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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一顿;声音中多了几许谁都能听得出来的冷厉:“另一种就是各部首领;甚至突厥、奚、契丹在不方便的时候;派出的以马贼为名的兵马这些人顶着马贼的名声;却来去如风;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骁勇之中的骁勇;也是真真正正的亡命徒因为这些人很清楚;如果被杀或是被抓了;他们会被当成真正的马贼;死无葬身之地”
此话一出;杜士仪就明白了。不管这次劫杀固安公主的是哪一种马贼;都是很难对付的。反倒这拨马贼是唐人的可能性低;即便占山为王;但相比那些经常闹叛乱的南方之地;河东河北对于大唐来说都是最重视的区域之一;但凡做出行刺公主的事;都得有被连根拔起的准备。所以;他又问了固安公主一些情形;便扶着人躺了下来;因笑道:“阿姊先休息吧;我已经来了;你就不是孤身一人了尽管陛下只给了我一个属官;但我还带了几个帮手来。更何况;云州城内还有敬慕阿姊的百姓;还有效忠阿姊的卫士”
“好那一切;就交给你了。”固安公主从枕下取出一物;却是一把寒光湛然的乌鞘匕首;她郑重其事地交托给了杜士仪;这才又说道;“这是我的信物;你可持之号令内外十九郎;你去见王先生的时候;替我谢谢他。就说;等我能下地时;必定亲自前去拜谢”
答应了此事;当走到屏风那儿时;杜士仪又回过头来看了长榻上的女郎一眼;却见固安公主闭着眼睛;仿佛是真的入睡了。他悄悄出了门外;见张耀尽忠职守地站在那里;他便开口问道:“之前那个牧人南胜带着我们进城;言说其侄儿南八如今正在公主府戍卫?”
“是。”张耀点了点头;复又解释道;“这次公主招募了二十余青壮到各处哨探;以防有人偷袭云州。因为危险不小;去的人都可以把一个子侄兄弟留在公主府为卫士;贵主答允他们;会让武艺最好的卫士教导他们;给他们将来谋一个前程。这南八我还有些印象;约摸十六七岁;生得高大威猛;骑射颇为了得;而且善于用枪;说是幼时救下了一个异人得了传授。”
杜士仪忍不住追问道:“是枪?不是槊?”
张耀不是内宅婢女;因此说得异常肯定:“没错;是软杆子的枪;不是硬杆子的马槊。”
在心里稍一合计;杜士仪便开口说道:“这样;你先带我去见王泠然;然后把阿姊最信得过的属下都召来;我要见他们。然后;把那南八也找来。”
尽管张耀已经提及王泠然身受重伤;然而;当杜士仪进入那间满是药香的屋子;看到王泠然那虚弱的样子时;他仍旧心头大震。那个曾经傲气自负屡屡碰壁的青年;眼下却气若游丝地躺在那里;连他来到床榻边上都不曾察觉。他在轻呼了几声却没得到半分反应的情况下;倏然扭头看向了一旁的御医。
“王先生受伤颇重;大多数时候都是昏睡不醒;如今也就是靠参汤吊着。”那御医见杜士仪眼神倏然转厉;尽管他此来是为了救治固安公主;而非旁人;仍是不由自主地解释道;“他身上中了三箭;跌落马背时又骨折了好几处;我已经竭尽全力;可能不能让他醒过来;却不是药石就能管用的”
“王仲清进士及第;文采斐然;如今尚未展才;将来还有的是他一展宏图的地方;烦请刘御医务必要把他救回来”
当杜士仪转身出屋子的时候;长榻上原本躺着毫无动静的王泠然;手指仿佛微微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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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四章 揽豪俊,阴符枪()
杜士仪进云州城的消息并没有封锁;因而;身在公主府的人第一时间得知此事;自是齐齐松了一口大气。尽管云州城多少经过了修缮;又因为固安公主身在此地;给了诸多陆陆续续迁来此地的逃户不少希望;但是;朝廷一直没有派官员来;如今连固安公主都因为马贼劫杀而受伤;所有人的心里都如同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就连年方十六岁的南八得令后匆匆赶到公主府的议事厅之外时;也免不了带着深深的憧憬和好奇。
见七八个人到了议事厅外;全都是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冠;这才一脸肃然鱼贯入内;他自知身份;只能远远站定;但仍是不由自主伸出脑袋向内张望。议事厅外并未悬着什么竹帘之外遮挡的东西。固安公主为人爽利;最讨厌扭扭捏捏;平日偶有带着亲随护卫在云州城内巡视时;也都高坐马上从不用什么帷帽幂离;故而他对其印象深刻。此刻隔着远远的距离;他看不太清杜士仪的形貌;只觉得一身绯色官衣;气派十足;而声若洪钟的话语传到耳中;也让他振奋不已。
“陛下已经决意复置云州都督府;今以我为云州长史;判都督事;先拨以健卒百人。尔等既是贵主亲随;当知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眼下马贼为患;云州不安;贵主既以军法治公主府;如今非常时刻;我自先以军法治云州”杜士仪见下头数人登时哗然;他便平手举起了固安公主的那把乌鞘匕首;见众人立刻鸦雀无声;却也并没有立时开口应诺;原本坐在主位上的他便站了起身来
“当初贵主在奚王牙帐时;李鲁苏率奚族主力远走;牙帐中只余老弱;然三部俟斤突然压境;我应贵主之请;与其联袂赴约;眼见得贵主大弓取叛逆性命;谈笑间;三部俟斤尽皆折服尔等身为部曲;可曾知贵主那是何等飒爽风采?我与贵主曾经同生共死;如今既受天子命为云州长史;又蒙贵主信赖;自会与云州共存亡我再问一次各位;肯助我一臂之力否?”
在场的人中;有当年固安公主从奚王牙帐中带出来的奚族奴隶;也有从最初长安城一直跟着她到奚王牙帐;而后又随侍到了云州的昔日护卫;更有她到了云州城后招揽的落魄豪俊。此刻听到杜士仪追忆往昔;那些经历过三部俟斤围牙帐一役的老人们彼此对视了一眼;终于上前一步单膝跪了下来。
“既是贵主之命;朝廷之任;我等遵从杜长史之命”
三个后来的护卫首领见其他人都俯首领命;犹豫了片刻;最终也上前行礼道:“我等也愿意遵从。”
众人才刚刚应诺下拜;外头便传来了一个冷冽的声音:“贵主有命;若是不从杜长史分派者;杀无赦尔等既然应诺;今后不得阳奉阴违;不得敷衍塞责;不得推诿马虎;否则军法无情”
愕然回头的众人见张耀按剑而立;身后则是十余杀气腾腾的卫士;一时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固安公主身边的人虽然越来越多;但谁都盖不过张耀这个心腹婢女;而也只有她指挥得动那三十名人称狼卫的精锐卫士。他们或是为固安公主从奴隶提拔上来;或是为固安公主赦免过死罪;或是受过其他恩惠;眼里除了那位贵主;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谁都没想到;刚刚倘若不答应;那就会成为这些人的刀下亡魂
固安公主真的不在乎杜士仪来分权么?
见这些桀骜不驯的!汉子们收摄起了傲气;一时都面露凛然;杜士仪便沉声说道:“先行收拢此前那些哨探;未知敌军动向;不要让他们贸然送死。从即日起;于四面城头布设绊索铃铛;防止有人趁夜越城而入。无我之命;不得擅自出城”
“喏”
随着议事厅中齐声应喏;在堂外远处看着的南八不禁目弛神摇。他出身魏州寻常农家;自幼健壮;和乡间同龄孩子们比斗几乎都是赢面居多;而这些;都是他救下的那个病重老人教授他的呼吸之法;但老人引以为傲的长枪;他却只学了一个皮毛;老人就去世了。当南胜这位昔日杀人避居他乡的远房叔父悄悄回家;说是要去云州投奔固安公主时;他出于好奇和出来闯荡一番的想法;自告奋勇随行;如今终于见到了在家乡不可想象的大场面
眼见得那些以往只能仰视的人一个个退出议事厅;面上仍带着心有余悸的表情;他这才突然想起刚刚是吩咐自己到这里来见人。不知道究竟是谁人要见自己;他心中有几分兴奋;但也有几分不安。直到一个声音传入耳畔;他才立刻回神抬起了头。
“南八何在?”
“在”
南八本能地答了一字;见议事厅前发话的赫然是一身戎装的张耀;想起她刚刚那威风凛凛的样子;即便只是女流;但他却分毫不敢怠慢;大步上前后交手行礼道:“见过张娘子”
“杜长史要见你;进去吧。”张耀上下打量了一番南八;见这少年郎英气勃勃;猜测杜士仪应是路上与其叔父交谈得知了什么;故而要提携其人;倒也并不意外。见南八有些不可置信;她刚刚那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竟是温和地提醒道;“杜长史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害怕。”
“呃……是”
南八慌忙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摆脱那震惊和迷糊;响亮答了一句后;便迈过门槛进了议事厅。不止是今天;他多次远远张望过这里;想象过别人站在这里和固安公主商量大事的情形。但眼下换成自己站在下头;上头则是坐着新任云州长史杜士仪;他不禁心里七上八下。
“你就是南八?”
“是”
“可有学名?”
“回禀杜长史;我家中兄弟众多;父亲出不起供奉请人给我起学名。”
“听说你善于骑射;尤其善于枪法?”
“不敢当杜长史一个善字。骑射八十步之内准头尚可;八十步之外便准头稍差。枪法是幼时师傅教的;但他那时候已经重病;我只学了一个皮毛……”南八说着说着便觉得心虚;声音也不自觉地越来越小;“我本想拜师学武;可家中并无余财;所以我才跟着叔父到云州;想看看能否觅得名师。”
“那么;你是锐意从军?”
“男子汉大丈夫;当然守家卫国;建功立业;马上觅封侯”说到最后;南八嘴里迸出了一句从别人那听来的话;可随即便后悔不迭。他才几斤几两;竟然敢在面前这位名满天下的云州长史面前;吹嘘什么马上觅封侯;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好志气”
南八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见杜士仪脸上没有讥笑;只有期许;年少的他只觉噌的一下;脸上如同火烧似的;却不是因为惭愧;而是因为激动。他张了张口;讷讷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听杜士仪又开口说道:“如今用枪者很少;若你想寻找一位能够指点你枪法的名师;恐怕并不容易。你可识字否?”
问到是否识字;南八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可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只认识……十几个字。”
“从即日起;你便为我之近卫。”见少年郎瞠目结舌;杜士仪便莞尔笑道;“至于识字;我会吩咐我的弟子兼记室陈季珍教导于你。我这里有阴符枪一卷;然是否能融会贯通;却得看你自己的了等你建功立业之时;我会亲自赐你一个学名”
南八本就脸上涨得通红;听到这一连串话;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被震懵了。直到肩膀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耳畔传来一声“还不拜谢”;他方才慌忙倒头就拜道:“谢杜长史;谢杜长史”
见人犹如喝醉了酒似的爬起身;甚至都没注意到身边的张耀;跌跌撞撞出了这议事厅;杜士仪不禁哑然失笑。而张耀见状自也觉得有趣;可她更好奇的是杜士仪答允南八的一卷《阴符枪》:“杜长史;我跟着贵主也听说过不少绝艺之名;怎从没听说过阴符枪?”
你听说过那便是活见鬼了那是明代万历年间王宗岳所著
杜士仪心里如此想;嘴上却打哈哈道:“那是我曾经看过的一卷枪谱;张娘子不信?我可以背几句总诀给你听听;身则高下;手则阴阳;步则左右;眼则八方……”他一口气连诵了六条总诀;见张耀果然被糊弄住了;他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声。
要说这种纸上谈兵的东西;如果没有实践和基础乃至于天分;要想如同武侠小说那些秘籍一般人人皆可练的程度;那是想都不要想了。至于南八究竟有没有这个天赋;阴符枪谱是否能够按图索骥;就只能看南八那师傅给其打的基础如何;然后就得看老天爷的了
把南八的事情暂时丢在脑后;杜士仪便言归正传道:“张娘子;我想问你;放眼这整个云州;就只有城内两千余口;再也没有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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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五章 白登山()
开元年间,盛世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因称开元盛世。。这是后世所有史书上对这一时期的总结。
事实上,纵观整个开元,边陲战事不断,内部叛乱不休,而天灾'***'也从来就没有少过。只不过,和其他时期相比,大多数地方呈现的都是一副盛世景象,大多数百姓都能勉强得一个温饱,这已经是很难得了。然而,在云州这种曾经被朝廷放弃了长达四十年之久的地方,自然就属于例外了。所以,不止是一座云州城中有居民。按照张耀的话,东北的白登山中,就有一座人数达到两三百人的山寨。
只不过,在云州这种地广人稀的地方,所谓山寨,实则不过是聚居着一些背井离乡的百姓。相比云州城中为固安公主招揽的那些人,白登山中这一拨多数都是犯罪逃亡的,抑或是自打云州城破后便迁居于此,中间很有几个身手卓绝之辈。固安公主曾经派人招抚,他们却紧守入山小道闭门不纳,考虑到自己在云州也并未有什么真正的名义,固安公主索姓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再去派人接触过,可张耀对于这些不识好歹的家伙却深恶痛绝。
“据说这些人中还有当初不满天后暴政,藏身山中的所谓隐士,可如今天后早已作古,贵主以大义相召,他们却拒不从命,此等沽名钓誉之辈着实可恨”
当杜士仪带着十余亲随并南八驻马山中小道前,他不禁想起了当初汉时那场著名的白登山之战。那场大战,刘邦率领三十二万汉军追击匈奴,却中了匈奴的诱敌之计,在白登山被匈奴大军围困七天七夜,断水断粮几乎到了绝境,倘若不是陈平献计,说动了阏氏,单于最终罢兵,只怕建悳国不久的大汉就会面临灭国的危机。而正是白登山之战,使得汉朝在接下来的几十年内不得不休养生息,和亲匈奴。如今昔曰的古战场早已不复当年光景,就连凭吊也无从说起。
白登山西临御河以及采凉山,两山之间的山坳便是大名鼎鼎的汉白登道的一部分,北魏曾经在此设立关卡,更北面还筑有长城。可以说,和昔曰的北魏都城平城,隋时的恒安镇,现在的云州城相比,眼前这座山头中那座依稀可见的木质山寨绝不仅仅是象征姓的意义。身处山前,杜士仪目测白登山约摸不到两百丈的高度,心中便有了计较。
这个地方,一定要拿下来
“来者何人?”
随着一声大喝,木门上窜下来一条身形敏捷地大汉。只见他快步上前来,面对这一行坐骑皆雄壮的人,他流露出了深深的警惕之色。这时候,杜士仪右边的赤毕拨马上前,沉声说道:“这是新任云州杜长史
此话一出,那大汉登时有些难以置信地打量了杜士仪好一会儿,继而便冷笑道:“那又怎样?山高皇帝远,便是云州长史,还能管得着我白登山中不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尽管杜士仪对这番话并没有多少认同感,但并不妨碍此时此刻他听到赤毕这一声暴喝的时候,露出了微微笑容。
果然,那大汉的气势为之一沮,但很快就恼羞成怒:“朝廷丢了云州的时候,可曾理会过四乡百姓的死活,如今却说要管就来管,哪有这种道理你们如若还不快走,别怪我山中儿郎不客气”
“你说得没错,朝廷是四十余年不曾复置云州,但如今既然起意重建云州城,复置官属,你以为朝廷就会任由这白登山中依旧为尔等盘踞?”杜士仪一面说一面策马上前了一步,不等那大汉开口回答,他便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