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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来圣严的判断是;突厥牙帐内部争权;新任的左杀判阙特勒和右杀伊勒啜试图以此栽赃登利可汗;这种可能性极大。而阎宽的判断则更为大胆;他指出;很有可能是这些年来因为毗伽可汗和阙特勤兄弟再振汗国;收拢各部;那些因为强势而不得不附庸其下的部落眼见突厥内乱;不甘继续受其压榨;因此方才想出了这样一条计策;为的是让大唐继问罪突厥不朝觐圣寿之后;进一步断绝和突厥的往来;从而让孤立的突厥狗急跳墙;自取灭亡。
所以;杜士仪看着面色不安的阿兹勒;不禁有些赞赏这个胡儿;而他更加满意的;是镇守中受降城的主将阎宽。
阎宽此人作为安北都护府长史坐镇中受降城;老成持重;行事最为谨慎;拂云祠那个地方聚居了那么多胡儿;怎会置之不理?那些蕃僧汉僧之中;早就被掺了一些沙子进去;对这些胡儿一再甄别;确定并无问题之后;这才对他上书提及此事。毕竟;作为突厥人心目中的神祠;即便那些胡儿都是因为年少而托庇其中;可日后长大了该何去何从?
“虽只是揣测居多;但只是旁听就能想到这么深远;着实不错。”杜士仪微微颔;随即开口说道;“你此去中受降城之前;我曾经承诺于你;如若此行有成;那就赐你杜姓。如今还未足证你的揣测;可你的用心和仔细;我却已经看到了。我暂时没有别的事吩咐你;先回去和其他人团聚吧。对了;广元如今上长安去了;我在你那些同伴中挑了两人相从。”
即便杜士仪的言下之意是说暂时不能赐他杜姓;但阿兹勒得到了肯定;心中仍然极其兴奋。他恭恭敬敬行过礼后出了门;等回到了自己这几十个人的居处;他就现;自己一来一回不过大半个月;可这个小院子已经变了样子。小小的院子里整整齐齐地晾晒着衣服;每一间房的门口都贴着标签;用各式各样不同的图样代表每一个人。而平日里这些胡儿聚在一起;最喜欢吵吵嚷嚷说话;眼下却没有喧哗之声。
好奇的他走到其中一间房前;从门缝里往里头一看;现里头六个女孩子正在一个婢女的指导下做针线。以往一如男子那样大大咧咧的她们;如今那坚毅的脸上写满了专注;而那个婢女看了一圈后;最终开口说道:“夫人说过;女子不逊男儿;但若是极刚却不知柔;未必就是好事。听说你们之前在拂云祠的时候;缝补衣裳并不常做;针脚功夫实在过不去;这才让你们学一学。如今你们不用过了这顿愁下顿;有些必要的东西学了没有坏处;异日嫁了夫婿;难道连他破了的衣服都要央别人帮忙?”
几个女孩子全都笑了起来;看到她们自内心的笑容;之前佐助秋娘;这次被王容特意留下来;总揽后院事务的莫邪顿时也笑了。她信手抽出随身短剑;迅疾无伦地凌空虚点数下;见众人无不为之失神;她便笑吟吟地说道:“大帅曾经说过;平日就像个平凡女子;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救人于水火;这也是巾帼英豪。就比如……”
她倏然转头;身与剑合;突然朝门边疾射了过去。阿兹勒看到时已经躲闪不及;不得不眼看着大门陡然被人拉开;一把短剑就这么横在自己脖子上。
而刚刚还叹为观止的女孩子们全都惊呼了起来;有的嚷嚷着阿兹勒大哥;有的则于脆奔上前来。听到这个称呼;莫邪脸色古怪地收回了剑;没好气地说道:“原来是你回来了大大方方进来就行了;在门口偷听什么;莫非是对她们心怀不轨?”
阿兹勒简直百口莫辩;唯有赶紧赔礼道歉。等到这小小的骚动平息了下来;他到四面屋子里去转了一圈;见一拨拨的伙伴那儿;全都有人在教授各种各样的东西;他只觉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怅然。现在;大家不但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能够填饱肚子;而且还能有人关心成长;他这个头儿岂不是就没用了?
灵武堂中;杜士仪却把龙泉给叫到了面前。王容带着杜广元前去长安;带走了于将和承影;留下了龙泉和莫邪。数月以来;他观察四人言行举止;早已和王容商定了;要把人真正留下来。此时此刻;他端详着龙泉;许久才沉声说道:“你可愿从我改姓杜?”
杜士仪当年初见他时;就曾经说过;只要他视其如父;便会视他如儿女;这些日子跟随左右;龙泉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这位朔方节帅虽则有严厉的一面;但大多数时候待人都很温和;偶尔责备的时候都是有缘有故;绝不会无端火。有时候他也会想;那如果真的是他的父亲师长该有多好。因此;此时此刻听到杜士仪提到此事;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屈下双膝;磕了个头。
“大帅;我早已把灵州当成了故乡;将大帅和夫人当成了父母;我愿意”
“好孩子。”杜士仪笑着按了按龙泉的肩膀;笑着说道;“龙泉本是古时名剑;名曰龙渊;到了本朝方才因为避讳高祖皇帝之名;改成了龙泉。从今往后;你的学名便叫杜源;虽从我姓;不忘根源”
“是;多谢大帅”龙泉再次的磕了个头;脸上满是喜悦;可当站起身的时候;他仍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其他三人……”
“跟着夫人去的于将和承影;等他们回来再说;至于莫邪;你回头让她来见我。不过;既是大家都叫惯了你龙泉;平时就还是这么称呼吧。”
杜士仪吩咐让莫邪回头来见他;龙泉却禁不住那兴奋和惊喜;立刻把她给找了来。当莫邪强抑欢喜;从杜士仪那儿领了杜奕这个学名出了屋子后;立刻出了一声忘情的欢呼;随即忘了男女大防;直接和龙泉抱在了一起。
“我有姓氏和名字了;终于有姓氏和名字了”幼年被人掳掠离乡;被人当成猪狗奴隶一般多年;甚至连姓氏都不知道的莫邪;竟是激动得泪如泉涌。她松开手;使劲擦了擦通红的眼睛;看着龙泉说道;“岳娘子没有骗我们;大帅真的对我们很好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我绝不会背弃大帅”
“我也一样。”龙泉一如平日那般;如同兄长似的揉了揉莫邪的脑袋;“夫人和秋娘大母都不在;后院就要靠你了。”
不管杜士仪对阿兹勒的敏锐怎么赞赏;但无论是先来后到;还是对这些胡儿的考察尚未足够;他都不可能越过龙泉四人;赐其姓杜。因叶天果家中弟妹因时气而病了;他放了人回去;而来圣严出外;他索性也把来砀放回去照管家中;偌大的灵武堂便显得有些冷清寥落。一人独处的他复又收回思绪;盘算中受降城一事;最终做出了相应判断。等到又命龙泉找来了王昌龄和岑参之后;他便把来圣严和阎宽的奏报递给了二人。
“大帅;这事既然存疑;难道就这样杀鸡儆猴;草草了结?”
“不。”杜士仪眯了眯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二人给我草拟奏表上疏;然后;给我传令中受降城;将那个死硬咬舌的主犯直接枭;硝制之后;传于突厥牙帐;然后告诉登利可汗;此人声称是奉其之命在中受降城挑起胡乱;事之后咬舌自尽。虽说之前我因突厥不朝天子而问罪于他;可并不相信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脑袋给了他;烦请他替我查一查。到时候他无非三种选择;雷霆大怒查问左右;趁机问罪于左右两杀;抑或是兴兵来攻。如果选择了最后一种;想来前方三受降城的军马早就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
王昌龄和岑参顿时都兴奋了起来。后者更是神采奕奕地说道:“大帅;我能否请命去三受降城劳军?”
“还没打仗呢;用不着劳;要的是激扬士气;你要去就去吧”杜士仪点了点头;见年轻的岑参高兴得直接欢呼了一声;他不禁莞尔。
而王昌龄倒是很想请命;可他这个掌书记总不能轻易离开灵州;也只能羡慕好友的运气了。两人彼此商量着;没用多久就炮制出了一篇有理有据的奏疏;一篇送给突厥的檄文;让杜士仪过目略改了几处后;王昌龄就亲自去誊抄了。等这些事情才刚做完;外间龙泉就通传说有人慕名来拜访王岑二人;杜士仪少不得就将这两个如今替自己延揽士人的家伙给赶走了。
“今后朔方义学要很多人;你们就算给我舌粲莲花;也得留下越多越好的人”
传牙帐这种大快人心的事;在中受降城中一传开;自然引来了众口一词的叫好;尤其是之前受了蒙骗挨了板子的某些胡人;更是拍手称快。然而;突厥牙帐的反应尚未明朗;王容一行人还在路上;来自长安的一封密信就送到了杜士仪面前;却是来自高力士。
当杜士仪打开那密封铜筒;从中取出信笺之后才扫了一眼;他不禁露出了骇然震惊之色。
“欺人太甚”
第九百二十二章 心灰若死()
长安胜业坊有两座正当毗邻的尼寺;一为修慈尼寺;一为甘露尼寺;再加上位于西南隅的胜业寺;一坊三寺;在外乡人看来极其不可思议;但放在两京却丝毫都不奇怪。只不过;此坊中并无道观;这在僧道争辉的长安;就显得有些稀罕了。相比胜业寺;两座尼寺鲜少接待外人;来往的多是富贵之家的女眷;偶尔甚至还有权贵将犯错的家眷送到这里思过。
这一日;一乘牛车便停在了甘露尼寺的门口。应门的女尼看了一眼牛车;以及前前后后的十几个随从;上前双掌合十行礼后;便谨慎地问道:“甘露尼寺不见外客;敢问各位此来何事?”
“车上的是寿王妃。”一身男装打扮的张耀策马上前;见那女尼顿时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她便继续说道;“来此探望薛氏。”
甘露尼寺虽说是女尼清修之所;但和长安城所有佛寺道观一样;都不可免俗地时时刻刻关注着朝堂后宫的变局。寿王妃杨氏当初极得天子之心;经常被召入兴庆宫;或于龙池边弹奏琵琶;或于马球场边观看马球;可自从东宫册立之后;就立刻失宠了。那女尼挤出一个笑容;正要开口婉拒;却不妨那马上男装女子突然用马鞭轻轻点了点她的肩头
“我等从玉真观来;待会还急着出城;你可别耽误了贵主和王妃的时辰”
听到这话;那女尼一下子意识到;即便杨氏这个寿王妃已经失宠;可终究是玉真公主的弟子;天子对玉真公主这位一母同胞的妹妹素来还算爱重;却不是她能够得罪得起的。然而;薛氏乃是废太子妃;如今在此出家清修;而且薛家已经几乎被连根拔起;这若是妯娌俩心怀怨望说些什么;回头传扬出去;甘露尼寺上上下下那么多女尼;谁能承担得起?
面对这样的压力;那女尼只觉后背心都是冷汗。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那牛车车门打开;紧跟着;便是一个年轻少妇走下车来。只见她肌肤胜雪;体态微丰;面颊圆润;面上还挂着让人一见就觉舒心的笑容。眼见刚刚和自己说话的那个侍女立刻下马迎上前去叫了一声寿王妃;那女尼不禁瞪大了眼睛。
哪个公公不爱;丈夫不疼的王妃;会是如此气色绝佳;无忧无虑的样子?
玉奴向张耀颔之后;便步履轻快地来到了女尼面前:“我只想和嫂子说几句话;一会儿就走;还请通融一二;不然;你就是进去和主持商量也行。”
身为王妃却如此平易近人;那女尼终于下定决心;她赔笑说了一句请稍等;就匆匆进了寺内。而张耀陪着玉奴等在外头;一面命随从把守好各处;一面低声嗔道:“我知道王妃是觉得薛氏可怜;可皇家之中;有几个人不可怜?你这时候来看她;不但招人眼;而且说不定会惹来什么别的麻烦。”
“可我真的想见见她。”玉奴无意识地扭着衣角;随即轻轻咬了咬嘴唇;“因为是她让我明白了;倘若我真的听三姊他们的话;不但害自己;而且还会连同家人一块害了。她虽然是我的嫂子;可我一直都没能和她说上几句话。”
张耀唯有暗自叹息。可是;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都没有阻止玉奴到这来;她也不好说什么。又过了片刻;刚刚那女尼引了一个老尼出来;对方极其恭敬地行过礼后;却是终于同意了带她们进去见人。即便知道薛氏应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张耀还是不敢马虎;留了随从在外等候;自己亲自陪侍在玉奴的旁边。等到来到一座看似最寻常的小院;看到那个正在捶打衣服的身影时;张耀顿时瞳孔猛然一缩;看向那领路老尼的眼神顿时流露出一丝寒光。
薛氏终究曾经是太子妃;这甘露尼寺竟敢如此作践她?
玉奴也露出了一丝怒色;回过头来的老尼见这主从二人如此光景;便低声说道:“都是惠明自己说的;一应起居自己亲自料理。贫尼先行告退了。”
尽管那老尼如此说;玉奴却仍有些难以相信。她松开了刚刚抓着张耀的手;从前头绕到了薛氏跟前;见其尼帽之下青丝尽去;她不禁失声叫道:“二嫂。”
薛氏早就听到了动静;可抬起头来认出是玉奴;她不禁大为吃惊。因为李瑛的缘故;她和武惠妃那些儿女素来极其疏远;更不要说玉奴这个寿王妃了。想当初听说武惠妃故世;追封贞顺皇后;她一度绝望到了极点;可东宫终于迎来了新主;却不是寿王李瑁;而是忠王李;她还感到快意非常;可等到渐渐品出了其中滋味之后;她那颗心复又冰冷了下来。
无论她的丈夫李瑛;抑或是武惠妃;寿王李瑁;不过全都是那位至尊手中可以随便丢弃的棋子而已
“我已经遁入空门了;当不起王妃这一声二嫂。”薛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容色复又转为冷淡;“王妃今日来见我有何见教?”
来之前;玉奴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对薛氏说;包括安慰她不要牵挂李瑛;不要担心子女;庆王和庆王妃把人照顾得很好;可如今话到嘴边;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薛氏的目光直视下;她竟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好一会儿方才低声说道:“我和二嫂的妯娌缘分;大概也只到此为止。还请二嫂在甘露尼寺自己保重;留得有用之身;说不定将来还能和太子……不;还能和他团聚。”
见玉奴说到这里就匆匆转身掩面往外走;张耀连忙打算去追;可脚下才走了一步;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薛氏的声
“我和寿王妃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说话;听她的口气;她对别的女人梦寐以求的王妃尊位并无眷恋;是不是?”
张耀转头看了薛氏一眼;却默然不语地欠身行礼;就这么径直走了。薛氏也没指望对方会真正回答自己的话;痴痴望着那两个人的背影;突然苦笑了起来。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之前武惠妃让寿王李瑁纳了杨氏为妃;其实是费尽心机一场空。天子并不是打定主意要废立东宫;不是为了寿王;而是因为东宫已长;故而心怀疑忌;而杨氏恐怕也压根不认为成为寿王妃是多大的荣宠。而当初李瑛的顾忌;也完全就顾忌错了;玉奴身后的每一个人;恐怕都根本就不曾想过染指东宫宝座。
出了甘露尼寺;玉奴就一头钻上了牛车;随即按着胸口深深吸气;竭力想要稳住心头那种震荡的情绪。她很小就因为王毛仲的恶意;而入了玉真公主门下为女冠;一直认为出家就是这种光景;可如今看到薛氏那枯槁的形貌;她方才生出了一种自心底的恐慌。直到张耀也上了牛车;将她揽在怀中低声安慰着;她方才低声说道:“张娘子;是不是倘若我当年不嫁给寿王;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了?”
张耀知道是因为这一年多来接连不断的各种事变;给了玉奴太多的刺激。尽管她可以用轻松的语气转移话题;但思来想去;她还是轻描淡写地答道:“王妃想得太多了;没有你;寿王妃也会有别人当;已故贞顺皇后的野心;才是造就这一切悲剧的根源。总而言之别多想了;二位贵主应该都已经出城了。”
玉奴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依旧挥之不去薛氏那张脸。牛车从十字小街上了十字大街;接着又出了胜业坊的大门;随着四面八方的人声渐渐朝自己汇聚了过来;嘈杂赶走了孤寂;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