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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两语把这三个使臣先是;撩拨得心急火燎,然后又四两拨千斤地说;出已经前去设法,最终方才是;告诫,杜士仪就只见他们立刻都老实了。其中,为人最稳重的吉尔查伊甚至赶紧赔笑斟酒送上,用讨好的口气说;道:“一切都拜托杜大帅了!”
“不用心急,今夜这千秋节还只是;刚刚开始。”
这还只是;刚刚开始?
吐迷突和阿史那仲律这两个之前看不惯彼此的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自家兄长也不是;没有庆贺过节日或生日,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之后,便是;和下头献舞的女人们胡天胡帝狂欢,哪有如同现在这样左一个花样右一个花样?
这漫长的千秋节之夜,吐迷突三人只觉得屁股都已经给硌疼了,直到子时,方才渐渐告一段落。他们三人眼见得群臣起身再贺之后,赫然恭送李隆基回銮,一时情急不禁都站起身来。可就在这时候,他们突然只听得背后一个尖细的声音传入耳畔。
“回纥、葛逻禄、拔悉密三部使臣,兴庆殿入见。”
第九百一十章 文人皆宫怨()
子夜时分,兴庆殿见番邦使臣,这是;很少见的情况,内侍宫人们眼看除了那三个服色和大唐官员截然不同的使臣之外,还有朔方节度使杜士仪,无不明白这恐怕事关军国大事。果然,须臾大殿中人便被悉数屏退,能够留在天子身侧的,只有林招隐。也有人见机悄悄去内侍监知会高力士,却没有得到高力士的什么答复。这位天子面前最得信赖的权阉只是;嗯了一声,就仿佛没事人似的完全不以为意。
而天子的召见大约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由林招隐亲自将三位使臣带了出来,他随后又挑了两个稳妥的内侍,让他们送三人回四方馆。而杜士仪则是;单独又留了大约一刻钟,这才告退了出来。而这一次,又是;林招隐亲自送了他出宫门。
因为收了杜士仪一份极其厚重的礼物,林招隐对这位出手大方的节帅无疑很满意,此刻一路送人出去时,他便笑吟吟地说;道:“日后杜大帅有什么事情,尽管使人来吩咐一声,只要能帮得上忙的,我必定义不容辞。”
“林将军既出此言,我可就当真了。”
一来一回寒暄承情彼此承诺,须臾杜士仪就到了宫门,等到随从会合之际,他就发现王昌龄赫然也在其中,这下子不禁吃惊不小:“少伯?我不是;早就说;过,你尽可先回去休息,怎么还等在此处?”
“心情不好,回去也是;独守空房,还不如在这儿等大帅同行。”王昌龄脸色酡红,酒意至今还没退下去,打了个酒嗝后见杜士仪翻身上马后,一甩缰绳策马来到了他的身侧,他便叹了一口气道,“达夫去了河东,浩然和季凌兄全都回了故里,摩诘人在河西凉州,就连太白也听说;告病辞官去了洛阳,杜子美尚在外乡为县尉,王夏卿忙得脚不沾地,几乎就没说;两句话,放眼偌大长安,我一次次拜访,旧友却一个都不在,我就好比外乡人似的!”
这是;在宫阙之下,杜士仪不欲王昌龄多说;,立刻喝令随从上来帮忙看顾好他,匆匆带着人回家。等到了宣阳坊私宅,他见王昌龄脚下虚浮,索性让人架着他走,等到将其安顿好了在客房中,灌下了不少醒酒汤,他方才舒了一口气。
幸好这个王大炮被他给拐走了,否则留在长安或是;洛阳,恐怕没几日就被人贬到不知道什么犄角旮旯去了!
夜色已深,杜士仪却没有多少睡意。今天回纥等三部使臣面圣,那种如遇生父的做作样子,实在是;连他这个惯会演戏的人都看得叹为观止。虽说;演技稍嫌生硬夸张了一点,但李隆基满意,两边达成了相应的意向,这也就够了。也多亏他提前对天子挑明了此节,否则三人一个个陈情的时候,就凭阿史那仲律隐晦地提出他只重回纥,不重拔悉密,说;不定会造成什么麻烦。现如今这报批天子的第一关过去,接下来就是;执行问题,一样容不得半点马虎。
他能不能在李林甫的眼皮子底下牢牢把根子扎在朔方,就只在此一举了!如今不比从前,他不能在一个个地方不停地挪窝建立自己的势力,即便是;他曾经很想去安西四镇,现如今也只能将其托付给别人!李林甫当初既然力挺了他去朔方,他不好好报答对方这一番苦心怎么行?
还能在长安停留一天,后日就要启程回去了。长安虽好,可对于他来说;,从来就不是;根基所在。
虽然回了长安,但杜士仪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也就不用和那些朝官一样起早贪黑地去上早朝。如今天子多在兴庆宫中主持朝会,故而大明宫中那漫长到足以让老臣昏厥休克的龙首道暂时没了用武之地,而且秋日的天气不冷不热,清晨也就是;稍微吹点凉风,还不至于熬不住,可从前大冷天上朝的苦楚,杜士仪至今还记得。这还是;他常常在外为封疆大吏,起居八座一呼百诺,用不着遭这份罪,那些兢兢业业始终在京官任上的人,哪个不是;痛并快乐着?
这天早上巳时过后,昨天直到半夜方才睡下的杜士仪还在睡梦中时,便被一阵低唤给叫醒了。睁开眼睛看到是;龙泉,杜士仪用手背遮住了外头照进来的那光线,这才懒洋洋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大帅,已经快巳正了。原本也不敢惊扰大帅安睡,是;因为王侍御求见。”
还未清醒的时候听到这样一个称呼,杜士仪足足好一会儿方才醒悟到那是;说;的王缙。想到昨天王维方才被李林甫巧妙地打发到岭南去数星星,他支撑着坐起后趿拉了鞋子站直身体,随手抓了一件衣裳后,便对龙泉吩咐道:“你去告知他一声,我昨夜睡得晚,等我收拾好了就去见他。”
等杜士仪真正见到王缙,已经过了一刻钟。一打照面,他就只见王缙连寒暄的功夫都没有,霍然起身后疾步走上前,继而便直截了当地说;道:“君礼,我不能眼看着李林甫那样折腾我阿兄,求求你,帮我想个办法!你和阿兄是;多年老友了,就算把阿兄要去你的幕府,也比让他上岭南强!”
尽管杜士仪觉察到王缙入仕这些年来,心性也好,行事手段也好,都和当年那跟随在兄长身后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完全不同,可如今王缙这般焦急的样子,又让他想到了当年王维被贬济州司仓参军后,那个为了兄长而将张嘉贞苗延嗣等辈恨之入骨的身影。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对王缙将利害剖析清楚。
“我要摩诘入幕,看起来自然很简单,但你昨天也应该听到了,陛下既然认为摩诘文学才俊,在边地乃是;暴殄天物,朔方和凉州尽管一个在北一个在西,但全都是;边镇,又有什么不同?而且,近日看似安定的朔方也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变局。”
见王缙顿时眉头一挑,分明已经有所不快,杜士仪也没放在心上,继续说;道:“至于岭南,是;被罢相的张九龄出身之地,虽听似蛮荒之地,遍地蛮夷,可这些年来也渐渐多有才俊,否则也不会多出南选来。以摩诘的为人秉性,选人定然对他心悦诚服,而若有杰出之士能够得他举荐到京城来参加科举,名列前茅的可能性自然很不小。到了那个时候,你难道不是;如虎添翼?”
如果不是;昨天杜士仪在千秋节那场夜宴结束后,就被天子召入了兴庆殿,王缙早就来了。今天上完早朝他在御史台应付了一下就匆匆赶过来,正是;寄希望于杜士仪能够帮忙。最初得到那样的答复,他心里不无怨怼,可听到最后,他不得不承认,杜士仪说;的也确实有些道理。可是;,一想到李林甫当政这几年来,他几乎无有寸进,而且几次被调出朝中,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提出了另一个提议。
“阿兄之事,我可以依你,不过,我也另有一件事想问君礼。李林甫在朝一手遮天,你虽镇守朔方在外,可难保他不设法蒙蔽君王。与其生死荣辱决于这么一个奸相之手,你就没有想过自己入政事堂拜相么?你固然还不到四十,可入仕十八年,历官十任,无人可以指摘你的资历!而且,只要你振臂一呼,必然应者云集,届时只要把李林甫这块绊脚的石头搬走,你尽可施展抱负!我虽不才,可这些年也结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友人!”
是;啊是;啊,连叶建兴那种志大才疏之辈,也是;你结交的人!
杜士仪腹诽了一句,但说;出口的话却缓和得多:“夏卿,你所言虽说;美妙,可却太高看了我,小觑了李林甫。这么多年来,他历经众多要职,很少出过纰漏,吏部侍郎任上,我好容易找到他一个错处,可却被他摘得干干净净。更何况,人人都知道他亲近惠妃,乃是;寿王党,可如今即便太子立了旁人,他依旧深得圣眷,屹立不倒,看到这些,你还不明白么?”
“你的意思是;……”
王缙不比王维,权力的**也好,为官的眼光以及手段也好,全都更胜其兄何止一筹。他一下子明白了杜士仪的言下之意,尽管他很想否认那种潜在的可能性,但武惠妃之死,他通过之前努力交好的宫中内侍,隐隐约约也听说;过一些风声,所以对于李林甫竟然能够屹立不倒,他一直觉得匪夷所思。也只有天子打算让李林甫和太子两两抗衡,自己坐山观虎斗,这样方才能够解释李林甫为何还能安坐相位!
“真是;没想到……好,我就只当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忍下这口气!明日你启程回朔方,我怕是;无法相送了,告辞!”
王缙来得快走得快,以至于王昌龄宿醉醒来时,这位御史台排名前列的侍御史就仿佛没有出现过似的。
留在长安的这最后一日,杜士仪和王昌龄两人少不得抽出空来看了看这些日子拜访者留下的墨卷,其中虽少有极其出类拔萃的,但也有些人值得称道。当王昌龄翻开其中一卷一目十行看完之后,突然击节赞赏道:“好一个绿钱生履迹,红粉湿啼痕!”
杜士仪被王昌龄这一声吓了一跳,等其送了那墨卷到眼前,看到那一首《长门怨》时,他暗自嘀咕了一声但凡文人,都爱自比妃妾,写什么宫怨诗,随即便念出声来:“君王嫌妾妒,闭妾在长门。舞袖垂新宠,愁眉结旧恩。绿钱生履迹,红粉湿啼痕。羞被桃花笑,看萶独不言……咦,是;岑参?”
第九百一十一章 大雁塔上揽才俊()
丰邑坊位于长安城的最西边,靠近延平门,素来乃是;偏僻之所。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出入士子却极多,其中不少都赁居在景云观中。这年头的佛寺道观却不是;慈善家,多余的屋舍租赁给科举士子,按照时间收取赁钱。这里多半是;家境贫寒的普通读书人,最贵的屋子也不过是;千二百文,最便宜的只要五百文就能住上一个月,却比旅舍客馆要便宜多了。
在这样的地方,岑参已经赁居了大半年。即便五百文的房钱已经算是;极其便宜了,可他仍然感到囊中羞涩。他自幼丧父,是;兄长岑况将他抚养长大,供他读书,三年前他前去洛阳参加科举,结果却名落孙山,献书权贵以求提携也同样杳无音信。辗转两京之间这些年,他曾经几度丐食于南阳同乡,只觉得看不到任何希望。而自从寓居景云观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境况远远不是;最凄惨的。
整个景云观住了二十余个士子,其中年纪最大的年近五旬,而混迹于科场已经十五六年,未有寸进,从来没有回过故乡,只听得家中同乡带话说;妻子已经改嫁,儿女寄人篱下。这种窘迫的情景他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心惊胆战。
可是;,两京那些权贵,他几乎已经投谒遍了。大多数根本见不着人,墨卷投进去石沉大海,少数能够见到人的,也许会赏识他的才华,比如当年博学鸿词科高第的李白,可李白自己都不无苦涩地表示不得重用,又哪来的能耐提携他?于是;,他只能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这次得知朔方节度使杜士仪回京,想到其昔日三头及第,曾经提携过不少文人,他便抱着一丝希望又投了墨卷,谒见信之后附的是;自己闲来所作的一首宫怨诗。
这天他懒得出门,正和其余几位同住景云观的士人说;话时,便有人不无愤懑地说;道:“都说;朔方杜大帅虚怀若谷,礼贤下士,可我投书已经好几日了,却没有半点音信。如今看来,不过是;和别人一样的尸位素餐之辈!”
岑参这才知道,并不单单是;自己听闻杜士仪回京,死马当活马医地前去投递墨卷,一样想法的人也很不少。果然,有人起了个头,其他几人也唉声叹气地跟着附和。但凡科场失利的士人,前几年多半自认为怀才不遇,再跟着就动辄愤世嫉俗,然后渐渐产生自我怀疑,最后是;抓着什么都会当成救命稻草,早已不顾任何颜面了。所以,才只四处碰壁三年的岑参,还没到那种地步,只觉得这些人在背后指摘着实有些没品,便打算找个借口离开。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道:“岑郎君,有人前来拜会!”
这景云观的道童们并没有出家人的出尘,市侩的习气倒沾染了不少,平日要想听他们一声郎君,那是;想都别想,直呼其名都是;客气了,要不干脆就张三李四这般混叫一气。于是;,岑参大为意外地回头一看,就只见陪同人来的竟然不是;平日的道童,而是;景云观一个有头有脸的道士。他连忙站起身来,正要开口询问时,那道士已然笑容可掬地对他介绍了来人。
“这位是;朔方节度掌书记王公,他说;是;特来拜会岑郎君的。”
朔方节度掌书记!
一听到这样一个官职,刚刚还在背后愤愤不平指摘杜士仪的众人顿时全都闭上了嘴。杜士仪幕府中人都有谁,早已和他这个幕主一样人尽皆知,除却早年的张兴之外,后来的王昌龄、高适等人都颇有名气。王昌龄如今是;朔方节度掌书记,而高适则奔赴河东王忠嗣麾下为掌书记。两人近年诗集,都是;杜士仪这个幕主亲自出资,让人印刷流传于两京,故而名声极大。王昌龄又是;进士及第,因此名气更胜高适一筹。
王昌龄这一年已经四十了,在场众人尽管有的人比他年纪还大,但刷的一下围上来之后,全都一口一个王公,叫得异常恭敬,反而作为当事者的岑参不知不觉就被人挤到了后头。可岑参已经没工夫去反感这些人的一拥而上了,情知王昌龄是;来见自己的,足可见自己兴许入得杜士仪法眼,他心下顿时狂喜,脸上也不知不觉带了出来。才二十出头的他,还远没练成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
尽管被杜士仪戏称为王大炮,可王昌龄的待人接物却还是;有分寸的。他得体地应付了这些上来自荐甚至攀交情的人,最后见这些人实在犹如牛皮糖似的甩不脱,他这才轻咳了一声道:“我明日便要随同杜大帅回朔方,今日前来拜会岑郎君,时间有限,不能和各位畅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