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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一个士子说今科不公;就要重新评判;这也未免太过儿戏了陛下今科开草泽自举;并没有说朝廷官员不能参加;既然参加了;就应该一视同仁;对策优的入选;对策差的黜落;难道就要因为蓝田县尉萧谅是畿尉;明明他对策上等;却硬是要其落选?这简直荒谬”说这话的李元赫然怒不可遏;直接就拍案而起。
“草泽自举;何谓草泽?草泽便是指的在野未出仕者;所以;那些当官的本来就不应该再应此科;与人相争”杜暹在李元的气势下丝毫不退;甚至在其拍案的时候还哂然冷笑了一声;“李相国要做人情;麻烦也做得隐蔽一些今科对策优等的;五个人里头三个人都是有出身的;这给不给白身人机会?就比如王夏卿;他之文采在两京都是赫赫有名;却在五人之中屈居最末;传扬出去岂不是要说阅卷的不看文采;只看家世官职”
这话就说得很重了;杜士仪冷眼旁观;就只见阅卷的两人面色很不好看。然而两个唇枪舌剑的是宰相;他们谁都不敢开口卷入这场龙争虎斗;唯有坐在那儿生闷气。然而;李元和杜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来来回回好几个回合后;仿佛是对这争执不下有些焦躁;李元突然看向了源乾曜道:“源翁;你也说句话吧排名前列的策论我也算是草草看过;并无任何不公之处那王夏卿固然颇有才名;但终究尚未入仕;对于时务的认识不及官员;本就不奇怪”
“这个嘛……”源乾曜习惯性地打了个哈哈;突然看向了李朝隐;笑眯眯地问道;“李大夫觉得如何?”
李朝隐正微微出神;发现话题突然丢到了自己面前;他只是一怔便正色说道:“朝廷自有律例法度在;倘若因为有什么不满;便胡乱陈告;恣意指斥;岂不是乱了律法?那应试的士子如若不满;也该按照法度上书;在洛阳宫前闹事;应该先治其罪过;再论其他”
这是明显的法吏态度;正符合李朝隐明法科的出身。纵使杜士仪此前一直觉得这位御史大夫有些名不副实;此时也不禁暗自点头。然而;他觉得李朝隐这话说得在理;李元甚为满意;杜暹却不然。这位脾气不小的黄门侍郎重重一跺脚;这才提高了嗓门说道:“若鸣不平者全都要先治其罪;那天底下还有谁人敢陈告鸣冤?李大夫此言实在是太过迂腐”
“今科制举就这么棘手;让朕的肱股大臣们争得面红耳赤;却没有一个结果?”
听到这个声音;一直都只是站着不说话的杜士仪第一个警醒。意识到竟是天子来了;其他人也须臾回过神;一时四下里一片行礼声。突然莅临政事堂的李隆基并没有太多的场面话;进门之后环视众人一眼道了一句平身;等到源乾曜恭请了他到居中的地方坐下;他才若有所思地看着杜士仪道:“杜侍御;刚刚别人争执不下;在场你官品最低;你说说。”
“是。”既然被天子点名;杜士仪便从容拱了拱手说道;“陛下开草泽自举科;本意自然是希望草泽之中再无遗才;此乃侧席求贤之意。”
“不错;朕本意就在于此。”
见李隆基欣然点头认可;杜士仪便词锋一转道:“然则制科素来是官员白身并进;人人皆可推择应选;所取标准也是一模一样。既然不禁官员参加;若是仅仅因为士人闹事;便将他们黜落;有失制举一视同仁的本意;将制举贬低为和常科无异。但考虑到这一科乃是草泽自举科;偏向那些白身士人也是应有之义;因而陛下可在对策稍优的有出身者中;挑选确实出众的加以简拔;余者罢之。如此即可告诫于人;这等草泽自举科;并非鼓励官人与褐衣争进。然擅自闹事之人;也不可一味放纵;否则律法尊严荡然无存;应予以申斥;三年不得应常科制科;以示薄惩”
“朕怎么觉得又看见一个源翁?”李隆基莞尔一笑;见源乾曜看了杜士仪一眼笑而不语;他想了想便点点头道;“不过;此议颇佳;朕也不想看到这草泽自举一科;有出身者与褐衣争进;把五人中那三个有出身者的策论挑出来;朕要亲自看。”
宰相吵架被天子亲眼目睹;这要是放在后世;当事人简直可以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但放眼大唐之世;这等情形屡见不鲜;张嘉贞和张说甚至还险些发生过全武行;所以李元杜暹不过对视一眼轻哼一声谁也不理谁;而两个中书舍人则是赶紧找出了李隆基要的三份卷子呈上。一目十行看完了三篇策论;李隆基又命送上包括王缙在内的另外两份中选策论;细细品评之后;他便沉吟了起来;一时政事堂中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李隆基方才开口说道:“萧谅为蓝田县尉;粱涉为右卫胄曹;张杞为上柱国之子;前两者均是在朝官员;制科落选;仍可循序升迁;兼且策论虽稍优;却也不算极其出众;不必再与白身士子争进。而柱国子候选;朕听说白首尚且难以放一官;就放张杞下第;另两人罢选。至于此两人落选留下的空额;从白身应试者中再遴选两人补上。”
天子既然都这么说了;李元也只好接受这样的结果;而杜暹也没有再相争。处置完了这么一桩突发事件;刚刚在门外驻足听了好一会儿的李隆基起身之际;突然停下步子若有所思地在李朝隐和杜士仪这一老一少的脸上扫了一眼;这才信步离去。天子既走;其他人等也自不会多留;刚刚的唇枪舌剑仿佛没发生过似的;一大堆人一团和气地彼此拱手;一时间政事堂就只剩下了中书侍郎李元和两个中书舍人。
其中一个中书舍人见李元有些发怔;少不得开口唤了一声:“李相国?
一朝天子一朝臣;中书省易主;中书舍人往往也会跟着换。但李元是以户部侍郎进为中书侍郎兼平章事;资历人望都比不上从前拜相的姚崇宋憬张说;甚至比张嘉贞都要稍逊一筹;所以两个中书舍人都是李隆基亲自升调的。这会儿他回过神来;点点头有些敷衍地让两人各自回去;自己便在这空空荡荡的政事堂中坐了下来。
门下省至少还有源乾曜占着侍中一职;而中书省如今固然以他这个中书侍郎为大;中书令却空着;如今他拜相已经一年有余;却迟迟不得中书令正位;足可见天子对他并不是十分满意。而杜暹自从拜相之后亦是咄咄逼人;什么事都要和他针锋相对;实在烦人得很。奈何两位中书舍人却又不和他一条心;他这宰相当得实在艰难。今日观天子形状;似乎对杜士仪赏识有加;此前甚至亲自赐婚;他要不要于脆把人设法调到中书省来;给自己当个帮手?
从七品上的殿中侍御史;转调从七品上的右补阙;这是很合理的李朝隐那样的顶头上司;可比他难伺候得多。再说了;杜士仪颇得源乾曜赏识;说不定因为这层关系;源乾曜还能稍稍压一压杜暹的气焰
杜士仪自然不知道自己在李元面前的第一次露面;就让这位宰相生出了如此念头。回转御史台料理完了自己负责那一摊子的事务;他却没有径直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永丰里崔宅;本意是打探王缙和崔九娘如今的居处;却不想杜十三娘自告奋勇亲自带路。等找到了那座位于洛阳北城上林坊宅院时;他和杜十三娘通报进门后;刚到寝堂门口;就听到了崔九娘的大嗓门。
“快快快;把那条帔帛给我拿来我成婚的时候杜十九郎正好不在;可不能让他看到我如今一副黄脸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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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 文坛新秀,济济一堂()
扑哧——
杜十三娘忍不住笑开了;再见杜士仪亦是笑得无可奈何;她方才掩口说道:“九娘的性子就是如此;夏卿平日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和她相处的。”
“所以说;还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福气。”杜士仪对王缙的婚后生活忍不住生出了数不尽的好奇;等到里头声渐悄;他方才跟着杜十三娘进去。
王维和王缙的父亲王处廉当年官居汾州司马;举家迁到了蒲州;祖上也是仕宦之家;其母出自博陵崔氏;王缙娶了出身清河崔氏的崔九娘时;其母带着其余儿女都赶了过来;但等到王缙成婚之后;却又一意回了原籍。因而;如今这屋宅虽远远比不上永丰里的崔宅;却胜在人口简单;似崔九娘这样我行我素的率性;自然更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性子。
所以;一见杜士仪和杜十三娘兄妹进来;她就微嗔道:“要来看我也不预先知会一声;这么一会儿功夫;阿嫂;你是成心让杜十九郎看我笑话是不是?
杜士仪这时候方才知道王缙不在;因见崔九娘还是如从前那样嬉笑怒骂随自己高兴;他索性一本正经地说道:“看什么笑话?九娘子嫁人之后风华更胜往昔;尤其是如今将为人母;更是多了从前没有的妩媚。”
“哼;别人都说你如何能于如何有风骨;可我说;你就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崔九娘瞪了杜士仪一眼;却不免为了这赞美而心情好多了;原本打算质问杜士仪那赐婚是怎么回事;如今这念头也被她按在了心里。她看着和从前一样率性恣意;可终究嫁了人;不再是待字闺中的女郎那样不知道世事艰辛;更何况阿姊崔五娘的心意从来就不曾表露过;她又如何去怪杜十九郎即将迎娶别
于是;吩咐婢女搬来坐具请两人坐下;她这才笑吟吟地问道:“阿嫂带着杜十九郎来;是来特意看我的;还是来看王郎的?”
“本来是要见夏卿;他既然不在;也就慰问慰问你。”杜士仪代替杜十三娘把话说了;又寒暄了两句;得知崔九娘自从怀孕之后能吃能睡;别提多健康了;他暗叹这任性的女郎倒是有福。可转眼间杜十三娘给崔九娘传授起了育儿经;他就有些坐不住了。所幸崔九娘也知道他一个大男人不爱听这些;当即让婢女请了他去王缙的书斋闲坐;又额外多解释了一句。
“崔颢外放;一任舞阳尉刚好当满回了洛阳;考评不怎么样;要谋下一任未免有些麻烦;所以一时气闷邀了王郎去喝酒。王郎酒量可不如他;大约再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杜士仪这些年相识相交的人中;一大半都是诗人;从王维王缙王翰王泠然崔颢;再到李白;每一个人都是性格分明。这其中;崔颢性好浮艳;尤其是爱好美色;狂狷好酒却又和王翰类似;却也同样是仗义的人。听到他官场不顺;当进了王缙的书斋时;杜士仪不禁心中叹息。
太有性格的人;历来都是难能在官场中生存的
虽是崔九娘请他到王缙的书斋中坐;但杜士仪自然不会真的反客为主四处去翻检;唤来侍童在书架上找了一卷王缙的新近文集;他就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当发现其中赫然还有和王维的答和诗文时;他就不觉怔住了。这几年他和王维虽也有通信;但他在信上不提官场;王维亦是报喜不报忧;一来二去;关系竟是有些生疏了。如今看到王维在给王缙的家书上;叹息济州刺史裴耀卿的离任;竟是说已经辞官回老家时;他终于为之失神。
这么大的事情;他在外三年没听说过也就罢了;玉真公主却仿佛也丝毫不知;由此可见;两人是真的断了情
杜士仪一面看着王缙的文集;一面追忆往昔;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当他正因为王缙诗文中流露出的勃勃雄心而若有所思时;就只听外头传来了说话的声音:“竟然这么巧?杜十九郎还在么?我是闻名已久却从未见面;夏卿;今天跟你回家来真是对了”
说话声中;书斋的竹帘被人打起;当先而入的王缙一身葛袍;看上去竟有几分出尘之气;而后头的崔颢则是显得消瘦了一些;此外还有一个杜士仪从没见过的青年人。他才含笑起身;王缙就拱了拱手道:“我难得带了友人回家;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巧。杜十九郎;崔颢这家伙不用我介绍了。这位是今年的新进士;太原王昌龄。”
刚刚还在想他这十几年来和众多诗人相识相交;这居然又送上门来一个
杜士仪强自按捺想要问一句;你就是秦时明月汉时关的王昌龄这冲动;笑吟吟拱了拱手道:“幸会王兄说来也巧;我最相熟的几位文坛新杰;全都是出自王姓只可惜我才刚得知王摩诘回了老家;王子羽正贬谪汝州;否则倒是齐聚一堂了”
王昌龄这一年正好刚过三十。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能够在今年的省试当中;以一篇灞桥赋最终登科;少时困顿到几乎耕田自给的他自然是文采卓著。然而;科场素来以先进者为尊;尽管杜士仪比他还要年少好几岁;可如今已官居殿中侍御史;他本是带着几分钦敬之心;听人说话随和;竟令人产生了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只恨我赴京之时;杜侍御已经出为成都令;否则必定朝夕请教”
“哪来的指教二字;既是相识有缘;当然应该浮一大白”
杜士仪话音刚落;一旁的崔颢便没好气地嚷嚷道:“杜十九郎;每次喝酒你必定逃席;偏偏选在我们都喝得满肚子晃荡的时候说什么浮一大白;这不是成心占我们便宜?王少伯;你不要对他客气;他这人就是看上去正经而已;实则一肚子鬼主意;你更不用一口一个杜侍御;叫他表字君礼就行了”
杜士仪的熟不拘礼;崔颢的大大咧咧;王昌龄本就比三人没大几岁;不知不觉也放开了。等到众人各找了地方坐下来;杜士仪便对王缙说道:“夏卿;明日今岁制科就应该发榜了;我提早一个晚上恭喜你一声”
“还有这样的内部消息?”崔颢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又嚷嚷道;“那年底吏部集选的时候;你能不能也给我捎带个内部消息?”
“你以为杜十九郎是神仙?他是殿中侍御史;又不是吏部侍郎”王缙从前不喜欢崔颢的性好浮艳;可因为王维的事情与其相熟往来多了;也就再没把其当做外人;说着他又看向杜士仪;有些不解地问道;“这怎么也是中书门下两省才会知道的内情;杜十九郎你是如何知道的;莫非是源相国……”
“今天制科不公的陈告;事情闹得这么大;你们三个都不知道?”杜士仪见王缙崔颢王昌龄;人人一副尴尬样子;尤其是崔颢还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他就知道这三个肯定是喝酒喝得多了;当下无可奈何地摇头把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当得知李隆基黜落了蓝田县尉萧谅和右卫胄曹粱涉;只留下了张杞时;崔颢忍不住用手使劲一拍大腿;嚷嚷了一个好字。
“陛下这还真是明察秋毫”
“不过就算不如此;我也总算不负期望跻身前列。”王缙长舒了一口气;突然站起身歉意地说;“对不住各位;我这心里一时有些激荡;先到外头走走
颔首出了书斋;在院子里碎步一踱;王缙很快就出了后门;来到后巷中那棵枝繁叶茂的树下;用手掌猛然用力拍击树身;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潮红。
多少年了?自从兄长被贬济州后;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这么高兴了?放弃了每年都有的明经和进士这些常科;盯着每一年开制举的科目;在心中权衡哪一科的希望最大;一直拖到了今年方才应试;他为此付出了多少别人没看见的功夫?尤其在得知那么多有出身的人都挤到了这一科来;他又是把这一情形告诉了杜士仪;又是悄悄打探别的白身士子是怎样一个态度;最终成功挑唆了其中一个去宫门闹事;这一切;都是在别人看不到的情况下
“阿兄;你放心;我不会重蹈你的覆辙你姑且安安心心在老家等着;只要机会合适;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回来的”
王缙的激动难抑;杜士仪自然能够理解;而在场的崔颢和王昌龄也都是千军万马方才能够进士及第的;一时各自相视一笑。杜士仪知道王昌龄通过了吏部关试;接下来还要经历漫长的候选期;当即关切地问道:“王兄在东都寓居何处?对于释褐授官可有什么打算?”
“杜十九郎问你就直说;他在两京认识的人多;他替你去说个人情;比你到处去自荐容易多了”崔颢立时插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