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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城一只手揽着贺长安的肩膀:“你是第一次来这种荒凉肃杀的地方,不要害怕,还有我在呢。这儿的刑具多半都是摆样子的,像贺平安一样,关在这儿的都是些有脸面的人,轻易哪会动刑?吓唬吓唬罢了。”
陆城哪里知道比这宗人府空房还痛苦的地方她都亲身经历过呢?那些残酷的刑具,当年她也都是尝试过的。
贺长安还在打算用什么样的借口把陆城支开,谁知毛峰一路跑到宗人府,找到陆城身边:“王爷宫中集集团照呢,说是太后的身体不大好了,让所有的皇子王爷们,全都赶到太后宫中去。”
原本就是在冬日里面,太后的身体也很难好好将养的,若是不受什么刺激便也罢了,可是短短的几日之内,她最疼爱的头一个重孙子,就早夭离开了人世,而杀了那个重孙子的正是孩子的亲娘,也是她的亲外孙女儿,这让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贺长安看了陆城一眼,心知他不放心自己,劝慰道:“你且安心去吧,太后她老人家病危可是天大的事儿,万万当不得的,毛峰,宫中的直译可有说各家的王妃也要随着王爷一道去?”
毛峰摇了摇头,贺长安放下了一颗心,要是真的让他跟着陆城一块儿去的话,只怕这一行程就又要泡汤了。
陆城犹豫了一下还是,又嘱咐了再嘱咐,才终于带着毛峰走了。
宗人府空房子的门打开来的时候,房间中的女子缩在墙角的一床锦褥之中,显然是有些愕然了一下门为什么会被打开,等到看到了贺平安之后,就瞬间的又把头埋到了锦被之中。
贺长安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榻边,却并没有把贺平安的锦褥掀开,而是附在她的耳边说道:“堂姐,是我。”
蜷缩成一团的被子里面传来了低微的哭声,过了很久之后,被子终于掀开了一角,当贺长安看到贺平安的头发的那一刻,瞬间就惊住了,原来,她那被帝都的贵女们羡慕的一头秀发,已经在短短的几天之内,白了大半。
贺平安依旧穿着那一身他成亲时候穿着的大红色的嫁衣,似乎从那一日被关进宗人府空房子之后,就没有再换过衣物,但是因为她几乎也不怎么动地方,所以那衣物也并不觉得很脏,只是隐隐觉得颜色有些暗淡了,正如她的人一样。
贺平安动了动嘴唇,似乎是唏嘘了一下,才开口道:“你怎么想着来看我了,难道不知道你现在自己怀着身孕来到这宗人府房子绝对是犯忌讳的吗?而且他怎么舍得让你过来?”
贺长安知道贺平安说的是陆城,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贺平安的本性,并没有坏到哪里去。就像他现在敢来到牢房来去看她一样,贺平安也不会对着她发什么疯。
说到底,她也是一个深陷情网而不能自拔的人,就和当年的自己是一样的。
“虽然说他也不愿意,但是我告诉他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他想想也就同意了,其实多半能理解的事情他还是会尊重我的。”贺平安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碧螺和紫笋,又对贺平安道:“你在这儿可能也没有什么好的换的衣物吧,看你还穿着几天前穿着的衣物,我跟你带了一些新做的衣物来,都是你喜欢的大红颜色,不如先换了吧。”
听说贺长安带了新衣服给她换,贺平安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有些激动:“不要,就让我穿着它吧,这身衣服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念想,也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幸福的那一天穿的。”
说完眼睛还在往碧螺和紫笋的身后看,似乎在祈祷她们的身后,还能有其他人出现。
然而却没有看到任何人,来的,不过只有贺长安和她的丫鬟罢了。
苦笑了一声:“我就没有想到我活了这二十年,一直以为自己活的叱咤风云众星捧月,可是到头来落到这步境地,来探我的只有你一个人,只是,我当年对你颐指气使,甚至还做了很多错事,你竟然不恨我吗?”
贺长安排了摆手,让紫笋和碧螺先出去,两个丫鬟有点不太放心,但是看着贺长安态度坚决,便也就出去了。
贺长安的心中想了一下,或许如果他是原来的那个贺长安,恐怕也不会来看她吧,毕竟原来的那个贺长安离奇地死去,其实就是贺平安当初在湖边推了她一把。
只是她却不会,上苍给了他这样一个从活一次的机会,让她越来越觉得,恨一个人是多么浪费生命的事情,如果重活一次,只是为了复仇,那么这生命就太不值了。
就是上一次把他害得那样才能陆垣,她尚且都没有那么恨了,只是看着觉得可悲而已,那么像贺平安这样可怜的人他又有什么理由去恨呢?
说出来的话却是个问句:“还记得那一次你把我推入湖中,让我落水,缠绵病榻几个月的事情吗?”
贺平安的神色突然变得很是惊恐:“原来那件事情你是知道的,我以为,是我在身后推了你一把,让你落入水中的,然而你却并没有看清是谁推的你,既然你知道那么如此说来,今天不是来探望我的,而是找我复仇的了?”
贺长安的心中笑了一下,原来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女子,心中还是存着这样多的恐惧的啊!
她却没有急着回答贺平安提出来的问题,而是环视着这间宗人府空房子的环境,其实说是空房子,但是,因为里面住着的是还没有被废去位份的禹王妃,所以也并不是很简陋。
贺平安见她久久没有回答,自嘲的笑了一下:“其实也没有什么复仇不复仇的,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别说能不能出这间空房子,就是出去了也没有几天活头了。我倒是盼着早一点死,这样就能和我的钰哥儿在另外一边团聚了。可是既然来了这空房子,便是不能自尽的,否则会连累更多的人。”
贺长安凝视着她的眼睛凝视了许久:“其实死并不可怕,难的是心无怨恨的活着。我之所以问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的那件事情,其实是因为,当年被你推下去的那个贺长安,并不是我。”
也不去看贺平安脸上惊讶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你很小的时候,就和他是青梅竹马,那么你应该知道,他曾经救过一个女孩子,名叫叶槿。”
贺平安却是茫然地摇了摇头,虽然他知道贺长安话里面说的那个他,说的就是自己的丈夫陆源,但是他确实没有听过陆垣说这些事情。
贺长安就把自己上一世的故事,从她五岁那年认识陆垣开始,直到她怀了他的孩子,被他一杯毒酒了结了性命结束,全都一股脑的讲给了贺平安。
“虽然说我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我会重活一世,而且还变成了你的堂妹贺长安,但是我相信上苍给了我这一次性命,不是让我用来怨恨,而是为了让我重新有机会好好地活着。”
贺平安脸上的表情先是惊恐,后来变的是不可置信,再接下来便是颓然,她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同床共枕了许多年却不知道,他身上还有这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些?我都已经是快要死的人了。”
贺长安莞尔:“这些故事使我重获这一声之后都没有对其他任何人讲过的清也不知怎么了,就是那样想讲给你,你放心宜春侯府很好,长公主也还好,并没有受到你的事情的连累,跟你说这些,或许也是希望,你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能真的和钰哥儿在一起过的极乐吧。说不定你也会有我这样的机会和运气呢!”
贺平安从衣袖里面拿出了一个编织的结子,放到手心里面凝视了片刻:“你有这样的运气是因为你真的能做到心气平和,而我,无论是这一生还是下一世,却都做不到了,我把那么刻骨铭心的爱恨都给了那一个人,却到头来换来这样的结局。你看这是我当初给她编织的平安结,这里面暗含着我的名字,我希望他能随身带着,一生平安。可是却一直没给他,现在也不想给他了。”
那天傍晚,贺长安走出宗人府的时候,陆城已经等在门口了,太后的病情还是稍稍的稳定住了,不过距离大限也是很近了。
贺长安的手里攥着贺平安要塞给她的那个平安结,心中苦笑了一下,其实陆垣是有多么幸运,曾经有这样一个女人愿意为他,付出了一切。现在他的身边没有了叶槿,也没有了贺平安,恐怕再也不会有一个女子,万一抛弃身家性命来守护他了吧!
贺平安离世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清早,据说她是在长安去看过她这一日的亥时离开的。
贺长安把那个平安结放在柜子的最底层落了锁,这个平安结,焉知不是她贺平安的平安劫呢?
第一□□章 年尾()
第一□□章年尾
知道贺平安与世长辞,皇帝也没有下诏,废除他禹王妃的位分,所以说最后下葬的时候,他还是葬入了皇家陵寝,按禹王妃的位分下葬。
这一次贺长安没有去参加她的葬礼,只是在自己的王府里面默默的给贺平安烧了三炷香。
贺平安的丧仪却办得很是隆重,虽然说她生前也给禹王带来了很多不好的影响,但是这场丧仪是由杜若来操办的。陆垣本来有心让侧妃宋氏来操办王妃的葬礼,但是宋氏一直称病不出,他也明白这事本来她心里面就有一点忌讳,再加上贺平安不能依靠了他总还是需要宋家的势力的,所以也不强求她。
还在月子里面的杜若,却在总是推却了这个任务之后,主动把它接了过来。寒冬腊月的过着三四层的厚衣服,整场葬礼的事情她无不亲力亲为,在贺平安的灵位之前哭的泣不成声,反倒是让人觉得与王府十几个妻妾和睦的地方,而贺平安最终选择离开不过是因为他对儿子的病绝望了而已。
虽然说明眼人都不是傻子,都知道贺平安究竟是为什么会给自己的儿子下了毒,而且自己也去自投罗网,但是,又有谁会说破呢?
等到送走了最后一批宾客,陆垣拔步朝杜若的房间走去,走到门口,却看到杜若刚刚歪在了榻上,脸色惨白几乎看不到一点血色,身上厚厚的盖着好几重棉被,可是额头上却还在止不住的冒着冷汗。
丫鬟玉露端着一碗热热的姜汤小心翼翼地往杜若嘴边送:“主子您好歹喝一点,您这样还在月子里呢就是操持着王妃的葬礼,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是吃不消的呀!”
主仆两个却并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陆垣。杜若的眼睛微微的闭着可见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却还是强撑着道:“王妃糊涂做下了那档子事儿,让大哥早早的就离开这个世界,单单是这些事情已经足够让王爷糟心的了,在这个当口,我怎么能倒下?就是连求医问药也是不好的,只能徒惹王爷烦心。”
玉露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把药碗放在了床头的矮凳上:“主子自然知道在这个当口求医问药会让王爷心烦,那为何还要接下这个差事,让自己劳心费力,回头来连药都没有岂不是糟蹋了自己的身体?”
杜若稍稍歪了一会儿,气色已经渐渐地好了许多,这会子听到玉露这样问他,便叹了口气道:“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虽然是庶妃,但是为□□妾者,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能替夫主分忧,如今,王爷这样心烦,无非是因为王妃做下的蠢事让王爷声名扫地,我势必要替他扭转他的名声过来。你们这些没有见识的,总以为我为王爷生了个哥儿,以后就有些依靠了,其实并不尽然,我作为妾室最重要的还是要依靠王爷才是,我的哥儿,再怎样也不过就是个庶子,将来我也不指着他有多大的出息,只要为人端正,不给王爷捣乱就足够了。也不管日后的王妃会是谁?我这颗心只向着王爷,断断不是不会出错的。”
日后的王妃,门外的陆垣冷笑了一声。贺平安没了的消息传出来还不超过一日,下朝的时候,宋尚书便和自己说了会儿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如今与王府没了王妃,他的女儿出身又并不差到哪里去,为何不可以扶正做了王妃呢?真是算盘打得极好,如今还不是正儿八经的王爷的岳父呢?倒是已经开始编排起自己来了。
再看看宋端萍自己,刚进来王府的时候也惯是个会拈酸吃醋的,但是那样的小女儿情态,他自己倒是并不觉得有多反感,只是越来越觉得,她是一个没有见识的,看不出来大局,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些什么。
若是那个时候钰哥儿刚刚感染了风寒,她就肯出面去太医院请个太医的话,钰哥儿又何至于如此?贺平而又何至于拼到鱼死网破的那一步?反倒是最后,大腹便便的杜若去为钰哥儿请来了太医,虽然最后也还是有些迟了,但是两相比较之下,便会觉得,主要是那样的善解人意,而越发的,觉得宋端萍不顾大局,只顾着自己的一些个人恩怨。
再到这次给贺平安治丧的时候,府中的两个女眷,宋氏的地位是要高过杜若的是侧妃,再加上杜若现在还在月子里,让侧妃来办正妃的丧事,难道不应该吗?何况是这个侧妃的娘家,还有心想她接下来扶正做正妃,只是她却一味地称病不见,反倒是让事情被杜若办的干净漂亮。
心里面的天平就越发的像杜若倾斜了一些,觉得宋端萍虽然是高门贵女,但是见地却比杜若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推门走了进去,佯怒道:“知道你是有心为本王分忧,可是你还在月子里,我在这根本忙成什么能,知道的是,你体恤本王不愿意本王担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本王已经穷成这个样子,连给庶妃吃个药都吃不起了。”
杜若朴哧一声就笑了出来,然后脸色又严肃了起来:“今日是妾第一次在王府办这样的大事,也不知道办得合不合王爷的心意,只怕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有疏漏让王爷不舒坦了,那妾才是真的难过呢!”
陆垣用自己的手揉了揉杜若的头:“今日你虽然是初次掌家理事,但是做的却实在是很好,我很满意。还有钰哥儿的事儿,虽然是男孩子命博最后也没能救得回来,但是毕竟太医是你给他请来的,这事儿本王要给你记上一功。还有你给本王生起了一个大胖小子,这也是一功,按理来说,本王应该上表请封你为侧妃,但是现在府上没有正儿八经的王妃,这事儿反倒不方便了。”
杜若脸颊绯红:“妾出身不好就算封了侧妃也没什么的,只要王爷心中有着妾身和孩子就好了。”
陆垣笑道:“还是你聪明懂事,这样的你本王怎么舍得不放在心尖子里面呢?”心里对于不识时务的宋端萍的厌恶就又多了一分。
本来还想出了杜若这儿再去看一眼二儿子铭哥儿的,只是这会儿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传了奶妈子把小儿子抱过来逗了一会儿,便直接在杜若这里歇下了不提。
贺平安下葬之后,这一年的腊月也就接近了尾声,各家各户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年礼,和过年所需要的一应物事。
上一个新年的时候,贺长安尚且还没有嫁入秦/王/府,所以这一个新年贺长安本来有心,好好的把王府折腾一番。结果自从腊月二十四陆城开始休沐以来,便待在家里什么都不许贺长安亲自张罗了。
贺长安暗自腹诽,其实若是有点什么事情做。反倒还觉得时间过得快一些,像这样陆城成日只看着自己,不让自己去做这做那的,她反倒觉得日子有些无聊。能做的,不过就是看看书溜溜弯儿罢了。
江太医给贺长安估算的预产时间,大概应该是在正月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