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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朔方节度掌书记已经六年;旁人自是无话可说。而刚刚从东受降城过夏州盐州回来的杜甫;则是意外之极地接过了自己的任命。
“少伯兄举荐了我为掌书记?”
杜甫当初在陇右时于杜士仪左右帮过一阵子忙;而后经其举荐回朝应试;终于金榜题名;可让他失望非常的是;苦苦守选后所得竟只是一介偏远之地的县尉。他原本还打起精神;打算不管官职卑微;至少要尽到自己的职责;可残酷的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上司贪婪;同僚冷眼;乡民刁顽;以至于他捱到任满后;一听到杜士仪伸出了橄榄枝;他就义无反顾地投奔了朔方。此时此刻;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他不禁讷讷赧颜;好容易才憋出了一句话。
“大帅;岑仲高比我先来朔方;兼且行文雄浑大气;其实我不及他……”
历史上;杜甫的诗直到韩愈时期才大受褒扬;而在开元天宝年间;和李白并称的是王维;余下则有王翰、王昌龄、高适、岑参、王之涣、崔颢……在盛唐璀璨的天空中;杜甫绝不能说黯淡无光;但也只不过满天群星中并不突出的一颗而已。而杜士仪在云州时;为左右文士刊印云州集;在代州有代州集;在鄯州则有陇右集;在朔方则有朔方集;以至于每一次这些名士的诗赋文章一出;都能以最快的度传播天下。
所以;岑参哪怕只比杜甫早到朔方两年;而且又年轻三岁;可名声却丝毫不逊于他。再加上岑参的诗赋和杜甫风格不同;尤其擅长军旅边塞;和军中将卒的关系都相处得很好;也难怪杜甫心中不安
“是仲高自己提出的;他比你年轻;又尚未应试科举;理当让贤。你们就不用让来让去;事情就这么定了。而且仲高家学渊源;没有科举出身;他总觉得有些遗憾;大约这一两年便会赴京应考。”说到这里;杜士仪不得不感慨这就是盛唐风气;一个进士比什么都金贵。见杜甫这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便继续说道;“当然;我将仿当初高达夫的旧例;迁仲高为支度;所有案牍文卷;你们俩商量着办;我就乐得当个撒手掌柜了”
朔方文武皆有所归;上上下下皆大欢喜。而漠北东面西面两位全都得以册封可汗;固然让阿史那施和乌苏特勤欣喜;可骨力裴罗和乙李啜拔全都得了大唐天子的郡王册封;这也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引来了重重波澜。但是;在对面尚有大敌的情况下;无论是颉跌伊施可汗;还是乌苏米施可汗;都顾不上骨力裴罗和乙李啜拔的问题;想方设法地扩充实力;那些鼠两端的小部族一个个或被连根拔起;或不得已举族并入;竟是再没有能够置身事外者。
于是;都播的东迁自然便显出了足够的先见之明。利用奚族如今各部争斗不休;以及度稽部俟斤吉哈默举族归附的契机;罗盈不断运用蚕食策略;收拢吞并周边的小部落;而西面有仆固部作为屏障;无论乌苏米施可汗;还是同罗部领阿布思;全都没法把手伸过来。而有他在东边挡着奚人;乙李啜拔也就不用担心背后受敌;两边却也互惠互利。而与此同时;来自东边的种种消息也不断经由都播这个中转点;传到河东和朔方。
自从平卢军使改成了平卢节度使;营州都督府之名就渐渐被平卢节度使府代替了。任平卢节度使乌知义已经在两年前去世;安禄山靠着自己当年凭借张守畦宠信;对奚人频频用兵而积攒下来的丰厚家底;成功谋取了此职。
而让他更高兴的并不仅仅如此;而是比自己早在平卢的李明骏;竟是旗帜鲜明地倒向了自己;侯希逸也在他的利诱下欣然投效;再加上素来和阿史那早于交好的乌承恩乌承珧兄弟;他这个平卢节度使如今稳若泰山;又觊觎起了幽州节度使;也就是范阳节度使的宝座。
须知平卢节度使所统兵马不过三万余人;如果能够兼领统兵九万余;兵力为十节度之最的范阳节度使;他就是名副其实的河北王
这一日;安禄山邀了亲信诸将于节堂集会;一开口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已经拜书;请求明年正月前往长安谒见陛下。你们都给我好好想个主意;怎么才能够兼领范阳节度使?”
如今没了张守畦的制约;安禄山能够放开肚子大吃大喝;身量比从前何止又胖了一倍。可是;若以为他只是憨肥;那就真的是怎么死都不知道了。对于肯投效跟随自己的人;他从官职到金银;全都出手大方;而对于不肯投效跟随自己的人;他的手段也极其狠辣;如此杀一儆百撸掉几个之后;军中再无异声。乌承恩如今丧服已满;一复出他就许其卢龙军副使;平卢节度左先锋使;和官居平卢节度右先锋使的乌承珧官职相当。至于仍居兵马使的李明骏和侯希逸二人;他一个命之以平卢军副使;一个命之以都知兵马使之职;可谓是恩礼备至。
若非李明骏和侯希逸都是早就被杜士仪收服的;而且还获得了无数好处;面对安禄山这样的主帅;早已不知不觉就被拉拢了过去。
所以;此刻安禄山一问;侯希逸就嗤笑道:“裴宽一介文吏;节度幽州期间乏善可陈。大帅素来奉承他;他自然对大帅信之不疑。只要大帅打一个胜仗;明年正月正好报捷;而后再随便报一个祥瑞;范阳节度使之位唾手可得。”
对不起了裴宽;虽说当初在云州时还与你有一面之缘;可你和李林甫斗;心有余而力不足;节度幽州期间;又没有那些让人不可忽视的政绩;对安禄山也从不加提防。既然早晚都要离任回京;还不如让我做个顺手人情
侯希逸此话一出;阿史那早于不禁眼睛一亮;立刻开口问道:“什么祥瑞?”
“陛下改元天宝是用的什么祥瑞?一片来历不明的玉符而已而如今大帅要用祥瑞;最好不是这些虚的;要知道;函谷关玉符之后;下一个报玉符的可是被查出来流放了。可如果是实的呢?比如说;原本一场殃及整个州的虫灾;结果却被飞来的神鸟啄食殆尽;又比如说;一大片原本已经于涸的农田;却突然得以涌现甘泉?接下来就不用我再说;诸位应该都明白了吧”说到这里;侯希逸环视众人一眼;脸上满是笑意。
被这一启;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就这样的祥瑞出起了主意。而李明骏则是直到末了方才沉声说道:“可这样的祥瑞;最重要的是州县官员需得配合;至少得闭嘴。否则大帅在陛下面前如此一说;却被人揭穿;那就没意思了。
这话虽是泼冷水;可无论安禄山还是阿史那早于;全都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尽管事后收拾人并不难;可如果好端端的计划却被人给捅破了;脸上无关方才是最大的麻烦。然而;安禄山在军中已经基本上全都牢牢掌控住了;可在州县文官上;他这个节度使却还远未如臂使指。更何况;平卢节度使所辖只有平州和营州这两地;更大的责任在于控制契丹奚族和渤海黑水。于是;安禄山不禁问道:“李将军说得有道理;尔等谁有主意?”
见四座一堆人苦着脸;显然打仗容易;和治政的文官打交道不容易;而安禄山自己则是似笑非笑;侯希逸便施施然站起身;嘿然笑道:“各位;此事既然是我提议;那么也就还是我出马吧我虽说这十几年一事无成;可好歹当初还有几个熟人。”
第968章 割袍断义乎?()
过了渝关守捉,也就是后世的山海关之地,便到了平州北平郡境内。由于营州是大唐版图中,东面突出的一个角,所以每当奚人和契丹实力格外强大的时候,营州就常常会难以保全,故而位于渝关守捉南面的平州往往会作为移治之所。在危急关头,整个营州都督府以及相应的民众全都会从营州迁过来,等待日后反攻夺回故地时再迁回。这样的拉锯战,从大唐立国至今,发生了好几次,就连安东都护府,也是在数年之前方才从平州迁回营州的。
平州北平郡,治所在卢龙县,下辖一共三县,人口两万余。这两万余人中,不少都是当年从营州南迁过来的人户,相较于大唐建国之初的两千余人口,自然是增长极快。这里两面靠海,一面临蓟州,一面临营州,水系充沛,又有通往幽州的通衢大道,因此卢龙城内却也颇为繁华。北平郡太守郭荃是从蓟州长史任上,因为屯田有功而升迁过来的,可相较于这位刺史的进士出身,为官三十年却只当了七八任官,到这儿当太守就并非升官,而是左迁了。
郭荃这一年已经六十出头了。多年外官生涯当下来,他早已鬓发霜白,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上上下下起伏不定的仕途在他的眉间留下了一条条深刻的横纹,却没有压弯他的脊背。甚至于前年一场大病后,人人都认为他恐怕难逃一劫,可他却顽强地挺了过来。此时此刻,当一个从者将拜访的客人引领进门之际,他却丝毫没有起身,而是面露讥诮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当年杜士仪奉旨观风北地时,与其差不多一般年纪的侯希逸,如今也已经过了四十不惑的大关。见郭荃那脸色眼神全都不对,他便直截了当地说道:“看来,郭使君是不欢迎我。”
“我只是没想到,当年云州赫赫有名的小侯将军,竟然如今也会沦落到和一介胡儿沆瀣一气!”尽管年纪很不小了,但郭荃还是改不了当御史时养成的暴烈脾气,犀利的指斥就如同刀子似的,“安禄山只知道坑蒙拐骗,何尝有半点将才?你就算当年被人死死压着升迁之路,又一度调来幽州,受张守冷眼,可何至于就这样自暴自弃,丢了你身为武将的尊严!”
侯希逸当初就知道,郭荃为人最最顶真,如今听到其这一句句声色俱厉的质问,他却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随口反问道:“郭使君当年原本可以接任云州刺史之位,却因为旁人的图谋和野心,不得不舍弃大家一同奋斗了多年的云州,迁转调出来给别人腾位子不算,哪怕建下功勋,也只能屈就平州这种地方。郭使君可知道,如今的云州是个什么光景?因为前两任刺史太过贪婪,盘剥互市的商人和奚人契丹人,现如今云州的大市集已经废了,至于当年陈小郎君耗费了无数心力的培英堂,也已经化成了一座荒宅。除了云州守捉还在,今日的云州,已经衰败了!”
郭荃被侯希逸说得面色发白,想要反驳却觉得言语乏力,却不料侯希逸仿佛并不满足,竟是倏然又上前两步,就站在书案前头,居高临下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云州旧人,杜大帅和王大帅固然节度朔方和河东,可其他人呢?王使君如今远在西域伊州,王泠然和王芳烈也全都和他一堆,如果不是朝中人忌惮,他们何至于舍了太太平平的京官不做,去那种地方?罗盈和岳娘子干脆就挂冠而去,没了踪影。至于其他曾经带着云州烙印的人,你看看有几个人正当任用?”
“你这是在埋怨杜大帅?”忍了又忍,郭荃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杜大帅?你以为杜大帅先是节度陇右,然后再节度朔方,自从中书舍人任上出为外官已经快十年了,如今也已经过了四十不惑之年,却始终没有再回朝,这是因为什么?”侯希逸干脆把两只手撑上了面前的大案,一张脸几乎距离郭荃的鼻子只有不足一尺,“那是因为陛下行事越发不比从前!信安王节度朔方这么久,因为什么事落马的?武温那点破事!张守节度幽州这么久,固然骄横跋扈,可他因为什么落马的?部将假传军令,而后告密的不是别人,正是安禄山!如他们这样功勋彪炳的大将,尚且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你以为朔方杜大帅和河东王大帅就会一直这么风风光光下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郭荃终于忍无可忍,他拍案而起,就这么和侯希逸互瞪了片刻,随即厉喝一声道:“滚!”
见侯希逸岿然不动,他便提高了声音道:“我叫你滚!从今往后,我和你割袍断义!”
然而,面对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气得七窍生烟的郭荃,侯希逸刚刚那犹如辩士一般咄咄逼人的气势一下子无影无踪,却是换上了一副笑脸。
“都这么多年没见面了,郭使君你还真是老样子一点没变。我这段词儿练了好几天,总算背得不错。”
郭荃几十年阅历岂是等闲,一下子意识到了侯希逸的意思,顿时瞠目结舌。但他很快就醒悟了过来,遂沉下脸道:“你别来这一套糊弄我!”
“我有杜大帅的信带给你,不过嘛,郭使君你都说了一个滚字,我决定暂时不拿给你瞧了。”侯希逸见郭荃那张脸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仿佛随时准备和自己打上一架,他便举起双手道,“我真的不是耍你,刚刚我说的那些话,之前背的时候,就觉得字字句句说到了我心坎里,所以刚刚说出来的时候方才那么气势十足。郭使君,你可别告诉我,你真的没有半点怨言。要知道,陛下还曾经动过心念,打算把举国之内的军政要务全都交给李林甫。”
“你别东拉西扯,杜大帅的信呢!”
口中虽不答,郭荃的心里却很清楚,侯希逸所言确实也戳了他的心窝。宇文融的贬死固然是自己有错,政敌倾轧的关系,但李隆基过河拆桥,既然括田括户的巨大所得已经填补了国库和太府内府,自然也就没有力保这样一个昔日最看重的能臣。相形之下,当年宋的下台,何尝不是其对钱法和私铸下手,于是触及了一大批人利益的关系?至于李、张守这些人,固然有其不谨慎的地方,可天子何尝不曾猜忌?李家眷在长安,张守家眷则在洛阳!
当今天子连亲生儿子和后妃都能舍得,至于臣下又何尝真正放在眼中?
时人刻骨铭心的忠君以及上下之分,早已在郭荃心中不知不觉打开了一条缝。而如今侯希逸的这些话,让他心中的缝隙不知不觉开得更大。当他从侯希逸手中接过那个竹筒,瞧见上头那个印章时,他已经没有多少怀疑,启封后拿出那几张信笺,看到那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字迹,他就更加深信不疑了。他和杜士仪初任万年尉时与其共事,至今相交二十多年,哪里还会不认识杜士仪的字?
最初几句并不是寒暄,却是道歉,就郭荃自云州任上之后就一路蹉跎的仕途道歉,就两任节度却无法照拂昔日旧友旧属而道歉。郭荃看着不禁摇了摇头,等继续看下去之后,他方才陡然一惊,遂又抬头看向了侯希逸,随即又立刻低下头来,快速将一整封信从头看到底,最后竟是发出了惊咦声。
“侯希逸,你竟是……”
“当然是听了杜大帅的,我当初才没有和那安胖子去争,否则以我从前的个性,乌知义一死,我非得和他争个头破血流不可!”
说到这里,侯希逸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郭使君,你我在云州分属文武,唯一相同的就是,都不怎么看重宦囊所得,所以,那些前来巡查的御史也好,中官也好,我们都没送过礼,故而时过境迁,我们自然是分不到什么好官职。如果当年杜大帅不是嘱人照顾好我的家人,又给他们指点了一条生财之路,只怕我就算以一封血书调任平卢,也和开元八年从幽州回平卢一样落魄。这世道,不会送礼,不会结交,休想有什么好下场。安胖子能有今天,灵巧善媚,逢迎拍马,最重要的是出手大方,你知道他当初打发那位前来巡查的御史中丞时,拿出了多少身家?全部,他把全部身家都送了出去!”
“可杜大帅既然知道……”
“杜大帅知道又怎样,安胖子当初向朝中告发张守的时候,找的不是别人,正是右相李林甫,有这样的人力挺,再加上安胖子一直都会做人,谁会说他的坏话?现如今不再是宋和张九龄直言劝谏,陛下就会听的时候了。陛下喜欢的人,不容别人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