头已经没有热气,“这里头的奴才真不晓事,这大正月里头,冻坏了你怎么办?”
桂莲摇摇头,“是我胆子小,怕见陌生人,所以叫他们别进来摆弄的,在这里虽然衣食无缺,可到底也是心里慌的紧,”桂莲说到这里,连忙跪下,“姑姑,您就让我出去吧,我没敢什么妄想,只要是平平安安的就行。”
梅馨拉起了桂莲,看到了桂莲手里翻看的一个绣着金龙紫云的荷包,“这是给万岁爷绣的?”
桂莲点点头,虽然有些害羞,可也不会胆怯,“是,万岁爷说要的,不过,”桂莲幽幽叹了口气,“眼下怕万岁爷已经忘了我这个小小的宫女了。”
“那可未必,”梅馨脱鞋子上了炕,双手笼在袖子里,“你可知道你是为什么出宫?”
“是有人容不下我,这才打发我出宫的。”桂莲说这话的时候,木着脸,牙齿咬得紧紧的。
“你知道就好,太后虽然想护着你,却也不能十分用力的说上话,”梅馨点点头,“这才不得不让他们把你带出宫,别瞧着如今我能来看你,可也是花了好大劲的,这可是六王爷的产业。”
“是我知道。”桂莲低着头。
“所幸,告诉你个好消息,”梅馨说道,“万岁爷马上就要大婚了,太后娘娘已经安排好,悄悄的什么时候把你的身份落到明处,”桂莲刷的一下抬起头,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这才不辜负了你和万岁爷的情分!”
桂莲连忙跪下,“多谢太后,多谢姑姑!”
“这是做什么,”梅馨笑眯眯的说道,“你是被皇上看中的人,日后必然是做主子的,怎么能行这样的大礼,你只要别忘了,两位太后娘娘的恩德就成!”
。。。
皇太后说话的语气变得慎重严肃,醇王福晋知道必然要谈到外朝的事儿,所以就拉了拉富察氏的袖子,两个人悄没声的退出了用膳的偏殿。
“洋务之政不可更改,朝堂之臣不可轻弃,练军之事继续推进。”慈禧太后说道,“洋务大计,乃是本朝初年就定下来的,如今怎么样,皇帝你也知道,别的不说,税收银子收上来何止千万,和洋人通商,互通有无,两方休兵,才有这样的太平局面,虽然如今咱们还不上洋人,可慢慢支持着,自然能更好起来。为政者,首在得人,如今的军机处等人,无大过不可轻易贬斥,我知道你那些师傅,都指望着皇帝你亲政了,把持朝政,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些清流是什么人物,管着台阁挑挑刺是可以,若是想他们主持洋务新政,怕是不行。新军之事,乃是国朝立足之根本,中枢若是没有一只强有力的军队,如何能震慑地方,与西洋列强相抗衡?你只要做到这三点,你只管亲政去。”
同治皇帝一一应下,“儿臣一定遵循皇额娘的旨意,必然不会让朝政出乱子。”
“我知道你都是见多了洋务的事儿,必然也对着洋务没有坏心思的,只是不免要多说几句,”慈禧太后叹了口气,“只是啰嗦了几句,你也不必在意,好了,怎么国太太和福晋都出去了?快快请进来。”
说完了这些话,同治皇帝心里的大石落下了大半,母子两个人恢复了之前的孝顺慈爱模样,富察氏两人进来,四个人言笑晏晏的用了晚膳,皇帝说晚上还要温书,于是先退下了,富察氏念佛道:“万岁爷是个有孝心的,娘娘从此以后就可以放心了。”
慈禧太后点点头,“这自然是没话说的,先帝子嗣艰难,才这么一根独苗,我若是不看着他仔细,那以后还有什么指望,所幸皇帝虽然办事说话冲动了些,到底心肠不坏,我也就放心了。”
“你出去告诉七爷,”慈禧太后对着醇王福晋说道,“说我知道了,明个日子起就叫起。”
醇王福晋应了一声,太后拍拍手,一扫这几日的阴霾,“接下去就快点安排八旗选秀,我等不及要看儿媳妇了!”
二十九、灿灿萱草(五)()
两位公主比皇帝的年纪大些,长幼有序,自然要先议一议两位公主的婚事,公主的指婚素来是最简单的,只要宗人府安排好人,叫进宫来让太后瞧一瞧,那个合适,就可以定下来,可太后又标新立异,不能按照老规矩来评定,“我虽然是两位公主的养母,可正经有自己亲生额娘在那里,不好越过他们,所以还是要问问他们两个人的意见,有没有自己中意的人选。”于是在二月二的时候,召了恭亲王福晋瓜尔佳氏进宫,和丽贵妃一起说话,丽贵妃已经看中了在神机营当差的瑞昱,他家祖上也是太宗皇帝额驸辉塞之后,虽然关系有些远,可到底也是皇家亲戚,皇太后对着近亲结婚有些感冒,可瑞昱到底也是好几代前的亲戚了,算不上什么近支的血缘,太后也隐隐对此人有印象,是一个英姿勃勃的年轻人,虽然比荣安公主大了五岁,倒也不算什么,“你这个做额娘的看中了,自然是好的,咱们天家自然是少不了盲婚哑嫁,只是若是咱们给她们做主了,也不能落埋怨,这人一定要好。只不过他是在神机营里当差?日后若是要上战场?”
“无妨的,娘娘,”丽贵妃笑道,“是文职,不相干的。”
太后点点头表示放心了,转过头又问瓜尔佳氏看中了谁,瓜尔佳氏一味说让太后做主,可慈禧太后一直坚持要瓜尔佳氏自己说一个,瓜尔佳氏这才悄悄说看中了六额驸景寿的儿子智瑞,景寿从祺祥政变之后先贬斥,后来又起复,如今是领侍卫内大臣,太后也是知道的,点点头,“家室倒是可以,这样吧,你们两个人看中的孩子。什么时候一起叫进来让我相看相看,我也把把关,差不多日子,就定下来!”
两个人谢恩而出。瓜尔佳氏回府之后,和恭亲王一说,恭亲王也颇为满意,这时候,太后已经隐隐放权。除了一些紧要的政事亲自处理之外,别的事儿,都已经放手让皇帝处理,皇帝毕竟稚嫩,凡事都要垂问于自己,就连李鸿藻也抛到了第二等的位置,少了宫内的掣肘,颇有大权在握,清风满天下的得意之感,听到自家女儿的亲事也合了自己的意。这日子实在是太顺畅了。
未来的皇后,已经早早叫人看着,一选再选,到了三月初,只剩下了十几个人,这几个人家室相貌都是无可挑剔的,八旗上下的人都当做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八卦在纷纷议论,前一次皇帝大婚立元后还是康熙爷,这百余年之后,复又见皇帝大婚。似乎乃是否极泰来,荣耀再现之吉兆,各人都有自己的观点,大部分的人认为崇绮的长女气度高华。才德皆备,足以母仪天下。皇帝自己也颇为烦恼,这一日,和两个姐姐一同玩耍的时候,皇帝有些忸怩,却也不得不开口问荣寿公主。荣安公主性子软和,没什么主意,而荣寿公主能得到慈禧皇太后的宠爱,很大程度上就是认为荣寿公主的性子像自己,果断机敏识大体,于是皇帝嘲笑了一番两个姐姐的终身大事之后,却又担心起自己的终身大事儿来,想了想,对着通红脸色的荣寿公主说道:“大姐,我正想问你,这事儿,我也不能问底下的奴才,皇额娘说,皇后让我自己个挑,你说,我该选谁才好?”
荣寿公主捏着帕子笑道,“哎哟,万岁爷,这事儿我如何知道,这是一等一的大事儿,总是皇上自己个拿主意,谁也不敢胡说。”荣寿公主识得大体,像立后这样的大事儿,绝不是自己能够发表意见的,不要小看一个皇后的位置,皇后的位置也如同皇帝的位置一般,拥立皇帝,和拥立皇后,这在某程度上来说,都是一样的,自己意见是固伦公主了,尊贵无比,如何能再升一步?这样提自己的意见怕没什么福事,祸事转眼就来了,荣寿公主才不肯多说呢。
倒是荣安公主从自己母亲丽贵妃那里听来了许多消息,嗑着瓜子,喜滋滋兴致勃勃的说什么崇绮的长女和幼妹都入选了,若是到时候一同入宫,想必又是有和太宗皇帝内宫一样的佳话,论诗书,怕是朱氏最佳,不过听说崇绮的长女也颇通诗词,有一个刑部江西司员外富察氏长的最好看,还有一个知府的女儿赫舍里氏也颇为漂亮。
如此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皇帝听得头上满脸黑线,讪讪的对着荣安公主说道,“二姐你知道的真多,你说,我该选那个?”
荣安公主摇摇头,“我瞧着那个都是好的,这么多关一步步的选出来,那里能有不好的呢。”
同治皇帝又转过头看着荣寿公主,“我也没别的人可问,皇额娘那里倒是可以问,但是我却还不敢去问,这会也没别人,大姐你告诉我,我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同治皇帝颇为钦佩这个大姐,倒是比同胞的荣安公主更亲近些,“俗话说,”荣寿公主逐字逐句慢慢说道,“娶妻娶德,娶妾娶色。立后总是要以贤德要紧,”荣寿公主见皇帝似乎开口又要问,连忙摆手,“万岁爷你也别问我,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能和你说。”荣寿公主知道最近皇帝和慈禧太后闹得有些不愉快,于是若无其事的说了一句:“这未来的皇后要孝顺太后,所以,要顺着太后的意思才好呢。”
于是这事儿又成了皇帝最近心里的一块心事,在养心殿不免有些长吁短叹,陈胜文伺候皇帝久了,自然知道皇帝最近在担忧什么,于是悄悄的出主意:“万岁爷怎么不问问李师傅?”
次日问李鸿藻,李鸿藻放下了手里的大学,正色回道:“此非人臣所能进言也。”一口就回绝了皇帝的垂询意见,皇帝不免有些跳脚,到了钟萃宫犹自愤愤,慈安太后问清楚,不由得笑道:“这事儿还不简单?如今八旗中人都说阿鲁特氏最好,可居国母之位,大家说好的,那里还有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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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灿灿萱草(六)()
皇帝若有所思,点点头,慈安太后又说,“只是这阿鲁特氏比皇帝大两岁。”
“大两岁,没什么干系,”同治皇帝说道,他知道将来自己亲政之后,政务繁忙,慈禧太后撤帘之后而身居宫中不问政事,这六宫之中,必然要有稳重大方的人主持,若是选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皇后,怕只会比自己更贪玩,如何能震住六宫?何况皇帝也十分觉得荣寿公主这样的人物很好,想着若是未来的皇后有荣寿公主的一二气势就已经很够,“圣祖皇帝的皇后,也是比圣祖爷大两岁呢。”
“你自己有主意就好,”慈安太后笑眯眯的点点头,“我也替你去姐姐那里分说一二,若是皇帝你面皮薄的话。”
“皇额娘说让自己个拿主意,”同治皇帝十分感激慈禧,“说父母是半辈子的事儿,夫妻是一辈子的事儿,自己看上是最要紧,若不是自己喜欢的,将来成了怨侣,成了世祖皇帝和静妃那样,岂不是要一辈子埋怨?”顺治皇帝的第一任皇后是孝庄太后选的自己娘家蒙古贵戚博尔济吉特氏,因为顺治皇帝十分不喜欢,虽然迫于孝庄太后的压力而立后,可没几年就废了博尔济吉特氏的后位,降为静妃,安置在冷宫。
慈安太后微微一笑,“那就是最好了。”见左右没人,于是又和皇帝悄悄的说道,“梅馨出去找了找,发现人在恭亲王的一处宅子里,倒是还没处置,我已经悄悄派人看住了,什么时候大不了就把人劫出来,到时候再带进宫来,如今已经八旗选秀,若是要再安排一个人进去,一则不合规矩,二则这桂莲身份到底低了些,自然,皇帝不看中这身份,”同治皇帝正想说什么,慈安太后连忙安抚,“可也要防着有人议论不成?所以我想着到时候再让她进宫来,横竖她宫女的牌子还在呢,到时候你亲政了,看上了宫女,选作嫔妃,谁也不会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