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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一出口;方才陡然之间意识到;这话不但适用于汉武帝刘彻;同样适用于当今天子李隆基。尽管她对王皇后和王家人并没有一分一毫的好感;他们落马还有杜士仪的推波助澜之力;但不得不说;若不是李隆基对发妻以及岳家的厌倦和冷落不信任;废后这等事原本是难如登天。
而见王容沉默了下来;杜士仪哪里不知道是刚刚这话题勾起的;立刻岔开话题道:“你之前让赤毕捎话的那桩案子;如今已经告到了成都县廨。我仔细看过一应案卷;又命人打探下来;山地应是那些客户所有;确凿无疑。李家能做的;无非是买通人证;可他们就以为我如此容易糊弄?”
王容果然被杜士仪这话转移了注意力;蹙了蹙眉后便摇了摇头:“应不止是如此。只有人证没有物证;总难以一锤定音;这些本地豪强固然自视极高;而且利欲熏心;也不至于真的什么物证都没有就敢告这一桩。杜郎当知道;这世上造假二字;对于真正有钱有权又有势的;并不是难题。”
对于巴蜀;对于成都;杜士仪也就是入蜀这段日子后方才真正开始了解;此前从书上看到的;别人那里打听到的;都无异于纸上谈兵。即便有李白和吴指南带他转过一圈;又有杨蛞和鲜于仲通联袂拜见给他讲述了主客之争;再有崔澹带着长孙送上门来;但他在这片陌生的地方并没有真正信得过的帮手;这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此时此刻;杜士仪不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说得没错;我可不能小看了他们。”
“而且;李家在成都四境拥田不下两万亩;为何偏偏要看中这八百亩山地;不但不惜声名;而且不怕扛上你这个出名的强项令也要打官司?不知杜郎是否知道;那山地种的是茶树;经过十几年的精心培育;如今出产不可小觑……
听着王容犹如清泉一般的声音对自己娓娓道来其中始末原委;尤其是茶园之利;临到末了;杜士仪不禁陷入了沉思。而王容没有打断他的思绪;而是打了个手势;等白姜送了茶具上来;她便捋起袖子专心致志地烹茶。直到那风炉上的茶壶发出了兹兹的响声;她才听到对面的杜士仪长长舒了一口气。
“自从那一夜萤火之中;你亲自红袖烹茶;我可是好久不曾品尝过你的手艺了。”
“我也唯有一杯清茶待君;只有你不爱那些作料;偏爱这一口涩茶。”王容一边说一边低头撇沫;等到一道道繁复的工序下来;杜士仪面前总算是多了一盏茶汤;她方才举杯说道;“不爱这茶汤的人兴许很难想象;如今一斤茶已可价值一匹帛;而那些入口清甘回味无穷的好茶;更是束帛难求。所以;这茶园之利;这些年来难以想象;也许李家如此急切便是因为这个。而且历来争地争产;最是旷日持久;而若要显出你的本事;最好快刀斩乱麻。”
“我知道。其实;我别的不怕;最怕到时候闹得不可收拾。当时王怡治权楚璧狱时;你不曾看见满城人心躁动成了什么样子;朱雀门前跪门陈情;公堂之外割耳诉冤。民有冤不能伸;有苦不能诉时;往往会用最激烈的手段。也只有那些不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为富不仁之辈;方才会自私自利;毫不动容”
王容见杜士仪面色很不好看;说的又是当年在长安的经历;有心想安慰他;却又知道此刻言语着实无力;只能在他一口喝于了茶汤之后;又亲手给他又斟满了。等到他又是一杯下肚;面色仿佛平静了一些;她斟酌了片刻;方才提醒道:“杜郎;我知道你做事素来谋定而后动;定然不会轻易落人彀中;但此次千万做好万全的准备。益州长史范使君固然尚未上任;可安知不会一路微服悄然而来;给你一个措手不及?”
“你这却提醒了我”
杜士仪立时点了点头;可继而便一拍大腿笑道;“不过被你这么一说;我却也想到一个人。别人有帮手;我却也不是无人可为助力”
在王容那里灌了一肚子茶汤之外;杜士仪自然还得了更大的收获——除却这些提醒;却还有她亲手为自己绘制的成都城坊图。那一百二十余坊中所住的要紧人物、佛寺道观、官廨别业一应俱全;那蝇头大小的八分书赏心悦目;更让他欣悦的却还是这份心意。因而;当他在成都县廨门前下马时;竟是没注意到旁里斜冲出来的两骑人。
“杜明府”
见是吴指南和李白;杜士仪不禁有些意外;而让他更意外的;却还是吴指南说的话。
“我和李十二郎就要南下去峨眉山了;到时候会顺流而下去渝州;恐怕短时间之内不会再回成都;故而来向你道个别。”
李白也笑着拱了拱手:“行前我听说李家诉客户的状子已经递到了县廨;虽说素不相识;可我知道;只凭杜明府刚正;必定会给那些客户一个公道。能够在此次启程周游天下之前遇上杜明府;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今日启程;来日有机会再行拜谒”
杜士仪知道自己也没什么好借口留人;更何况;眼前这个爽朗仗义的青年只有出蜀方才能名动天下;成就一代诗仙瑰丽无匹冠绝古今的风格;当即点点头道:“身为父母官;自当为民做主;这案子我自会尽力。你们既然要动身周游天下;我也不说别的;一路珍重;寻常程仪我也不送了”
侧头对旁边的赤毕吩咐了一声;等他呈递了一份东西过来;杜士仪接了在手便策马上前;含笑冲两人又递了过去:“这是我的帖子;别的人我不敢说;上清司马宗主;嵩山悬练峰草堂卢师;京师宋开府;东都源相国;还有丽正书院贺学士等等这些于我有师友之谊的;兴许会为二位一开方便之门。”
杜士仪所言;既有名闻天下的文人雅士;也有朝堂上首屈一指的高官;因而李白接过那打磨光滑入手沉甸甸的竹制名帖;出神片刻便爽朗地笑道:“好;如此好意;却之不恭;我收下了;多谢厚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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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见利忘义非君子()
成都城北十八里;在大唐建国之初;本是一个有二三十户人家群居的张家村。可蜀中太平富庶;久而久之二三十户就变成了一百多户;兼且又有客户随迁而入;虽则附近并没有富余的平地;可几座山丘上却是可以种茶的;渐渐便有十余客户在这里种起了茶树;规模最初也不算最大;但随着饮茶的习惯在成都诸佛寺之中蔚为盛行;渐渐竟传到了长安洛阳这样的两京之地;近几年茶叶越来越好卖;让他们大为振奋。
于是;为首的周、孙、彭三家;不但把各自的亲族姻亲都接了过来一同侍弄茶园;而且把没有土地的浮户也招揽了不少作为佣工;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因为三家人都颇会做人;对于邻近的张家村村民也都颇为慷慨。除却农忙时帮手之外;助钱买耕牛;借钱延医求药;乃至于为村中请人教习识字;两边一直相安无事。于是;李家出面争地之初;张家村受惠的村民也说过公道话。奈何李家根深蒂固手眼通天;家奴却又如狼似虎;他们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谁都没想到;李家不但强占了茶园;随后竟又是把这些客户告上了官府可当李家人挨家挨户送来了两三贯四五贯不等的钱;又往村正那儿直接威逼利诱;又是对众人一再鼓吹朝廷新政对居人不利;对客户偏袒;他们不知不觉就动了心。
案子开审这一天恰是寒风凛冽;但草亭前头早就挤满了一二百人围观。看到一行二三十人簇拥着当中七八骑人从小道缓行过来;人群立时微微骚动了起来。好在县廨早就派出了皂隶差役弹压;现场只是乱了一小会儿就恢复了秩序。当发现为首的年轻人身穿绿色官袍;风仪翩翩时;立刻就有人彼此窃窃私语了起来。
“少府们都是青色官袍;这必然是杜明府了”
“这位明公真真好年轻”
“我家孙儿也才这般大……真是比不得哟”
杜士仪当初在万年县就曾经准人旁听;可那会儿进来的人有限;又是在县廨之中;容易弹压;这会儿却是在露天;差役皂隶们一个个压力山大。好在杜士仪特意把赤毕等几个从者拨来引导;他们只要听人分派行事;眼见得杜士仪在草亭上居中的位子上盘膝趺坐;看上去闲适自如;他们不知不觉也微微松了一口气;旋即竟如同寻常百姓一般;伸长脖子想看看今日究竟是何等戏码。
“请李天络。”
李天络早就来了;向心腹家奴确定过张家村村正以及自己重金买通的人都来了;而其他村民也都捞了自家好处;他便怡然不惧地应声上前。尽管未有官身;但李家是衣冠户;即便他父亲入仕之后;也不过是当过一任商丘县尉;一任江南西道小县的县令;全都不是那些要紧地方;总共加在一块就当了八年的官;其余三十年都在候选;如今也已经过世;可总不能等同于寻常庶民;所以他在杜士仪面前只是深深一揖便直起腰来。
相形之下;那彭海、孙年、周甲等十三家客户的当家男人就没有那般幸运了。他们都是寻常庶民;背井离乡到成都安居;多则十几年;少则只有两三年。多年的劳作在他们脸上留下了犹如刀刻一般的深深皱纹;当见到李天络时;尽管大多数人都露出了刻骨铭心的仇恨;甚至有人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但在为首的年纪已经足有五十余岁的彭海带领下;众人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参差不齐地双膝跪下向杜士仪磕了个头。
“明公;李家告的实属无稽;这山地是我们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种上茶树的;实属冤枉……”
“住口”不等彭海陈情;李天络便倏然转身怒喝道;“你们还敢抵赖?想当初这地就是李家所有;借给尔等只不过是怜惜你们背井离乡;又老的老小的小没法给人当佣工;故而连收租都只是象征性的;以求让你们有个安身之地;谁知道你们竟然忘恩负义眼看茶园出产渐增;竟然想要把我李家的田地霸占成自己的产业”
说到这里;李天络便向四周围拱了拱手;沉声说道:“我所言是真是假;这张家村村正可以作证;上上下下的村民亦可以做个见证”
杜士仪顺着李天络的目光;看向了那个中年村正。似乎是发现自己成了目光焦点;那村正横移两步出了人群;这才低下头说道:“禀报明公;李翁所言……句句属实;这山地早年并非无主;其实是……其实是李家的。”
几乎是一瞬间;跪在彭海身后的一个年轻后生终于陡然跳了起来:“你……你胡说八道张大疤;你拍拍你的良心;当初是谁对我们说这山地无主;兼且抛荒无用;随便我们开垦自用的?是谁拿着我们凑出来的份子钱去买了耕牛;这才算是周顾了村里上下那么多地的?又是谁媳妇待产的时候来找我们求救;我家阿娘亲自去把孩子接生下来的?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喝骂声嘶力竭;听在人耳中竟是仿佛受伤野兽的哀鸣。那被人直呼张大疤的村正在这后生凌厉的目光下一步步后退;只觉喉头噎得慌;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然而;最初吓了一跳的李天络却立刻为之醒悟。知道这会儿自己要是被人吓退;那保不准杜士仪会出什么幺蛾子;他当即厉喝道:“休得放肆;这是公堂;还轮不着你咆哮各位张家村乡邻;他既然想要你们说公道话;你们不妨都站出来说说;这八百亩山地究竟怎么回事”
李天络用阴冷的目光盯着人群中那些拿钱最多的家伙。果然;禁不住他的威压;终于有人畏畏缩缩站了出来;却是低声下气地说:“这山地是李家的…
有这么一个人起头;其他自有三三两两的人站出来帮李家陈情作证。尽管那后生已然满脸悲愤;可终究客户们都知道这时节不是硬顶能有用的;纷纷去拖了他回来;又对其摇了摇头。
尽管今天来的张家村村民占了一多半还多;足有上百人;出来替李家说话的也不过十余人;可其他的全都保持了缄默;竟没有一人帮他们说一句好话。因而;当四周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时;想到这么多年的毗邻相处便换来了这等回报;众人顿时悲从心来。
“这山地不是李家的;这山地是彭阿伯他们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清亮声音打破了这难言的沉寂。众人循声望去;却只见出声的是一个年方十岁许的垂髫童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却半点不怵;昂首说道:“我看到李家人拿了钱来挨家挨户给人送去;让大家伙作证说山地是李家的”
此言一出;就犹如在热锅上浇下了一盆滚油。李天络固然对人怒目以视;人群中却也有人喝骂这垂髫童子胡言乱语;更有人上前来想把人拉拽走。然而就在这时候;草亭中一直都只是默然倾听原告被告陈情的杜士仪;却突然出声说道:“来人;将这童子带到我面前来”
那拉拽童子的人听到这话;一时进退两难。等看到杜士仪身侧侍立的一个魁梧从者大步到了面前;他赶紧松开手溜回了人群。而那垂髫童子跟着赤毕来到了杜士仪面前时;很恭敬地跪下行过礼后;就站起了身;却还大胆地往杜士仪脸上瞅了两眼。面对这么个胆大的小子;杜士仪不禁莞尔;遂和颜悦色地问道:“你说你看到李家人拿了钱送给张家村的人;具体内情如何?”
李天络此刻简直被这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给气疯了;想都不想便恼火地喝道:“这小儿才多大;杜明府怎能听他胡言乱语”
“我虽年纪小;却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垂髫童子朗声反驳了一句;却根本没有回头去看李天络被自己气得紫涨了面皮;认认真真地举手对杜士仪一揖。
“杜明府;小子父母都是张家村居人;因当年彭阿伯他们中间一位识字的先生在村中教导;这些年认识了不少字;也草草读过《论语》。虽然不甚明白那些大道理;可小子却记得;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彭阿伯他们和村人毗邻而居十几载;帮村里人的忙不能用钱来衡量;而且受了他们的恩惠;如今却帮别人诋毁他们;这不是君子所为”
这番话听得杜士仪大为激赏;当即抚掌大笑。他固然是还做了不少准备;但这些都及不上一个垂髫童子的直言来得让人心情舒畅。那么多受人恩惠的村民;竟然还及不上一个孩子来得明白事理
而仿佛是因为这童子的言语终于使人有所触动;人群中突然有人也站出来说道:“明公明鉴;李家的家奴是让人拿来了三贯钱;我家妇人不知高低收下了。这山地不是李家的;原本就是无主的地”
“李家也给我家送了两贯钱……回头我就给明公送来;这山地确实是彭大兄他们千辛万苦开垦养护出来的”
“我作证听说村正张大疤收了李家人二十贯钱”
面对这众说纷纭的指摘;李天络一时面上青筋毕露;最终冷笑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卷东西:“我就知道这些客户必定会买通刁民;因而早就拿来了最关键的证物这是八百亩山地的地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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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夺人田产,其罪非小!()
地契
这两个字不但让彭海等人一时面若死灰;也在四周村民中间引起了一片哗然。
不论是帮李家说话的也好;帮这些客户说话的也好;心中全都明白;这些山地原本根本就是无主之地;说不上谁家的。但彭海等人十几年辛辛苦苦将这山头开垦出来中上了茶树;又好容易熬到了如今茶叶日渐为佛寺僧人和达官显贵所喜爱;这所有权论理该是他们这些客户的。可李天络竟然能够弄到地契;这岂不是说只要李家愿意;就能把自家看中的地划归己有?于是;四周顿时呈现出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哦;原来李翁竟然还有地契。”杜士仪微微颔首;不慌不忙地说道;“还请李翁将地契拿来让我过目。”
众目睽睽之下;尽管刚刚已经觉察到杜士仪分明在偏袒这些客户;但李天络自恃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