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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1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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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因而授此职。我起初还觉得太乐丞之职并非清流,不太合适,结果阿兄对我说,这太乐丞虽说国朝之处并非清官,然则自从初唐王绩任职之后,便亦是跻身清列。再说,阿兄对宫中太乐署中所藏乐谱和乐舞都深感兴趣,我看他那么高兴,也就无话可说了……”

    乍一见到这一对兄弟,王翰心中就已经有些猜测,此刻再听到这些话,他哪里还不知道他们是谁,一时饶有兴致地捋着下颌胡须。到底还是王维矜持些,发现院子里还有别人,立刻咳嗽一声打断了洋洋得意的王缙,旋即讶然问道:“杜十九郎,你今天有客人?”

    “有客从远方并州来,同姓岂非一家人。”杜士仪笑着先介绍年长的王翰道,“这便是太原王翰王子羽。”

    “便是那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的王翰王子羽?”王缙立时忘了刚刚的尴尬,瞪大眼睛打量片刻便慌忙躬身施力道,“真是有幸得见王郎君!”

    见王维亦是要拱手相见,王翰便大大咧咧地说道:“叫什么王郎君,杜十九如今叫我一声王六,你们若一定要矜持,便叫我一声子羽兄,若是随便不在乎礼数的,就也随他一块叫我一声王六!对了,你便是今年状头王十三维?甫一及第便释褐授太乐丞,果然了得,今天既来,让杜十九搬出窖藏好酒咱们痛痛快快喝一顿一贺如何?”

    王翰这自来熟的做派顿时让王缙大生知己之感,立刻大声叫好。王维看见王翰竞一把拽着自己的弟弟叫了随从去找酒窖去了,他不禁纳罕地拿眼睛去看杜士仪,却只见人冲着自己无可奈何一摊手:“好教王兄得知,当年我在太原城中邂逅王六时,他就是喝得醉醺醺从马背上掉了下来跌破了头,还是我送他回家。他嗜酒如命,今天我们老友重逢,再加上你又人逢喜事精神爽,能碰到这么两个痛痛快快一醉方休的理由,他又怎会放过喝双倍的酒庆祝?所以,他对王兄和十五郎的来访,应该说比我更高兴!”·

第二百五十四章 小妹代传情() 
正如王缙所说,太乐丞绝非清要之官,甚至唐初大儒王通之弟王绩因爱酒而求取此官时,有司以浊官不肯相应,最后还是王绩苦求方才答允。而有过那样一个出身名门而又才华横溢的王绩担任过之后,太乐丞一举由浊转清,因而此番授给王维,也算并不出格。即便如此,无论是此前裴宽和固安公主给自己的建议,抑或是杜思温的升官路线表中,都根本没有出现过太乐丞这个官职,足可见士人等闲并不任此官。

    所以,王维对这个官职兴致盎然甘之如饴,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了其闲适的人生态度。酒酣之际,酩酊大醉的王翰更是击箸大声说道:“倘使如今的太乐署还如唐初那般有善于酿酒的好手在,我也愿意谋太乐丞,和王摩诘你同司共事,可惜啊可惜”

    见王翰这话说完便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继而就伏倒在食案上呼呼大睡了起来,杜士仪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扭头一看,王缙是早就被王翰那左一杯右一杯给灌趴下了。于是,今晚特意克制的他少不得笑着斟满敬了王维一杯,等到其问起自己缘何不先注校书郎,再应制举以添声势时,他便摇了摇头说道:“老叔公去见过源相国,据说张相国以制举之后再议压了下来。再者,我三师兄明经及第之后,裴家便打算为其谋校书郎,我总得避避嫌。”

    “那就只能等五月的制举了。”王维想到张嘉贞如今在朝说一不二,源乾曜虽则是侍中,却远抗不过他的强势,不禁生出了深深的忧虑来,“苗含液这一次挟势而来非同小可,你可一定要全力以赴若是需要什么书卷,你尽管对我说,韦陟兄弟和我还算有些交情,韦家藏书万卷,说不定就有你需要的”

    “好,那我可就委实不客气了,多谢王兄”

    一夜饮宴过后,王维兄弟次日回了长安,而杜士仪便留了王翰在家中住,却和他约法三章,饮酒可以,不许动辄喝醉王翰虽不太情愿,但被杜士仪搬出一大堆医书药理作为佐证,他只得没奈何地答应了。白日里他常常上长安交游访友,有时也未必归来,不但很少打扰杜士仪的读书练策,而且还会抄录一些赶到京城应制举的人中,流出的一些应试文章。久而久之,就连最初对王翰那放浪形骸的做派有些犯嘀咕的杜十三娘,也总算放下了心。

    这一日晚上,她照例将几卷新购来的珍贵抄本送到了杜士仪的书斋,正要悄悄退出去,却突然听得兄长出声叫道:“十三娘。”

    “阿兄有什么吩咐?”

    “十三娘,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杜士仪见杜十三娘走到自己身边站定了,他便拿起了案头两张帖子递给了她,“我想请你去一趟玉真观和金仙观,替我见一见那两位观主,相借《卫公兵法注要》,玉真观主那里应有一卷当年卫国公李靖亲手校注的,坊间绝无仅有。”

    见杜十三娘想都不想便点点头接过那两张帖子,杜士仪方才拿起了案头另一封信,笑着说道:“公差之外,麻烦你再帮阿兄跑一趟私差。倘若见到王家娘子,帮我送一封信给她。”

    “啊……”杜十三娘顿时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方才恍然大悟,腾出一只手一把抓过了信后,她反反复复瞧着那牢牢封口的信封,面上便有些不自然,“阿兄,你不会是让我借着去见那两位贵主,实则让我居中给你们鸿雁传书吧?”

    “她又不知道我写信给她,哪来的功夫传信?顶多就是让你捎几句话而已。”杜士仪脸皮哪里会这么薄,在杜十三娘那审视目光下,他照旧若无其事地说道,“玉真公主上次就对你赞口不绝,虽说我可不愿你跟着她修道谈玄,但我近来不想进长安,少不得只有劳烦你去替我打听些消息。三师兄这一回来,他那人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能解决的麻烦一定会亲力亲为,绝不会惊动我,老叔公也肯定只希望我养精蓄锐,我这样呆在樊川杜曲,岂不是个聋子瞎子?”

    “我又没说不去,找这么一堆理由”杜十三娘嗔怒地挑了挑眉,轻哼一声便答应道,“我知道了,明天就去长安。顺道我也想拜会拜会殷夫人,把我的课业卷子给她瞧瞧,说不定,晚上就借宿在她那儿不回来了。”

    这最后一句话中,却带着几分戏谑,杜士仪哪里奈何得了难得使小性子的妹妹,只好打了个哈哈再没说什么话。等到杜十三娘揣了东西离去,他方才若有所思地用笔杆子挠了挠眉心。闭门只读圣贤书的日子过得飞快,可他应的是难度更大,一策定胜败的制科,不得不进一步加大知识的积累量。从这种程度上来说,这种书呆子的生活是杜思温一手造成的。这位老长辈还真会给人压担子,否则他这会儿就可以舒舒服服在秘书省抑或集贤殿清闲抄书了

    次日一大清早,杜十三娘便乘车前往长安城,等她来到了辅兴坊玉真观门前通报时,却愕然得知今日天子见司马承祯谈玄,召了玉真公主前去相陪,这会儿人不在观中。闻听此言,扑了个空的她顿时心中一紧。这玉真公主不在,金仙公主同样是女冠,莫不是也被召进了宫?她前时嘴上虽对杜士仪让自己替她传情书有些腹诽,可怎么也没想到兴许任务完不成。因而,当她来到金仙观门前求见时,得知金仙公主在观中,顿时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你阿兄还真的是废寝忘食掉到书堆里去了,樊川到长安才多远,竟是让你这妹妹代他跑腿”

    金仙公主笑着打趣了杜十三娘一句,见其讷讷解释兄长如今是日夜泡在书斋中,这一趟也是命其来向玉真公主借书的,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我真是没见过他这样的,早知道如此,直接便先谋了校书郎不是更好?秘书省也好,集贤殿也罢,抄不完的书罢了,他既然难得求我,我就帮他这个忙,来日去问一声,请人替他抄录一套出来,但是否能赶得及五月制举,这我可没法担保。”

    “多谢观主”

    见杜十三娘喜出望外地拜谢,金仙公主想起自己和妹妹当年也是如此孺慕嫡亲兄长李隆基,她不禁又生出了几分怜惜。示意杜十三娘上前和自己对坐,她仔仔细细地问了她从小所学,如今在家中都做些什么。听得其师从殷夫人,眼下学的是《春秋》,练的是八分书,她不禁大为惊叹:“天哪,你阿兄这竟然是打算让你考个女状元不成?好了好了,难得你出来一天,你阿兄给元元的帖子我替她转交,你就留在长安好好游玩一日,别回去陪那个书呆子唔,我找个向导陪你……来人,去传玉曜来”

    杜十三娘还要推辞时,就只听金仙公主笑着解说道:“玉曜是最熟悉长安城的人了,她父亲可是富甲长安。如今她从我修道,除却偶尔回家,这整天就是捧着道书。别人我是嫌弃她们聒噪,可她……我却是怕她好好的天赋异禀给糟蹋了。她善造别院山第,就是插花也殊为一绝,如今道典更是比那些入道数年的还娴熟,真真让人不得不惊叹,所以,这天底下与其说有天才,还不如说有勤奋的天才。”

    富甲长安……难道会这么巧?

    又惊又喜的杜十三娘连忙假作好奇和惊叹,等一个道装女郎随着一个侍女进来时,她一眼就认出了去年上元夜上的那一番偶遇时相逢的好心人。

    杜十三娘认出了王容,王容又何尝不是一眼就认出了金仙公主身边的这个少女。心中猛然一跳的同时,她立刻假作毫无所知似的行礼相见,等到金仙公主让她领着杜十三娘在长安城中四处游玩,切勿让其在申时之前回去,她更是瞠目结舌。

    难道是金仙公主知道了什么?或者察觉了什么?

    直到她答应之后和杜十三娘一块告退离去出了这小楼,她仍不免心中忐忑。尤其发现身边的杜十三娘眼睛一直在自己脸上瞟来瞟去,仿佛对自己很感兴趣,她不禁更加讶异难明。这难言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出门登上牛车坐定,她终于听到耳畔传来了杜十三娘低低的声音。

    “王娘子,上一次看胡人表演时,多谢你为我兄妹解围。”

    “怪不得我觉得杜娘子面善,原来你便是杜郎君的妹妹。”

    今日为了方便,杜十三娘有意让月影换了胡装打扮在外骑马跟车,这会儿见王容虽答得坦然,可面上却怎么看都有些微妙,她便狡黠地笑道:“王娘子真的事先不知道么?那我阿兄怎会让我捎一封信给你?

    此话一出,王容顿时愣住了。她实在没想到,杜士仪竟然会让自己的妹妹居中传信,而且还是这么大大方方地到金仙观中传信被揭破的她俏脸上浮现出了两朵艳丽的红霞,好一会儿方才低声说道:“杜娘子,方才请恕我不得不搪塞……”

    “算啦,毕竟你也想不到,阿兄竟这般明目张胆。”杜十三娘上一次只见王容在那等众目睽睽之下从容自若,为自己梳头挽发亦是心灵手巧,此刻见她这尴尬的红脸,一时又发现了她的另一面,当即笑吟吟地从怀中将信递了过去,见其接过之后便立时揣入了怀中,她便眨了眨眼睛问道,“王娘子没有什么要我捎带给阿兄的?”

    兄长直接,妹妹也这么直接,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初见时自己怎会觉得这一双兄妹有些呆气?

    暗自为自己那会儿的看走眼而嘀咕,王容很快便莞尔笑道:“好,那且等我看了信再说。”·

第二百五十五章 扮猪吃老虎() 
尽管杜士仪是从县试府试省试到关试无一例外全都夺魁的风雅人,此前在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面前坦然奏出的那一首凤求凰,曾经让那两位金枝玉叶也赞口不绝,但今天他让杜十三娘捎带给王容的这封信,却是平实得很,非诗非赋,非歌非行,问她在金仙观中的生活,金仙公主可好相处,别的女冠可有倾轧排挤,甚至还问及她离开之后,家中可有不便,末了才是画龙点睛的四个字。

    “莫要勉强。”

    扑哧——

    笑出声来的王容见杜十三娘讶异地看着自己,忍俊不禁的她索性把信笺往其手里一塞,眼见得小丫头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最终犹犹豫豫想看又觉得不妥当的样子往信纸上扫了一眼,随即就瞪大眼睛再也移不开目光了,她方才轻声说道:“你家阿兄一直都是这样的?”

    杜十三娘看着纸上那些叮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阿兄往日对自己亦是如此,心情顿时很是复杂,好一会儿方才轻轻点点头道:“阿兄做起大事来从不拖泥带水,可有时候哕嗦起来就是这般样子。王娘子,想必你也知道,阿兄为了回绝尚主,在圣人面前竟是说命中克贵妻,如今那些登门提亲的公卿王侯一时为之绝迹。我那时候听说这消息时,只以为阿兄是为了回绝尚主一时失言,却不想阿兄对我直言,已经有了心仪的人,还说是我见过的。”

    她说着便笑得露出了一个小酒窝,随即认认真真地说道:“我只希望,阿兄能够心想事成,所以,王娘子,你也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怪不得杜郎君名动天下,杜娘子孝悌亦是人尽皆知。”王容只觉得金仙观那富贵锦绣之中的那些龌龊都变得微不足道,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便开口说道,“杜娘子,你回去之后告诉杜郎君,我在金仙观中很好。他既能以命中克贵妻回绝尚主,我自然也能以出家修道保全己身。金仙观中虽有些小小的麻烦,可终究比不得朝堂之上波涛汹涌。烦请你告诉他,他此前在圣人面前所言云州逃户之事,因宇文融检括逃户,一时也已经传开了。贵主那一日偶尔提起时还说,圣人嘉许时还感慨说,朝中对检括逃户的宇文融原本就颇有非议,因如张相国,便以为两人有涉,却不知那是他们心怀国事不惜身。”

    尽管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都是女冠,但见李隆基的次数却比宰相还要多,不少对外人不会说的话,天子都会轻易吐露。而金仙公主不比玉真公主喜好结交士人,旁人能得其青眼更难,于是有些话自然随口就说。而并非出自朝中官宦之家,又和那些千金闺秀往来甚少的王容,自然而然能够听到旁人很难打探得到的消息。

    “是么?”即便杜十三娘判断不出此事对兄长有利还是有害,但还是牢牢记在了心中。紧跟着,她便只听王容又接着说出了一句话。

    “今科制举的卷子,圣人会在试官评判之后,亲自阅卷

    ”

    “啊!”

    见杜十三娘先是一惊,随即喜形于色,王容便轻轻把一络头发拨到了耳后,声音一时更加低沉了一些:“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一次说话时曾经提到,如今杜郎君不能联姻名门,除却裴氏崔氏这些亲近的,杜氏又为本家,而韦氏则因为韦礼韦郎君之故,对杜郎君原本颇存友善之意,可其余王侯公卿,官宦名门,既然不能联姻使杜郎君为己用,即便不至于心存敌意,却也不会眼看杜郎君一再扬名,所以,杜娘子回去时定要叮嘱杜郎君,既然一直都是一鸣惊人,那便不如保持关注度,至少在圣人眼皮子底下,有了那些前车之鉴在,旁人不敢过分。”

    “我一定会原原本本告诉阿兄!”类似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话,杜十三娘也曾经听殷夫人提过,但说的含蓄,此刻王容将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那隐晦的交谈用直白的话表达出来,她哪里还会不清楚,一时再次连连点头。如此随着牛车前行,林林总总她知道的不知道的消息她记了不知道多少,到最后当外头报说,大慈恩寺快到了的时候,她不禁轻轻咬了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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