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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昨夜幽梦忽还乡()
纪元山其实一只对妻子有愧疚的,徐林带回来的庶长子,小小年纪便中了童生试,偏又得了母亲的青睐,母亲也不顾这个孩子已经长到十几岁,搂在怀中先心肝肉叫了一通,妻子的病便是那时候开始重的……
养了许久,才终于有了点起色,纪元山那些日子官署家中两头跑,整个人都瘦脱了相,叶梓娘心疼他,叫他晚上便住在官署,不要他总是这样折腾,纪元山也是见妻子终于又精神起来,竟还能早早起来给他穿上朝的衣裳,只当身子要大好了,高高兴兴的出门,看着外头的天都觉得比往日要蓝上一些,看见外头的云彩也觉得要比往日柔软白皙,连见着下属,脸上的笑意都要比前几日加上还要多……
果然又忙至半夜,在官署里打了一夜的瞌睡,天将将亮,就有家里的小厮匆匆忙忙的跑来,哭丧了一张脸,才见着他还没说话就先下跪:“侯……侯爷……夫人……没了……”
他只当自己听岔了,又问了一遍,还是这句回答,身子晃了一晃,险些站不住,扶住桌案才勉强站好,也不吩咐人备车了,骑着马就往家里赶。
阖府一片悲戚,侯府里头的颜色鲜亮的物件儿全都撤了下去,只觉得天旋地转的,整个人好像在做梦一样,行至自己院中,前脚才要埋进去,就看见涟漪低着脑袋倚着门槛沾着,穿着一件小红袄,脖子上挂了个玉项圈。
他低声唤了一声:“涟宝”。
小姑娘这才抬起头,见是爹爹,咧了一口细碎的小米牙,笑了。这一笑,倒让纪元山的一颗心落了地,只觉得这整件事都是某个人开的一个玩笑,妻子明明昨天早上还细细嘱咐自己要按时吃饭不要喝酒呢,怎么会今天就没了呢?如果不是玩笑,那便是一定是那个小厮听错了,一时慌了神才会错报到自己哪里。
只是行至房前便把他的美好幻象打破,铺天盖地的白刺的他眼睛生疼,几个儿女全都一身缟素站在哪里,大女儿涟靖拉过小女儿的手,轻声的教训着:“跑到哪去了?到处都找不到你,跟姐姐换衣裳去……”
已经伸出去的脚怎么都落不下地,向前迈不出一步,近乡情怯这个词他从五岁起便会念,今时今刻才深切的体会到这个词的含义,明明妻子就在眼前,明明再走上几步便可以看到妻子,可是他不敢,他在害怕,他怕见到的不是那个像昨天早上一样的鲜活的妻子,他怕见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官场上的铁面侯爷此刻微微颤抖,几个孩子全都注视着他,纪元山深呼一口气,手握成拳,终于大步跨了进去。明明已经做好了心里建设,但初入室内的一瞬还是几乎让他软了腿脚,妻子安详的在床上躺着,几个孩子也都跟了进来,妻子的身体还很软,因为盖着被子,还带着正常的体温,他握着妻子的手,不由得泪流满面。
从懂事起纪元山就不曾再哭过,但妻子那柔软的手在他的大手中一点点变硬这个触感却让他差点嚎啕,强忍着心中的悲恸,却还要打着精神安排妻子的丧事,这虽是后宅之事,他却不想假他人之手……
按母亲的说法是叫他趁着一个月的热孝期间赶紧娶一门填房,这样也好照顾几个孩子,他向来不会忤逆母亲,这次却不由得动了怒,强硬的拒绝了母亲,给妻子守满了一年的孝,娶了母亲的亲侄女儿,对他来说,此刻娶谁,都不重要,他的心已经做了妻子的陪葬,和妻子一同埋葬在了那个寒冬腊月里。
却不成想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脾气竟是这样的好,嫁进来的两个月里,竟没有一桩事是她没有做好的,在想着她平日里低眉顺目的样子,纪元山不禁也心软了,就是一块石头日日放在心口也要捂热了,个何况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从开始初一十五宿按照规矩宿在她的房里,到后来的没事儿也去坐坐,连纪元山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转变竟如此之大。
驰玉珠开始也的确是真心对纪家长房的几个孩子好的,虽然这份好里参杂了几分私心,却不参杂恶意,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从她怀孕开始,脾气一点一点坏起来,对着涟漪也不复之前的耐心,涟靖一向不屑于理她,如今却被她整天找茬,到了晚上还要在纪元山面前哭诉一回,纪元山一向知道几个儿女对她不喜,见多了她温柔贤惠的样子,对她更多了几分怜惜。
孩子生下来是个男孩儿,驰玉珠在纪家的位置总算稳了,对待涟漪只剩下表面上的客套,时时刻刻防着府里的几个孩子,生怕抢了她儿子一点好处。
涟漪断断续续的回忆着,嘴里也还不住的嘟囔,看着程君临,涟漪只觉得自己头痛的好像要裂开一样,只道自己活不长了,嘴里物理哇啦说了一长串,程君临听不太清,却也能断断续续听见几个句子:“娘亲,你别死……,……当年我才四岁了……为什么就要背上气死母亲的罪名……”
程君临听的越发焦急,他是知道如今的候夫人叶梓娘就是涟漪的亲娘的,还以为涟漪是发烧有点烧糊涂了,一人一狼对峙良久,谁都不敢先动。
蓦地,那狼一下子蹿到程君临前头,巨大的公狼看起来足有一百多斤,程君临警觉的迅速抱着涟漪向边上一躲,公狼扑了个空,却并不生气,在程君临刚刚呆过的地方嗅了嗅,一双蓝眼睛中全然没有狼的带着杀意的凛冽之色,公狼看着程君临的目光中带着渴望,“嗷唔……”的叫了一声,又在地上撒泼似的打了个滚,程君临看的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末了,却突然想起——
对着那只凶猛的此刻却在可以讨好他的公狼轻轻唤了一声:“小灰……”
公狼果然又兴奋的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程君临又连着叫了两声:“小灰——小灰——”
换来公狼兴奋的嗷唔声……
涟漪在这一番折腾下人完全清醒过来,药效起了作用,脑袋清明了不少,此刻看到一头巨狼,首先吓了一条,程君临忙安抚她:“不怕,这头狼……咱们认识……”
第49章 愿舍我命换你命()
算起来还是程君临六岁的那年,差点在雪地里活生生被冻死的冬天里,雪地里还有一只狼崽子,因为瘦小,跑也跑不快,喝奶都比其它的狼崽子慢上一步,总被兄姐欺负,还是一只小狼呢,不知怎么就自己出了洞,漫天的大雪,寒风呼啸的刮着,出门时雪才浅浅的一层,走着走着,雪就把爪子覆住了,想要回头已经忘记了来时的路,大雪不仅覆盖住了脚印,还覆盖住了狼群特有的味道,继续走着,雪已经没住了四肢,在雪地上一踩一个坑,腿拔都拔不出来。
程君临就是这时候看到它的,六岁的小人儿,自己都冷的不得了,看见小狼崽,小心翼翼的将它从雪地里抱出来,藏到自己的皮袄里头,小狼崽瑟瑟发抖,小人儿也瑟瑟发抖,偏巧又刮起了西北风,两个小家伙儿一齐卧在雪里头,倒也暖和一些,这还是他爹告诉他的,若是被困在雪地里头,就在雪中挖个坑洞,人钻进去,比雪上头能暖和的多。程君临将小狼崽放在肚皮底下护着它,油然而生一种责任感与保护欲。
圣上派的人寻到他的时候,小人儿已经快要冻僵了,手里还死死抱着狼崽子,侍卫们没办法,只得将一人一狼齐齐抱回来,进了帐子,受了暖气,程君临悠悠转醒,醒来开口第一句问的就是小狼崽呢,那狼崽子也是命大,到了温暖的地方稍稍一缓就缓了过来,因着还小,又瘦弱,不能伤人,圣上略一思索,就同意了这一人一狼住在一个帐子里,和附近的猎户要了只母羊挤奶给小狼崽喝,程君临每日又拿没煮的肉给它吃。
小狼长的极快,一日一个样,又过了许多日子,圣上要回宫了,程君临有心将小狼崽带回去,怕这冰天雪地的它死在外头或是吃了苦头,又怜惜它要背井离乡,回了京恐怕要被束缚在方方正正的笼子里,还是队伍里头有老的驯兽师,说这小狼已是要长成了,放了它自然会自己回到狼群之中,程君临犹豫了一宿,终于还是决定放它回家。
队伍行至一半,程君临坐在宽大的马车中,耳朵热热的,总觉得有人在念叨他,掀开帘子,果然见到小狼崽站在一个高高的山头上,冲着远行的队伍“嗷唔”着告别,程君临眼眶一热,冲它挥挥手,算是又一次的告别,眼中含了一汪泪,短短的相处时日,却是真心以待,真心的被需要。
本来在雪地里头受了风寒,却无大碍,喝了几副汤药便好了,谁知道那不过是凭着一口气怕被圣上送回宫来硬挺着,如今冬日狩猎已经完事,小狼崽子也回家了,程君临回宫之后就病倒了,这一病,竟是病了小半年,身上也留下了冻伤的病根,小小年纪患了风湿,每逢阴天下雨的,连骨头缝里都疼。
接下来的两年程君临跟着圣上又去了冬猎,每次总能远远见着那头小狼崽一面,他的一只眼睛边上有一撮黑毛,特别好认,和别的狼长的都不一样,它还是很瘦,个头也没别的狼那样大,却能看出来比以前强壮了许多。
九岁前的那个冬天王府出了事儿,清河王爷被指通敌卖国,朝堂之上一片动荡,圣上没心情冬猎,程君临在宫里头活的战战兢兢,等到十岁时冬猎才算是又恢复了,程君临再去,却没再见着当初的那只小狼,经的事情多了,和小狼之间的那点子感情也淡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头小狼的样子也渐渐模糊在程君临的脑海里。
今日再见,也不得不叹一句缘分的奇妙。
涟漪是在裹着两个斗篷的情况下清醒过来的,依偎在一个好闻的怀抱里,清淡的茶香味混着清淡的酒香气,才睁开眼就看见一头蓝色眼睛的狼,程君临将她的脑袋塞回斗篷里,又隔着斗篷附在她耳边叫她别怕,他温热的呼吸声近在耳侧,虽然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皮斗篷,涟漪却觉得那热气穿透了斗篷,直熏得自己脸颊通红。
涟漪费劲巴拉的将脑袋从厚厚的斗篷里伸出来,得到的是程君临不赞同的目光,他的声音带着非刻意的温柔,粗糙的带着厚厚茧子的手抚在她的发顶:“乖,你还发烧呢,吹不得风。”程君临的眼睛里含着温情,同时带着担忧,他的手向下一猾,就落到涟漪的额头,还是一样的滚烫,甚至有比之前的更热的趋势,索性她的精神还好。
当初的小狼崽已经成了如今的狼王,低低吼了一声,已经包围山洞的群狼们四散退开,程君临小心翼翼的伸手,像小时候那样轻抚它背上油亮的毛皮,殊不知,自己已经在生死线上徘徊了一回。
狼王仰头嚎叫一声,引得四周狼群一声接着一声的嚎叫,程君临这才发现自己因为紧张额头一层的稀罕,他早知道狼是群居动物,若不是小时候结的那点善缘,今日两人怕是就要葬身狼腹。
程君临将涟漪打横抱起,涟漪动了动,将头贴在程君临的胸口,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一颗心都放回肚子里。
程君临又从瓷瓶里倒出两颗药丸儿递给涟漪,涟漪看也不看就塞到嘴里,没有水,苦涩的味道一下子充满口腔,涟漪艰难的咀嚼吞咽,看在程君临眼中,更是心疼。
狼王静静的又在山洞里站了一会儿,又嚎叫一声,转身出去了。程君临看着它的背影,这次突如其来的会面,却好像是最后的告别,程君临有一种预感,过了这次,再也不会见到它,程君临又叫了当初顺口给它起的名字“小灰!”
狼王转身瞅了瞅他,却没有像刚刚那样兴奋的扑过来,久久凝视了程君临一会儿,终于消失在山洞口。
虽然涟漪越来越精神,甚至还能说点趣事儿让程君临放松,程君临还是感觉到怀中的女孩体温越来越高,脸色越来越红,明明裹了两层披风,还是冷的直打摆子,恨不得生病的人是自己,也不愿看她受这样的苦。
明明留了暗号,王府的人却还是没有寻来,程君临再也坐不住,将涟漪绑在自己背上,朝着洞口往外头走。
涟漪的头又开始昏昏沉沉的,这次比刚才几次更加迷糊,却还是能感受到程君临的动作,开口小声的问了一句:“怎么了?”声音却已经很沙哑,突然开口说话,喉咙有一种被划破的疼痛感,咳嗽了两声,嗓子更加的疼,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出来的话程君临都要很仔细听才能听的清了。
这句却还是听清了的,仔细检查了是否将涟漪包的严实,又反手将兜帽扣在她脑袋上,向上颠了颠她,开口回答:“咱们回城,带你去找大夫。”
涟漪将头靠在程君临背上,脑袋晕沉沉的,听不大清程君临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个背宽厚平稳,值得信赖,心思一动,开口说道:“程君临……对不起……为了三年前我曾经对你的恶语相向……”
程君临拍拍他的背,笑笑,“哪里就用得着说对不起了,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涟漪的头一点一点的,嘟囔着“……你不怪我我也要说对不起的,娘说了,守礼的小孩儿才讨人喜欢……还有……等到咱们平安回去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程君临听到她的前半句不由失笑,听到她的后半句却觉得眼眶一热,等了这许多年,终于等来了这句话,喜欢了这么久的人,终于回给了他同样的心思。
外头的雪停了,风也停了,脚印踩在上头,留下一个个明显的痕迹,程君临折了一把树枝打算边走边扫雪,可是不行,即便扫掉了脚印树枝的印记却留下了,还是能叫人看清这里曾经来过人。
将树枝扔了,也不扫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如今正是上午,只要快要城门口,上了官道,来往的人多了,又是青天白日的,那些黑衣人自然不敢再动手。
程君临知道如今回城是极危险的,可是涟漪的病情却等不了那么久了,当初大哥便是高烧不退最终撒手人寰,越想越是心慌,隔几分钟便要探探涟漪的鼻息,生怕背上的小姑娘就这么睡死过去。
却不曾想才出了林子就遭了埋伏,闭着眼睛侧耳倾听,竟有数十人向这里靠近,刚刚发出信号的黑衣人已经被他一剑毙命,可双拳难敌四手,十几个人围攻的话无论如何都无法全身而退。
将涟漪放到地上,放了宫里特制的烟火信号,这还是他六岁丢了那一回,圣上特意赐给他的,只有这么一支,保存到现在,这烟火,据说即便白天隔着数十里也能看的清清楚楚,以前没有用的机会,这次是完全不敢去用,这里离京城太远,怕没把救兵招来,反倒把敌人招来。
程君临扫出一片干净的地方,将涟漪放在地上,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开口:“等我回来……咱们从新开始。”
第50章 夜深忽梦幼时事()
侯府表面还是一派风平浪静,内里却早已乱成一团,涟漪失踪的事情只有纪元山的几个心腹知道,大户人家的男孩丢了还有满城去找的,女孩儿若是丢了,怕是要早早报了丧,对外只说这个孩子死了,怕被拐子拐走日后有姨娘之流回来认亲污了祖宗名声。
纪元山是一定要找到自家闺女的,本来好好的小姑娘,就这么消失不见了,就不该放她出去看花灯,不然也不会遭遇这样大的乱子,现在不说能不能将人找回来,是生是死且不知。
叶梓娘从听见涟漪失踪的消息就倒在床上没起来过,动用了各种办法,也全然找不到这二人的踪迹。
当报信的烟花悄然绽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