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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爷。”杜幼麟做出老老实实的样子;对阿兹勒打了个手势之后;就追着杜士仪进了屋子;又乖巧地掩上了房门。可是;他还来不及上前向父亲行礼;却冷不防已经坐下的杜士仪突然一巴掌拍在了扶手上。
“你自己说吧;为什么不肯去应万年县试?”
杜士仪总共就两个儿子;因为他这些年的功勋;二子全都有恩荫;杜广元如今在河东追随王忠嗣;战绩即便不说极其突出;可也稳扎稳打;而嗜好读书的杜幼麟在长安这几年;据他所知;诸多前辈名士都对其颇为看好。在他看来;让儿子下科场去试一试;无论成功失败;总是难能的经验。可他没想到;去年得了他的信之后;杜幼麟竟是硬不肯下场
“我不想去。”和兄长不同;一贯顺从父母的杜幼麟竟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见父亲勃然色变;杜幼麟却是声音平静地说道;“不论我是否凭真本事得了京兆府解送;别人都会认为是阿爷的缘故;而如若落榜;肯定又有人借此指摘阿爷。就算我最终金榜题名成了新进士;守选之后便要派官;到时候天南海北便要任由别人;难道留着阿娘一个人在长安?而且;我踏进了官场;阿爷阿娘就要多一个需要操心的人;可我现在不踏进科场;日后或者陛下万一想起我来;就会如同寻常公卿贵戚子弟那样;随便在太仆寺光禄寺给个闲职;我就能帮上阿娘的忙;也不会让她一个人独居寂寞。”
当年那个最小的儿子;如今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杜士仪不禁五味杂陈。那些大道理在这些小想法之前;显得软弱而无力。他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继而认真地说道:“你可想清楚了?今后真的不打算下科场;应制科?”
“就让人觉得我胸无大志好了。”杜幼麟想都不想;径直说道;“家里有阿爷和阿兄在外打拼;已经够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杜士仪招手示意他上前来;随即仔仔细细端详着这个小儿子;最终方才迸出了寥寥几个字:“你长大了。”
平心而论;他对于长子素来教养严厉;很小就让人跟着王忠嗣学习武艺军略;很小就将其扔到民家;然后又把其放在中受降城磨练;可是;他对幼子就没有花费那么大精力了;因为那时候要考虑的问题已经太多了;后来又常年不在身边。而且;杜幼麟比杜广元懂事更早;想当初才那么一丁点年纪;就曾经为私自离开朔方任所的他打过掩护;潜意识中;他总认为这是个很省心的孩子。
“阿爷;你不要担心;长安这里有我呢;我会帮着阿娘的”
幼子离开时说出的这句话;直到杜士仪奉诏前往兴庆宫兴庆殿见天子时;依旧萦绕在耳边。他此行带着掌书记杜甫;因此;关于安北牙帐城的一些具体信息;他都索性让杜甫在天子面前禀报;自己则是趁机发会呆。
李隆基对于漠北这第一座坚城着实兴趣十足;可即便他并不是喜欢窝在深宫的天子;甚至还曾经封禅泰山;对于深入漠北巡幸安北牙帐城却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但听得仔细;还不时发问。见此情景;杜甫瞥了一眼杜士仪;见其微微点头;他便起身展开了一幅长卷。
“这是……”
“陛下;这是安北牙帐城落成后;我亲自手绘的一幅画。虽说着实献丑了;但以亲笔丹青奉献御前;也是臣的一点心意。”
杜士仪的画功确实不过尔尔;可这是他在安北牙帐城的修筑期间;对于草图等等不断做出点滴修改;而后又在此基础上添加人物;最终成就的一幅画;更多的是象征意义。李隆基此刻看的;便是城中格局;兵马雄风;四夷宾服;到最后便笑着对高力士说道:“道玄之前不是说;正觉得百无聊赖吗?召他来朕虽不能远去漠北;一观安北牙帐城;他却可以代朕一行;将这一方雄奇山水;全都装入画卷中为朕带回来”
高力士巴不得天子对杜士仪兴趣越大越好;他这些年对上李林甫越发不支;李适之虽得他襄助;可同样在李林甫面前不占优势;所以;他当即出去亲自找吴道子;好一会方才回到了殿内。而这时候;他就发现李隆基仿佛对杜甫起了几分兴致;当即笑着说道:“杜大帅每一任掌书记;全都是俊杰之才;这位杜书记既是与你同姓;难道也是出自京兆杜氏?”
杜甫早已不是当年四处宣称自己是当阳县侯杜预后人的愣头青了;他之前在陇右帮了杜士仪一阵子;而后回朝应考;好歹也是中过进士的;奈何把持朝堂的权贵容不下自己;同时他一时执拗;希望凭一己之力做出些事迹;结果却碰得头破血流。此刻高力士发问;李隆基饶有兴致地看向自己;他却不无谨慎地答道:“臣是襄阳杜氏;和杜大帅只是同姓;并非同宗。”
李隆基突然想起曾有人对自己提过杜甫;突然轻咦道:“朕记起来了;你是杜审言的孙子。”
“陛下好记性子美文采斐然;诗赋文章尽显民计民生;朴实隽永。”杜士仪并不介意让自己用过的人走得更远;当即提了一句;果见李隆基微微颔首;“朔方集在长安广为流传;朕也曾看过几卷;记得岑仲高更擅长军旅;杜子美则擅长以诗记事。”
尽管李隆基并未表示拔擢之意;可能够让天子记住自己的名字;杜甫亦是欣喜若狂。等到吴道子奉诏而来;听到前往漠北的消息后满口答应;甚至都等不及和他们同行;立刻就打算在这冰天雪地的时候启程;李隆基拗不过他;也就答应了。
随杜士仪出宫时;杜甫听到亲自相送的高力士提到;兴许来日天子就会对下头提及调他进京;他一时更加难捺兴奋。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高力士就又是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不过;如今人事大权全都握在李林甫手中;纵使以杨慎矜当年得圣眷;大家要擢他为御史中丞;他瞧着李林甫似乎不那么乐意;就推辞不敢就职;更何况外人?不去阿谀奉承李林甫;那就休想有什么美职”
高力士在长安是如何煊赫显贵;杜甫当然知道;听高力士竟然这样断言;他只觉得心凉了半截。想到自己当年为县尉时的光景;他甚至不等杜士仪开口说话;便低声说道:“高大将军所言极是;长安虽好;居不易;更何况我才疏学浅;还是安于在朔方的好;还请高大将军代奏陛下。”
杜士仪听了杜甫这话;有些好笑地看了高力士一眼;果然见其向自己投了一个善意的笑容;显然是说;你看看我又给你堵回去一个想要攀高枝的人。尽管他不想让人以为;他挡了下属的上升之路;此时高力士都已经这么做了;他也只好默认。快到宫门时;他见外间显然已经有家里人前来迎接;便找借口支走了杜甫;这才低声问道:“大将军这是怎么个说法?”
“瞧这杜子美实诚心眼的样子;料想不是李林甫的对手;让他任京官不是送死?你要是能送个如张奇骏这样的人回来;那还有几分指望。”高力士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叹息了一声;“李林甫实在是太会做样子;大家如今连我的话都有些听不进去了。幸好我总算有这许多年的情分在;还有……”
高力士突然把话截住;随即就改口道:“杨玉瑶如今颇得圣心;你对杨家人可别再如同从前那样。”
杨家的崛起是长安城中每个人都眼睁睁看到的;杜士仪却更清楚;自己让玉奴金蝉脱壳死遁出来;实则是丢掉了控制杨家的一把钥匙。可是;他并没有任何后悔;如果不是这么做;到了将来世道大乱的那一天;他纵有天大的力量;也未必能够保住自己的这个女弟子。因此;他只是欣然点头表示接纳了高力士的提醒;心中却越发冷然。
杨玉瑶从前便是自以为是;自高自大;惹事的本领应该比真正的杨贵妃要强多了也许;他甚至不用隐忍那么多年
零第一千零十二章 君子不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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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夫人;大帅回来了”
亲自在厨房中忙活张罗的王容当听到这个兴奋的声音时;立刻转过身来。她知道杜士仪即便回京也不能立刻回私宅;而是要进宫陛见;所以只能让杜幼麟先去驿馆相迎;自己在家等候;用这些忙碌的准备工作来冲淡那刻骨铭心的思念。如果运气好;也许今日天子便会召见杜士仪;而如果运气不好;也许会拖到明天;甚至更久。所以;看到冲进门来的承影快步上来搀扶自己;她也顾不得嗔怒自己还没老得走不动路;立刻随着对方快步出去。
才刚出了厨房;她就看到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她和杜士仪少年相识相知相恋;多年方才修得正果成就婚姻;而后便是多年的相携相伴;一直彼此扶助走了过来;可临到最后还是免不了天各一方。如今揽镜自照;她的鬓间已经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根根银丝;而他也是如此;眉间那几条犹如刀刻一般的横纹;便是多年劳心劳力的标志。
王容没有察觉到承影已经悄悄松开了手退下;而跟着杜士仪进来的杜幼麟也已经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个人。她在呆立了片刻之后;方才一步步走上前去;到丈夫面前时;她抬起手来摩挲着那粗糙的面颊;突然笑了起来。
“和梦里不一样。”
杜士仪也笑了:“梦里的我;是怎么样的?”
“梦里的你;永远那么年轻;永远那么精力充沛;永远那么天不怕地不怕。”王容见杜士仪轻轻捉住了自己的手;便往他身上靠了靠;“只是;梦里的你;也没有现在这么温暖……有时候我都会想;幸好你把安北牙帐城建起来了;否则;那里那么冷;一年有半年是冬天;你怎么受得了?”
“茕娘这个真正的金枝玉叶都受得了;我又有什么受不了的?”杜士仪伸手把妻子揽在怀中;好一阵子方才轻声说道;“嫁给我这样不安分的男人;苦了你了。别人只看到你贵为秦国夫人;住着华屋广厦;门前列戟;进进出出前呼后拥;一呼百诺;却不知道你在背后为我默默做了什么;承担了多少惊吓。”
王容这才挣脱了杜士仪的手;站直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眉眼间又流露出了宛若当年少女时的决然:“杜郎;时至今日;你的想法还是没变?”
杜士仪知道王容问的是什么;因此轻轻点了点头。王容明知如此;却仍是不禁心中一紧;下一刻方才看见杜士仪身上还是进宫陛见的正式官服;想起两人此刻相见的地方竟是在厨房前;她想起自己平日在家中的主母架势;登时有些尴尬;但随即就上前轻轻推了他一把。
“走吧;你先回房去换一身衣裳;上上下下也等着给你这个主人磕头。”
如今的杜宅比从前大了那么多;杜士仪这次带回来的牙兵和随从全都尽可容纳得下;而家中所用的仆婢自也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这其中;除却宫中所赐的官奴婢之外;大多数都是王容通过稳妥渠道物色来的私奴婢;都是赤毕早早预备好的;忠诚和来历全都毋庸置疑。王容嘴上说上上下下等着拜见主人;但真正够格让杜士仪亲自拨冗接见的;也只有那么几个。其中;便有已经老迈的秋娘。
虽然没了丈夫;没了儿女;可如今当年哺育过的一双兄妹已经成家立业;杜士仪更是赫显贵;秋娘便仿若看到自己的儿女那般骄傲。因此;当杜士仪亲自搀扶着自己的手;请她坐下的时候;她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每次听到长安的人议论郎君;我都觉得又骄傲;又高兴。可是;外头再好;总是及不上长安;及不上樊川杜曲的。”秋娘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她只知道;王容虽说在下人眼中是一个出色的主母;纵使在孩子眼中是个好母亲;可呆在长安的这几年;脸上总时常会露出怅然的表情;所以;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忍不住重重握紧了杜士仪的手;“更何况;夫人和小郎君小娘子都在这儿;郎君怎么忍心一直在外?”
杜士仪只能无言以对。他唯有轻轻伸出手抱了抱秋娘;随即还是王容上前替他岔开了话题。等到不久后杜仙蕙带着崔朋上门来;他面对从前的外甥;现在的女婿;自然又别有一番契阔。正如当初谈婚论嫁时;崔俭玄自夸的;崔朋兼具杜广元和杜幼麟兄弟的优点;性子温和却又不显绵软;杜十三娘对杜仙蕙这个侄女兼儿媳也很好;好到杜仙蕙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出嫁侍公婆的愁苦;一如从前那般神采焕发。
这一晚上;在妻儿家人的陪伴下;杜士仪微醺小醉了一场;等彻底清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温暖的床上;枕边正有人发出均匀的呼吸。他侧头看了看分明睡得香甜的妻子;不禁伸出手来把玩着她那依旧如丝般顺滑的长发;心却倏忽间渐渐飘远了。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在这个世上;不是急流勇退就能保住一家平安的
次日一大清早;杜士仪便和往常在安北牙帐城时一样;早早起床了。洗漱之后舞剑养身;他又去后头驰道上骑了一阵子马;出了通身大汗后回屋更衣;这才陪着妻子一块用了早饭。难得回京;他即便有心多陪陪妻儿;但必要的应酬却还得露头;但这一次;那些懒得应付的人;他却不打算再勉强去敷衍了;就连左相李适之的邀约;他也直接推却了。当晚间;众多经过杜幼麟亲自筛选的禀帖送到他面前时;他就注意到其中几张醒目的。
“韦坚?还有这是……杨钊?”
杜士仪不想和任何与太子有关的人沾染任何关系;而对于杨家;他同样不想碰。可这些年能够在朝廷稳住脚跟的盟友越来越少;也意味着他经营的势力圈子主要在外;他便把两张帖子丢在了大案上。
“幼麟;你替我主笔;写一封回书给韦坚;告知我近日身体有些不适;不便出外会客。”杜士仪见杜幼麟毫不迟疑地点头;他知道幼子对此心领神会;横竖该拜访的人他已经紧赶着见完了。于是;又沉吟了片刻后;他便说道;“至于杨钊;你派个稳妥人告诉他;我在家休养;不出门。”
韦坚听到杜士仪说不便出外会客;只以为杜士仪是有意回绝。他如今到底是刑部尚书;即便有太子李亨的嘱托;也不愿意太过低三下四。可杨钊就不同了。多年混迹下层的他;轻而易举就听出了杜士仪的弦外之音;次日午后便前来求见。果然;尽管很多士子意图通过杜士仪这条路子自荐;结果都被挡在了门外;他在经过通报之后却很轻易地迈进了杜家大门。
当再一次站在当初见过多次;绝不算陌生的杜士仪面前时;杨钊不知不觉紧张了起来;竟是和在李林甫面前时别无二致。当年他只是一介杂兵;杜士仪却是成都令;彼此天差地别可以理解;但他如今已经是度支郎中;王奏为判官;怎么也算是朝中新贵;却在杜士仪面前依旧如此。他隐隐生出了一种忿然;可那种忿然却在接触到杜士仪的目光后;须臾烟消云散。
“阔别多年;杨郎中如今因财计而独当一面;实在可喜可贺。”杜士仪含笑以此作为开场白之后;见杨钊赶紧欠身连道不敢;他方才继续说道;“不过;王此人我虽没打过交道;却也知道;并不是有容人雅量的人。所以;你在他之下共事;不妨多把功劳归给上司。”
杜士仪竟然提点他要小心王;而且授意他让着对方一些;杨钊顿时觉得身上一轻。意识到自己今日前来所求之事;恐怕会有几分准;他在答应了一声后;便试探道:“杜大帅多年出镇在外;功勋彪炳;我一向景仰得很。可如今朝中人事纷杂;起起落落没个准;我虽则人微言轻;可大帅如果有什么亲朋友人需要照拂;不妨告诉我一声;我愿意倾力相助。”
这个杨钊;真正好大的胃口
杜士仪一下子意识到;杨钊这所谓照拂的话背后;是想要顺势施恩笼络于人。他也不戳破;笑着谢了一声后;却是摇摇头道:“君子不党;我多年在外;在朝的亲友不多;也就是王夏卿等人。他们素来四平八稳;也不怎么得罪人;想必也用不着我照拂;你的好意我心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