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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皇后坐在上手,手上拖着一个茶盏送到嘴边抿了一口也就放下来了,盯着江明打量了许久才道:“你就是江明江太医?”
这话其实是一句废话,方才江明请安的时候就已经自报家门了,不过江明还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道:“是,微臣就是江明,微臣是崇敬十六年太医院大选的时候被采选入宫的。”
陈皇后微微点了下头,这个人倒还算是个通透人,想来以后应该在太医院也会有一点发展。不过这些她现在倒是不关心,她关心的是吉贵人的癔症,若是吉贵人这般声嘶力竭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癔症,那她这个皇后再大度,也不能把吉贵人留在凤栖宫了。
贺长安在旁边对江明寒暄道:“本妃成亲之前,家里面一直是担心祖母的癔症冲撞了天家婚事的喜庆,所以一直不准本妃去探望祖母,也不让祖母来参加本妃成亲。但是本妃心里面有数,祖母的病一直是大公主委托了江太医来医治的,江太医也十分尽职尽责,隔三差五的总会去巩昌伯府为本妃祖母请脉。今日来凤栖宫给娘娘请安,还特意在娘娘面前表功呢。”
“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是微臣身为太医的本分,王妃谬赞了。”江明并不因为贺长安的几句夸奖就失了分寸,反而更加进退有度,落在最看中规矩的皇后眼中,对这位年轻的太医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本妃如今已经嫁到了秦王府,回娘家一趟不容易。还烦请江太医给本妃好好说说祖母的病情,想来祖母如今对祖父的思念应该也没有那么深,没有那么伤心,癔症就会好的多了吧?”
贺长安对着江明偷偷眨了眨眼睛,伤心和癔症这四个字咬得格外的重,江明心中揣摩了一下秦王妃的意思,又想了想,才道:“王妃说的正是道理,这癔症,最忌讳的就是心绪不宁,忧思动气,病人情绪起伏太大的话最是不利于养病。微臣当时像王妃的母亲贺夫人建议将贺老夫人挪去偏院,也就是这样的道理,正院里面有太多的旧物旧景,会让贺老夫人触景伤情,不利于贺老夫人的癔症康复。”
陈皇后看着像是在低头吹茶盏里面的茶,想让茶盏里面的水凉的更快一些,其实一直在侧耳倾听,心中也大概听懂了些,贺长安的祖母发了癔症是因为对贺家已经过世的老爷子思念过度,既然如此,吉贵人没了孩子,伤心过度得了癔症也不是不可能的。
贺长安则在心里面暗暗赞叹江太医是个聪明人,她不过就是略微点了一下,江太医就已经知道要顺着什么方向往下说这话了,端看着皇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江太医的话她是听进去了的。
“巩昌伯老夫人的病情,本宫也听大公主跟本宫念叨过几句,之前只知道是因为忧思过度而引发了内疾,却不知道竟然是癔症这般严重。”
接着便让喜桔把吉贵人小产之后接连两天的表现跟江太医说了一下,末了,喜桔道:“娘娘是后宫之主,关心其他妃嫔本来也是应当的,只是吉贵人小主若真的是得了癔症,也得早早的找一个清静无人的宫殿让吉贵人安静修养才是。既然王妃也说了您在看癔症这块儿颇有造诣,那就烦请江太医去偏殿给吉贵人小主请个脉吧。江太医可不能因为担心吉贵人癔症伤人而不敢前去啊。”
喜桔不愧是在凤栖宫伺候的大宫女,一番话说的威逼利诱,江明若是不走这一遭,只怕日后在太医院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贺长安走到皇后身侧:“娘娘心慈,不仅把吉贵人接到凤栖宫来住,还劳心费力替吉贵人请来对症的太医前去请脉,臣媳真是佩服娘娘。不过既然是娘娘赏下来的恩典,总要有个象征才是。娘娘这两天费心费力已经很是辛苦,不如就让臣媳替娘娘跑这一趟吧?况且这江太医还是臣媳举荐给娘娘的人呢!”
皇后摸了摸贺长安光滑的手背:“好好好,本宫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就依你,就依你。只一样,江太医若是治不好吉贵人,本宫可要追究你这个举荐之人啊。”
贺长安露出一副担忧的表情看着江太医,江太医赶紧叩首道:“多谢王妃举荐和娘娘信任。微臣必当竭尽全力去为吉贵人小主看诊的。”
偏殿里吉贵人又看到了贺长安的时候,反应比第一次还要强烈,甚至直接对着贺长安口称倪嫔,让贺长安把她的孩子还回来。
吉贵人的宫婢叹了一口气道:“王妃,您也看到了,我们家小主现在实在是伤心,看到个和倪嫔娘娘身量差不多的人,都要以为是倪嫔娘娘来要她孩子的命了。我们家小主也实在是命苦啊……”
贺长安却觉得吉贵人的表现比之前更加反常了,摆了摆手道:“无妨。本妃再来看吉贵人,也是因为吉贵人现在思绪不宁的缘故。这是太医院的江太医,平日里面很擅长对病人忧思心事的排遣,所以皇后娘娘特意让江太医来给吉贵人请脉,也好让吉贵人早日平静下来,重获帝宠。”
宫女脸色一变,很快眼珠一转,向贺长安跪下道:“王妃娘娘饶命啊,皇后娘娘的确是对我们小主宽厚,只是我们家小主现在这样子,伤到了皇后娘娘派来的太医事小,损了皇后娘娘的颜面,奴婢这一条贱命都不够抵的啊。”
贺长安暗道不好,这个小宫婢把皇后娘娘的颜面抬出来说话,她身为儿媳妇,总不能罔顾皇后颜面一定要江明上前去给吉贵人请脉。
却听到一直站在边上江明一手按着额头道:“王妃娘娘,微臣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可行否。”
贺长安示意江明说下去,江明的办法是,对吉贵人施针,可以让吉贵人短暂的陷入镇定,吉贵人可以在这一段短暂的睡眠中恢复一定的元气,而他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给吉贵人诊脉。
贺长安看了一眼喜桔,喜桔也连连点头,贺长安就让江明走上前去施针了,贺长安一边看着江明是如何施针的,一边又注意观察着吉贵人的宫婢,只见那宫婢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但是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江明给已经睡着的吉贵人把完脉之后站起身,向贺长安福了一福:“吉贵人万幸,万幸有王妃早早的发现了这些异状,不然恐怕真的是要因小产伤心过度而导致失心疯了,索性发现的及时,但还是要仔细医治一段时间,才有可能痊愈。”
贺长安心中暗暗疑问,原本以为吉贵人的小产有问题,她才会让江明来这一趟,但是难不成真的是跪了那半个时辰就让吉贵人小产了?
而吉贵人的癫狂也真的是因为癔症?
但是她已经代表着皇后来走这一遭,即使是做戏也要做足了全套,想了想道:“那吉贵人的这种症状和本妃祖母的癔症可是一样的?”
江明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致病原因并不完全相同,虽都是因为伤心过度,但吉贵人的忧思是侵了刚刚小产的虚弱的宫体,而巩昌伯老夫人的病症也是郁气入心肺。但是有一点却是相同的,便是要找一处地方静养。伺候的人也不宜太多,一个便足够了,人多的话难免喧闹,不利于吉贵人养病。”
在后面默默听着的那个小宫女本来只是在不停的变脸色,在听到江太医说自家主子需要找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静养,且伺候的人只能带一个,腿就开始微微的发抖了。
要是真的如此,那岂不是相当于把吉贵人打入冷宫了?而跟在吉贵人身边伺候的,非她这个大宫女莫属啊!
当初她忠心耿耿的跟着吉贵人是因为吉贵人是南安公主,长得貌美又有宠爱,宫里的人都是势利眼,她这个伺候吉贵人的大宫女,走到哪儿经常都被一些小太监小宫女姐姐姑姑的叫着,时不时的还能收些孝敬。
若是真的要去养病,那吉贵人就没有了出头之地,哪还有她这个不起眼的宫婢好日子过?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第一三八章 抽丝剥茧()
第一三八章抽丝剥茧
小宫女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去问了一句:“江太医,我们家小主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康复啊?”
江明看了一眼贺长安,摇了摇头:“病人的康复除了与病人自身的身体情况之外,日常的供给,修养的环境都是很重要的。即使是这些都知道,也很难给出明确的预期。”
贺长安冷眼看着那宫女脸上表情的变化,实在是耐人寻味的很,突然就明白了江明为什么要这般说!
江明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吉贵人的小产真的别有玄机!而真的能够解开这玄机的突破口正是朝夕伺候她的这个小宫女!
想通了这一层,贺长安沉吟了一下:“吉贵人也真是命苦之人了,背井离乡来到大宣,不幸没了孩子,还得上了这样的病,我心里面也是难过的很。我一定会向娘娘禀明吉贵人现在的处境,求娘娘能够给吉贵人一个恩典的。”
那个小宫女倒还颇有城府,一听这话立马跪下道:“奴婢替我们小主多谢王妃娘娘。”
贺长安心里面冷笑了一声,表面上还是和颜悦色的:“本妃也知道你们主仆情深,你放心就是了,我一定也会像皇后娘娘禀明的,我相信吉贵人即使是要去僻静的地方静养,身边也是离不开你的。”
那宫女就一直跪在那儿,张着嘴,这次却连拜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从凤栖宫的偏殿走到皇后住着的正殿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贯穿着这段距离的是一条长长的爬满了紫藤萝的廊子,只是现在天还有点冷,雪还没有完全融化,这个时候的紫藤廊子别有另外一番风情。
距离偏殿已经有一段距离了,江明停下脚步,向贺长安请罪。
贺长安一愣:“江太医何罪之有?”
江明微微的笑了一下,脸上现出了一抹红色:“微臣方才在偏殿给吉贵人小主把脉的时候就觉得吉贵人的脉相似乎有些不对劲儿,脉相上似乎有滑胎之象,不仔细辨别的话几乎微臣也要认为吉贵人这是滑胎了,但是后来微臣仔细想了一下,才觉得这脉相似乎更像是妇人来潮的脉相。”
贺长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身后跟着的喜桔更是臊得不行。
贺长安皱着眉道:“若是真的如你所说,那么何以来给吉贵人看诊的太医断定吉贵人这是小产滑胎之象呢?”
江太医挠了挠鬓边的头发:“启禀王妃娘娘,脉相这种东西,其实有很多症状是相似的,若是有心掩盖,仅靠望闻问切并不能得到最准确的答案。微臣就曾经听说过乾佑建国之前也就是大宣曾经有一位鬼医,擅长各种医家秘术。”
贺长安闻所未闻,医家秘术?
看着贺长安难免费解,江太医解释道:“微臣也是听家师提起过,这位鬼医生平最擅长的便是易容、易脉两易之术,情蛊毒蛊两蛊之毒,只是微臣的师傅提起过,他曾经有幸见到过鬼医收的两位徒弟中的那位女徒弟姜姬,她传承的是鬼医易容和情蛊的绝技,至于另外一个徒弟,只知道早早的就离开了鬼医,鬼医也没有再另收徒弟,但是想来有那个徒弟在,这种易脉之术倒是不至于失传。”
看着贺长安一言不发,不知道在哪里想着点什么,江明又补充道:“因为微臣上述推断也不过就是综合了微臣师傅说过的话得出来的,实话说,微臣也不能给王妃一个准确的答案,所以微臣才会旁敲侧击的试探了一下贴身伺候吉贵人的宫女。”
一旁的喜桔原本一直是一直默默的听着,现在终于吭了声:“江太医的意思是,很有可能吉贵人并没有有身孕,而所谓的小产失子也都是装出来的?而对这一切知道的最清楚的人就是贴身伺候吉贵人的那个宫女,是这个意思么?”
江明点了点头,跪在贺长安前面道:“微臣想知道,若事实真是如此,吉贵人是能活,还是不能活。”
喜桔拉起江明,微微笑了一下:“江太医这话可就是在为难王妃了。不管吉贵人是不是真的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她是南安来的和亲公主,又是陛下的宠姬,单单是这两条,就是娘娘都不好决定她的生死,更何况是咱们王妃呢?当然,我也知道江太医实在是想替娘娘分忧,想着这段时间娘娘为了这事情劳心费力实在是影响凤体康健,所以这才向协助娘娘的秦王妃询问意见,只是下次万万不要再如此了,免得王妃也难做,有越俎代庖的嫌疑。”
江明一听喜桔这样说也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实在是太心急了,暗暗的给自己捏了一把冷汗,若是真因为这件事情让秦王妃有了什么不好的名声,秦王头一个就饶不了自己,更不要说自己想要赌一把的身家前程了。
喜桔犹豫了一下,又小心征求了一下贺长安的意见,最终还是回到凤栖宫去问陈皇后的意思,毕竟她和贺长安,一个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大丫头,一个是刚刚新婚的秦王妃,虽然都是极有脸面的人,但是这等重要的事情,却还是不能擅自做主。
陈皇后也没有多说很多,只是转过头来问江明,吉贵人并非真的有孕的可能性究竟有几成?听到江明犹豫了一下说,至少六成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温婉的笑容,似乎是长舒了一口气一般。
却没有急着做出什么论断,而是让喜桔去查,这段日子给吉贵人请脉的太医,就是诊断吉贵人小产失子的那个太医还有没有伺候其他哪位贵人的脉案。
喜桔领命而去,留下贺长安有些诧异地问道:“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怀疑一切都是那个给吉贵人请脉的太医做的手脚?”
皇后摇了摇头:“贺氏,本宫还是叫你长安吧,本宫没有亲生的儿女,几个皇子里面又只有禹王和秦王是成了亲的,禹王妃身体又是那个样子不能陪本宫说话儿,所以你这孩子,本宫看着就觉得和你有缘,你不介意本宫直接换你的闺名吧?”
贺长安连连摇头道不介意,皇后能够直接唤她的闺名那是看重她,若是她不识抬举,那可就过了这个村再也没有这个店儿了。
“其实这宫里面的事情,看似都是浮在表面上的,但是每一桩事情,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水底下面穿针引线,不光是宫里,你的王府,也会是如此。现在秦王府人口简单得很,除了城哥儿,便只是你这个王妃,还有半个主子的朱侧妃,但是你要记住,你嫁的人毕竟是王爷,不可能只守着你一个人,而你,有大把的时间是要学会如何当一个合格的正妻,不拈酸吃醋,四平八稳的掌着王府的一片天地。”
言罢还自嘲是的笑了一下:“就像本宫,似乎用了一生的时间去学着,如何做一个好的皇后。”
陈皇后的这番话却并没有让贺长安的心里面泛起太大的波澜,陆城对她用情至深,这一点她在隆庆十七年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两年多的相处,让她更加坚信陆城当初所说的绝对不是一句玩笑话,不管是朱侧妃还是以后什么鸡侧妃鸭侧妃,其实在陆城眼里都不会有什么不同……都是摆设而已。
但是皇后的话贺长安却还是要洗耳恭听的,哪怕是做做样子:“那臣媳可要多多听听娘娘的教诲了,别的不说,臣媳心里面还是敬服娘娘的,娘娘母仪天下,堪称世间女子的表率。”
皇后让甘嬷嬷带着江太医先去偏厅略坐一会儿,偌大的正殿就只剩下了皇后和贺长安两个人,蓦然就觉得有些空旷了,似乎皇后说出的话都能带着一点回音似的。
贺长安心道,她佩服皇后真的不是假的,所有人都知道,圣上对皇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