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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琬让闺女坐在自己腿上来,顺手拿起梳妆台上的桃木梳来,轻轻给闺女梳头发,问道:“哥哥姐姐都是一个人住,骄阳为什么不愿意?你瞧哥哥跟姐姐多听话,从来都不哭的。”见闺女忽然也不哭了,林琬抽帕子给闺女擦眼泪,继续柔声道,“骄阳也是大孩子了,是不是?”
“是……”骄阳一边打哭嗝,一边认真回答母亲的问题。
“那骄阳以后应该怎么做?”林琬见女儿呆呆的样子实在可爱,亲了下她团子脸,又道,“从今儿开始,以后骄阳都要一个人睡觉,习惯了,就好了。”
“娘,长大了,都是要一个人睡觉吗?”骄阳抬手抓了抓小脑袋,皱着小圆脸儿,“可是娘亲为什么跟爹爹一起睡?”
林琬倒是没有料到女儿会这样问,一时间有些回答不来,旁边画堂笑着道:“骄阳公主,等你长到了十三岁,就可以挑选驸马了,十五岁就可以成亲了。到时候,骄阳公主就不会再黏着皇后娘娘了。”
“驸马是什么马?比父皇送给姐姐的汗血宝马厉害吗?”想了想,骄阳又撇嘴,“姐姐的马儿好臭,我不要跟马儿一起睡。”
骄阳公主呆萌,皇后娘娘平素又不会拘着规矩,所以正阳宫当值的小宫女们听了后,都笑了起来。
画堂又说:“驸马不是马,是人,是咱们骄阳公主未来的夫婿。”画堂想了想,又说,“骄阳公主跟驸马爷的关系,就像是陛下跟皇后娘娘的关系。”
骄阳半信不信地望着画堂,而后转头问自己母亲:“娘,画堂姑姑说的都是真的吗?”
“都是真的。”林琬见女儿果然不再哭了,连注意力似乎也转移了,又继续给她梳头发,“一晃眼,骄阳都这么大了,再过几年,娘都要老了。到时候,看着你们兄弟姐妹娶妻嫁人,只这般想着,就觉得舍不得。”
“娘才不老呢。”骄阳仰着下巴,“娘可年轻了,还漂亮,娘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人。”
画堂端了热羊奶来,递给骄阳抱着,笑着应道:“可不是吗?皇后娘娘可不就是全天下最美最端庄贤淑,还最有本事的女人,如若不然的话,当年上京城内那么多世家贵女,何故陛下独独瞧中咱们娘娘?如今啊,这偌大一个后宫,也只皇后娘娘一人。”
骄阳认真道:“我也是人!”
画堂闻言笑起来,外头有婢子唤道:“朝阳公主与太子殿下来了。”
“姐姐……”听得说姐姐来了,骄阳蹭着身子从母亲怀里下来,然后摇晃着脑袋跑到朝阳跟前,望着哥哥姐姐,嘻嘻笑道,“骄阳可厉害了,昨天晚上一个人睡觉的,我也是大孩子喽。”她抬着小下巴,得意得很,“姐姐,我将来也会有马儿,你的马儿是马儿,我的马儿是人,我还可以抱着他睡觉哩。”
朝阳已经五岁多,聪敏好学,已然懂了很多。
听妹妹这么说,朝阳捧着妹妹团子小脸儿,笑着道:“既然骄阳的马儿那么厉害,那什么时候带来,让姐姐也瞧瞧啊?”
骄阳黑漆漆的眼珠子左右转来转去,一双小手紧紧攥成拳头,她必须要早早寻得到自己驸马哩。
*
贞元二年浓春四月,敬淑皇后闲着无聊,于宫内举办了一个大型的赏花宴。
这一日,上京城内,但凡是有些身份的世家夫人官家太太,都携着儿子闺女进宫来赴宴,着实给足了皇后娘娘面子。宫里头忽然来了好多人,骄阳有些怕生,不若朝阳活络,并不肯跟那些孩子一起玩儿,只愿意缩在母亲怀里,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她昨儿又是一个人睡的,小小的人儿躺在大大的架子床上,周遭都黑漆漆的,她可害怕了。
周夫人瞧见骄阳似乎精神不多好,笑着问道:“骄阳公主,你怎么不出去玩儿?外面御花园里的花都开了,天气也好得很,外头很多人呢。”
“骄阳出去寻姐姐去吧?”林琬笑着跟女儿商量。
骄阳伸着脑袋往外头瞧,有些怯怯的,越发往母亲怀里躲。
外头周晏大步走了进来,先是朝着林琬请了安,而后道:“子冉来迟了,请皇后娘娘恕罪。”
“原就是一起进宫来玩的,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来迟了就来迟了,这能有什么罪。”林琬笑望着周晏,只觉得才数月未见,眼前的少年越发出挑了,转头对周夫人道,“子冉这孩子瞧着实在是优秀得很,听说学问也是顶好的,周伯母若是舍得,改明儿让子冉进宫来给太子做伴读吧?”
能够进宫给太子当伴读,那不是谁都能够享受得了的待遇,一般都是那些学问好的,品行端正的,各方面都极为优秀的。跟太子呆在一起,将来前途也自是无量,周夫人自当是愿意的。
“能给太子做伴读,乃是子冉的福气儿,臣妇求之不得。”周夫人又扭头对孙儿道,“子冉,还不快过来叩谢皇后娘娘恩典。”
“子冉叩谢皇后娘娘。”说罢,撩着袍子跪了下来。
“快起来……”林琬笑着道。
骄阳歪着脑袋,望着眼前的大哥哥,轻轻挣脱母亲怀抱,摇摇晃晃走到他跟前去,仰着脑袋道:“太子是我哥哥,我是骄阳公主。”
周晏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骄阳公主。”他弯腰,凑得骄阳更近些,“公主,想不想出去玩儿?”
以前在王府,后来在皇宫,能够跟骄阳近身的,要么是婢子太监,要么就是自己的亲人。还是头一回,这般近距离看着一个少年呢。骄阳傻愣愣望着眼前的少年,觉得他跟旁人不一样,比太子哥哥要高好多,也比自己宫里头的小庄子小梳子要……她说不出来,反正就是不一样。
“你陪我玩儿吗?”骄阳问。
周晏轻轻笑了起来,倒是也耐心地在她跟前半蹲下身子来,应道:“你想玩什么?”
“马儿……找马儿。”骄阳非常坚定。
“骄阳公主也会骑马?”周晏自是不信的,只认为,怕是这小丫头见着她姐姐骑马威风,她自己也想骑马了。
“我的马不是骑的,我的马是陪着我睡觉的。”骄阳十分认真地解释。
周晏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来,面上笑容轻轻一滞,继而又扯了扯嘴角。
“好,那也陪着你去找。”周晏笑着朝皇后行了安,而后牵着骄阳的手,往外边去。
外边艳阳高照,天气正好,骄阳才走了几步路,就犯了懒,只赖在一边不肯走。周晏道:“骄阳公主,你不想去找你的马儿了吗?”
“我走不动了……”骄阳噘嘴,委屈得很。
周晏笑容温和,弯腰在她面前蹲下,柔声道:“那让子冉来背公主。”说罢,拍了拍自己肩膀,扭头道,“骄阳公主,你上来吧。”
骄阳一下子就咧嘴笑了,小肉丁费劲爬到周子冉的后背上,然后舒服地就伏在他肩膀睡着了。
临睡着前,还想着,以后要天天趴在他肩上睡觉,她还要让他做自己的驸马。
第235章 番外 二()
第276章
江南水乡,深秋季节,扬州城青石路上覆上了白白的一层霜。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昨儿夜里面又降温了,第二日醒来,连说话都会带着白雾。东边朝阳绚烂,天也渐渐亮堂起来,整个扬州城也渐渐热闹起来。吆喝声,欢笑声,绵绵不绝。
细长的青石路道上,几个梳着麻花小辫儿的姑娘在踢毽子,甩大绳,其中一个穿着红色印花小袄子的姑娘则只蹲在墙角边的太阳底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眯眼笑望着大姐姐们玩儿。小姑娘才则三岁,却是生得容颜出众,细白皮肤,精致粉嫩的小脸儿,乌澄澄一双大眼睛,任谁瞧着,都会喜欢。
“碧玉,你要不要一起来玩儿?”那几个孩子玩得满头大汗,似乎这才想起蹲在墙角的小妹妹来,其中一个朝她走来,将一枚用鸡毛做成的毽子递送到她跟前,“我们可以带你一起玩儿,不过,你爹爹是教书的先生,以后我可不可以去你家,让你爹爹教我念书识字?我家穷,念不起私塾。”
碧玉儿站了起来,接过那毽子,一直低着脑袋细细打量那毽子,又似是在犹豫着要不要答应。
“那我要回家去问我娘,我娘要是同意了,你们就可以去。”碧玉儿仰着白皙的小脸儿,一脸认真的样子,说罢,又垂下脑袋望着那枚毽子,小声嘀咕道,“你可以把毽子借给我玩吗?我让我娘教我。”
那女孩道:“只要我们能够进你爹爹的私塾念书,别说是这枚毽子了,以后我们愿意天天带着你一起玩儿。”想了想,似是有些不明白,又问,“为何只问你娘呢?若是你娘同意了,你爹爹却不同意,那可怎么办才好?”
碧玉开心道:“我爹什么事情都听我娘的,只要我娘答应了,我爹爹肯定答应。”说着,就攥着毽子往家门口跑去,小姑娘穿得多,似一颗肉粽似的,跑起来左摇右晃的。
“娘,娘,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碧玉小身子还没进门,就已经开始喊起来。
周华如正坐在窗边做绣活,忽然听得女儿的叫唤声,她赶紧将绣活搁置在案上,举步朝外边走来。才将走出门来,就见闺女小小身子一下子扑了来,粉嫩小脸儿红扑扑的,乌澄澄的大眼睛水润润的,手上还紧紧抓着一个鸡毛做成的毽子。
“娘……”碧玉跑得气喘吁吁,此番见到母亲,却是断断续续说不上话来。
“玉儿莫急,有什么话想说的,慢慢说,娘听着。”周华如蹲下身子,一双长了薄薄茧子的手紧紧攥住闺女冻得冰冷的小手,给她捂着,而后在她小脸上亲一下,“瞧你跑的,都热出了汗儿,如今天气越发冷了起来,玉儿可得小心,千万别着凉。走,娘抱你进屋去,娘起了炉子烧了炭盆,暖和着呢。”
说罢,就抱着闺女进屋了。
碧玉儿歇了会儿,终于顺匀了气儿,这才望着母亲认真道:“娘,大姐姐说……说她想跟爹爹念书,可是……可是她没钱,她说……说要是爹爹同意了,她不但把这个毽子借给我玩儿,以后还会天天带着我一起玩儿。娘,我想跟她们一起玩儿,她们可厉害了。”
“好,娘答应你,等你爹爹回来,就跟你爹爹说。”周华如紧紧抱着闺女,见闺女听话就开心起来,她心里也暖烘烘的。
其实他们一家三口不是住在这里的,只因着年初的时候,突然间得到消息,说是前太子赵庭暗中命人来查探他们夫妻下落,这才被当时还是晋王的现太子的人带到了这里,又重新换了身份。已经大半年过去了,晋王这个储君的位置,也坐得稳当,他们夫妻也着实松了口气。
像这样清贫简单的日子,早就已经习惯了,简单温馨,每日陪着自己最爱的人,就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了。那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换来这样的温馨小家,她从没有后悔过。丈夫教书,她则接一些绣活,帮着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做做衣裳,绣绣嫁妆,也能赚些银子,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娘,你小的时候,也会玩这个吗?”碧玉儿缩在母亲温软的怀里,开心地扭着小身子道,“大姐姐们都会玩儿,爹说娘最聪明了,娘肯定也会。”
“你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周华如笑容浅浅,低头顺手帮闺女理了理衣裳。
“爹爹经常这样跟我说,爹爹还说,娘是这世间最漂亮的女人。”碧玉十分骄傲,昂着小脑袋,“我也这样觉得。”
“你这丫头……”周华如被闺女逗得乐起来,抬手点了点她小脑袋,唇角笑容渐渐僵住,忽然间,就想到了自己与赵毓初次见面的时候。
那一年,还是惠帝在位,赵毓为太子。
那一日,正是阳春三月,天气很好,花园里的花都开了,姹紫嫣红的。她在房里呆不住,就领着几个小丫头悄悄跑到花园里踢毽子去。她很小的时候,才学之名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上京城,琴棋书画,她无一不精通。可毕竟还是孩子,天性总归爱玩儿。
一玩得开心了,就会忘记时辰,那一次,她用过了力道,一枚毽子砸到了赵毓脑袋上。
见似是砸到了人,她赶忙提着裙子跑了过去,就瞧见一个陌生的少年静静伫立在百花丛中。虽则瞧着面容俊逸秀美,可是她总觉得他望着自己的眼神不怀好意。想必是来府上做客的客人,可是未有经得主人同意,身边又没有人跟着,竟然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她瞪了他一眼,然后弯腰捡起毽子,就要跑。
只听得那少年道:“传闻周大姑娘才高八斗,乃是世家贵女中的佼佼者,今日一瞧,也不过如此。”
周家大姑娘,乃是整个周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平素不但长辈们宠爱,外头但凡见过她的人,也是无一不赞赏有加的。今儿却偏偏叫一个纨绔公子给奚落嘲笑,她本性有些好胜,偏生不服,回头走到他跟前去,抬着下巴。
“你是哪家的?这里是周国公府,你私闯名宅,可是触犯律法的。”她当时心中有气,口才又好,噼里啪啦,似是倒豆子似的,给眼前这位少年安了不少罪名,最后也不给他还嘴的机会,说完后,觉得心中解了气,就掉头跑了。
却是没有想到,这一辈子的姻缘,也是那个时候,就埋下了。
之后,三天两头,每当她早晨睡觉醒来,总能在窗前的书案上瞧见写在丝绢上的各种各样的诗句。那些丝绢上的字,与她的笔迹一模一样,所以贴身伺候的婢子们,从来都不晓得,那些搁置在案上的诗,从来不是她写的。
她临摹旁人的字临摹得好,也是那时候的那件事情给激的,好胜心强,总不愿输给那个人。
直到后来,她才晓得,那个春日阳光下叫自己恨得牙痒痒的少年,之后又一直用自己的字迹来给自己写诗的少年,乃是当朝太子。没有多久,惠帝驾崩,太子登基为帝,却是不得不遵从刘后的命令,娶了刘家女为妻。
那个时候,她虽然知道他做出那样的选择乃是无奈,可是她也知道,此生他们怕是再也不可能了。
谁又会想到,如今两人一同放弃荣华富贵,只愿改名换姓,做这市井间的一对平凡夫妻。想到这里,周华如面上笑容更深了些,将闺女抱得满怀,起身道:“走,玉儿,随娘一道去厨房烧饭,一会儿娘带着你去私塾,咱们给你爹爹送饭去。”
“娘,那我帮你烧火。”碧玉儿可开心了,娘亲做饭的时候,她最喜欢蹲在灶边烧火了。
“好,玉儿最能干了。”周华如将闺女放了下来,牵着她小手一道往厨房去。
母女两人一起炖了鸡汤,煮了百米饭,周华如特意做了闺女爱吃的虾。饭才做好,赵毓便匆匆赶了回来,一身青色布长衫,青色布巾包裹着头发,已近而立之年的男人,却依旧俊逸儒雅,面上虽染了些许风霜,但身上那矜贵之气,却丝毫掩饰不住。
“爹爹!”碧玉瞧见爹爹回家来了,连忙折身朝爹爹跑来。
赵毓弯腰将闺女抱起,面上有止不住的笑意,一并抱着闺女朝自己走去。
“今儿怎么回来了?”周华如道,“刚刚做好了饭,正准备跟闺女一道给你送过去呢。既然你回来了,便趁热吃吧,我炖了鸡汤,再不吃就要凉了。”
“鸡汤好喝呢。”碧玉坐在桌边,亲手给爹爹跟娘亲各盛了一碗后,这才又给自己盛。
她抱着小碗低头一口一口吸着汤汁儿,满足地咂嘴,白皙小脸蛋上皆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