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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传令在县廨门前立时斩示众。如今又是两颗人头落地;各地司职仓廪者自是为之股栗;王忠嗣趁机在军中推广兵器记名簿;但凡给箭矢兵器等全都严格登记;甚至连一弓一矢亦登记姓名;操练或是巡查完毕后入库;若遗失便追究罪责;在严格的管制下;军中渐渐少有军卒斗殴。
而军中战马亦是在饲养上严加管理;伤病皆要登记;每季一次考核;优者赏;劣者责以军法;拖沓不用心者顿时销声匿迹。
这一天;当杜士仪从临洮军回来时;便忍不住对同行的王昌龄和高适说道:“忠嗣治军之严;我到如今才算是真正领教。他知兵却不贪功;治军尚严不尚宽;因此将卒凛然;不敢逾越;军纪比从前何止好了一倍如今临洮军一万五千人令行禁止;如同一人;即便战事乍起;也不至于失了预备。”
“所以说;大帅可是从牛大帅那儿抢到了宝贝”王昌龄打趣了一句;突然看见不远处的鄯州都督府门前;一个人看见他们过来后;竟是一溜烟冲上了前;他就立刻出声提醒道;“大帅;恐怕有什么急事”
杜士仪也认出了那是吴天启。吴天启的慧黠因袭了其父吴九;平日也很稳重;这会儿却露出了如此神情;他就知道事情恐怕很不小。果然;吴天启冲到马前连施礼都顾不得便直截了当地说道:“大帅;是洛阳的二十一郎君来了。二十一郎君说;除服之后前往探望朱坡京兆公;却不料恰逢京兆公重病……”
此话还没说完;杜士仪登时大惊失色。他初到这个世上时;身边只有杜十三娘一个亲人;可能够到嵩山求医;靠的是杜思温慨然资助;而后他能在京兆府试夺下解头;又挫败王毛仲之子王守贞的阴谋;亦是杜思温露面京兆府廨为他撑腰之故。就连状头及第后;杜思温在京兆杜氏祠堂中对那些族人的告诫和提醒;也奠定了他在京兆杜氏年轻一代中第一人的地位。这么多年了;他也不知道受过杜思温多少提携;多少帮助;没想到今天却陡然听到这样的坏消息。
他几乎想都不想便策马狂奔;到了都督府前滚鞍下马后就三步并两步冲了进去。吴天启反应稍慢去追时;竟已经追不上他的人影。
王昌龄和高适就更加来不及了;两人眼睁睁看着那主仆二人抛下他们和其他人消失在了视线中;高适便若有所思地对王昌龄问道:“少伯;不是听说大帅家中父母早亡;唯一的叔父也已经过世几年了;如今这位朱坡京兆公是……
高适离家前往两京游历的时间很短;而王昌龄为了一个进士硬生生在长安砸进去了五年岁月;最后因为资质运气无一不错而最终金榜题名。所以;王昌龄对于樊川京兆杜氏之事;倒是颇有了解:“朱坡京兆公;是京兆杜氏这些年中最德高望重的人;当年官至京兆尹;又是嗣韩王妃的父亲;故而在京兆杜氏说是一言九鼎也不为过。早年间;大帅应该曾经得其提携教导匪浅;故而在长安时常常前往朱坡山第拜望;据说一直都尊称一声老叔公的。”
当杜士仪匆匆来到王容的寝堂;认出那个身穿素服;面露戚容的青年时;他便意识到;得闻消息后自己最担心的那件事;应该还是生了。他闭上眼睛竭力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缓步上前叫了一声黯之。杜黯之一路从长安紧赶慢赶过来;只用了区区七八日;两股磨破疲惫欲死;此刻见到杜士仪顿时哭拜于地。
“阿兄;老叔公……仙去了”
第七百九十八章 最是凉薄帝王家()
杜黯之赶到鄯州都督府之后;因为杜士仪前去了临洮军;王容出面接待的他;因而早一步得知这个噩耗。她深知杜思温可称得上是丈夫最敬重的同族长辈;因而此刻听到杜黯之报丧;杜士仪呆呆伫立;眼睛无神;她生怕其一下子接受不了;连忙站起身上前搀扶着他坐了下来。好一会儿;她才听到丈夫长长叹了一口气;随即将头埋在了双手之间;她反而如释重负。
总算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好
“黯之;既然说你到朱坡山第时;老叔公还只是重病;他是怎么去的;你原原本本告诉我。”
听到杜士仪声音哽咽;杜黯之便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因我和望之服孝已满;望之因为阿兄从前的训丨诫教导;有意从军洗刷污名;所以;我便应他之请;前往长安朱坡拜见老叔公;希望老叔公能够给他讨个情;便让他在陇右从军;谁知到了朱坡山第方才得知老叔公重病。嗣韩王妃那时候也在场;她知道老叔公牵挂阿兄;便携我入见;果然老叔公嘱咐了我很多话;还让我把一封信转交给阿兄。而后整整三日;老叔公就一直昏睡未醒;最终仙去了。”
这简简单单的话语;却是自己最敬重之人的生死;杜士仪只觉得泪水糊满了眼睛。他这么多年走来;最关切他的人中;有恩师卢鸿;有杜思温;有源乾曜和宋憬。而后两者一个是上司长官;一个是赏识他性情能力的名臣;如今一死一隐退;却又和前两者不同。一想到杜思温为自己挡了很多风风雨雨;如今他却没有赶得上见最后一面;他终于品味到了王容回京;却和金仙公主天人两隔;不及见上最后一面时的痛苦和悲切。
“信拿来我看。”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让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杜黯之连忙上前呈上了手中那一个铜筒。只见白蜡封口;上头封印的不是杜思温的印章;而是依稀可见字迹。他细细辨别;只见上头赫然是杜思温亲笔;封于某年某月某日;付杜十九字样。尽管不知道杜思温是否留给子女的;也是这样的遗书;可他仍不觉心中悸动。待发现铜筒上更有一处锁住封口的小巧铜锁;他就更加诧异了;盯着杜黯之问道:“这上头怎会有锁具?”
杜黯之接过东西后便仔细藏好;星夜疾驰赶到了鄯州湟水城;此刻杜士仪这一问;他方才发现还有如此机关;登时也迷惑了。想起杜思温当时嘱咐;他就若有所思地说:“老叔公最后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说的话我有些难以分辨;似乎是说;这信阿兄能否看见一得看缘分;二得看路上是否顺遂……别的我也没听清。”
这么说;这装信的铜筒机关;是杜思温早就设下的?之所以不给杜黯之开启之法;是担心路上出问题?他虽说出镇一方;但如今还不至于有从前王毛仲那样的生死大敌;何至于如此?
杜士仪生来谨慎;尽管很想弄明白杜思温究竟在信上嘱咐了自己什么;可他仍然没有贸贸然去设法打开那铜筒。倒是对于杜黯之这个千里迢迢奔波赶来的堂弟;他少不得仔细问过;得知杜黯之如今已经将除服的消息禀报了吏部;即将重新开始候选;他便沉吟了起来。
“黯之;依你之见;你弟弟这两年多在家服孝;较之从前可有长进?叔母的脾气比从前可有变化?”
先问自己的弟弟杜望之;后问自己的嫡母韦氏;这让杜黯之有些意料不及。可他对这位兄长是最最敬服的;仔细斟酌了一下;最后便实话实说道:“望之的脾气比从前收敛了很多;这两年多甚至没出过门;孝期也从未沾过婢女;弓马练习得很勤;还常常请教我读书的事;若非亲眼看见;我都以为他骨子里换了一个人。至于阿娘;阿爷故世后她大病了一场;不似从前那样尖酸刻薄;但对我和阿元还是大多数时候不理不睬的。”
这很正常;要让要强的韦氏对庶子和庶媳折腰;这比杀了她还难过
杜士仪微微颔首;随即就吩咐道:“如今吏部尚书是曾经任过太原尹的李量李公;吏部侍郎是裴宽以及席豫;三人之中两人与我相熟;但李林甫毕竟曾经在吏部多年;而且因为此前又开过十铨的例子;今年的铨选你也看到了;又用了一次十铨法;侵夺了吏部的权柄;故而为你的事情打个招呼容易;但要求美缺;恐怕就会引人瞩目了。黯之;我只问你;敢不敢迎难而上;去一个异常艰险的地方?”
没有杜士仪;自己如今兴许还碌碌无为;对于这位如父如师的堂兄;杜黯之自然信服十分。他几乎没有太多的犹豫便点头应道:“阿兄还请吩咐;即便是久战之地;我也愿意勉力一试”
“好;很好”
杜士仪露出了一丝赞赏的笑容;和王容打了个招呼后;他就把杜黯之带了出去。等到进了镇羌斋;他示意杜黯之随自己来到那一方巨大的沙盘前;在鄯州再往西边的一个地方用手指重重一点:“安西大都护府录事参军;你可愿为
安西四镇之地;羌胡杂居;四镇之中的胡人远多于汉人;就连四镇军士也大多异族;乃是货真价实的久战之地。吐蕃侵袭自不必说;而突骑施也同样一面对唐称臣;一面常常纵兵来攻;再加上各种叛乱的羌胡;可以说是情势错综复杂。所以;安西四镇军将往往都是父子兄弟相袭;而文官在安西大都护府任职的;不是本地拔擢;便是安西副大都护兼四镇节度使征辟;少有远从中原远调而去。纵使有这样的文官;也往往被视之为左迁。
杜黯之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答道:“黯之唯阿兄之命是从”
对杜黯之面授机宜后;杜士仪却又请他带信回去给杜望之。他在信中告诫杜望之;如今他虽兼知陇右节度;但陇右军将不服外人;除非他自忖有万夫不当之勇;否则若到河湟从军;有百害而无一利;建议他先往云州;在侯希逸部下磨练武艺;两年之后再做计议。如果杜望之能够听他的;那么;他自然愿意在好好磨练了这个堂弟后;看看其是否有将才;而后再做栽培。如果不愿意;那么;他也就听之任之了。
杜黯之离开鄯州回程之后大约十数日;来自樊川的正式报丧信使也抵达了鄯州都督府。这一次;远道而来的信使却是捎来了杜思温临终送给他的一些东西。其中包括两卷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王献之书法;几块可以用来刻印章的古玉;此外就是两方旧帕子;三支玉搔头;两支金簪;看上去七零八碎什么都有;显然是杜思温临终分润给自己亲人的遗赠。接了东西之后;他又问过那信使好些话;等发现此人只知道送信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就赏过之后放了人回去。
然而;等到他请王容分拣这些东西收好;晚间回到寝堂时;却看见妻子正对着灯光若有所思端详一根金簪。他见状走上前去;有些意外地问道:“怎么;你是喜欢老叔公用过的这旧物?这金簪看上去已经褪了颜色;也不若现在流行的那些花样;而且是男子用的。”
“杜郎;你看看这个。”王容指了指那根金簪的中部;而后轻轻一旋;竟是将那根颇粗的金簪分成两半;其中一截的头部;赫然是极其奇特的形状。见杜士仪倏然瞪大了眼睛;她便轻声说道;“之前我听你说过老叔公的那封信;今天特意仔细检视这些东西;方才发现了如此机关。杜郎;你说这是否会是那盛信铜筒的钥匙?”
王容既是如此说;再加上那奇特的形状;也确实像极了钥匙;杜士仪思量再三;终于决定试一试。当他从箱底再次找出了那个铜筒;将半截金簪插进去拨弄了一下之后;他就只听得一声极其细微的机括轻响;紧跟着合在一起的锁就弹开了来。又惊又喜的他连忙划开封蜡;伸手往铜筒中一探;恰是从中取出了一卷信笺。那一卷信笺很长;字迹歪斜潦草;显然是杜思温已经病倒之后方才写的;字数却很不少;而且越到后来;字迹就越是难以辨认。
直到那种力有未逮的时刻;杜思温竟是依旧没让别人代笔
信上零零碎碎说了几件事。其一便是近日发生在长安的一桩奇案;却是杜士仪从前也关注过的;张审素被杨万顷诬为谋反之案。当年张审素其被斩首籍没全家;二子流岭南。杜士仪还曾经因为杨万顷与李林甫有所勾连;命人前往岭南寻访;最终却没能找到那两个孩子。时隔数年;这两个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却做了让成年人都惊叹不已的是;那就是当街将仇人杨万顷手刃;为父复仇;自己留书潜逃;本预备杀了另外一个和杨万顷同谋的人;却不幸被官府拿获
因为杨万顷刚刚回朝重入御史台不久;有人重翻了他当年的劣迹;为两位孝子请求宽免;结果政事堂三位宰相中;张九龄认为应该宽赦免死;李林甫和裴耀卿却绝不同意;认为虽情有可原;却不可破坏国法;天子遂命河南府廨杖杀。而后民间私悼不断;悉以为是朝堂权贵有人为杨万顷复仇;追悼二位孝子的诔文甚至都张贴到通衢大道的街头去了。
想到这样惨烈的案子原本是可以避免的;杜士仪不禁长叹一声;随即就注意到了其后杜思温那形同平素私话一般的评语。
“张子寿因怜孝子欲求其活;裴耀卿因国法而言其该死;此公心也。可李林甫欲致其死;却因万顷以他之故重入御史台;如今却死于非命;若令凶犯活命;则权威荡然无存;因此方才坚请。而陛下因谋反之断自上出;若怜惜孝子;则无异于认错;故而方才以国法二字为搪塞。惜乎张审素二子皆死;从此绝后矣如怜其孝行;赐鸩及绞;也能少苦痛;今用杖杀;坊间无不哀悯”
杜士仪登时捏紧了信笺;心头只觉得犹如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父亲被人污蔑谋反;儿子若不是求不到伸冤的门路;何至于以稚龄做出这样激烈的事情来?遥想当年杜甫的祖父杜审言被同僚污蔑;身陷大牢旦夕可死;杜甫的叔父杜并不过十三岁;身怀利刃行刺那主谋;虽最终自己不幸被杀;可终究是拖了那人同死。而就是因为这么个儿子;杜审言方才逃过了一劫。律法严明不可亵渎?倘若律法真的能够不让好人受屈;首先得有明察秋毫的法吏乃至于君王
初唐时对于死刑原本有严格的覆奏制度;而且死刑最初仅有斩首和绞两种;从武后年间开始;便渐渐多了这杖杀的一项所谓的法制;简直是笑话
他定了定神复又往下看;却见杜思温由此引申开去;对如今当政的三位宰相加以评鉴;却是说张九龄太刚;常常御前激昂直谏顶撞天子;李隆基即便能容一时;却未必能够长久;而裴耀卿则是实于之才;更擅长财计;为人秉政偏柔;兼且敬重张九龄为人;因此除却这样的案子;鲜少相争;中书门下俨然一体。虽则如此政令顺遂;拔擢贤才;可长此以往;朝政固然稳定;天子却不免以为朋党。更重要的是;无论张九龄还是裴耀卿;全都不支持废东宫。
事到如今;杜士仪已经约摸明白;杜思温缘何要在送这封遗书时如此大费周章了。这封信上写的内容;剖析得太过深入太过犀利;若是遗落在别人手中;绝对会被人借此生事。一面庆幸杜黯之这一路西行顺顺当当;一面暗叹后头那位信使也未遇到什么波折;否则他要想看到这封信;也不知道要费多少工夫;他很快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去;突然再次心中一凛。
杜思温竟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与其说武惠妃是借为寿王择妃之事;试探他是否支持寿王;还不如说;惠妃那是在试探当今天子的真正心意。须知床头私语是一回事;实际行动又是另外一回事。武惠妃几乎形同中宫独霸后宫十余年;可东宫的位子看似不稳;却十几年不曾易人;武惠妃已经等不及了。玉奴是玉真公主爱徒;又从他学过琵琶;倘使天子亦是最终对这桩婚姻点头;那么就意味着;李隆基破了一贯为太子诸王择妃时;不从背景深厚人家选的惯例
也就是说;寿王是特别的。如此就可以坚定武惠妃尽力掀翻东宫的决心而天子;其实何尝不是在利用这种试探。所以;能有多远躲多远;这时候纵使对玉奴有旧日师徒之情;也不妨设法斩断;这是杜思温给他的告诫。
“可恶”
杜士仪忿然一捶身下床板;怒声说道:“竟然为了试探这种事;简直是…
“杜郎;老叔公在信上说了什么?”王容见杜士仪面色大变;甚至可说是被激怒了;她不禁紧紧握住了丈夫的手问了一句。见杜士仪紧抿嘴唇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