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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媛也没想留,她自己有心思需要整理,也有暴增的功课需要完成,没心思没时间去和这个小师妹多说话。
但即便如此,她也还是送了小姑娘一送,道一句:“师妹慢走。”
左天行是知道袁媛那边的情况的,但他没有任何态度,只作不知。在他看来,袁媛这一次受罚,于她而言其实还是好事。
人活在世间,最根本的依仗,还是实力。
左天行步步走回曜剑峰,边走边在心里来回权衡。
此时行走在山间小道的净涪抬头,望了一眼前方那被山林簇拥着的村庄,又自低头,继续不急不慢地往前迈进。
识海中的魔身忽然作声:‘他会去的。’
佛身还在静心修持,对外界一无所知,故而净涪本尊就分神应了一声:‘嗯。’
那声音只冷淡随意,足可称敷衍。
魔身往外瞥了净涪本尊一眼,没甚趣味地闭上了眼睛。
净涪本尊也不在意,他还在不停步地往前。
没过多久,净涪就撞上了一个扛着锄头的老农。
老农看见净涪的时候,只以为自己的眼睛彻底不中用了,光天白日的也能看错人。他特意揉了揉眼睛,又眯着眼细细看了,也没见那映入他眼中的身影消散,反还因为那个人越走越近而越渐清晰。
这一座村庄立在山林中央,村庄的四面有三面都是大山,只有一面是田野。位置偏僻不说,田地也贫乏,山外的贵老爷们连看都不看一眼的。所以这地儿少有人来,同样的,也少有人走出去。
村里的人生老病死都在这片地儿,家家户户都是沾亲带故,哪家多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人各自都看得清楚,但现在。。。。。。
净涪走到这个眯着眼望他的老农近前,合掌弯身与他拜了一拜。
老农大字不识,但年轻时候也到村外头转过,依稀听说过点什么。现在遇上净涪,受了净涪一礼,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年轻时候听说过的那点事情。
他急急惶惶地放下肩上锄头,学着净涪的样子合掌回了净涪一礼。
老农动作虽粗疏僵硬,但态度却极郑重认真。单只这份态度,就足以补全一切不重要的东西。
不过其实净涪也没多在意这些。
他笑了一笑,抬手指向了老农身后的那座小村庄。
老农顺着净涪手指方向回头看了看,操着一口含糊不清的方言问道:“你要去俺村里?”
净涪点了点头。
老农看了看他,目光又偏过他望向他自己准备去往的地方,但很快的,他就还转过头来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村庄。这么转过几回后,老农终于将拿在他自己手上的锄头往肩头一扛,转身回村庄里去。
边走,他还边招呼净涪,“哥。。。。。。哥儿,你随俺来吧,俺领你进去。”
净涪点头谢过,边走边看似随意地抬了抬手。
一道无形的气流穿过虚空,一路寻着老农的气息而去。到得那老农气息最浓郁的地方,气流陡然散开,落入那一片土地中,汇聚地力,蕴养土地。
如此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那一片贫瘠的土地便成了一片沃土。连带着这一块土地旁边的一圈地域也同样得到了蕴养,地质改易。
净涪跟在老农身后入了村庄。
此时才是清晨,村中各家各户都吃过早饭带了各种工具出门准备劳作,正站在自家院子里呢,冷不丁就见村里最勤快的五叔爷领着个光头哥儿从村外回来,一时都木在原地,只知道拿自己的一双眼睛愣愣地望着渐渐走近的青年哥儿。
王五叔爷一双浑浊的眼睛转过这些村中后辈,没介绍也没解释,领了净涪就穿过众人目光,领着他一路往村中去。
这村庄村民日子过得并不如何丰足,脸色蜡黄,身形枯瘦,身上的衣服更是补丁叠着补丁,几乎看不出衣服的款型。唯一可以称道的,也就只有干净。
净涪前生没有见过这样贫穷的人家,但这一世,他行走各地,这样的情景却见得多了,此刻连眉毛都不动一动。
侧旁的村民不明白个中缘由,但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当着净涪的面,他们都闭紧了嘴巴,但到得净涪跟随在王五叔爷身后离开,他们吐出那口闷在胸中的浊气之后,便像炸了锅一般讨论起来。
“你们说,这哥儿是打哪儿来的呢?”
“镇上的吧?不不不。。。。。。城里的?”
“也就只有大城里才能有这样的人了。”
“城里都未必有!这哥儿才刚望过来的时候,我连气都不敢喘。”
“城里来的啊。。。。。。真不愧是城里人啊,就是。。。。。。”
就是什么,连说话的那个人自己都不知道该往下接,只能张着嘴半天“就是”不出来。
村里的人也没谁笑话他,只一叠声地应道:“就是就是,真不愧是城里人啊。。。。。。”
不怪他们想象力匮乏,在他们这村人看来,最繁荣最富足的地方,就是他们偶尔在镇上听说过的“城里”了。
那可是被他们羡慕着的镇里人都羡慕得狠的城里人啊。
于是,净涪就这样“被”来自城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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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叹过一遍之后; 冷不丁的又有人提出了一个问题:“诶; 那你们说,这城里的哥儿到俺们村里来,是做什么来的呢?”
做什么来的?
这个问题别说那些村民们想不到答案; 便连带着净涪一路往里走的王五叔爷也不知道。
他甚至都没多想,只管带着净涪去见村中里正。
在他们这个村里; 里正其实就是他们王姓一族的族长,村里什么事都归他管。但因为此时农忙; 各家都忙着地里的农活; 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来处理。所以这会儿里正就坐在院子里,边拿着几根竹篾编竹筐子,边看着自家两三岁的重孙子疯玩。
王五叔爷探头一看; 见他在; 悄悄地松了口气,就放下肩上锄头; 抬手去敲门墙; 边敲边交换道:“二堂哥。”
里正循着声音转过头来,见得王五和他身边的净涪,立时就放下手上的半个竹筐子,拍了拍身上衣裳,边应声边走过来相迎。
“老五; 这个是?”
王五听得王二询问,连忙答道:“俺也不知道,俺是在村外碰到的; 他没什么都没跟我说,单只叫我带他进来。”
王五小心地看了看净涪,到底没将自己心里头的怀疑和王二说出来。
这个外头来的哥儿,怕是个。。。。。。哑的咧。
王二转头打量了净涪好一会儿,目光在净涪光溜溜的脑袋上转过,又在他身上衣袍、手上和颈上佛珠上徘徊过几回。
净涪也坦然,只脸上带着微笑,由着这王二打量。
王五站在一旁,闭紧了嘴巴。
王二打量得好一会儿,表情忽然一紧,似乎想起了什么,挺直了背梁,动作生疏地和净涪合掌拜了一拜,口中称道:“王家村王二柱见过师父,不知师父到我王家村来,是有什么事情?”
王二说这话的时候,用的可不是什么含糊难明的方言,而是拗口但勉强可以听清的官话。
当然,王二说的到底是官话还是方言,对净涪来说也都是一个样的,无甚区别。
但王五在一旁就听得有点抓瞎。
净涪合掌还了一礼,站定身后却是抬手往王二院子后头的那间屋舍指了指。
那间屋舍不大,粗看没什么奇异的地方,便是细看也看不出什么。唯一能拿出来说道的,还是干净。
屋舍不大,且只得一间,便是搭建屋舍所用的材料也都只是最寻常的黄泥和蓬草,未见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净涪这么随随便便地抬手一指,却就让王二、王五两人立时变了脸色。
王五怒瞪着净涪,若不是因着净涪给他的印象太好,他怕是能当场指着净涪破口大骂。
倒是王二,他虽也沉下了脸色,但比愤怒更多的,是疑窦和迷惑。
他来来回回地打量净涪,但什么都看不出来。
许久之后,他问道:“师父可知,那里是我们王家村的祖祠,供奉着我王家村的各位祖宗?”
他顿了顿,盯着净涪一字一句地道:“我村祖宗在天之灵不可惊扰,师父可知?”
净涪默然半响,又抬头望了望那间屋舍,低头翻掌从随身褡裢里捧出一部佛经对着王二、王五两人示意了一下。
王五见得那部佛经,先是一愣,然后又是怒火升腾。
这是什么意思?拿出这么一部书典来是要补偿他们吗?惊扰他们祖宗在天之灵后,拿出这么一部书典来就可以做补偿?
不怪王五生气,是他自己带的净涪入村,也是他领着净涪过来见王二的,但净涪到了村里,见了王二,却提出这般过分的要求,他如何能不气?
王五一介凡俗农人,在这村子里长大,又在这村子里老去,到如今半截身子埋到土里,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不过自己子嗣传承,然后就是村子里的祖宗先人。其他的。。。。。。
对不起了,他还真没见识。
所以王五也不知道,净涪拿出来的那一部书典,是真的能够补偿得了净涪的叨扰。不过净涪的目的也不是想要补偿什么,他仅仅就是想要拿这一部书典出来与王二、王五两人示意而已。
因着先前的那点事情,王五会错了意。但幸好,王二还是正确领会到了净涪的意思。
王二盯着净涪手中托着的那部佛经一阵,忽然抬头问净涪道:“师父是想说,你想要的。。。。。。是祖祠里头供奉着的那部书典?”
王二没问净涪是怎么知道他们祖祠里头供奉着一部书典的,他也没怀疑净涪是不是到他们祖祠转过或是其他,他就只望着净涪,等待着他的回答。
王五在旁边听着,还是不怎么明白。但他看得懂王二的表情,那是一种。。。。。。
郑重、严肃又藏着几分期待的表情。
王五愣了愣,一腔怒火渐熄。
净涪迎着王二的目光点了点头。
王二见得,一时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但他心中也有一个声音一遍遍地告诉他:没有看错,他没有看错。。。。。。
这个声音一遍遍重复的时候,王二脑海中一幕幕记忆翻滚。
他想起年幼时候见过的曾祖父在祖祠里轻抚供案上书典的模样,他记起少年时期祖父坐在院子里望着后头屋舍的模样,他还想起青年时候他父亲让他跪在祖祠祠堂里时指着供案上的那部书典与他说话的模样,他也还记得自己跪在祖祠里接过厚厚族谱时透过烛火光影望见供案上那部书典的心情。。。。。。
净涪没打扰王二,放任他一个人平复心情。
便连和王二一同长大的王五,这个时候都不吭一声。
王二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稳住了心绪,他甚至都没说话,只和净涪点了头,就转身往屋子里走。
“嘭”的一声闷响响起,王五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才又望向王二。
被自家门槛绊了一跤摔在地上的王二似乎就不知道痛,他都没理会自己,站起身来,简单地拍了拍衣裳就继续往里走。
王五望着他一路走入屋里,直到王二的背影消失不见,他才扭过头来看净涪。看得一会儿后,他低下头去,和净涪低声说道:“对。。。。。。对不起了啊,俺。。。。。。”
王五似乎不常和人道歉,一张老脸涨得血红,脑袋低得几乎都要埋到地下去了。
净涪将手上的佛经重新收回随身褡裢里去,听得王五与他道歉,便就摆了摆手,示意不在意。
他也确实没有在意。
王五大大喘了一口气,但他的气还没有喘匀,就是一抽,埋头猛咳。
却是他望见了王二家正在院子里疯玩的重孙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捧着他的宝贝竹球站到了净涪面前,此时正抬着小脑袋定定地望着净涪呢。
两三岁的小孩子,哪怕面黄肌瘦,头发枯黄稀疏,当他拿着一双干净的眼睛望着人的时候,也是可爱的。
净涪也迎着小孩儿的目光回望过去。
小孩儿见他目光望来,“咯咯”笑了两声,便向着净涪抬起了自己手中的竹球,口中依稀道:“给。。。。。。给。。。。。。”
王五好不容易止住咳声,却听得小孩儿这话,一时又被呛住,才刚刚止住的咳声又开始了。
王五咳嗽得胸口很痛,但就在胸口刺痛的时候,王五脑海里还是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这真的还是二堂哥他家让小孩子见了直哭的重孙子?
净涪倒没在意旁边的王五,他定定地望着要将自己的竹球给他的小孩儿,半响之后,到底试探性地伸出手去。
他的手在小孩儿眼皮子底下一点点地伸向竹球,小孩儿却不生气,反而笑得更欢快了,那拿定着竹球的短小手臂还在不断地向净涪的手伸:“给。。。。。。给。。。。。。”
净涪拿定那只竹球。
小孩儿感觉得到,收回手来,只留下净涪的手拿定那只竹球。
净涪低垂目光,看了一眼手上拿定的那个竹球。
竹球拿在那小孩儿手里,是不大不小正正好,但落到净涪掌中,却就显得小了。
但这竹球小虽小,却很干净,各处边边缝缝处也都打磨得光滑,没有毛刺,伤不了人。
显见,这一只竹球在编制的时候时用了大心思的。哪怕到了后来,这只竹球落到了它的主人手里,也一样被爱护得极好。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爱护得很仔细的竹球,此时却被它的主人交给了另一个人的手里。
净涪从随身褡裢里摸出一个木盒,将这一只竹球装了进去。
木质细腻隐有暗香的木盒装了这么一只来自乡间小童的竹球,却不显委屈,反是自然而然的平常。
净涪将这一个木盒收回随身褡裢之后,便褪下自己手腕上带着的那串短佛珠,给他面前的那个小孩儿稳稳带在了他的脖颈上。
两三岁的乡间小孩儿不知道这么一串从净涪手腕上褪下来的佛珠有多珍贵,他也完全没看出来,只边抓着脖子上挂着的珠串,边昂着头冲净涪笑。
净涪也只对着小孩儿笑了笑。
然而,两三岁的小孩儿懵懂不知事,王五和王二却是知道的。
尤其是作为村中里正,比王五知道得更多的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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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也虽才刚刚捧着一个木匣子从屋里头出来; 完全不知道净涪和他这重孙儿间都发生了什么事; 但光看他重孙儿脖颈间挂着的那一串佛珠,王二也能猜得到它的来历。
王二捧着木匣子上前,和净涪躬身拜得一拜; 边打开木匣子,边与净涪道谢:“多谢师父。”
他自己道谢不算; 还教他那重孙儿与净涪道谢:“球子,快过来多谢师父。”
那乳名球子的小孩子听得曾祖父说话; 也真就乖乖地和净涪道谢。但他到底年幼; 旁人只听清了一个字。
“。。。。。。谢。。。。。。”
净涪与他笑着摆摆手,便将目光收回,只望定面前木匣子里拿布巾垫着的佛经。
这部佛经的纸张都已经泛黄了; 可因为少有人摆弄; 本身也有点来历,故而哪怕年代久远; 也还是保存得极好。
王二见净涪定定地望着木匣子里的佛经; 就知道自己是真的猜对了。
他咬了咬牙,也不再犹疑,直接将他手上的木匣子往净涪的方向递了递。
旁边的王五早在见到王二手上捧着的木匣子那会儿就已经愣住了,好不容易回神又见着了王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