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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对了。我既然这直臣名声在外;难免有如源相国这般持有异议的人要指望我劝谏陛下;到时候根本就是麻烦满身;哪像如今抽身在外;眼不见心不烦来得痛快?”
“那你就不怕宋开府执意劝谏?”
“宋开府不再是以前一味孤直的人了。那些不可不谏的事情;他兴许会据理力争;但这种事情知道劝说也难以挽回圣意;恐怕他也不会太过言辞激烈。而且……”杜士仪想了一想;最终摇头苦笑道;“圣人必然也会明白带着这么个煞风景的上东都乃至于登泰山没意思;只怕宋开府会留任西京留守。”
事实证明;杜士仪这猜测来得很准。由剑州进了绵州;住进驿站时;他便得知宋憬果然再次任了西京留守。想到宋憬这些年罢相之后老而弥坚;即便不再权掌政事堂;却依旧不曾淡出致仕;每逢担任要职必定全心全意;再忆起临走之前宋憬嘱他在蜀中一定要好好治理一方的殷切希望;他不由得摇头叹息了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只听得头顶上传来了一声鸿雁哀鸣;下一刻;只见一只中箭的大雁径直掉落了下来;重重摔在了他身前两三步远。
“郎君;怎么回事?”
这异常的声响立刻引来了赤毕快步从院门前过来查看动静;待发现杜士仪面前赫然一只大雁;他上前翻检查看了那箭支;当即起身笑道:“此人好箭法;一箭从眼中透出;力道准头无不是上上之选”
说话之间;外间便有一个驿卒进来;行过礼后便小心翼翼地说:“明公;外间李十二郎在门前赔礼;说是不巧she雁却掉入了驿站院中;不知道可有惊扰?若是可以;还请容他进来取回猎物和箭支。”
“李十二郎?莫非she出这一箭的是哪家年轻的郎君?”赤毕忍不住问了一声;见那驿卒连忙点头;他便有些心痒地看着杜士仪道;“郎君;可否请这位李十二郎进来一叙?如此箭术;便是两京勇士健儿也是很难得了。”
杜士仪登时笑了:“你既然如此心动;那便请进来一叙。”
等到那驿卒匆匆出去;不多时;就只见一个身穿白衫;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带着一个小童从外间进来。他腰间挎着箭袋;另一边佩着宝剑;手中还挽着一张弓;身材颀长;眉间阔朗;眼若晨星;乍一看去;仿佛有些西域人高鼻深目的血统;但那乌黑的头发却一如中原人一般光亮;再加上那挺拔的身姿;不卑不亢的举止;即便见惯了两京俊朗儿郎;杜士仪也不禁在心中称赞了一声
好一个英挺的美男子
来人含笑行过礼后;便从容说道:“今ri我见一群大雁南飞;一时技痒引弓she雁;却不想其竟然落入了驿站之中。若是有所惊扰;还请这位郎君恕罪观郎君行se;是跟从长辈从外郡来;往蜀中赴任的?若是有闲;不妨在绵州稍事停留。此地非但山水自有一番雅趣;而且竹林最佳;内中多有隐贤。”
杜士仪也是因为想知道长安的消息;这才投宿到这座驿站;眼下不过是刚住进来。见对方言谈风雅;他便笑道:“本来突然之间天上掉下一只大雁;我确实吓了一跳;可郎君一进来便道明绵州种种好处;我还如何苛责?只不过不知郎君she落了这只大雁;打算如何处置?”
“炙烤最佳”一说到吃;这白衣李十二郎顿时眼睛大亮兴致勃勃;“往ri我都只是拿山中的山鸡野兔之属练手艺;今ri既然she得如此一只肥硕的大雁;自然是烤来吃。褪毛去了内脏;两面抹上盐;撒上西域特产的几种香料放在火上炙烤;须臾便是一道难得一见的珍馐这位郎君既然问及此;不知家中可有信佛茹素的长辈?若是没有;不妨分上一半去;不是我夸口;这方圆左近;还没有人的手艺比得上我”
杜士仪本就贪口舌之yu;虽则还没到食不厌jing脍不厌细那种地步;可有好吃的自不会放过;刚刚问一句本是调侃;这时候他就决定绝不放过了。想都不想答应下来之后;见那李十二郎当即上前捡起大雁;拔出箭头后就唤了驿卒来;一时间;那年轻的驿卒欢呼一声立刻下去收拾。不消一会儿;他就和人送了于柴铁签等物来;竟是就在院子zhong yang摆好了;又生起了火。
等到整只开膛破肚被洗得于于净净的大雁送了上来;李十二郎让童子从背着的革囊中取出了各式各样的佐料现场腌制;又将其串到了铁签上;随即架在了篝火上;没过多久;就只见油脂混合在尚未沥于的水分中;一滴滴落了下来;须臾便在火堆中爆开;溅起粒粒火星。
“李十二”
这边厢火上烤大雁正在进行中;外头便传来了一个急急忙忙的声音;紧跟着冲进来的便是一个身材略矮;稍显黝黑的年轻人。见自己要找的人正在火堆旁边闲适自如地烤大雁;那新来的年轻人顿时哭笑不得;上前没好气地叫道:“李十二;我四处找你;你居然跑到这驿站之中烤起了大雁难道你不知道那新来的刘驿丞向来不待见你?被他看见了又是好一顿排揎;走走;你不是说过两ri要去成都;还不好好收拾东西?”
见人要拉他;李十二郎连忙摆手挣脱:“吴六;我这是堂堂正正进来的;就是留下来烤大雁;也是这位郎君相邀;何必怕那刘十三驿站是朝廷的地方;留宿自然不成;可只要内中官人相邀;拜访之后留片刻却也不于他的事”
那吴六郎这才注意到和自己二人年纪差不多的杜士仪;连忙拱手道了一声失礼。即便如此;见友人旁若无人地烤着大雁;那香味随风飘荡;须臾左近就会都知道了;他不禁有些尴尬。
可还没等他想好如何对杜士仪解释;就只听外间传来了一声怒喝:“驿馆重地;是谁乱放人进来?这过所都没看过不曾;今天留宿本驿的;有新到成都上任的那位明公”
随着那粗豪嗓门进来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驿丞是不入流的杂职;一般并不会动辄换人;若不是前一任驿丞老死;也轮不到这刘十三履新。因而;对于前任用过的驿卒;他都没个好脸se;尤其对于前任在时常常把这驿站当成自己家;动辄进来溜达的李十二郎;他最是深恶痛绝。这会儿才一进来;他的嗓门何止又提高了三分。
“李十二;这驿站重地岂是你这商贾之子能进来的别以为这还是前头彭老头在世时纵容你的时候了;居然还拿着这驿站院中烤你的野物;简直是翻了天了快收拾了你的东西给我滚;会吟两首歪诗便想求乡贡;幸好本州赵使君明察秋毫;知道你阿爷当年从西域回来;又不以真名示人;必定非jian即盗……
话还没说完;李十二郎登时抬头;却是勃然se变。只见他脚下倏然一移;不见如何作势便窜到了这刘十三面前;腰间所佩长剑倏然在手;雪亮的剑锋竟是就这么直贴着刘十三的脖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但刚刚蹙眉沉吟的杜士仪大为意外;就连吴六也吓了一跳;随即慌忙提醒道:“李十二郎;别太冲动了;这家伙好歹是驿丞”
“你……你快放手”
见对方的眼中赫然流露出森然杀气;刘十三终于生出了深深的惧意;一时竟是连双腿都在打颤;那喝令自然是软弱至极。好在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得有人开口说道:“李十二郎;此人固然言语伤及令尊可恶;可你若在驿站中伤人;却不是好平息的;可能先行放手?”
第三百九十六章 飘零四海觅知音()
李十二郎原本已经真的动了杀心;可先是友人劝解;然后又是这今日刚刚相识却颇为豪爽的年纪相仿青年阻止;他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冷冷瞪着这丑态毕露的驿丞;他随手一松任由人就这般软倒在地;这才弹了弹衣角。
“若再听到你狗吠;定然取你性命”
那驿丞刘十三总算是逃脱一劫;此时挣扎起身正面露凶光打算叫人来相助;突然就看见了只隔着几步远的杜士仪。
发现刚刚这情形仿佛惊动了人;如今满院子竟是有七八个训练有素的从者;犹如众星拱月一般将这位年轻郎君簇拥在当中;他陡然之间想起刚刚从家中一个新得婢女的肚皮上爬起来;匆匆赶回来是为了什么;不禁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站直了身子露出了恭敬的笑脸;随即用试探的口气问道:“敢问这位郎君可是姓杜?”
“是我。”杜士仪点了点头;见对方形容大变;他方才脸色寡淡地说道;“李十二郎是我邀约方才留下的;你辱及其父;着实无礼眼下你不必再多言;且退下;有事我会再让人吩咐你。”
“是是是……”
刘十三只觉得懊恼至极;慌忙深深一揖溜得飞快。他这一走;杜士仪便打了个手势命其他从者暂退;这才笑着说道:“被这扫兴人一打扰;虽说坏了兴致;可我也想起了刚刚请郎君进来的正事。我这从者箭术极精;刚刚见你射落这只大雁;一时惊叹不已。未知郎君这箭术;是家传抑或名师;又或是只凭自己多年苦练出来的?”
碍眼的人既然没了;又见杜士仪虽富贵却好相处;李十二郎虽面上还有怒色未退;却不像刚刚那样杀气腾腾。被人问到自己的箭术;他却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沉声答道:“是先父当年所传。先父亡故之后;我前后习练多年;方才有百步穿杨之能。”
一旁的吴六仿佛有意活络气氛;便笑着说道:“虽说李十二的箭术了得;但相比他的剑术;那便是小巫见大巫了。他的剑术通达;此前游历各方;若有宵小觊觎;无不是三两下便轻而易举打发了。不过比起他的剑术;却又是他的文采更出众。当初苏相公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的时候;李十二曾经前去拜谒;那时候就连苏相公也啧啧称奇;勉他好好向学。只可惜新任绵州赵使君竟是刻意留难;甚至连解试的机会都不给李十二”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不知不觉拐到了这件令人激愤的事情上;等说完了方才感到几分悔意。他自己虽也是蜀中才子;可因为家世不显;一样是欲求解送而不可得;更不要说到长安一会天下才俊。于是;他歉意地对杜士仪拱了拱手;见友人仿佛专心致志地烤着大雁;他突然想起刚刚那驿丞刘十三轻而易举就被杜士仪逼退;他不禁好奇地问道:“对了;还未请教这位杜郎君名讳?”
杜士仪也无意隐瞒两人;当即笑道:“京兆杜陵杜十九。”
此话一出;正忙活着烤大雁的李十二郎登时抬起了头;而吴六则是立刻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拍了拍脑袋道:“你就是新任成都令杜十九郎?果然……这天下姓杜又这般年轻;能够把那刘十三给直接轰跑的;又正好路过绵州的杜十九郎还能有谁?”
“原来你便是京兆杜陵杜十九郎。”李十二郎此刻再也不看火堆上那只油脂四溢喷香扑鼻的烤大雁;盯着杜士仪端详了好一会儿;他方才笑了起来;“从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天真的见着了;却不想也是饕餮食客;我这只烤大雁算是遇到知音人了在下祖籍陇西;现居绵州;从前在家中排行十二;故而人称李十二郎;单名一个白字。”
他这话说完;就只见杜士仪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心里顿时好不诧异。他身边的吴六和始终侍立一侧的赤毕;也都看见了杜士仪那倒吸一口凉气的表情;一时异常纳闷。好在杜士仪如今名人见得多了;今次只是没往那上头去想;惊愕过后便赶紧给自己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怪道我一见李十二郎就觉得气度风仪不凡;原来是苏尚书曾经提到过的天才英丽;下笔不休的蜀中奇才。”
弱冠往谒当时罢相的苏;便能得到那样的赞赏和评价;这一直都是李白心头最得意的事。然而;别的士子无论出身世家还是寒素;毕竟家世清白;求取解送抑或是参加制科都容易得很;甚至于世家大族子弟;只要在京城周游于权贵之中扬名;进而博取公荐就能在科场折桂;可单单出身这一点;就足以⊥他难以走旁人那条路。因而;杜士仪此刻沿用了苏当年的赞誉;顿时让他喜上眉梢;大起知己之感。
“咳……郎君;火上的大雁要烤焦了”
赤毕这一声咳嗽和提醒;顿时让心头感觉奇异的杜士仪回过了神;而李白也当即扭头去看篝火;一时再顾不得说话;慌忙手忙脚乱地去翻动着这自己难得射到的猎物。反倒是吴六终于逮到了机会;热络而不失恭敬地说道:“杜郎君;我是剑州吴指南吴六郎;早就听说过杜郎君赫赫声名;不意想竟然能够在这里遇上。说来也巧;过几日我和李十二正好要往成都去;不知能否和杜郎君同行?”
“这何用问;既然同路;同行不是多个伴?只我明日就要启程;你们若是日程不便;到了成都再来找我也不妨”
李白手中忙着烤制大雁;可杜士仪的话他却听得清清楚楚。尽管他们都是尚未取得功名的白身;杜士仪却已经入仕三年有余;如今更是即将为成都一县父母;却依旧如此平易近人;他不禁更生好感;口中当即说道:“我孑然一身;吴六如今也不过客居此地;何时启程都无所谓。绵州到成都这一条路;我走过多次了;正好可为杜郎君向导”
这边几人正说话间;那边厢房中;原本才小憩了片刻的王容因刚刚外头刘十三的嚷嚷;已经惊醒了。听到白姜禀报了事情始末;她不禁暗自称奇。杜士仪喜欢交朋友;当初在幽州时;据说一介城门守卒都受过他恩惠;由此可见一斑;如今这两个白身士子就更不用说了。这等交游的事她不便出场;此刻便让白姜去把自己行前通过父亲准备好的那些关于蜀中情形的书卷找了出来;一面看;一面在心中思量父亲的各种提点和教诲。
毕竟;北方她从前还去过;巴蜀却还是第一次来;唯一了解的;也只有此地所产的那些茶叶而已。
正一边看一边思量;早已把外间事情忘得一于二净的时候;她突然嗅到了一股近在咫尺的鲜香;抬眼一看方才发现是白姜正捧着一盘东西站在面前。醒悟到这就是外头刚刚正在烤制的大雁;她便坐直了身体问道:“这是都已经烤熟了?须臾就这么久了?”
“娘子先是看书;再是发呆;这都已经快大半个时辰了。”白姜提醒了一声之后;又轻声说道;“杜郎君看来是真的很看重那两位;把他们请到了房中;又命人去向驿丞要酒。总而言之;看这架势也必然相谈尽欢;听说到时候还要一起上路。可若是如此;娘子岂不是要上马车了?这一路尽是山路;骑马还好;坐马车却不但气闷而且颠簸;又容易晕……”
“就你话多;杜郎又不曾说要我进马车躲避”王容没好气地打断了白姜;这才若有所思地说;“等一会儿他回来再问吧。若是他同意;不妨我先行一步到成都。绵州到成都已经很近了。我正好巡视一遍阿爷的那几家产业;再去玉真观主借给我的那处地方看看。否则真的一块抵达成都;那却是太扎眼了。
倘若说王维那一手琵琶确实是妙手绝伦;那此刻和李白饮酒啖雁之后;这位即将豪取酒中谪仙人之名的年轻人仗着醉意;一时在狭小的地方舞起了剑;同样令人叹为观止。相比公孙大娘和裴果都需要偌大的地方来展现那精绝的剑术;李白这会儿的醉剑却更显憨态可掬;然则那一汪寒光往往能够在意料不到的地方窜将出来;想想若是实战之中的对手遇到这种情形;杜士仪就不禁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然而;驿站之中留客可以;留宿却是不能;于是等到日落时分;杜士仪和二人约好了明日启程时间;继而就把人送到了门口。还不等他往见王容;那驿丞刘十三便立时找了来;打躬作揖赔礼不断之后;他便满脸苦色地对杜士仪解释了起来。
“杜明府;真的不是我有意和这李十二郎作对;实在是前任彭驿丞太纵容他;朝廷驿站本就是有制度的;不许擅入而且这李十二郎父亲从前便是从碎叶城回来的;听说不知道当年犯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