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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涪手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数量其实真不少,净怀和净苏也都有在藏经阁里翻看过。但落在他们手里的,属于他们所有的,却是一部也无。
再说,净怀和净苏两个刚刚可是才亲身经历过净涪敲经异像的呢!
净涪看着几乎挤到了他面前的净苏,小心地退出一步后,才又自褡裢里取出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捧给了净苏。
净苏小心接过,便如同净怀一样,恭敬慎谨地翻开了那一页封面。
不过是薄得紧紧只有两张纸张的经文,净怀和净苏两人却奉若至宝,一字一字看得仔细。
净涪刚要转身,却抬起视线,望入一双正往这边望来的眼睛。
撞上净涪的视线,净古倒不觉得意外。
他冲着净涪点了点头。
净涪也正要礼貌点头回应,就听得一声细碎的呻·吟声响起。
净怀和净苏仍在专注地翻看那仅得一段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未曾听见这一声细碎的声音,但净古已经低下头去,看着终于醒来的小四儿,低声询问。
净涪眨了眨眼睛,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重新在自己的蒲团上坐了。
不说净古,甚至连小四儿都已经察觉到了这四位沙弥之间的隔阂。
不,仅仅是净古与净怀、净苏、净涪三位沙弥之间的隔阂。
那日夜间,小四儿等着净古、净怀、净苏、净涪四人完成晚课,特意拉了净古沙弥,小声地问道:“师。。。。。。师父。。。。。。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小四儿的声音压得很细,细到几近耳语。她以为这样子,净怀、净苏、净涪三位沙弥就听不见她和净古的对话了。
然而,这样天真的小四儿不知道,哪怕她的声音再小再细,甚至哪怕她不曾开口说话,她的一举一动都已经暴露了她的心思。
净古低着头,望着仰着头看他的小四儿。
看着那一双带上了微光不复往日死沉木滞的眼睛,净古心头一软。
他抬起手,安抚地摸了摸小四儿的脑袋。
小四儿的头发已经恢复了点光泽润滑,不再如同杂草般蓬乱而枯燥,摸上去就舒服了很多,没有像以往那样膈手。
他低声道:“没有,小四儿没有做错什么。”
小四儿松了一口气。
但随即,她又拿眼睛瞟了瞟旁边的净怀、净苏和净涪三位沙弥。
净古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但他只是笑了笑,手上微微用力,不轻不重地按压这小四儿的脑袋。然后,他从自己的褡裢里取出一条红绳,递到小四儿面前。
为了吸引小四儿的注意力,他甚至还特意晃了晃。
小四儿的视线果然就被那一条细长的红绳吸引得移不开了。
净古笑了笑,将手里拿着的那条红绳塞到了小四儿的手里,道:“我看别的姑娘家都有这个,就给你买了,喜欢吗?”
小四儿的手抬起,又缩了回去。
净古也不急,就那样含笑看着她。
在净古含笑的目光中,小四儿终于鼓起了勇气,小心地伸出手去,一点一点地接近净古拿着红绳的手。
终于,她碰到了红绳。
净古在感觉到红绳传来的细小力度后,松开了手指,任由那一条红绳被小四儿拿在手中。
小四儿捧着红绳,傻傻地笑,笑了一阵后,又开始哭。
净古无声一叹,才要收回的手又是一转,仍旧落在小四儿的脑袋上。
净古和小四儿之间的交流,这一整个洞室里,也就只有净涪全部看在了眼里。净怀和净苏两人正各捧了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在手一遍遍阅读呢,哪儿能分出闲心来注意这些闲事?
也就净涪这会儿得空,还有那个闲心来看这出闲戏。但看着看着,净涪就看出些许不同来了。
如果说早先净古和小四儿之间还有些懵懂未觉暧昧朦胧的男女情意,但现在却又不同了,净古他对小四儿的态度多了几分坦然,也多了几分大度。
没有了男女情意的暧昧,反倒更像是兄长家人。
净涪看了看净古,却没多话,仍旧闭上眼睛,沉入定境之中。
也亏得佛身上一次的动作,净涪本尊更加清晰地认知到了自己该走的路。
不同于魔身的魔道,佛身的佛道,他的本尊,走的是本性自我之道。
此道,较之魔道更偏中正,较之佛道更显自我。
行于魔和佛之间,唯我为道!
这一夜,除了净古之外,其余人等都格外的沉稳安定。
第二日清晨,净涪等沙弥完成早课后,就开始收拾东西赶路。
净古看了看倦乏的小四儿,沉默了片刻,终究未曾开口说要多留一日。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昨天出了那秦姓老妪的事情,当时他们就该继续上路了的。再要多留一日,虽然不一定就会耽误他们的行程,但日后可能就要开始赶路了。若真有那样的一日,他们这些佛门沙弥倒是无妨,唯一遭罪的,还是小四儿。
小四儿也看到了净古的脸色,她伸手拉了拉净古的一角衣袖,摇了摇头。
净古看了看小四儿,又是无声叹了一口气。
他看了看小四儿用红绳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还是没有伸出手去拍上她的脑袋,而只是叮嘱道:“实在累的话,记得跟我们说,别逞强。”
小四儿狠狠地点了点头。
净古带了小四儿,跟上还在洞口处等着他们的净怀、净苏和净涪。
一行五人仍旧照常上路。
因着当初秦姓老妪对小四儿的出手,不管是净古还是净怀、净苏,都对小四儿更添了关注,唯恐不知什么时候,又有属于他们的因果牵扯到小四儿的身上。
小四儿毕竟只是一介凡俗,实在是他们这一行五人中最弱的那一个人。若真想要对他们这一行人下手的话,小四儿真的是最适合不过的突破口。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他们这一路走来,实在算得上是风平浪静。
饶是净苏都在暗自里嘀咕不已。
“别的也就算了,魔傀宗的人怎么就愿意让我们这么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了?”
净苏的嘀咕被净怀听见了,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净苏的脑袋,没好气地道:“能安安生生地走完这一路不好吗?”
“真要闹出些什么事情来,才算是正常?”
净苏当场噤声,他甚至耍宝一样地伸出手去,捂住自己头上那被净怀拍过的地方,边还嚷嚷道:“疼。。。。。。”
净怀瞪了他一眼,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可惜的是,金光净怀没有说出口,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一日正午,阳光当空铺下,他们这一行五人在一株老树下歇脚,却见一道宝光当空划过,落在了他们的前方。
宝光隐去之后,一个身穿道袍的青年站在了阳光处。
那是一张和净苏沙弥三分相像的面孔。
见得这一张面孔,净怀、净涪、净古连带着小四儿都转了视线,望向净苏。
净苏也是皱了皱眉,从石头上站起,问那一个青年道:“珑哥儿,你怎么过来了?”
那青年见了净苏,当先就松了一口气,接着就红了眼眶,道:“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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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那青年这般模样,净苏心头更是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净苏见楚怀珑垂落在身侧的长长袖摆一动,就低垂下头去,从喉间挤出几个字道:“三叔,祖母。。。。。。祖母她寿元将近了。。。。。。”
净苏那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楚怀珑的面前,双手紧紧掐着他的肩膀。
净苏松开自己的双手,退后两步,定了定神,才抬起头去望着楚怀珑,“还剩多少时间?”
楚怀珑也是一介修士,虽然刚刚筑基不够,气息不够平稳,但想知道一个凡人所剩寿数几何还是可以的。
楚怀珑的眼眶犹自发红,但看见净苏的反应,他也很快就冷静下来了,接话道:“不足半月。”
不足半月。。。。。。
“是。。。。。。是吗。。。。。。”净苏愣愣点头,下意识地重复着道,“不足半月,不足半月。。。。。。”
净怀和净涪对视一眼,净怀往前迈出一步,特意放缓了声音叫道:“师弟。。。。。。师弟。。。。。。净苏师弟!”
到得最后,净怀更是以狮子吼神通叫唤出声。
这一声呼唤落在旁人耳里不过寻常,可在净苏听来却是仿若惊雷。
这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净苏顿时就被惊醒了。
但他抬头望了望天,许久之后,忽然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和他这一路同行的净怀、净涪甚至是净古。
他的面容僵硬,却还是拉扯出一个弧度。
这个弧度上钩,像是笑,可也像哭。
净怀不觉心头一个激灵,就听净苏的声音毫无起伏地在这一个偌大的旷野中响起,重重地砸落在他的心头。
他说,“这就是。。。。。。我在这条路上的因果业障吗?”
净涪看了看净苏,慢慢地垂落眼睑。
其实不仅仅是净怀、净涪甚至是净古这些外人,就连净苏自己都知道答案。
是,也不是。
但答案在这时候并不重要,净苏自己也没真的就想要一个答案。他就是一时悲恸,被迷了心智而已。
毕竟寿元这玩意儿,修士还好,能随着修为的提升逐步增加。到得最后,甚至能够达成凡人眼中的长生。但凡人的话,就全由天定。
净苏不知道他年已八旬有余的老母亲今年寿终,恰巧还是在这段时间。他母亲也不知道净苏会在今年受戒,恰巧也是在这一段时间。
两桩巧宗撞在一处,就成了这一段因缘业障。
这真怨不得谁人,只能叹一句天命。
但是。。。。。。
净涪看着净苏,就连净涪,这时候竟也忍不住会想,如果现在,站在净苏这个位置上的,是净涪他自己,即将寿终的不是净苏的母亲,而是此时在程家大宅院里头的沈安茹。。。。。。
面对现如今这样的状况,他又会作何选择?
是离去,还是继续?
这样的两个选项不过才刚刚在净涪脑海里闪现,就被净涪眼都不眨地抹去。
当然是。。。。。。
带着她前行。
虽然比丘戒对净涪本人来说没有其他那些佛门弟子那么重要,放弃当年的受戒离去根本算不得什么,但净涪觉得,沈安茹可能不会愿意在此生最后的那一段日子里还留在程家大宅院那个困了她将近一辈子的囚笼。
她会更愿意看看这个世界。
这个她的两个儿子们所在的真实而精彩的世界。
净涪本就沉默,这个时候,更是没有谁会去注意净涪。所以也就没有人能够看见,净涪眼底一闪而过罕见至极的暖光。
但净苏到底不是净涪,比起净涪来,他的顾虑太多了。
就是这么一小段时间,净苏似乎也终于拿定了主意。
他低声和楚怀珑说了几句,便走到净怀面前,双手合十向着净怀行了一礼。
“净怀师兄,我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日。。。。。。”他停得一停,才又道,“我就不送几位师兄师弟了。”
净怀看着面无表情的净苏,无声叹了一口气,想了想,问道:“你是要回家去吗?”
净苏沉默着点了点头。
净怀又问道:“受戒。。。。。。你还能赶回来吗?”
净怀问的是能不能,但净苏知道,其实净怀真正想问的是会不会。
会不会赶回来?
净苏自己也是一阵恍惚,片刻后,他摇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净怀转过头去看了看净涪和净古,双手合十,低唱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明明这一声佛号极其熟悉,但此时此刻,净苏却觉得有几分陌生。
陌生到刺耳。
他什么都没有说,低头向着净怀、净涪甚至是净古合十一礼,头也不抬,转身就走。
楚怀珑一直在另一边等着,见净苏走了过来,他脸上明显就松了一口气。
如果净苏不回去,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祖母那一双殷切期盼的眼睛。
净苏走过楚怀珑,只低低地说了一句:“走吧。”
直到净苏和楚怀珑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净怀才回过头来。他看了看净涪,又看了看净古和小四儿,什么也没说,只道:“收拾收拾,我们继续上路吧。”
净涪和净古各自点头。
一行人仍旧按着平常的速度在这一条官道上行走着,但因为少了一人,气氛远比以往沉默。
就连净古,虽然仍旧很关心小四儿,但人却明显地静了下来。
他的眼睛更亮,更沉,看着小四儿的目光里又更多了几分坦然。
净怀将净古的变化看在眼里,无声点头。
不过认真说起来的话,对于净古的变化感觉最为明显清晰的,还是要数净涪和小四儿。
净涪是看着净古和小四儿身上牵系着的那条因果线的颜色渐渐变淡,最后彻底褪去了那一丝桃红。
小四儿却是敏感地感觉到净古的态度越渐疏远坦然。
小四儿越渐沉默。
直到一天,净古随着净怀和净涪完成早课后,她站了出来,什么也没说,跪在地上向净古拜了三拜,转身就走。
净古低垂着眼睑定定地坐在蒲团上,仿似木偶一般一动不动。
直到小四儿渐渐远去,净古才从蒲团上站起,向着净怀和净涪两人合十弯腰一礼,轻声道:“净怀师兄和净涪师弟先行上路吧。”
净怀侧头和净涪对视了一眼,才问道:“你会不会赶回来?”
净古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也坚定,“会。”
净怀和净涪齐齐合十点头,净怀更是开口道:“善。”
净古又是弯腰一礼,收拢了自己的东西,悄然无声地跟在了小四儿身后。
小四儿一个小姑娘,离开的时候除了她身上的那一身衣裳连同头上束发的红绳之外,可是什么都没有拿,什么都没有带。
别说净古,就连净怀也有点担心她的安全。
净怀看着净古远去的身影,回头看了一眼净涪,道:“本以为净古师弟才是沉入迷障的那一个,没想到,他倒是走出来了。”
净涪只是淡淡一笑。
净怀仍在感叹道:“就是可惜了净苏师弟。。。。。。”
净涪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
净怀又是一叹:“唉。。。。。。”
叹息过后,净怀看了净涪一眼,拧起眉道:“净涪师弟,这里离天静寺也没有多远的距离了。。。。。。你还是得当心。”
净涪点了点头,双手合十,无声一礼。
净怀还了一礼。
他实在是不希望这一路走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人。
事实证明,净怀想得太多了。
剩下的那一段路途,竟然全无人来打扰他们。和前面的那些日子比起来,简直就是顺利得不可思议。
站在天静寺山门那长长的石阶前,净怀看了看已经追了上来的净古,又转过头去看了看就走在他身旁的净涪,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净涪察觉到净怀的视线,转过头来迎上他的目光,眼底疑问。
净怀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师弟,你这运气。。。。。。”
简直绝了!
旁边的净古也是一脸的艳羡。
净涪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净怀和